“我看看导航地图……大概徒步一小时,去不去?”
其他人欣然接受这一建议。
今天没有徒步上山,所有人现在的体力都很充足,又吃得很饱,现下还挺想出去活动的。
刚开始路况是宽阔的盘山公路,渐渐地,路面变得狭窄,青石板一块接着一块,呈阶梯状。
两旁竖着一根根原木桩子,隔不久还能看到路标箭头,指向最终的景点。
路愈窄,一面是光裸的山壁,另一面是葱葱郁郁的植被。
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中的湿度拔高了许多,耳边隐约能想起隆隆的水瀑声。
嘉宾的闲聊说笑声一顿,转而更加热烈起来:“快到了吧,听到没……有水声!”
加快脚步沿着小道前行,不多时,道路陡然九十度大转弯,众人转过这道弯,不远处,一道半山瀑布飞泻而下,银光飞溅,山壁与绿苔在它两侧,山石颜色被冲刷得更深,壁上苔痕浓郁。
瀑布规模不大,并不波澜壮阔,反倒是更符合兰城温柔小意的基调了。
白色的水做的带子划开了这座山。
石板路到了尽头,但前方修了一条栈道,栈道半藏在突出的山壁之下,悬空的瀑布沿着山壁下落,仿佛打下一片水幕。
真是不枉费走这一遭了。
众人不约而同开始拍照录视频,人也分散开来。
俞枕夏独自往前走了一段路,手机拍摄犹觉不足,取下背包,掏出她事前塞进去的纸笔。上辈子她出门次数虽然不多,但习惯了带上纸笔,时不时练练速写。
画画的时候,思绪渐渐放空了,俞枕夏握着画笔在纸上游动,她用肉眼看着山水,笔下绘出的却是一个双手抱膝的女人,她的头低垂着,看不清脸,身上包裹着一层苔衣,头发是流动的水,披在她的身上……
俞枕夏把眼前的景色拟人化了。
“画得真好。”
身后,突地传来一道感叹。
俞枕夏笔一顿,听出是严惑的声音。
见俞枕夏回头,严惑皮笑肉不笑地说:“夏,你总是让我感到意外。”
俞枕夏沉默不语。
“可以单独谈谈吗?”他侧头,语气很有礼貌,“我们之间的事情,总要有个说法吧?”
俞枕夏微微意动,听起来严惑像是有些退意了,不知道他怎么想开的。
可她又犹豫了下,怕严惑暗藏心思,想要搞事。
老实说,她觉得严惑这个人挺疯的。
严惑又道:“我可能就快要走了,我的母亲给我下了通知,”他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着“我跟你提过的,我父亲的那些私生子总是对我的继承权虎视眈眈……”
俞枕夏一时间想不起那么细节的事情,听他这样说,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真遗憾,还想在全国人民面前跟你秀恩爱,让所有人都知道——”
“你只属于我。”
俞枕夏头皮发麻,听不得这种肉麻话。
严惑:“可惜了……没这个机会了。”
虽然嘉宾不能私自摘取设备,但若有特殊情况,可以申请暂时停止录制。
严惑跟节目组报备后,申请了半个小时,他带着俞枕夏走远了些。
栈道曲折,其他人在瀑布那端,两人到了另一端,远离了人群,也避开了视线。
先是一阵默然。
严惑先开口了:“我特地记住了你绑许愿牌的位置,之前离开就是去偷看了你的愿望。”
他把这事说得光明正大的,见俞枕夏露出惊诧的神情,轻叹一声:“夏……”
“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俞枕夏心里咯噔一下,手臂的汗毛竖起,可没等她反应过来,严惑如猎豹一般靠进,猛地用劲推了一把俞枕夏!
俞枕夏喉咙里的惊叫都没发出来,后腰重重撞到护栏,一阵钝疼袭来,脑子却不及体会——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悬空了!
俞枕夏人往后翻了出去,剧烈的失重感笼罩着她,霎时间,天地将要翻倒。
严惑的上半身探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像拎着一只小鸡那样轻松。
俞枕夏根本没想到严惑能疯到这种地步,臂膀痛得像是脱臼了,她张惶地伸出另一只手抓着栏杆底部,脸煞白,脑子都快空了!
她算是死过一次了,可那种死法她并没有切实的感受,醒来就身处这个世界了。
此时却不同,脚下是瀑布水潭,栈道与水潭的距离大约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不可以喊哦,我会撒手的。”严惑威胁道。
俞枕夏的呼救一下子堵在了嗓子里。
严惑的脸悬在她的上方,他舔了舔嘴唇,好奇地问:“一个人的字迹是怎么变得完全不一样的?你教教我。”
他怀疑了!
俞枕夏肾上腺素飙升,整个人紧绷得像是一根快崩断的弦。
“记忆也有误差……”严惑自顾自地说:“第一种可能,你是夏的第二人格;第二种可能,你已经不是她了……”
“你选一个吧。”
俞枕夏都快崩溃了,懵完之后有一股不知名的愤怒升起来,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对这个把自己置于此境的人!
她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这里的‘俞枕夏’的!
她也很不想的啊!
俞枕夏的眼泪不管不顾地掉出来,惊与恐好像化作液体,一并从她的身体里挤出来了。
沸腾的思绪刹那间冷却下来。
俞枕夏的心里突然就剩下了五个字——
累了,毁灭吧。
俞枕夏满脸是泪,第一次对这个世界发出愤怒的心声:“那你撒手,让我死回去啊!”
你以为我想来吗?
就算脸长得差不多,我也还是喜欢自己那张脸啊!
再怎么安慰自己原身有钱,未来一生富足无忧,我也还是想做我自己啊!
严惑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他咬着牙问:“那她在哪里……?”
