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的清辉自天空倾泻而下,倏而又被弥散着的云雾缱绻了一层纱雾,将这月光过滤的愈发温柔,犹如一场唯美的梦境。
小而温馨的房间内,见月盘膝坐在床褥上,双目紧闭,呼吸绵长而规律,手臂自然垂在膝盖两侧,正是念能力冥想的正统姿势。
除了在鬼杀队的宅邸和幸村家之外,见月鲜少会进入深度睡眠,而是以冥想代替睡眠。
这种方法,既能帮她提升实力,也能及时察觉出黑暗中的危险。
只不过这一次,情况有些许不一样。
原本只是闭目养神的她,竟无端觉得极为困乏,就这么保持着打坐冥想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
天地是一片雾白,触目所及皆被风雪包围,雪粒裹挟着风暴,如沙石般打在人的身上,与衣物碰撞出“簌簌”的声响,是这寂静雪色中,唯一的声音。
风越吹越猛,雪,也越下越大了。
见月孤身站在风雪中,抬头环视周围,那些高大的树木尽数被染成了银白,在这冲天的暴雪中,直指天际,恍惚间,给人高耸入云之感。
这里,是哪儿?
她有些疑惑得向前伸出手,感受着雪花与掌心碰撞的感觉。
极为真实的触感,一点冰凉在掌心融化,甚至能看清雪花的纹路,漂亮的宛若艺术品,由造化亲手执笔雕琢。
这是过于真实的梦,还是又是什么棘手的血鬼术?
见月无比清楚,上一刻的她,还在屋内以冥想训练自身,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了这里。
即使眼前所见,与现实几乎一般无二,可见月却清楚的认知到,这绝非现实。
“ 叮铃铛――”
微不可闻的铃铛声忽然回响在空旷的林间,
这声音与漫天的风雪声相比,渺小至极,却让见月目光一凛,飞快定位到了铃声传来的方向,下一刻,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刺骨寒风夹杂着子弹般的雪粒迎面袭来,溅起的雪雾如同粉尘,挥洒在空中,让原本就不甚清楚的视野,更是遮掩了一大半。
浓墨般的长发被风抛洒在空中,和着翩跹翻飞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动作优雅又潇洒,像是于雪中游弋的一尾斗鱼。
见月的速度极快,不过数个呼吸间,就来到铃声响起之地,前方已隐隐见到人影。
那是……火焰吗?
她停在不远处的树木下,一手扶着树干,眯起眼睛,打量着空地中央那个舞动着的身影。
那人脸上戴着遮面,用红绸将写有”炎“字的白布遮于面前,看不清面容。身穿见月早上见到的那件神官狩衣,不过颜色却要比现实鲜亮许多,红金两色交织,伴随着那人的动作,于雪中起舞,宛若流淌的火焰,炽热的灼人眼眸。
而铃声,正是来源于对方手中所执之杖。
系着红绸与铃铛的木杖,伴随着起舞之人身体的每一个挥舞转动,以奇特的韵律舞动着,远远观去,绮丽如同于大雪中诞生的火焰。
见月看着那人的动作,不知不觉中,竟看的有些出神。
不同于那些或轻盈或柔美的舞蹈,这于雪地中起舞之人的动作,要更为果断潇洒,每一次转身挥杖,充斥着浑然天成的力量感和一种奇异的惊心动魄美感,
这大概是一支祭祀之舞,见月第一世年幼时,曾看过老家的傩戏,那种荒诞中又带着妖异的舞蹈形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场雪下得更大了,遮天蔽日,五步之外,就辨不清眼前景色,以见月那出色到远超常人的视力,不知是被梦境削弱了还是怎么的,也渐渐被风雪所阻隔,不得不拉近距离,才能看清那起舞之人的身影。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离林中心也越来越近,看的也越发仔细。
那人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舞蹈动作,连呼吸频率都不曾变化,只是动作却越发精简,去掉了冗余的装饰性动作,返璞归真,大道至简。
见月怔住了,这是……剑术?
