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回答，沈星禹也不好多问，默声跟上去。
原本以为祁萻不想再提乔子鸷的事情，却又听见女孩突然开口道：
“星禹，我和乔子鸷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星禹惊愣一瞬，而后扭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祁萻低着头，浓密的睫毛轻颤着，目色藏在下面，让人一时看不清她眼里到底是什么神色。
沈星禹滚动喉结，想说一些安慰人的话，可是祁萻说的没错，她和乔子鸷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曾经他也是这么给乔子鸷说的。
少年无措了，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安慰人。
也许大家不知道，即便他和乔子鸷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和乔子鸷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道理，沈星禹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
因为哪怕乔子鸷再顽劣不堪，哪怕他句句顶撞，乔启辉对他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却也对这样子的乔子鸷万般纵容。
他乔子鸷，无论如何，永远都是乔启辉的唯一儿子。
以后的乔氏集团，是要等着乔子鸷接班掌舵的。
而他沈星禹呢，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每每回想和乔启辉在一起相处的一幕幕，沈星禹不想承认自己是枚棋子，可是感受残忍地告诉他：
乔启辉对他的和蔼与关心，无非是因为他听话，他好掌控，他不用他多费心思罢了。
他们之间的情感，丝毫没有亲情的亲切与深刻，单薄得如同一张薄纸片，承载不了任何重量。
他们不像父子，更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领导与一个被看中才能的下属。
他是下属，什么都得听从安排，什么都得拼尽努力才能博取认可。
这便是乔启辉的私心，把他培养成为一名事事顺从的得力下属，这样才能帮衬以后的乔子鸷。
乔子鸷不明白这些，沈星禹心里一清二楚。
……
“所以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找不到安慰人的话，沈星禹转而问起她接下来的打算。
这时，清晨的太阳正好拨开厚厚的云层探出半边脑袋，祁萻望着太阳的方向，认真说道：
“我想好好学习，考上南城大学。”
沈星禹点头：“挺好的。”
祁萻突然轻轻一笑，“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听完，沈星禹敛眉也笑了，然后对她说：
“只要是你选择的事情，我都支持。”
随意的语气，却又透露着认真。
“你很聪明，知道自己的路应该怎么走。”他又多补充道，“而且你一直都是一个很有目标的人，身上还有一股常人没有的冲劲，一旦你认定了什么事情，你就一定会拼尽努力做到。”
是吗？
祁萻若有所思。
按沈星禹说的，她那么有目标，那么有拼劲，那为什么会在学习的这条路上走岔路，如今偏向了乔子鸷的方向呢？
女孩苦涩地抿动唇梢。
“星禹，最后问你一件事情。”往前继续走了一小段路后，祁萻突然叫出沈星禹道。
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去纠结和乔子鸷有关的事情，可有一件事情她还是想弄清楚。
沈星禹侧头看她，“什么事情？”
祁萻低头缓了一会儿，最后等鼓足勇气抬头，问沈星禹：“乔子鸷和林子潇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沈星禹在乔家待了五六年，祁萻觉得，沈星禹多多少少是清楚他们的关系的。
她用力拉着书包背带，紧张得等着回答。
沈星禹神色微凝，默了一会儿。
虽然他很不想告诉祁萻接下来他要说出口的话，但是这件事情她早晚都得知道。他也不想在继续隐瞒下去了。深深沉一口气后，直言道：
“林子潇喜欢乔子鸷。”
话里，一片安静。
祁萻很久很久都没出声。
--
