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枕夏微窘了一下,摆摆手:“算了,这不重要……”眼睫毛么,多的是。
话音刚落。
商贤予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脸与脸之间的距离簇然缩短了,他抬起手,指尖在俞枕夏的眼下一拈而过。
冷冰冰的。
手指在俞枕夏的眉眼中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接着,商贤予将手指凑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好了,拿掉了。”
俞枕夏也恍惚了一瞬。
半晌,她才愣愣道:“啊?嗯……”
两人似乎正对着犯傻。
回过神,俞枕夏飞快坐起身,又开始调配饮品,一杯又一杯……她喝得比商贤予还急,看起来像是口渴难耐。
窗外的海潮声如同慢摇音乐一般。
时间就在这一涨一落之间悄然流逝了。
全世界的嘈杂似乎也如浪潮一同退去了。
抱着小狗离开前,商贤予告别道:“明天见。”
俞枕夏扶着门框:“……嗯,明天见。”
目视着商贤予的背影远去,俞枕夏扣上门扉,夜色被阻拦在屋外。
电视也已经关闭了。
屋内外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
“不会吧……?”俞枕夏靠在门后,内心犹如平地卷起狂风,差点忘了呼吸,她喃喃自语,“应该不会吧……”
商贤予应该……不会喜欢她的吧?
俞枕夏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在少女漫画中驰骋多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刚刚商贤予替自己拈去眼睫毛的举动,都让人觉得有些暧昧……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忆起那一幕,心脏又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啊啊啊——
俞枕夏无声呐喊。
她想做点什么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然而,环顾四下,一时间都不知道有什么可做的。
商贤予走前已经帮她收拾过屋子了。矮几搬回了原来的位置,瓶瓶罐罐各归其位,酒杯冲洗过,倒扣在柜子上。
连垃圾也被他顺手一并带走了。
俞枕夏望着干净整洁的屋子,霎时无言以对:“……”
真的是,太贤惠了。
直到睡前,俞枕夏尚在辗转反侧,一会儿想着商贤予是不是有点喜欢她,一会儿又自我否定——
有言是,人生三大错觉:
手机震动、有人敲门、还有……他喜欢我。
联想到原著小说中,商贤予虽然被林白薇拒绝,却仍旧心意不改,守护在她身边不动摇。
俞枕夏深觉是今晚的气氛出了问题,才会让他们两个……
双双掉入了错觉之中。
***
翌日。
俞枕夏跟商贤予依约互选了。
所有人都已经习惯,毕竟商俞两人锁死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于严惑?这家伙迄今为止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恋综孤儿’。
午饭后大约两个小时,两人收到了行程卡。
目的地距离别墅区不远,甚至都不需要开车,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俞枕夏跟商贤予各自拎着个小塑料桶和小铁铲,沿着海岸线走,摄影跟在后面。
在单独相处中,俞枕夏似乎表现跟以往更沉默一些。
商贤予偏头看她好几眼。
天气热,海风也被晒热了。
两人均是短袖短裤,上身披着一件防晒衣,脚下则踩着沙滩风的拖鞋,走在前往赶海的路上。
快到赶海的那片沙滩了。
远远地就能看见潮水在往深海里退,露出一大片被打湿的沙床,颜色暗淡,没什么人。
想必是节目组提前交涉过了。
两串脚印落在沙岸上,被惊醒的螃蟹打着横跑过去。
两人沉默半晌。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商贤予开诚布公,问道,“不喜欢到这边玩么?”
俞枕夏摇头:“哦,没有……”她微微扬起颈子,午后的日光还有些刺眼,她抬手,遮掩在眼前,认真地打量身前的男人。
白云如滚滚浓烟,聚集在天空的一角。
商贤予没有戴帽子,出了一层薄汗,但眉眼沉静,让人看了就觉得凉快,他漆黑的眼珠不错地望着俞枕夏,似乎很是不解。
又有点失落的样子。
俞枕夏:“……”
鸵鸟心态陡然压过理智。
俞枕夏心想:算了,玩过了这一天再说。
本来她也很期待的。
然而——
八九月的盛夏,宛如精神失常了一般。
青天白日的,天际边响起几声隆隆的巨响,头顶的云层剧烈翻涌几下,好似里面有两只巨兽在角斗。
俞枕夏释然的笑容才刚浮起来,豆大的雨珠就闷声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神情打成了惊愕。
摄影师都不透明了,一声低低的‘卧槽’从身后传来。
俞枕夏:……是不是玩我!