就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林中一直舞蹈的那人,停下了动作。
此时见月离他不过一臂之远,近到只要她上前一步,便能掀开那写有“炎”字的遮面,看看底下人真实的相貌。
不过她始终没有这么做,只是坦然站在那儿,探究地看着眼前之人。
“叮铃――”
伴随着急促的铃声和飞舞着的红绸,那人将短杖横亘于胸前,正对着见月,明明中间有一层布挡着,对方的视线,却像是全无阻拦似的,精准地定位到见月身上。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林中的风雪忽然止住了, 清润又低醇的男声流淌在空气中,如同矗立在云海之上的雪峰,千年不化的寒冰在日照金山下无声消融, 流淌过初春的溪涧,沁湿干涸的河床。
见月怔忪住了, 她从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不单单是指音色好听,而是其中蕴含着的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若单论音色, 她认识的一众朋友们, 都各有特点,放她第一世, 即便没法再从事剑士这个行业了,去当个职业声优也是绰绰有余。
特别是主公大人那一把好嗓子,天生自带蛊惑人心特效, 把多少剑士温柔的五迷三道的, 堪称传|销头子标准声线。
但是眼前之人不一样,明明是青年的音色,却莫名让见月有一种,面对年长者的感觉。
话音落下时那若有似无的一声喟叹, 仿佛穿越了时光, 带着悲天悯人的叹息以及对她的殷殷关切,似乎……他早就认识了见月, 也一直,在注视着她。
见月能感受到, 对方的实力, 不容小觑。温和内敛和强大无匹在他身上同时体现了出来, 突兀却又奇异的融洽。
这让她不禁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去比试一番。
自从两年前砍翻鬼舞y无惨之后,她便隐隐感受到,她已经触及到了这个世界的界限。
她还是能不断创新月呼的剑技,却再也没有一招,能有【拾柒之型・一线血月・残红】来的惊才绝艳,便也算不上什么新剑技了。
念能力的积累增速,也在一点点下降,念线超万根后,更是停滞不前,现如今她睡前的冥想修炼,只不过是这十几年留下的习惯罢了。
这让见月有些焦虑,她不会是要英年退休了吧,从前她在流星街混那会儿,可没有这种顶到天花板了似的憋屈感。
这种被限制住了的束缚感,随着她的进一步修炼,也越发明显,她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若非有大造化,她的实力,可能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见月对此表示,好吧,那我选择躺平。
拜托,英年退休,这可是千亿打工人的梦想!
她又没有什么踏碎虚空,白日飞升的伟愿,她只想赶紧砍死鬼舞y无惨,然后拿着主公发的遣散费开始吃喝玩乐。
拔剑四顾心茫然,花花世界迷人眼。
当然,有实力强横到能引起她斗志的人出现,她也会想要和对方比试一番,取长补短,锤炼己身的。
而这个人,此时此刻,就在她眼前。
见月心念一转,脸上已经挂上了招牌讨长辈喜欢的甜笑,笑吟吟道:
“您是炭治郎的父亲吗?托梦给我,是不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们的?”
没错,在提出比试的请求之间,见月决定先和对方套一套近乎,这样他就不好意思拒绝她的请求啦~
至于猜测他是炭治郎的父亲,那不是很明显吗,这套衣服可是炭治郎父亲的旧物,而面前之人的脸庞虽然被挡住了,可那高高竖起的暗红色马尾,在一片雪白的林中,也是极为明显扎眼的。
听到见月的疑问,那依旧反手将祭祀短杖横亘于胸前的人影,却是微微一愣,似乎有点吃惊她怎么会这么问。
反应了片刻,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又一次重复了遍方才的话,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啊?哦哦。”
人设已经转为乖巧懂事小辈的见月,下意识乖乖点头,伸出手就将那根短杖接了过来。
刚将其握实在掌心,正要抬头继续说话的她,就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秒,现实中的她,便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乍然惊醒的见月,还有些茫然地眨眨
眼,迷迷瞪瞪四处看了一圈,一时有些不适应场景的飞快转换。
暴雪、疾风、雾霭、庄严神秘的祭祀之舞、红发之人,鲜明深刻如同现实,却已经被抛在遥不可及的梦境中了。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浸润过纸窗的月色,倾洒在她白皙柔软的手上,那短杖木质的纹理触觉,似乎还残留其上。
那真的……是梦吗?
*
原本停歇下来的暴雪,又开始在境中肆虐了。
雾霭般的大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衬的雪色之下,那个金红的人影,格外渺小。
人类在天灾面前的无力与弱小,可见一斑。
又是一阵飓风卷过,却没有撼动那看似单薄的身影,只能怒吼着将对方的“炎”字遮面扯下,随意丢弃在风中。
“多谢你,炭十郎。”
那人开口了,眼前明明空无一人,他却像在同谁交流似的,偶尔还停下,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是啊,是个很有趣的孩子呢。”
他轻笑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向被暴雪遮的阴沉沉的天空。
不仅有趣,她还是特殊的。
不管是对这个世界,本该死去的人,还是兄长来说。
*
离谱,就离谱!
托梦都能托错人,他老婆孩子就在隔壁,找到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梦里,这合适嘛?!
