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看向大荧幕上那些被摧残到满身伤痕的照片，这是她内心最大的秘密，她从来不敢正视那段受尽折磨和屈辱的时光。
如果她依旧不能克服的眼前的困境，她的职业生涯将被葬送，她会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今天会再度成为她的阴影。
南青沅握着麦克风的手收紧，白皙手背上血管异常清晰，她咬唇，用尽全力克服了心里的那道坎，“我从没有对任何人施暴过，现在大家看见的这些照片，其实是我被施暴者拍下来的，我曾经也是被校园霸凌的其中人物之一。”
南青沅的解释让所有观众都瞬间沉默了，愣是没从这个反转中回过神来。
南青沅眼眶一红，鼻子发酸，声音轻轻却带着哽咽，“那段时光其实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对我来说，我还是不敢回头看，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敢去直视荧幕上的照片，它是我一辈子的阴影。”
南青沅极力告诉自己不能哭。
但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控制不住，那双桃花眼红透，继续道：“而真正的施暴者，在这里。”她的视线看向南雪。
主持人见过很多大场面，但是独独这一次，她还是处于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众人的视线又看向舞台上的南雪。
议论声响彻整个校园。
【到底谁说的话才是真的？】
【对阿，我们只相信证据，谁有证据证明自己就是受害者？】
【对，你们都说自己是受害者，那请你拿出证据！】
南雪稍愣一会儿，她没想到南青沅居然敢承认这些照片是她本人，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对策，她抹掉了鳄鱼的眼泪，继续假装哽咽道：“我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了，所以为了证明我才是受害者，我把南青沅的母亲也请来了节目现场，如果大家还有疑惑，不如听听她的母亲是怎么说的。”
李兰从人群中走上舞台，接过了南雪的麦克风，看向观众席，手都在发抖。
“别紧张，”南雪面不改色低语警告道：“我教过你怎么说的，只要你说了，我就帮你把赌债还掉，并且还会给你一笔钱。”
李兰听到钱，双眼顿时放光，她举起麦克风，甚至都不看南青沅一眼，咽了咽口水后说道：“大家...大家好，我是南青沅的母亲，我叫李兰。”
南青沅眼眶红红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兰。
她没想到，她不去计较李兰做的那些事情，但是李兰非但不懂得收敛，还变本加厉，联合南雪一起对付她。
“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是想告诉南青沅，劝她不要再作恶，身为她的母亲，我从小见惯了南青沅霸道跋扈，欺负她的弟弟，我以为她只是在家里这样，没想到在东城高中读书的时候，她经常和一群外面的人玩在一起，我也是巧合之下才知道她霸凌同班同学，也就是我身边这位南雪，”李兰闭着眼，握着麦克风的手微微颤抖，深呼了口气，继续道：“我当时曾劝过她不要继续干这种事情，但是她不听，还拍了很多南雪被欺负的照片威胁南雪给钱，后来我爱上了赌博，得知南雪家有钱之后，也开始加入了我女儿的阵营里，经常对南雪进行敲诈和勒索威胁。”
李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A4纸，面向观众打开。
上面是银行流水账，“从12年，也就是她们高一开始，我就开始向南雪进行勒索，这些钱都是我和我的女儿清沅对南雪进行威胁后拿到的，我今天曝光这些，是因为前几天南青沅还要我去找南雪拿钱，南家已经破产，南雪沉浸在丧父的痛苦中，我忽然意识到我的女儿已经走上了不归路，我已经快六十岁的年纪，我无法再保护她多少年，也无法再看她这样错下去。”
李兰对着观众鞠躬，抽泣哽咽道：“所以我请各位再给我的女儿一个机会，让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观众沉默几秒后，顿时爆发出更大的声音。
倏地，有人说：“南青沅，你母亲都为了你出来道歉了，你还要狡辩你是受害者吗？”话音刚落，观众席的人就开始声讨南青沅，声音比刚才大，也比刚才骂的难听。
南青沅站在台上，一张小脸上血色尽褪，面色苍白，那双眼眶红到像充血，白净的脸蛋上还有几滴泪珠，神情委屈又压抑。
污言碎语的冲击，南青沅委屈的垂眸，这些都在敲击着池焰的内心，让池焰的忍耐度达到顶峰，他都舍不得委屈的人，何时能轮得到别人指指点点。
南青沅内心有一道声音在叫嚣。
她好像生来就是被人欺负打压的，也从未被对得起过，她一直活在忍耐和阴影里，从前的欺凌她忍耐了换来的，后来错写的人生她再次选择忍让离开，可直到现在，她才蓦然发现，她的忍耐好像从来没有给她换回相同价值的东西。
她没有得到李兰的尊重、没有得到南雪的认错。
直到现在也还是如此，她才是那个受害者，才是那个被欺负到墙角卫生间的人，可李兰和南雪现在想把她这个受害者变成施暴者。
她们觉得她这一次还会继续忍让。
可南青沅这一次却再也不想忍耐了，一个矿泉水瓶砸到了南青沅的腿上，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看着南雪和李兰狼狈为奸的模样，自嘲的笑了笑，打开了手机。
“我从来不说谎，也从来不欺压任何人，”南青沅点开南雪曾发过给她她被欺凌的照片，递给了主持人，投屏到了大荧幕上。
