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女孩小小的个子站在他跟前，拖着糯糯的声音说道。
话音落，空气骤然安静。
再下一秒，乔子鸷蹭的一下，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丢开她的手。
两人对望一眼，眼波轻颤，满是尴尬。
安静中，乔子鸷轻咳两声嗓子，最后什么话都没说，提步走到了前面去。
祁萻也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跟上。
……
拐过一个转角，两人走进教学楼。
快上课了，他们走的是后门那边的楼梯，此时的楼梯间很是安静，没几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乔子鸷越走越慢，还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祁萻偷偷抬眸，总觉得眼下的氛围有些奇怪。
操场的风拂过花坛，吹进楼梯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还有……莫名的紧张和别扭。
乔子鸷一直在咽嗓子。
祁萻不自觉地放轻步子，呼吸也敛着，不敢大喘气。手揣在衣服口袋里，被乔子鸷拽过那一小片皮肤，热乎乎的。
烫人。
走到二楼楼梯转角的时候，不知道乔子鸷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停住了脚步。
吓得祁萻立马跟着顿脚，手心捏了一下，埋着头，没敢看对面的人。
她提着一颗心，不明白乔子鸷到底要干嘛。
犹犹豫豫的，乔子鸷转身看她，压嗓道：
“诶，乔祁萻。”
他每次说事情之前都先喊她名字。
乔祁萻，乔祁萻…
祁萻听多了他这么叫她，以前喊她的时候，声音要么懒散，要么清澈响亮。
这次却尤为不一样，发沉的嗓音中带着颗粒质感的颤抖。
其间的紧张清晰可闻。
她莫名地跟着肩头一抖，抬眸，“嗯？”
第15章
阳光斑驳地在落在两人肩头。
“嗯？”
女孩的目光错乱又迷茫。
而乔子鸷似乎比她还紧张。
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给她讲, 但是一直憋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憋到最后，“算了，没什么。”少年泄气道。
祁萻：“……”
一头雾水。
--
第一节 课是班主任的课——语文课, 碍于李箐的威严, 同学们个个身板挺直, 手里捧着语文书，坐得端端正正的。
课前五分钟是朗读时间, 教室里响起朗朗的读书声。
“壬戌之秋, 七月既望, 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清风徐来, 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 歌窈窕之章。”
……
读的是《赤壁赋》。
这篇文言文前两个星期就学完了, 结果班上能全文背诵的同学寥寥无几, 李箐抽背一个磕巴一个，把她气得不轻。于是拿着直尺, 背着手在教室里不停转悠, 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 从教室左侧转到教室右侧。
整个教室都有她留下的足迹。
她倒要看看, 谁敢不给她好好朗读。
每次上课就这么读几遍, 看谁还背不下来全文。
要是还背不了, 那就是读书不过脑。
祁萻能背《赤壁赋》, 但瞥到李箐转到自己旁边时, 还是不由地紧张起来, 她故意把声音放大了些, 心想老师听见她认真朗读后便会离开。
可是李箐在她斜后方站定脚，迟迟没挪步的意思, 还微微欠下身子，往她的语文书上看。
祁萻一下胆怯慌张起来，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慢慢的，她读书的声音变小了很多，紧接着听到李箐拍手叫停道：
“打断一下啊。”
“大家都看过来。”
再下一句：“祁萻，你拿着你的语文书站起来一下。”
乔子鸷坐位置上，抻着脑袋百无聊奈地发呆，闻声，扭头看祁萻，凝神注目，眉心轻蹙。
李箐发话后，教室里的朗读声逐渐变小，留下几个零零星星的声音，直到最后全班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祁萻。
后者惊愣在位置上。
上次被李箐单独点名，还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
