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这种感觉,像是头顶始终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准备夺取她,抑或是她身边之人的性命。
童磨的出现,除了实验药剂外,还给了见月一个新思路。
那就是,她,是否能通过童磨,这位鬼舞y无惨麾下的二把手,来进一步套取有关鬼的情报呢?
这是一步险棋,她极有可能引来那位传说中的鬼王。
但见月同时也不得不这么做,多知道一点有关对方的信息,就越能针对其弱点做出正确的布局,为将来的决战,做好准备。
索性她从前就为了防范这种情况的发生,专门向主公要了一处地方,能用来……囚禁恶鬼的囚笼。
一边思索一边赶路,不知道过了多久,见月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片种满了紫藤花的林子,仿佛是缩小版的藤袭山,连风送来的气息里,都充斥着紫藤花的香气。
见月曾经问过主公,既然紫藤花能够克制恶鬼,那为何不扩大种植规模,将其种遍恶鬼行迹之地呢。
她还记得对方当时将手拢进袖口,正望着窗外和煦的阳光,听到见月的疑问,失笑出声,解释道:
“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紫藤花树的生长,不仅需要充足的阳光,更重要的,是它生长起来的土壤。
见月,你知道日轮刀的主要材料,都取自于最靠近太阳的那座山中吧。而紫藤花最重要的存活条件,就是其所植土壤,必须掺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来自那座山的土壤。”
见月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当初她尝试栽种紫藤花,无一例外,全部以失败告终。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讶然抬头,
“等等,那藤袭山?!”
“没错。”
产屋敷耀哉微笑着点点头,
“许久以前,那里也只是一片平原,产屋敷家族经过千年的努力,才将其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千年能有多长呢?
从前见月对此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大抵就是改朝换代,所熟知事物都化为灰烬吧。
可是现如今,见月怔怔地看着产屋敷耀哉,对方于阳光底下微笑着的脸,恍然间像穿越了这千年的时光,一代又一代的家主,一辈又一辈的传承,他们年轻却遍布疤痕的脸交叠在一块,模糊不清,唯有眼神里的温润坚忍,始终如一。
于是见月明白了一千年有多长,是沧海桑田,也是弹指一瞬。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似乎是察觉到了见月的震撼,产屋敷的笑忽然变了,学着见月一贯的孩子气模样,眼睛弯成了两枚月牙儿,对着她狡黠一笑,
“不过据说,被恶鬼血液浸透的土壤,紫藤花能长的更好哦。”
记忆回笼,眼前不过多大的紫藤花林,不知道花费了多久的时间和人力物力,才能长到现如今这个样子。
林子的正中央是一块唯一没有种植紫藤花的空地,其上只有一座不大的小屋,见月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子一览无余,只有一些简单质朴的家具。
除了……她将目光转移到了屋内正中央,那里赫然摆放着一个钢铁制成的牢笼,散发着清冽的冷光。
制作日轮刀的主材“猩猩绯砂铁”与“猩猩绯矿石”都是极为罕见的矿材,想要制成这这么个铁笼,还是见月拿她成为柱以后所有的份例,再加上主公的赞助,才勉勉强强冶炼完成。
笼子不算大,要是关着的是个还没长成的孩子,大概还能活动活动手脚。
但以童磨的体型来说,若是关进去,大概只能蜷缩在一角,还要忍受两种矿石带给鬼的天然压制。
不过他现在只剩下颗头了,见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这点地方对他来说还是很空旷的吧。
将铁笼的门打开,见月甚至都不愿意触碰童磨的脑袋,像是抖面粉似得,拿着那块包裹他脑袋的布,随意抖搂抖搂,就任凭其滚了下去。
试剂的效果已经完全褪去了,童磨的脸,也重新恢复了白皙。
上弦可怕的自愈能力,又一次呈现在了见月的眼前。
不过一会儿,他就又完成了身体的重新构建,一具崭新的,毫无伤痕的健美身材,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铁笼里。
童磨毫不在意地舒展着身体,任凭触碰到铁笼的肌肤,被灼烧的通红。
他半阖着眼,七彩的眸子流转着令人惊叹的光韵,直勾勾地看向见月,微微张开红润的双唇,濡湿潮红的舌尖轻轻扫过嘴角,发出阵阵令人腿软的轻喘,
“嗯~原来小见月是想要囚禁我呀,如果是见月的话,也不是不行哦~”
见月沉默了……
这鬼怎么回事,你家乡的老大在哭泣啊!