俞枕夏压抑到极致,情绪一股脑宣泄出来,收也收不住,她懒得跟严惑僵持了,说出这里是书中世界以及自己是死后穿越的,最后道:“你不想拉我上去就撒手。”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不想过了。
严惑的呼吸愈发沉重,眼睛通红,跟俞枕夏四目相对地对峙了一会儿,手臂猛一用力,将她拉了上来。
俞枕夏只觉得腰痛,手臂痛,浑身哪儿都痛,山风吹来,全身陡然冷得一颤。
她出了一身的汗。
俞枕夏脱力地瘫坐在地上,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片刻后,严惑笃定地自言自语:“夏没有死,她一定去了你的世界。”
俞枕夏没回话,整个人情绪清空。
严惑蹲下来,盯着她。
俞枕夏抽了下鼻子,冷冷道:“你要是还想折腾我,我直接跳下去。”
谁还不会发疯了么。
只不过……听严惑说的那句话,俞枕夏突然想起来到前两天做过的那个被镜子吸进黑洞的恶梦。
她短路了一下,又诡异地忆起了今天凌晨被闹钟吵醒时被打断的梦境片段。
梦境中,是一片白茫茫。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穿着白衣的护士弯腰凑过来跟她说话……
是医院。
……
俞枕夏突然回过神——
原身真的没有死啊。
她也没有死。
原来她们真的互换身体了。
俞枕夏笑了一下,又哭了。
可是,她要怎么回去啊……?
半个小时后。
俞枕夏和严惑重新归队后,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两个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气氛明显不对劲。
俞枕夏的眼睛有些红肿,看上去是哭过了。
在接下来的半天里,这两人互不搭理,直到兰城山一日行结束,嘉宾们乘坐缆车下山,再乘坐上巴车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
众人看着隔着老远坐的俞枕夏和严惑,默默眼神交流。
这俩儿这么快就BE了?
那……
他们将视线又落在靠窗闭目养神的商贤予身上。
这对呢?
谈恋爱倒不如吃瓜有意思。
……
得知自己的身体还健在后,俞枕夏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怎么样才可以回去她原来的世界,以至于忽略了身体上的不适。
在山上接连受惊受寒,俞枕夏的生理期本就还没彻底过去,回到别墅后不久……
她就发烧了。
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躺在床边,俞枕夏昏睡之前,只觉得眼前白光大盛——
良久,眩晕感褪去了。
她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到了梦中的镜子前。
第23章
俞枕夏站在镜子前,镜中一片白茫茫,映不出她的倒影。
她走上前,茫然地凝视着镜中如白色液体一样流动的浓雾,随着越俞枕夏的靠近,那雾似乎有自主意识一般往后退去,逐渐变得稀薄起来……
于是,镜子后面的画面浮现出来了。
画面里是一个黑发女人,看起来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她身穿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有些苍白憔悴,但难以掩饰眉眼之间的精致动人。
女人抬手捏了捏脸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唇齿上下一碰,好似说了一句什么……这模样,就跟那晚发现自己穿书了的俞枕夏一模一样。
她也是……俞枕夏,书中的俞枕夏。
此时,两个人似乎在隔镜对望。
俞枕夏忍不住伸出手,将掌心贴了上去,期盼着梦中曾经出现过的黑色漩涡再一次将她吞噬,把自己送回现实世界。
可事情却并不如她所愿。
那诡谲的浓雾再次袭来,黏稠地涌上来侵蚀了镜面,镜子后方的现实世界宛若水月镜花一般消散了。
俞枕夏着急地将掌心握拳,用力锤打着镜面:“不行!我要回去啊!”
“好啦,别敲了……”
突地,从镜后传来一道声音,空旷又轻灵。
就在俞枕夏愣神的一瞬间,一只大狗从镜子后面钻了出来,穿透现实与虚拟的壁,全然出现在了俞枕夏的面前。
黄色的皮毛,四只爪子是雪白的,尾巴在身后悠闲地左右甩动。
俞枕夏睁大眼,仿佛看到了成年版的聪明,她捡到的那只狗!
大狗绕着俞枕夏转了几圈,尾巴扫到她的小腿,毛发并不柔软,反而有一点硬。狗开始说话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俞枕夏强行忍住那股听到犬类说话的惊诧,反正穿书这种事都发生了,与之相比起来,狗会说话反而显得一点也不稀奇了,她后退一步,忙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狗蹲在地上,将前爪抬起来舔了舔,含含糊糊地说,“不过要等到三个月以后,现在还不行……”
俞枕夏的一颗心完全提起来,略紧张地问:“……为什么?”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大狗歪着头,黑色的眼珠子像黑曜石一样闪闪发亮,俞枕夏居然能从它那张布满毛发的脸上读出‘严肃’两个字,它道:“因为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俞枕夏低声道:“开什么玩笑,是你把我送进这个地方的吗?你……”
“你搞错了一点,”大狗抬起后腿蹭了蹭脸,“是你自己跟这本书产生了联系,你跟书中角色拥有同一个名字,还成为了这本书的创作者之一,最重要的一点是……”
“你给书中的人物画上了跟自己相仿的脸。”
俞枕夏:“……”
“但你也要感谢你自己,否则……你现在确实已经死去了。”
俞枕夏一惊,大狗又道:“这本书与现实的通道要三个月后才能再次开启,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吧,但是有一点你要牢牢记住,千万不可以在这里死掉,如果在书中世界死亡,那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俞枕夏一边默默消化着这一信息,一边看着这只非常眼熟的大狗,疑惑地问:“……你到底是谁?是我捡到的那只狗吗?”原书剧情里是没有它的存在的。
大狗站起来,又围着俞枕夏转了一圈,显得十分亲近的样子,但它没有理会俞枕夏的疑惑,又一次叮嘱道:“记住,不要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