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中, 速度快到难以捕捉的黑影完美的融入了其中,只有枝头树叶的微微晃动, 才能证明方才这里确实有人路过。
见月许久没有跑的如此之快了, 甚至当初追杀堕姬兄妹时, 也不过是大致定位了方向, 然后悠哉悠哉地慢慢追上去。
她心下紧张香奈惠的处境,面上却越发镇定, 那双微微上扬的鸦黑眸子深若寒潭, 看不出情绪。
行至半路的时候, 她还看见了蝴蝶忍。
对方身形轻巧, 在林中翩迁翻越, 速度也是惊人。
见月没有停下来打招呼, 现在正是救人的危机时刻,寒暄这种事情, 还是留到救完人之后吧。
夜越来越深了,寒露将羽织的一角坠得略重, 只是其主人行进的速度实在过快,仍旧将其高高地抛在空中。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之际,见月终于赶至了事发的地点。
这是一座乡野里随处可见的小木屋,由它的男主人亲手砍下木头, 加工成能够用来建造房屋的木料, 再倾注爱意, 一点一点构建起来的, 温暖的港湾。
只不过此时,这座港湾,鲜血淋漓。
见月能感知到有其他人类的气息,三三俩俩躲藏在附近,他们沉重慌乱的呼吸声,已经将他们暴露的彻彻底底。
而恶鬼之所以没有去追杀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有人以自身为饵,吊住了对方。
“【花之呼吸・六只型・涡桃】”
熟悉的温柔嗓音此时听起来却格外坚毅果敢,从小屋中传出。
听到这声音,见月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就好,还有一口气,她就能吊住对方的性命,等回到蝶屋,再进行完整的治疗。
只不过,同香奈惠对战的那只鬼的气息……
见月勾起了一个笑来,森白的牙齿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人。
老熟人啊,那就要拿出迎接老熟人的最高礼遇,来欢迎对方啦~
香奈惠的眼睛已经严重充血,强行多次使用花之呼吸的奥义――彼岸朱眼,让她的眼球负荷过重,随时可能会有失明的风险。
除此之外,身上也多处负伤,体内更是盘踞着对方血鬼术留下来的剧毒,呼吸间能听到肺部传来的痛苦的呻|吟。
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身后还有普通的民众,她不能往后退一步,她早已经……做好了为守护他人幸福而牺牲的觉悟。
白橡色头发的恶鬼姿容美丽,明明能够轻而易举地杀了她,却偏偏恶趣味的像是猫抓老鼠般,一下又一下,只为了让她遍体鳞伤,痛苦求饶。
“阿呀呀~我说现在的小姑娘们,都这么要强,乖乖被我吸收掉不好吗?真是令我感到头痛呀~”
童磨手握金扇,状似苦恼的将扇子往头上轻磕。
轻松躲开香奈惠再次挥来的一刀,他悠悠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忽然停住了。
侧耳倾听门外传来的动静,童磨粲然一笑,霎时间百花齐放,那双七彩的眼眸也熠熠生辉,忠实地反映着主人的情绪。
“又来了一只小老鼠呀~”
见月丝毫没有隐藏身形的打算,手下败鬼,她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因此,听见童磨称呼她为小老鼠,见月完全不打算惯着他,当即就阴阳怪气了回去,
“鼠鼠我呀,也就能轻松拧下你的头的程度捏~”
童磨没有被见月这老实人的实话实说噎住,只是埋怨般地挥了挥扇子,如怨如诉
地看着见月道:
“这么久不见,小见月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呀。”
他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见月许久,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才感慨出声,
“你果然,还活着啊。”
不仅如此,还穿上了鬼杀队的制服,配上了日轮刀,看起来过得分外滋润。
见月……
上来就咒人死,不愧是你们为鬼的作风呢。
不过应当是继国岩胜误以为她流血过多,命不久矣,回去向他们老大禀报,才让这群老熟鬼以为她死了吧。
这下子知道她还活着,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为谎报军情被惩罚呢,最好直接开除鬼籍,转世投胎去吧。
见月在心底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狂妄笑声。
“哪里哪里。”
她微微一笑,一只手放在腰侧,另一只手已经慢条斯理地准备将日轮刀出鞘,
“不伶牙俐齿,怎么对的上你的胡搅蛮缠呢,你不死,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那太可惜了,恐怕不能长伴小见月左右了呢~“
童磨后退一步,数个小冰人忽然凭空冒了出来,四散开,分别向着重伤的香奈惠和躲藏起来的平民袭击而去。
小冰人的外形同他一般无二,甚至还能使出他的血鬼术,颇为棘手。
童磨自知打不过见月,当初还是黑死牟救了他,才让他侥幸活了下了来。
不过现在……
他暗自勾起嘴角,十二鬼月之首的位置,如今可是空悬在上头啊~
黑死牟阁下,竹之内见月还好端端的活着,你,又去哪了呢?