她抬头看看上空——
日轮高挂,天色依旧湛蓝。
雨水却张牙舞爪地砸了满脸。
这附近没有躲雨的地方,一片空旷,连棵树都没有。
忽地,俞枕夏顿觉眼前一黑,天地景色一瞬间消失了。
耳边是沉闷的噼啪作响的声音。
她的头上被套上了一个塑料桶。
桶的直径比俞枕夏头围大了半圈,轻松地罩住了整个脑袋。
俞枕夏又是一阵无言。
商贤予……还真是个人才。
他干脆果决地把赶海时用来装海货的小塑料桶套她头上了。
俞枕夏举起自己的小桶,干巴巴地问:“你要吗?”
商贤予接过来,俞枕夏垂眸,从小桶的缝隙底下看到他的手举起来,又落在身侧,两个人的手中都只剩下一个小铲子了。
不敢想象这期节目播出的时候,弹幕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太沙雕了。
商贤予闷闷的声音从桶外传过来:“太阳雨,下不了多久,跑回去不如就地挡一下。”
俞枕夏:“哦。”
沉默了片刻。
商贤予问道:“今天,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出来?”他顿了一下,又问,“为什么?”
隔着两个塑料桶,俞枕夏看不到他的表情,脑中却莫名浮现了一只下雨天被淋湿的小狗。
有点可怜。
俞枕夏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话却说不出来。
她当然喜欢跟商贤予呆在一起……哪怕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已经能数出无数他的优点,细心体贴,礼貌周到等等。
她想了很久。
最后,俞枕夏轻声说:“因为,三个月后的我不喜欢你。”
所以……
千万不要喜欢我。
第46章
天气预报说是今日晴朗,宜出行,可这场太阳雨越下越大,刚才还明艳的天空霎时间昏暗下来,黑压压的,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商贤予似乎回应了一句什么话,但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声中,俞枕夏一个字也听不清。
这天气,跟疯了似的,好像在竭力阻止俞枕夏继续往下说。
雨势渐大,这场赶海约会只能匆匆终止,众人打道回府。
回到别墅后,节目组的导演跟策划聚在一处,神色不佳,隐约可以听到‘音乐节’‘周五’的字眼,似乎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影响,正在商讨明日的约会活动该如何进行下去。
其他互选的嘉宾还没回来,落单的几位嘉宾也在厅中,隔着落地窗远眺外面翻涌着的海面。
“哇……临海城市的天气这么恐怖吗?上一秒还阳光普照,现在简直就像是末日要来了!”
“好吓人!”
一道无声的雷电张牙舞爪地划破天际,将天空切割成了无数块不规则的菱形。
“嚯……!”
有工作人员快步跑过来,找到商俞二人,说:“两位老师,今天的天气情况太恶劣了,节目组准备给你们俩换个房间,这样比较安全,你们要不要先去收拾一下东西?”
两人当即动身。
披着工作人员送上来的雨衣,俞枕夏赶回小屋。
思绪也被这雨淋湿了一般,俞枕夏皱着眉头,不理解为什么会突降暴雨,心头跳跳的,总觉得不太正常。
原著小说中,似乎并没有提及到这一剧情。
她推开门。
玻璃窗外,湛蓝色的海水已经变成了浓郁的黑,看起来十分诡谲。
商贤予一进门就把挨着床的两扇小木窗锁紧,屋子进了些许雨水,枕头被打湿了一半。
他在船屋里四处看看,没找到小狗,便开口唤道:“聪明?”