上次是因为她英语课跟不上，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好一会儿祁萻才回神，她捧着语文课本，缓缓地从位置上站起身。
短短几秒的时候，她接收到了各式各样的注视，有疑惑的，有担忧的。
坐在她前面的秦伊伊和坐第一排的沈星禹扭过身子，担心地望着她。
还有幸灾乐祸扯着嘴皮子笑的。
其中，以讲台上的语文课代表李雪为代表，还有她平日里玩的十分要好的小姐妹们。
她们一群人坐在教室靠窗的前后两排，个个嘴露讪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李箐说话时，脸上惯来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严厉，自然而然的，她们便以为祁萻真的惹了什么麻烦事，然后等着看祁萻如何被骂，如何出糗。
至转学以来，祁萻和她们没什么交界，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她自认为自己和她们无冤无仇，偏偏她们将她视若仇敌，尤其是讲台上的李雪，对她的憎恶已经渗透到了生活的点点滴滴里。
这几个星期以来，每次祁萻从李雪身边路过时，都会接收到李雪莫名的白眼。
她对她的不喜欢到底从何而来？
祁萻无从知晓。
此刻的李雪站在讲台上，掀起一边嘴角，一副等得看她笑话的嘚瑟模样。和电视剧里面的恶毒女配一样讨厌。
隔着空气，两人对望。
祁萻抿动嘴角，无奈又生气。
“祁萻同学，来，把你的语文书翻个面给大家展示展示。”李箐的声音在教室里重新响起。
祁萻收回与李雪对视的目光，眼下她没空和她置气，按照老师说的，她把语文书翻了一个面，然后摊开展示给同学们看，继而紧张又不解地看向李箐。
李雪和她的姐妹团们，嘴角的笑咧地更开了。
就等着看祁萻被李箐批评。
她们翘首以盼，李箐终于开口了。
“大家看看，祁萻同学的书上满满当当的都是笔记，还用了红色，黄色，蓝色不同颜色的笔作为区分。你们好好学习学习。”
话音落，李雪几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我刚才转了一圈，看见好多同学的书都干干净净的，就没见着有一处听课笔记。”
李箐的声音还在继续，气头一上来，面红耳赤的。
“你们听课都听哪里去了，上课在听天书吗？还是在看老师表演唱戏？”
“别以为你们一个个的要出国留学，所以就不好好学语文。等你们出国以后，别人问你一句文言文，你们答不上来那才叫丢人。”
末了，李箐气愤地抬手，拿着直尺指向某处，“尤其是你们那边的几位女生啊。成天就知道穿衣打扮画眉毛，自己翻开书好生瞧瞧，书上可有一个字是你们听课做的笔记？”
“下课自觉把笔记给我补上。”
祁萻看过去，老师指的正是李雪的小姐妹们。
几人脸黑的黑，红的红，没一个脸色是好看的。
祁萻没往讲台上看，估计李雪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
语文课下课后，李箐先行离开。李雪从位置上起身走上讲台，整理课前收的语文作业，准备帮老师抱到办公室批改。
祁萻不经意抬头，和李雪的目光莫名其妙地又撞在了一起，她看见李雪又白了她一眼。
顿时，祁萻眉头一皱。
李雪的态度，让她感到极其的不舒服。
这时，一枚纸飞机突然窜出来，直线往教室讲台飞去，最后…
栽在了李雪的头上。
不偏不倚的，正中李雪的额头，还插进了她的头发里。
“噗…”
第一排的同学发出爆笑。接着全班看过去，“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疯了。
祁萻也忍不住偷偷弯唇角。
平日里的李雪，高高在上，骄傲无比，像一只永远昂首挺胸的白天鹅，现下脑袋插只纸飞机，几缕头发散落下来，蓬头垢面的，像只暴躁的野母鸡。
“谁干的？”
李雪捏紧拳头，气到暴跳如雷，声音也如同雷声震耳，带着巨大的愤怒，似要掀翻整间教室。
见状，大家慢慢不笑了。
“凶手”就是众人中的一员，至于是谁？不知道的没理由随口胡说，知道的不敢吭声。
“抱歉啊，飞机忘了长眼睛。”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桀骜不驯。
乔子鸷坐位置上，背靠着后排的桌子，目光松散地看着讲台上的李雪，神色不耐。
李雪立马红了眼眶，抱起作业走了。
“噗。”有男生偷笑。
……
乔子鸷的维护，明目张胆，没有任何避讳。
这不免让周围的同学更加怀疑起一件事情来。
“你们说他两是不是真的在谈啊？”
“看着像。乔子鸷手上的橡皮筋，看见没，从早上一直戴到现在都没摘。我估摸着那橡皮筋就是祁萻的。”
