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祁萻一直被拽着, 乔子鸷的力气很大, 她被拽得走路磕磕绊绊的, 还累得额头满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乔子鸷。”
小姑娘一声喊,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怎么说走就走, 还把她拉上, 她的题还没写完呢。
“想吃什么?”乔大少爷耳背, 听不见人家小姑娘发火似的,自顾自地问话道。
“我不想吃什么。”祁萻不满地回他, “我要回去写作业。”
说着就要往回走。
结果乔子鸷长腿一伸, 直接挡在了她面前, 十分不悦地歪头看她,横眉竖眼的。
眼下的少年, 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生气什么, 等到后来的某一天, 他一一细数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 他才明白, 原来一直被扯动心弦恼羞成怒的人不是祁萻, 而是他自己。
他气祁萻表现出来的态度, 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可惜, 此时此刻的乔子鸷并不知晓自己心意, 更不懂得如何利用温柔去讨心仪女孩子的喜欢, 只会盲打莽撞地发泄自己的怒气。
“你怎么天天这么喜欢学习?”他发火道,“经过学习允许了吗?”
“……”祁萻不太想理他。
她不说话, 他更恼怒了,欠下身子就去找她的眼睛,唇角带着讽刺人的笑:
“学习要是知道你这么喜欢它,肯定都要感动到流眼泪了。”
“……”
彻底无言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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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祁萻留了下来,被迫的。
乔子鸷进超市买东西,她便在外面坐着等人。
他们学校的超市独栋,两层楼,人字形的房顶铺满砖红色的瓦片,远看像一座低矮的教堂。
一楼买零食,二楼买玩具玩偶,最里面还有一个读书角,买书的。
祁萻很少进去逛,但是班上女生们很喜欢,每次逛完都带一堆吃的回教室。
乔子鸷进去好几分钟也不见人影,祁萻坐在树荫下的藤椅上,好好等着。
超市哪头,时不时走出来几个女生,还传出几声议论。
“诶,你刚才看到8班的乔子鸷了没?”
“看到了看到了。”
“好帅啊。”
……
也有女生注意到了这边的祁萻,下巴往祁萻这边扬,示意旁边的人,“快看是祁萻。”
“谁?”
“就上次球赛冲乔少爷喊话的女生。”
“哦,是她呀,看起来好乖哦。”
……
女生们一边说谈着一边走远,议论声跟着逐渐变小直到消失。
祁萻没太听清楚大家说了什么,也不关心。此时心思被脚下的蚂蚁吸引了去。
昨晚下了场暴雨,地上湿漉漉的,一只蚂蚁驮着一片枯叶往左边爬,爬了两步发现有水洼,赶紧掉头往右边去。
不过一会儿,一群蚂蚁跟了过来,密密麻麻的蚂蚁军团,连成一条又黑又粗的曲线。
带头的蚂蚁似乎迷路了,又爬到了刚才的水洼面前,亦步亦趋的左右为难,过不去了。
原来蚂蚁也有笨蛋蚂蚁。
祁萻轻轻地笑出声,嘴角泛起两个梨涡。她蹲下身子,从旁边拾起一片枯黄的树叶搭在水面上。
树叶很宽大,是一片黄角树叶,比她手心还大,此时淌在水面上,像一座巨大无比的桥,蚂蚁们一下找着了路,顺着叶柄爬,最后穿过树叶到达了水洼彼岸。
乔子鸷从超市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清晨的阳光被树叶切成星星点点的模样,最后斑驳地洒在祁萻肩头,还照映在女孩脸上。
女孩笑得天真,纯澈,又恬静。
她似乎对这世界的很多东西都抱以好奇和喜欢,跟小蚂蚁都能玩上好一会儿。
乔子鸷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神色愣怔且恍惚。直到祁萻抬头,刹那间,四目相对,女孩疑惑的目光眼巴巴地盯着他,某人却倏地别开脸,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清浅干.涩的咳嗽。
耳稍莫名的灼热滚烫,少年扯衣服帽子一下盖住自己的头。
他戴着帽子走过来,二话不说地将手里的口袋塞进祁萻怀里。
两人对视好几秒,默声无言。
乔子鸷不停地滚动喉咙,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连怎么开口都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短短几秒,他的耳根子似乎更烫了。
而祁萻一直迷茫地看着他,眼睛眨来眨去,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什么要送她这么多吃的。
对视到最后,乔子鸷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祁萻站在原地,仍旧一脸迷茫。
她觉得这些天的乔子鸷情绪反复无常,言行举止还十分的奇怪。
有时候他像一只怒火冲天的暴躁龙,有时候,又像一只害羞的小蜗牛。
带着各种不解,祁萻低头往口袋里看,里面有薯片,小熊饼干,巧克力,酸奶,可乐,棒棒糖……应有尽有。
不是随随便便一两包吃的,而是一大口袋零食,口袋大到比她的小身板还胖一圈。
抱着沉甸甸的。
他到底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给她啊?