一句小声的回应从书桌底下传来。
商贤予弯腰,就见小狗瑟缩着躲在角落里,颤颤地打着摆子。
“好狗。”他的声音温柔了几分,“不怕,出来……”
他把狗抱出来,放在脚边,继而开始收拾个人物品。
商贤予的动作很利索,行李箱大开着,塞满了整个过道,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一边是电脑等贵重物品,另一边是衣物类。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亚克力盒子。
里面的小人依旧安睡着,眉眼生动,似乎沉浸在一场漫长的美梦之中。
他脱下了半湿的防晒外套,里面的短袖衬衫也黏腻地紧贴着肌肤。
商贤予扯了扯领口,脖颈间银光微闪,指尖触碰到带着体温的链条,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俞枕夏,也想起了她说的话。
心脏是一块土壤,而他荒瘠的土地上,幼苗才刚刚破土而出,就将要死去了。
于是,商贤予缓缓地,摘下了颈间挂着的银链。
纯白无暇的珍珠从领口中跃出,表面残留着属于人的温度,但很快就散去,冷却了。
……算了吧。
他想。
亚克力方盒体积太大,商贤予先是试了试,见塞不进行李箱,只好又将盒子取出来,把行李箱合上,竖到一边去。
他起身,想给小狗套上牵引绳,绳子挂在书墙旁的挂钩上。
“啪嗒——”
伸手去拿绳子的时候,商贤予的手肘碰到一本书的书脊,硬皮书被噌掉,落在窄边书桌上,又摇摇欲坠……
没有躺稳,硬皮书二次跌落,在空中划了个半圈,书页大开地倒扣在地上。
商贤予捡起来看了看,是一本言情小说的精装版,没有破损,他随手又塞了回去。
过来接应的工作人员将船屋小门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问:“商老师,你收拾好了吗?”
商贤予应了声:“嗯。”
工作人员已经上前拎起了行李箱,他只需要一手抱着狗,另一手抱着亚克力盒走就成了。
离开前,商贤予整理着身上的雨披,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书墙,灯光昏黄,他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感觉很奇妙。
工作人员问他:“走吧?”
商贤予:“嗯。”
倾盆的暴雨中,商贤宇最后一次回头。
总觉得……曾经有一本书,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
工作人员还没过来。
俞枕夏身上有些湿了,她去到卫生间,抽了一条毛巾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与发尾。
头发粘在肌肤上,她对着镜子,用手指将发丝拨开,神色有些蔫蔫的。
恍惚间,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表情变化了,逐渐变得张扬起来。
俞枕夏眨眨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镜面泛起涟漪,水波纹一圈圈荡开,镜中人的发色由浅至深,变成了如墨般的黑发,五官也发生了一些微弱的变化……
她一下子僵住了。
那是她自己的身体,里面装着的却是书中俞枕夏的灵魂!
镜子对面的人像是拍门一样,拍了拍镜面,不耐烦地问:“嘿,听得见吗?”
俞枕夏万分错愕,差点就要惊叫出声,她连忙将卫生间的门关上反锁,又两步跨回镜子前。
熟悉的脸,陌生的表情。
镜子的背后似乎是现实世界,但以场景来看,并不是在俞枕夏自己的家中。
白墙,浅蓝色窗帘,以及现实中的俞枕夏身穿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俞枕夏喉咙用力地吞咽了一下,问:“你在医院吗?”
“废话少说,”镜中人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那条狗——”
“啊,不是,是那本书……”处于现实世界的人皱了皱鼻子,改口道,“让我转告你,不可以刺激商贤予,也不要企图改变他的人物故事线!”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大得惊人。
那条大狗,那本书。
听‘俞枕夏’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这二者是一体的。
而‘书’的含义,除了《昨日玫瑰》,俞枕夏几乎不做他想。
惊讶与震惊突破顶点,俞枕夏反而冷静下来了,问:“你知道多少?能告诉我吗?”
“知道我只是书中的人物嘛……”镜中人满不在乎地捋了捋发丝,脸色一变,怒骂道:“那本书我已经看过了,作者就是个大混蛋!写的什么破书啊!我居然混得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