为了能完完整整看完这出大戏,抱歉啦,小见月,他可还不能死,毕竟你当初说我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我可还是有些生气呢~
那就让你保护着的那些人,来接受惩罚吧。
眼看着【结晶之御子】已经朝着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悲人类袭去,童磨向后一跃,就想趁着见月保护他们,无暇顾及他的间隙逃跑。
电光火石之间,童磨却忽然觉得四肢躯干一凉,似乎有无形的冰凉丝线从他的体内穿过,顷刻间,就将他的四肢,平滑地切割开来。
他怔愣地看了看四周,那些他以为能拖住见月一段时间的御子,不知不觉中,业已化为了冰末。
万幸的是,使他四肢分离的那武器,似乎并不是类似日轮刀的材质,也并没有瞄准他的脖颈。
童磨催动体内的鬼血,试图重塑血肉,可还没有等四肢完全长出来,见月已经抢先一步上来,手里拿着管试剂,就从他的断肢处注射了进去。
他躺在地面上,鬼血在他的身周蔓延,逐渐没过雪白的发丝,将其一寸一寸地染红。
那血红色的试剂,散发着馥郁的芬芳,从注入他体内的那一刻起,就在他的身体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童磨回忆起初变为鬼的时候,鬼血在身体中涌动的感觉。
不同的是,鬼血赋予他的,是无上的力量和对人类血肉的渴望。
而这支药剂,却肆无忌惮地破坏着他的肌理,甚至让他的意识,都出现了恍惚,就像是醉倒了一般。
“咳咳,他死了吗?”
香奈惠捂住伤口,有些吃力地问出这句话。
因为被见月的身影挡住,再加上【彼岸朱眼】的后遗症,她只能隐约看见,那只实力强劲的恶鬼,此时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地面上,没有动静。
“还没有。”
见月蹲在童磨身边,仔细观察着实验对象的反应。
他的断肢已经自发的一点一点生长了出来,白皙的脸上,盛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紫红色的斑痕,那双漂亮的七彩眼睛半眯着,迷蒙中笼上了一层
水汽,似乎已经不清醒了。
“难得的实验素材,杀了可惜,带回去做做实验。”
见月拿出小本本,在香奈惠欲言又止的眼神中,一边记录下童磨的症状一边随口对香奈惠解释道。
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只实力强横不容易折腾死,还坏的纯天然没一点洗白可能的鬼,当然是物尽其用啦。
凭什么就让他轻轻松松的下地狱呀,人间的罪,可还没有赎完呢。
香奈惠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即使刚刚还差点被童磨杀死,但本性温柔的她,还是觉得应当让鬼从起可悲的因果中得到解脱。
成为鬼已经如此悲哀不幸了,就让他尽快为自己的罪孽去死吧。
见月看出了香奈惠的不忍,她微叹了口气,合上了记录本。
面对普通的恶鬼,她大概也会香奈惠一样,选择给对方一个痛快。
可正因为和童磨相处过,甚至还当过他那劳什子“万世极乐教”的圣女,她才明白,他的本性如何。
他是天生的疯子,不能理解,不能共情,即使伪装的再好,也无法掩盖他灵魂深处透露出的无所谓和苍白冰冷。
“香奈惠,不行。”
见月对着她摇摇头,眼神执拗而认真。
旋即,她伸出手,干净利落的用念线将童磨的脑袋割了下来,躯干则用念线捆住丢到院子里,等待朝阳升起,再彻底斩断身体与脑袋的联系。
这么大个身体带回去实在太麻烦了,还是切成小块,比较方便携带吧。
见月拎着童磨的脑袋,这么想着,脸上还带着极为阳光可爱的微笑,浑然不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么恐怖。
蝴蝶忍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惊悚的一幕。
她可疑地停顿了下,接着默默转移了视线,将目光放在了香奈惠身上。
“姐姐!你没事吧!”
看到香奈惠现如今的惨状,她脸色一变,冲到对方的身边就要替她检查伤势。
香奈惠还来不及说话,就已经被自家关心则乱的妹妹,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个遍,等到检查完毕,才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隙。
“那颗头,你要把他带去蝶屋吗?”
“你说童磨?”
听到香奈惠的询问,见月一只手拎起童磨的脑袋,提至脸边,他似乎还受着那管试剂的影响,一直处于半晕眩的状态中。
见月摇了摇头,
“不,上弦之贰,太危险了。我早已经专门向主公大人申请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就由我来看守他。”
话音刚落,原本众人都以为失去了意识的童磨,忽然间睁开了眼睛,而见月的侧脸,不过离他一指距离!
第七十一章
“见月, 小心!”