“乔子鸷。”女孩喊出声。
脑袋还没想清楚所有事情,嘴巴却跑在了前头。
喊完,祁萻抱着零食踉踉跄跄地追过去。
想了想,她觉得不能平白无故地收乔子鸷这么多东西,得还给他。
乔子鸷没作声,继续往前走着。
祁萻清楚,他肯定听到了她喊他。
两人仅仅隔着四五米远的距离而已,偏偏这人硬是不回头搭理她,双手揣在衣兜里,帽子裹得好好的,自顾自地往前走,还脚下生风似的,越走越快。
故意躲着她。
祁萻不得不加快步伐跑过去。
终于在操场旁的黄角树下追上乔子鸷,刚一追上,她便把怀里一大口袋东西递了过去。
乔子鸷没接,目光扫她一眼,继而侧头,把视线望向了操场那头。
那里阳光灿灿,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在乔子鸷的青春岁月里,壮志昂扬的山河梦很遥远,有的只有扭捏的少年心。
红旗映在他眼底,是模糊的。余光里是小女孩小小的身影,直到听到女孩开口说话,他才又重新扭头看她。
“给,还给你。”
跑了几米路,祁萻说话带着几分喘。
少年看着她,眼神疑惑:“你什么意思?”
祁萻坚持要把东西还给他。
“这些都还给你,我不能要你这么多东西。”
乔子鸷不接,她便直接把东西塞到乔子鸷的怀里。
又犹豫地开口道:“嗯,哪个,就是哪个乔子鸷……以后你不要给我买东西了,也不要送我东西,这样……”
说到这里,祁萻把声音压了压,“这样不太好。”
怕自己没说清楚,她特意多解释道:“男生对女生这样,容易引起误会。”
说完,脸颊两抹红,这次女孩先转身跑了。
虽然祁萻没经历过男生女生之间的那种事情,但是她在电视剧里看过不少。
一个男生要是喜欢一个女生,不就是喜欢送各种好吃好玩的吗?
她猜想,乔子鸷肯定没看过偶像剧,所以不懂得要避讳这种事情。
幸好,她今天给他讲了,不然肯定会引起大家的误会,到时候学校又会传出他的各种“桃.色谣言”,给他和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转身的那一刻,乔子鸷的眼神看起来漆黑又复杂。怎么觉得他不是很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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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乔子鸷没回家。隔壁9班有人生日,邀请他和赵小亮以及肖河一同去聚餐热闹热闹。
生日聚会设在南城一家有名的烧烤店里。
二楼包厢间,说话声,笑声,酒杯哐哐当当的碰撞声全部混杂在一起。
热闹又聒噪。
烧烤的油烟味,和浓烈的酒香味弥漫在整个包间里,大家都玩的很开心,除了一人。
乔子鸷坐在靠窗的位置,后背抵着墙,一只手闲闲地搭在桌子上,百般无聊地转筷子玩。
窗外的霓虹灯一直在闪烁,暗淡的紫色灯光映照在少年脸上,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不言不语,只是视线一直盯着某处。
对桌的方向,那里有一个位置,一直空空荡荡的。
如同他此刻的心,空的。
“你在看啥呀?”肖河凑过来,疑惑地问一句,说完仰头喝啤酒。
乔子鸷扭头,冷冷地回,“干你屁事。”
“……”肖河点头:“是是是,我多管闲事了,你继续你继续。”
又忍不住蹦出一句“装忧郁大佬呢?”