早读课，祁萻走得很是严重。语文书捧在手里，目光呆滞地盯着书上的文字。耳边是同学们郎朗的读书声，她的嘴巴没张开一下，就那么傻坐在位置上。
如果李雪还在的话，都该点她名字教训她了。得亏新上任的语文课代表脾气好，性格温和，不喜欢抓不好好读书的“坏学生”。
早读课完，乔子鸷才赶到学校。
推门的动静不大也不小，引来了不少同学的关注。其间包括祁萻。
少年丝毫不避着自己迟到的事情，肆意地推开教室门，而且还是前门。
一般人，知道自己迟到了都会选择轻声轻脚地从后门溜进来，他偏偏生性狂妄，天不怕地不怕的，目无一切地从前门走进教室，而后直径朝自己的位置走来，期间没给旁人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哪怕是祁萻。
但是祁萻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她发现，今天乔子鸷的脸色异常的白，是虚弱到没有气色的白，眼睛里，红血丝还很严重。
不用想，肯定是昨晚没睡好。
女孩心口堵着，闷闷的。
这时乔子鸷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祁萻。”
冷厉的喊声。
“这段时间，你不和我说话也好，故意躲着我也罢，但是你别忘了，我们一个月的约定周六到期。”
他站在自己位置上，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对她这么说道。
说完，不耐烦地扯下肩头的书包，正准备坐下时，目光不经意地瞥见祁萻课桌上的果汁，眉梢瞬间就拧在了一起。
“还有…”他又开口道，“生病的人少喝冰的东西。”
再下一秒，人走到了女孩跟前。
祁萻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整个人处在惊慌之中，一直没回过神来。
这时乔子鸷拾起她桌角上的饮料瓶，扬胳膊，不由分说地扔了出去。
随着“哐当”一声响。饮料瓶连带着未喝完的果汁全部落进教室后方的垃圾桶里。
撞击声巨大又震耳，祁萻一激灵，清醒了。
那是来学校的路上，沈星禹送她的饮料。
说是亲戚寄的，家里面还有很多。
第51章
在后来的几天时间里, 乔子鸷没再主动找过祁萻，以及他的位置时常是空的。
没人知道他逃课去哪里了。
有时是英语课不在，有时是体育课不在。等每次回教室的时间, 脸上都是汗涔涔的, 偶尔眉骨还有伤。
仅仅三天时间, 他被李箐叫去办公室无数次，最后一次李箐都懒得叫他到办公室了, 直接在课堂上点他名字说道：
“乔子鸷, 明天让你父母来学校一趟。”
以前乔子鸷顽劣, 李箐知道管他也没用, 所以也懒得管他。不过前一段时间乔子鸷确实乖了不少，上课也不迟到早退了。
这改变了李箐的一些想法, 觉得乔子鸷这种叛逆少年, 还是有希望拯救的。
然而, 最近乔子鸷又不安分了，李箐便开启了自己的说教之路, 结果发现效果不佳, 得和乔子鸷的父母聊聊才行。
哪知乔子鸷当着所有同学, 回答道：“老师, 我没有父母。”
全班骤然噤声。
李箐气得一肚子火气, 手里的书重重拍在讲桌上。
“你没有父母？”
“你怎么没有父母了？”
乔子鸷的父亲是乔启辉, 是在商业场上叱咤风云的乔氏集团董事长, 还是南城商会会长。
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但乔子鸷却公然说自己没有父母。
乔子鸷坐在位置上, 比起李箐的盛怒, 他的神色平静极了, 平静中还带着一丝冷漠，薄唇轻启时, 他不甚在意地回答：
“我妈远赴美国另嫁他人不要我了，我爸也一样，再婚，如愿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初恋女友。”
其间，乔子鸷垂着眉眼，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光的事情。直到说完前面的一小段话他才缓缓地掀起眼帘。
目光淡漠却又带着质问。
他问李箐：
“老师，你说我这妈不要爹不管的，有父母是不是跟没有一样？”
话落，教室里又是一片安静。
没人知道该怎么接乔子鸷的话，连李箐也一样，愣站在讲台中央，一时语噎无言。
即便大家都知道乔子鸷家境优渥，父亲是乔启辉，但是关于乔家的家事，鲜有人了解。
当然，赵小亮，肖河，还有沈星禹除外。
不过他们知道的事情也很片面，比如他们并不知道乔子鸷的妈妈已经出国另嫁了，还有…姜怡竟然是乔启辉的初恋女友！
连沈星禹都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一时之间，教室的氛围陷入冷凝。