荧幕上的照片是南青沅被撕开校服，露出肩膀，鼻青脸肿的上身照。
照片里，她马尾凌乱，眼神空洞，嘴角有血，眼角黑青，浑身伤痕。
南青沅看着照片中的自己，与照片里的自己对视，那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之前被欺凌的那段时光，她闭眼轻叹道：“我一直不敢直视这些照片，它对我来说就是刻在骨子里的阴影，无时无刻不让我害怕，胆颤，我曾有一段时间很害怕上学，特别害怕，我害怕被她们欺负，我甚至一度不敢去上厕所，从早上憋尿到下午放学回家。”
南青沅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抬起头望天空，调整呼吸：“我在卫生间里，校服被撕开，被辱骂、被拍照，被欺压，我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学过狗叫，学过狗爬，我为了让她们放过我，下跪过，痛苦过，也曾想过自杀，我曾一度觉得我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庆幸的是后来我遇见了一个把我从困境中拯救出来的人。”
“我是受害者，”南青沅站出来，往舞台前方走，指着南雪道：“她才是施暴者，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会选择报警，一定不会选择忍让，也请各位不要把照片发到网上，这些照片，是我不敢去触碰的往事。”
南青沅的话刚说完，大荧幕瞬间变黑。
照片全都消失不见。
观众中有人大喊道：“我们怎么去相信你，毕竟你妈妈手里有资金流水账，谁知道你是不是找人P图了。”
之后就是大家一声一声的附和。
还不等南青沅回答。
观众席中一个带着黑色帽子的中年女人站了起来，她声音沉稳，笃定有力，“我来给大家解释，为什么南雪会给李兰钱。”
中年女人走上舞台。
南雪的脸色瞬间变白，李兰发抖想走，却被Vivian眼疾手快拦下。
走上来的中年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黄丽芳，南青沅的亲生母亲。
黄丽芳上前，抬手给南雪一巴掌，然后不去看南雪的眼神，转身走向观众，道：“这一巴掌，是我打的，至于为什么，我现在就和大家说，二十多年前，我和李兰同一个产房生下孩子，同样生的都是女儿，觉得和她有缘，我和我的丈夫体谅李兰没有男人照顾，于是吃穿补品我们都给她稍了一份，孩子吃的喝的穿的都是一样，可没想到李兰开始打我们家条件好的主意，趁我去产检的时候，偷偷把两个孩子换了过来。”
“我们南家对南雪是看做亲生女儿对待，她身上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从小没有为钱发愁过，知道她的身世后，我们也没有不要她，但是当我们把南青沅接回来时，南雪却用自杀做威胁，让我们弃养南青沅，我一时糊涂，念着养了南雪十多年的感情，狠心把南青沅抛弃，”黄丽芳任由眼泪和鼻涕一起流，样子有些丑，她没有擦掉，而是继续认真诚恳的道：“我们让我们的亲生骨肉去吃苦，去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却让南雪过上了本应该属于南青沅的日子。”
“如果今天，我不是因为愧疚所以参加了这个节目想要看看我的女儿，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女儿曾经这样被我收养，带大的人这样霸凌过，”黄丽芳咬牙，怒气看着南雪，“南雪比任何人都早早知道自己并非我的亲生女儿，所以当李兰来找她要生活费时，她都会给，并且当成是李兰的封口费。”
“这些钱，是南雪用着我们南家的钱，也就是南青沅的钱去收买李兰不要告诉南青沅真正的身世，并且还拿着我们南家的钱，去找人欺压南家的亲骨肉，”黄丽芳扭头看南雪，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南家从未亏欠你，而你就这么欺负我南家的血脉，我不会放过你，你给李兰打的款，是我南家的钱，这将近十年里，你总共汇款超千万，足够构成刑事责任，你等着吧，这一次，我绝不会原谅你。”
南雪面色苍白跌坐在舞台上，眼泪直直往下掉。
而观众席的人都了解了来龙去脉，纷纷倒戈声讨南雪，并且怒骂南雪和李兰没有良心，没有道德。
池焰看着舞台上的南青沅，深邃的眼眸猩红一片，溢出眼底的情绪是心疼。他想上前，却被南青沅摇头制止。
南青沅依旧面带微笑的录制完了这场公益。
之后的时间里，观众席的人都安静的听着南青沅对校园霸凌的感慨和建议，节目结束时，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南青沅知道，她成功了。
她成功的说服自己，挑战自己，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
她顶着沸腾的掌声和人群中的欢呼声走到后台。
刚走到拐角，她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她的手扶着墙，双腿一软就要跌坐在地上的那瞬间，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拦腰抱起。
她闻着熟悉的沉木香。
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池焰面无表情，可猩红的眼底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抱着她，离开东城中学。
南青沅乖巧的窝在他的怀里。
嗓音嘶哑，低低的，无力道：“池焰...”