她面无表情地将手上那块裹布丢了进去,遮住重点部位,冷漠说道:“穿件衣服吧,我掏出来比你还大。”
童磨愣了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白花花的身体也随之轻微的颤动,
“哈哈哈小见月你……真可爱。”
倏然,他一把握住铁笼的栏杆,直起上半身,将脸贴向见月那一边,直白且毫不掩饰地看着见月说道:
“我不信呢。除非~你掏出来我看看。”
回应他的,只有寒光一闪。
下一秒,见月漠然收刀,而童磨的手臂,也被齐根斩断。
“真粗鲁呢。”
童磨埋怨似得娇嗔着,但还是收敛了些许,用重新长出来的手臂拢起那块有些狭窄的裹布,笼内过小的空间甚至不能让其自由伸展双臂。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动作。
见月有些疑惑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接着,在她由疑惑转为震惊的目光中,童磨的身体,竟然缓缓变小,从一个成年体型的男子,逐渐变成白白嫩嫩的可爱男童形象。
原本狭窄的布料,此时恰恰好完整的遮住他的身体,笼内的空间,也瞬间宽敞了许多。
啧,失算了,居然忘记了鬼还有拟态。
见月在心里暗自气恼,居然还变成小孩子的模样,鬼这种生物,也太犯规了吧。
她暗哼一声,将童磨独自留在这里,转身走了出去。
香奈惠
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许多实验的药剂还放在蝶屋,擒获上弦之贰的消息,也得和主公汇报,她可不想将宝贵的时间,都留在和这只鬼斗嘴上。
童磨看着见月毫不留情走掉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却没有再说话。
*
夜幕逐渐降临,四周静寂无声。
本该除了童磨外空无一物的笼内,却突然出现了一道小小的门。
漆黑的门洞大敞着,幽深似深渊,不知通向何处。
半晌,才自深渊中传出一声极为冷漠,毫无感情的呼唤,
“童磨,回无限城。”
被呼唤之人笑脸盈盈,眼底却并无一丝情绪波动,
“遵命,无惨大人~”
第七十二章
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门, 童磨随意往上提了提披着的裹布,就准备听从鬼舞y无惨的命令,回无限城。
真可惜呀小见月, 这次见面又不能道别了。
谁让见月酱太爱我了, 都不舍得杀我,才给了鸣女救我的机会呢~
正准备进入这道门之时, 异变突生。
“恐怕不能如你们所愿了耶。”
甜美清脆的声音忽然回响在室内, 在童磨还没反应过来之际, 有什么东西, 忽然捆住了他,硬生生将他从鸣女的门前绑走, 吊到了一边。
见月身形如电, 转眼就来到了那道不知通往何处的门前。
随即, 她对着【门】伸出了手掌, 成百上千根念线, 就像涌泉般, 从她的掌心喷涌而出,直直灌入其中。
见月没有特意控制念线行动的轨迹, 只是让他们摧毁行进路径上的所有阻碍,但凡有阻拦它们的, 统统割裂。
即使隔着一层空间,见月依旧能够隐约感知到,念线身处之地的广袤与变幻莫测,与其说只是死板的建筑, 倒不如说, 那更像是具有生命的物体。
它一直依存着某种韵律, 进行空间的轮转, 耳边传来了阵阵琵琶声。
这是……与空间有关的血鬼术?还是通过琵琶之声操纵的?
念线在对方的空间里肆意破坏着,空间的主人似乎急了,琵琶声越来越急促,空间的变化幅度也越来越大。
连接两个空间的门甚至隐隐有合上的意图,不过见月分出了两根念线死死拉住,才没有让其顺利合拢。
念线正一步一步的,朝着琵琶声传来的方向寻去。
对方能操纵的空间虽然广袤,但架不住她念线的数量也不少,成百上千根念线向着四处寻找,总有一根,会找到你的。
“无惨大人!”