乔子鸷:“…你丫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肖河:“……”
这人大晚上的吃什么呛药了?
……
接下来的饭局依旧喧闹,乔子鸷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没人知道他怎么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又坐了一会儿,包间里的欢闹声一浪比一浪高,他听着烦,实在待不下去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起身直接走了。
赵小亮坐乔子鸷右边,跟旁边的人一直在掷塞子玩,瞄到乔子鸷离开的背影时,一张圆脸往肖河靠过来,问:
“乔子鸷这是咋了?怎么自己一个人就走了?”
肖河刚喝完一大瓶啤酒,打酒嗝道:“鬼知道呢,一晚上都不对劲,魂不守舍的。”
“不知道是谁把他的魂儿勾走了。”
“来的时候不好好的吗?”赵小亮百思不得其解地挠头,“今晚也没人惹着他啊?”
“这我哪知道啊。”
肖河想起刚才乔子鸷说话呛人的样子,他还一肚子气呢。他早就发现乔子鸷不对劲了,坐哪一声不吭的,本想着上去和人说几句话唠唠嗑,帮人缓解缓解心里的郁闷情绪,结果好家伙,人三言两句话就把他怼得无话可说。
“可能是到青春期了,情绪敏感又多变。”肖河忍不住吐槽。
再看赵小亮脸颊两抹红,眼睛微眯着,眼神迷离,一看就没少喝酒,醉醺醺的样子。
肖河忙把人推开些,“你离我远点,别吐我身上了。”
赵小亮:“……”
“我没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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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子鸷郁郁地走在街头,走出小吃街,越过兰溪路,最后到清河街。
清河街是他家小区外面的一条街道。
冷风呼啸地吹。
南城虽然叫南城,但却是个北方城市,冬季一来,风跟刀子一样刮脸。
大晚上的,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唯有对面一家街边摊还没歇业,刺黄色的灯箱亮着“天街烧烤”四个大字。
店家是对四十岁出头的夫妻,手里正烤着烤串,油烟四起。瞄见乔子鸷的身影时,招呼道,“帅哥,来点羊肉串不?”
空气里全是烧烤的麻辣香,闻着味道乔子鸷倒觉得有几分饿了。
刚才他在烤肉店里一口东西都没吃。
走到羊肉串摊前,老板娘问,“帅哥,要几串?”
乔子鸷点了十串羊肉串打包带走,一边走一边吃,也不知道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
走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坪前,他停住脚,哐当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岔着腿,整个人成“大”字型躺着。
少年就这么大咧咧地躺草坪上,盯着满天星河。
神色平静又不平静。
郁郁的情绪一直压在胸口,想抽丝一样,怎么都抽不干净。
仔细想想,这种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少年清浅的眸子微微觑起。
好像…是从祁萻拒绝他送的零食开始的。
她让他不要送她东西,还说这样容易引起误会。
她似乎…
不太愿意和他牵扯在一起,连误会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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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乔子鸷回了乔家,家里沈星禹一家子和乔启辉坐在餐桌前,围着一大块三文鱼中段,正品味生鱼片。
三文鱼,应该是乔启辉日.本的朋友寄来的。
他们家一年四季从不缺各种稀奇又珍贵的美食,全托了乔启辉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们的福。
入冬的季节,正是吃三文鱼的好时候。
乔子鸷看见餐桌上的几人品尝着生鱼片,和乐融融,谈笑言言。
他未置一语,静默地换鞋,上楼,进卧室,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