她喊他的名字。她鲜少喊他名字。
池焰眼眶愈发猩红，哽着嗓音嗯了声。
南青沅却笑了，扯了扯嘴角，柔嫩的指腹贴上他的眉头，将他紧锁的眉心抚平，然后第一次，对他说出敞开心肺的话，“我猜到了你一定会来，所以我不害怕。”
池焰脚步坚定的往停在校门口的超跑走去，闻言，停下脚步，眼眸里的情绪翻涌成浪，喉结滚动，声线嘶哑，低声哀求道：“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吗？”
顿了顿，他说：“我害怕。”
南青沅看向他紧绷的下颚线，“你害怕什么？”
世上居然还有能让池焰害怕的东西，南青沅觉得稀奇。
池焰的泪从眼角流下，他心口一颤，道：“怕你委屈，怕你不要我，怕你想不开，”
“更怕你离开。”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感受着彼此。
今天他在台下看着她，才知道在他忙碌的时候，她曾受过这种屈辱和欺压，也才知道，她那段时间是多么的无助和害怕。
他庆幸自己出现过，也懊恼自己并未尽到最好的责任，他沉声，嗓音低哑道：“我会保护你，答应我，留在我的身边，永远、好吗？”
第44章 自虐
半山老宅的浴室内, 南青沅把水打开，任花洒里的水往外流，成串的水珠砸在地板上, 飞溅起来弹射在小腿和脚踝上，精致小巧的脚足尖轻轻点地, 樱桃唇里数着数字一二三...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数到十五时，浴室的门敲响。
“洗完了吗？”
是池焰的声音，他不放心时语调就是和现在一样，小心翼翼试探低语。
从学校他说完那些话开始, 她就一言不发, 之后回到老宅时, 就提出要去浴室里面洗漱, 池焰虽不放心，却也还是先遵从她的想法, 抱着她进了浴室。
可现在已经十多分钟过去, 水声没有断过, 池焰的心也越来越不安。
南青沅的脚尖再一次点地，她回眸，看着浴室磨砂玻璃门，柔声道：“我还在洗，别担心。”
过了会儿, 她支开池焰，“你去给我下个面吧，我想吃。”
池焰唯一会做的一道菜就是汤面。
也是南青沅第一次被他带回家时，他做的唯一一道菜。
难得她想吃, 池焰没多想，应承下来, 他离开浴室门前，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回头叮嘱道：“十分钟之后就下来吃。”
南青沅淡淡的嗯了声。
等听见脚步声走远，响起门打开关上的声音，南青沅确定池焰离开后，那双桃花眼才看向盥洗台上的玻璃杯，纤细白皙的藕臂伸出，她拿起玻璃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玻璃杯碎成几瓣，还有一些亮晶晶的碎渣子，她的血液好像随着浴室内的水蒸气开始沸腾。
她闭上眼，抬起脚踩上玻璃碎片。
玻璃碎片扎进肉里的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一道快感，她的脑海中浮现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她想到南雪最后的求饶，还有李兰的悔恨，心中一闪而过的快感，随着鲜血涌出。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浴室内。
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在这段阴影里自虐的快感，这种自残的快感会让她短暂忘记那段阴影，发泄心里的委屈和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