一旁看到这一幕的香奈惠和蝴蝶忍顿时大骇,失声喊了出来。
当事人见月倒没有多大的反应,她就不信了, 只剩下一颗头的童磨, 还能整出什么花来,给她一个头槌吗?
再者, 她的念能力可不是摆设, 她可一直用【气】强化着体表呢, 童磨就算想要咬她也得仔细点他的牙。
童磨从方才那剂奇怪的试剂中回过神来, 脸上还带着潮红,额上甚至冒着细密的汗珠, 混合着四溅开来的血迹, 在他丽的脸上交织出一副糜烂的画卷。
听到见月说出的那番“要将他带回去亲自看管”的话, 童磨没有立刻出声, 只是于心中暗暗勾起了一抹笑。
睁开眼, 看着近在眼前的白皙侧脸,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肆意狂妄,紧接着张开嘴, 趁见月没有防备,一口舔了上去。
一口舔了上去……
舔了上去……
舔……
香奈惠和蝴蝶忍看呆了, 那一句惊呼就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而见月脑子里那根名为冷静的弦,也彻底崩断了。
童磨浑然不知自己现在面对的,是已经被放出笼子的凶兽, 还在那兀自点评着,
“见月酱的脸, 比我想象的还要甜软可口呀~要是当初遇到小见月的是我就好了, 我可不像黑死牟大人那样冷硬,我一定会把小见月好好关在黄金宝石做的笼子里,可我舍不得吃见月,只会每天舔舔你哦~”
见月没有回答,只是将童磨的脑袋放在了地上,正对着大门口。
此时天际已有一抹鱼肚白出现,蕴含着丝缕金光吞吐云雾。
而见月稍稍往后退了两步,一个助跑,就想对着童磨的脑袋来一发射门。
再见咯您嘞,和太阳肩并肩去吧!
在场除了见月之外,唯一一个还具有行动能力的人――蝴蝶忍,急忙跑上前,小脚一勾,将童磨的脑袋往屋里踢了踢。
接着来到见月身前,拦住她劝道:
“见月,你冷静,他是重要的实验素材,你要冷静啊,就当是被小狗舔了一口!”
见月挣扎的身影微不可微地停顿了下,随即挣扎的更厉害了,就当是被小狗舔了一口,有点耳熟,不确定,再听听。
可恶,报应怎么会来的那么快啊!
如果老天要惩罚她,请直接让她断胳膊断腿,何必让童磨来恶心她啊啊啊!
想到刚刚那冰冷潮湿的触感,见月就忍不住恶心地打了个寒颤,内心的杀气更是抑制不住的往外狂飙。
“我冷静不下来,今天,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蝴蝶忍抱着见月好生劝慰了半天,最后还是抱着她,让见月在她的肩窝哼哼唧唧了半晌,才勉强疗愈了见月内心受到的创伤。
恶狠狠地剜了只剩下一颗脑袋的童磨一眼,见月随手扯下一块破布,就粗鲁的将对方的脑袋裹了进去,再塞进隔光的竹编笼子,准备就这么潦草的将他带走。
她赶来的及时,因此香奈惠虽然受了点伤,但万幸没有危及到生命。
现下既然忍这个专业的医生也在,就更不用她留在这了。
当务之急,还是转运童磨的脑袋要紧。
因此,见月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率先离去了。
当初和产屋敷耀哉的一系列谈话,解开了见月的很多困惑,比如说一直活在众鬼口中的“那位大人”的真实身份,再比如继国岩胜同鬼杀队的渊源及鬼的起源等等。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困惑。
被日轮刀砍头而不死的鬼,在鬼杀队的记载中,也只有那位鬼的始祖――鬼
舞y无惨有这样的能力,可继国岩胜,却在见月面前,切实地突破了这种界限。
是只有他有这种能力,还是十二鬼月中其余人,也具备这种素质?
还有当初,她第一次试图斩杀童磨,和彻底斩杀堕姬兄妹之时,继国岩胜到底是怎么,恰如其分的出现在那里的?
第一次可以说是巧合,那第二次呢?
诸多巧合凑在一起,便只能是必然了。
他甚至还带来了所谓“那位大人”的命令,见月断定,鬼之间,肯定有什么信息交流和赶路的渠道,是人类这一方所没有掌握的。
这一点非常重要,见月迫切地想要打探清楚有关鬼的一切。
血鬼术五花八门,难说不会在哪一天诞生某种特别的血鬼术,能精确的定位到鬼杀队总部,甚至每一位队员。
当初的隐雾虽然也告知了她有关十二鬼月的情报,但他终究没有正式成为十二鬼月之一,能提供的信息非常之少,更别说有关鬼舞y无惨的情报了。
对方的长相如何,常活动在哪一片地带,拥有什么能力,见月统统都不清楚。
信息获取不完全导致的安全感缺失,其实一直缠绕在见月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