好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叮咚”一声，所有人都松口气，仿佛得到了上天的解救。
李箐的肩头也跟着放松不少，对乔子鸷说了句“你的事情之后再说”，然后拿着书本赶紧走出教室透透气。
对于老师而言，学生的家事他们并不能随意评判对错，更不能插手其中。但学生的性格却又与家里发生的种种事情脱不了干系。
所以李箐才会觉得左右为难，无从下手。
不过关于乔子鸷最近的学习态度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李箐决定，等空了，还是由她亲自打电话给乔子鸷的父亲沟通一下比较好。
……
老师一走，同学们立马“叽叽喳喳”起来。议论的声音很小，不用细想都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肯定与乔子鸷有关。
祁萻凝望着乔子鸷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在望着乔子鸷。
作为话题主人公的乔子鸷，自始至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
他坐在位置上，习惯性地一只手揣裤兜里，另一只手搭在桌沿，拳头虚空握着。
平时他总是饶有兴致地转笔玩，或者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角。今天却拳头虚握着，没任何多余的手上动作。
他静坐在哪里，神色也有些无神空洞。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少年轻吁一口气，目光撇向窗外。
兴许是好奇，祁萻跟着把目光撇看了过去。
外面的天很蓝，虽然没看见太阳，但是云朵层层叠叠的，像一簇簇蓬松的棉花糖。
视线往下，操场上红旗飘扬，还有男孩女孩在红色跑道上追逐打闹。
一切都那么宁静美好，与乔子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年敛着眉梢，神色冷漠也落寞。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两人一同看着窗外，迎来了短暂的祥和与安静。
没过一会儿，也许真有心有灵犀这种东西，毫无征兆的，乔子鸷突然回头。
根本容不得祁萻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这应该是这些天来，他们第一次正面互看对方。
眼波流转着，很多无法言说的情绪开始一点一点地发酵。
从正面看，乔子鸷有一双好看的眸子。那双眸子可以深情，亦可以冷漠，但此时此刻，祁萻说不出来乔子鸷那是一种什么神情。
像是讶异，又像是小心翼翼的打量。
他还微微地眯了下眼角。
最后，因为受不住他的注视，祁萻认输地把视线一转，然后整个人在位置上坐直，没再看乔子鸷。
是不敢看。
至于后来乔子鸷的脸上是什么神色，她无从知晓。
--
时间一不小心就周五了。
明天就是周六。
周六，是回复乔子鸷的日子，同时也是林子潇回来的日子。
怎么就这么巧？
夜深了，祁萻卧室的台灯还亮着，她坐在书桌前，作业早就写完了，她看着窗外的夜空有些发呆。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连老天爷都故意把这两件事情安排在了同一天。
似乎在看她要作何选择。
她哪里知道怎么选择，要是知道，她就不会深夜坐在这里夜不能寐了。
今天晚上没下雪，黑夜尽头零星闪烁着几颗星星，它们躲在薄云后面忽明忽暗。
女孩的心思还在蔓延。
也不知道乔子鸷知不知道明天林子潇回来的事情。
应该不知道吧。
又或者，其实是知道的。他们关系那么好，比起和她，乔子鸷和林子潇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回国这么重要的事情，林子潇肯定会和乔子鸷说。
“叮铃铃……”手机突然响了。
响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的响亮。
祁萻被吓得肩头一抖，平静一下情绪后才伸手去拿手机。
手机被一张英语试卷压着。
她扒开试卷拿起手机看。
手机屏幕上愕然显示着“乔子鸷”的名字。
女孩的思绪再一次乱了。
这通电话，是乔子鸷打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