议论声不大不小，但足够让这边的两人听见。
祁萻的注意力一下从李雪的事情中抽离出来，她侧头，和乔子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两人互相望着，一个唇稍扬着笑，一个却紧张地要命。
“乔子鸷，你快把我的发圈摘下来。不要再带啦。”女孩着急道。
少年却笑得更明朗了，“你不觉得我戴着很好吗？”
好看什么好看？男生不应该都喜欢看起来酷酷的东西吗？
祁萻很是搞不明白乔子鸷，
“那是女生扎头发的发圈。”她提醒某人。
“我不管，我就要戴着。”
某人霸道又蛮横道，像个赌气的三岁小孩。
“……”
祁萻彻底败了。
“那你就好好戴着，最好永远都不要摘下来。”
她开始说气话，乔子鸷依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支着脑袋回答她：
“好啊，那我就一辈子都戴着。”
他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祁萻却感觉脸颊有些烫，急忙低头不说话了。
一辈子意味着什么，他明白吗？
怎么可以随便对她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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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钢琴课，祁萻自己一个人待在教室里自习。做了大概几分钟题后，乔子鸷从前门走了进来。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这个时间点，他不去上钢琴课反倒出现在这里，看样子，他又逃课了。
哎。
祁萻在心里小小地叹口气。不过，她也无权管他，想到这里，她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乔子鸷似乎知道她在忙学习，也没打扰她。独自在位置上坐下，而后掏出手机把玩，没弄出半点声响，连看视频都带着蓝牙耳机。
正是他的安静，反倒让祁萻觉得奇怪。
她忍不住侧头看他。
乔子鸷看手机看得并不专注，一下觉察到了她的目光，立马看了过来，和她的视线对上时，眼底荡漾出丝丝跳跃的光亮，再往后，少年笑得没个正形。
“干嘛这么看着本少爷？”
“长得太帅了？看傻眼了？”他插科打诨地问她。
祁萻：“……”
直接回头，不打算理他了。
她拾起笔，准备继续做题，可注意力却又总被乔子鸷吸引着。
余光里，乔子鸷见她没看他了，便回头继续玩手机。
其实很多时候，祁萻总觉得乔子鸷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至今还记得上次在化学课上看到的一幕。
那天，化学老师做了一个实验，将两种液体相融，紫色溶液后来变成了透明溶液，同时释放出黄绿色气体。
实验过后，要求大家推理出化学反应式。
同学们急得挠头抓耳，祁萻第一时间在本子写出了反应式，空闲之余，她往旁边看，发现赵小亮在本子上一顿鬼画符，目光一转，落在乔子鸷身子，他以为乔子鸷上课应该也是这么不着调，然而…
并没有。
他提着笔，在草稿本上写了改，改了写。
不过也算不上多认真，没写字的手撑着脑袋，目光散漫地盯着本子。俨然一副因为无聊所以故意找点事情做的样子。
他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本上一遍一遍地推理。
最后写下了一个他认为最正确的化学公式：
2KMnO4+16HCl=2KCl+2MnCl2+8H2O
祁萻粗略看了下，错的。
但也不全错。
正确答案是：
2KMnO4+16HCl=2KCl+2MnCl2+8H2O+5Cl2↑
两个公式，仅仅差了5份Cl2（□□）
一个成天浑浑噩噩上学的人，推理能写到这一步，说他笨，说他真的对学习一窍不通，祁萻不信。
甚至于她笃定，如果乔子鸷真的好好听课好好学习，肯定不比沈星禹差。
然而，他却甘愿当坏学生。
仿佛故意反抗着什么，任由自己堕落。
祁萻清楚地记得，当乔子鸷发现她在看他写的公式时，他直接扯掉了那一页草稿纸，还将其揉成一团，扔进抽屉里。
祁萻同样也知道，一个豪门少爷，出生就站在了金字塔顶端，向上伸手就能摘月，向下也是以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姿态，俯视众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