见月听到有一急切的女声从另一边传来,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忽然浮现在心头。
她眼神一变,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躲避开来。
下一秒,一道由血肉筑成的管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就落在了她方才站着的地方。
铁笼连带着地板瞬间被打的四分五裂,连天花板都破了一个大洞,月光从中流进了室内,而地板下深埋着的紫藤花干花,也暴露在了空气中。
刹那间,干花被抽的四溅开来,馥郁到刺鼻的香气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室内宛若下了一场紫色的花雨。
那道管鞭微不可微地凝滞了一会儿,趁着这个机会,见月神色一凛,
【壹之型・暗月・宵之宫】
只见刀光一闪,室内恍若被照亮了一瞬,“唰――”,圆月刃绽放在夜色里,唯美却又暗藏杀机,管鞭瞬息间被截断。
但是见月并没有就此停下,反而迎着攻击闪身来到【门】前,孩子般恶劣一笑,
“【陆之型・常夜孤月・无间】。”
快速连斩形成的圆月刃,华美繁复至极,破坏力也是惊人,就这么一股脑儿地朝着【门】后灌去。
这还没完,使出这一招后,见月又反手从腰后,摸出了几枚炸弹,混合着忍新研制出来的针对鬼的毒剂,看都不看,就往里丢。
“轰隆隆――”
沉闷而绵长的爆炸声,即使隔着一道【门】,也清晰可闻。
这熟悉的建筑物倒塌的声音啊,见月怀念的咂咂嘴,是故乡拆迁的声音。
黑暗里又有几道攻击将要袭来,见月丝毫没有恋战,脚下一滑,往后急退,顺便再收回一直扒拉在那【门】上的念线。
“吧嗒。”
念线离去的那一刻,【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关上了,一点都没
有和队友配合的默契,完美的将即将冒出的那道攻击,拦截了下来。
【门】消失了,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漫天的紫藤花雨还在飞舞。
*
无限城。
鬼舞y无惨恼怒急了,血红的眼眸已经被逼出了竖瞳,额角青筋毕露,身后的管鞭忠诚地反映着主人的情绪,于空中张牙舞爪。
“鸣女,重新开一道门。”
他冷冷地下令道,然而一向唯他命令是从的鸣女,此时却反常的没有动作。
鸣女心里苦,鸣女也不想的。
没看见她的血鬼术――无限城都被强制拆迁了吗。
先是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闯入了她的空间,虽然看不见,但她身为无限城的主人,还是能隐约感受到,有东西正在寻找着她,还即将找到她!
无奈之下,她只能开口求救,所幸她对无惨大人还有用,对方还愿意为她出手。
还没等她松下一口气呢,破坏力恐怖的月呼招式,自带灼烧效果差点火烧无限城的炸弹,专门针对鬼的雾化毒剂,接踵而至。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的无限城就要被打穿了啊!
她弹琵琶的手都快要抽筋了,琵琶弦都要崩断了,才把自己层层叠叠藏进无限城最深处。
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这些威力惊人的招式余威波及到,然后……她就重伤了。
鬼舞y无惨有些不耐烦地看向鸣女,心念一动间就读取到了她此时的状态和想法,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开一道门。
他默了默,有点想宰了这个没用的下属。
但是想到不知所踪的黑死牟,和还落在鬼杀队手里的童磨,鬼舞y无惨,罕见地压下了自己的脾气,只是声音更加冷了些,像是掺着冰碴子般,
“鸣女,你当更努力些。”
话音刚落,他的瞳孔忽然急剧扩大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极为气恼的东西,一直在身后荡悠着的管鞭,也被暴怒中的无惨驱使的四下飞舞,打穿了十数个房间。
鸣女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无限城――危!
*
见月在原地警戒了会儿,没见室内忽然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门,或者通向异次元时空的通道。
心下猜测要么是对方的血鬼术有限制,要么就是刚刚自己那一系列的攻击起到了作用,把能开“任意门”的那只鬼打伤了。
宇髓天元人真不错,不仅送小黑宝石装饰做见面礼,还送给她炸弹玩儿。
见月单方面宣布,从今以后,宇髓天元就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哥了,又送武器又送钱,这要是放在当初的流星街,她高低得为他出生入死,叫一辈子大哥。
收起在黑暗中散发着暖融融光晕的日轮刀,见月走至被念线捆住的童磨身边。
对方还是那副拟态的样子,年幼的包子脸因为吸入过多的紫藤花香气,显得有些苍白,看起来分外可怜。
不过见月心知肚明对方是个什么德行,半点没有为其外貌迷惑,伸出手,捏住童磨的下巴,强硬粗暴地将他的脸抬了起来,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娇美秀丽的小脸冷的惊人,那双如星子般夺目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就像是看着尘埃蝼蚁,高高在上,宛如神o。
“鬼舞y无惨,如果你能看见……”
见月顿了顿,嘴角倏忽勾起一个嘲弄的笑来,
“那就洗干净脖子,好好等着我来宰了你吧。”
童磨近乎痴迷地看着见月,眼里逐渐泛起一丝血红,他知道无惨大人已经以鬼血为媒介,听见了这挑衅狂妄到极致的话语,大概还会生气的拿下弦鬼们出气。
但他不在乎了。
少女眼眸同发丝
皆是纯黑,只有零星月色照亮了她的半张脸庞,年幼、柔美、肆意、傲慢、鲜活、强韧,种种矛盾而又冲突的特质,在她身上碰撞出奇异的火花来。
他从不相信世上有极乐,人类的感情虚妄而可笑。
这世上凡人皆乃庸碌之辈,唯有你,是不一样的啊,小见月。
假如当初他没有吃掉你的母亲,假如后来遇见你的人是他,假如你没有发现他藏起来的“装饰品”,一切,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