这也就算了,她都听话地接过短杖,接下来好顺势提出比试请求了,他居然就这么翻脸不认人,把她踢出了聊天频道。
这究竟是鬼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见月懵比,见月咬牙,试图闭眼重新睡回去,找对方理论,然后……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混合着孩童嬉笑打闹之声一起传来的食物的香气,见月陷入了沉思。
昨晚睡的,还挺香哈。
“咚咚。”
木制的移门被敲响,花子轻快活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见月姐姐,母亲做好早饭啦,快出来吃吧。”
连最小的六太都已经起床许久,乖乖呆在哥哥姐姐身边一个人玩耍了,见月怀揣着自己这么大个人竟然还赖床的愧疚,含泪吃了三大碗饭。
呜呜,炊饭就是香啊,还夹杂着粳米,与普通米饭相比,格外有嚼劲。
灶门葵枝看着她这副吃饭吃的格外香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即使实力斐然,还能和那晚那种怪物交手,但性格终究是个孩子呢。
“稍等片刻,我再给你拿点小菜。”
没想到小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胃口还挺好,桌上用来下饭的配菜皆已见底,灶门葵枝忍不住站起身来,温声说完,便转身向着储藏腌制菜品的小窖走去。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竭力想将自己嘴巴内的东西咽下去,告诉她“不用麻烦了”的见月。
灶门家一向有着腌制蔬菜的传统,他们的故乡――雪山,是个常年被冰雪笼罩着的地方,只有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才会冰雪消融,草木复苏。
为了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蔬菜,灶门葵枝便会在这段时间,将新鲜的蔬菜腌制进缸中,存入窖内,等到冬日来临,新鲜蔬菜紧缺,再将其取出来。
她从大缸中舀出一叠酱菜,正打算端出去之际,余光瞄到了角落里放置着的一个小坛子,不禁愣了愣。
咦,那是什么?
驻足在原地回想了一番,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也将这个小坛子捧了起来,一同带了出去。
见月看着矮桌上满满当当一叠的酱菜,还有那容量不小的小坛子,花容失色。
这……这么多吗?
这个
量,可能需要杏寿郎或者蜜璃来了。
灶门葵枝看出了她的惊讶,赶紧解释道:
“这个小坛子,是祢豆子和炭治郎小时候,学着我腌制蔬菜的步骤,自己随意找了点野花野菜一起腌成的。”
像是想起了当初的温馨时光,灶门葵枝的眉眼越发温柔,话语也带上了一丝怀念。
“那时候炭治郎才到我的腰,祢豆子甚至连路都走不稳呢,还趁我不注意,偷吃了这些腌制的野花野菜,当晚就拉起了肚子。没想到一转眼,他们就都长大了啊。”
眼看着对方的语气逐渐从怀念转到失落,见月心知灶门婶婶恐怕是记挂炭治郎他们俩,连忙出声打断了她,
“哇,炭治郎和祢豆子这么小就会帮忙做家事啦,能成功做出腌菜已经很了不起啦,我可是现在都被家人拒绝进入厨房重地呢。”
她兴致勃勃地拉过坛子,将上头已经积了许多灰的盖子拍去,探头往里望去。
呃……确实是一道极为抽象的后现代主义料理呢。
黑乎乎的一团乱麻,只能隐约看出这野花/野草生前的花瓣/叶茎大概是某种细长的条形,张牙舞爪的纠结在一块,伴随着蒸腾而起的奇妙且上头的酸味,似乎能让人看见三途川在眼前流淌。
夸赞的话语就这么堵在了见月的喉咙里,不上不下。
默哀,这野花野草生前也是一株体面花/草,只是可惜生不逢时,没有遇到珍惜它的人。
灶门婶婶大概是被母爱滤镜迷晕了头脑,见到这种奇形怪状的腌菜,还在一脸欣慰地感叹,祢豆子从小就很懂事聪明,小小年纪厨艺了得。
见月能怎么办,她只能微笑点头附和。
啊对对对,此腌菜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不过……这倒是能当作旧物,带给祢豆子和炭治郎,他们也有两年多没有回来了,祢豆子的情况不太方便,而炭治郎又不愿意和妹妹分开,便只能偶尔和家里通一回信。
自从炭治郎通过藤袭山考核,回去狭雾山后,祢豆子便从将近两年的昏迷中醒了过来。
只不过却完全忘记了为人时的记忆,就像一个年幼的孩子,只是单纯的依赖炭治郎和与她相处亲近之人。再加上鬼的拟态,让她一直保持着年幼的身形,乖巧可爱的让见月每一次见到她,都忍不住上去吸一口。
说不定见到这咸菜坛子,能勾起祢豆子为人时的记忆呢。
第一百二十章
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灶门葵枝, 果然,她听到也许能借此勾起祢豆子为人时的回忆时,别说这个咸菜缸子了, 当即起身就进屋收拾出了一堆东西,托见月一并带给祢豆子。
也是因为如此,当她站在灶门炭十郎的墓碑前时,大包小包, 十分没有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