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早已鲜少有人光顾的温泉别馆,风予安在那一刻心下全部了然,风文澜当然在那时欺骗了自己。这老家伙一直藏着枪支,而且可能不是一只两只那么少。
“下车吧,孩子。别试图反抗,就算我不拿枪,你也不是傅琛的对手,他当年可是以.色.列格斗术的冠军。”
风予安耸了耸肩,气定神闲地下了车。傅琛打头,风文澜断后,三人来到了温泉别馆二楼,从前风文澜专用的书房。
“啊,虽然今天是阴天,但比当年李玉竹死的时候天气好多了。” 风文澜用怀旧的语气说。
“您带我来不是要看收藏的吗?我除了上次安笙拿的,和您现在手上拿的,可没见到别的。”
“啊,不要着急。傅琛。”
傅琛看了一眼风予安。
他在下属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愧疚之色,想来也不奇怪,傅琛效忠的一直都是风家而不是自己。傅琛的父亲与风文澜是至交好友。
傅琛将书架最顶上两本厚重的书对调了一下,风予安忽然听到室内传来“滴滴”的声响,一整墙的书架忽然向两边移动,然后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请进,里面是我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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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予安别无选择,只能走向了延伸向下的阶梯。这栋别馆是依山而建,如果根据地理方位来推测,地下室应该是打通了悬崖内部后建的。
“傅琛,让他坐下吧。”
所谓的坐下,指的是傅琛将风予安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一张椅子上。
“可以不要绑那么紧吗?两位?” 风予安微笑看着眼前的傅琛和他不认识的一位男子。
“你知道你哪里最像那个婊.子吗?就是你说谢谢的时候。” 风文澜发出一声冷酷尖利的笑声:“那婊.子,我已经好久没想起她了。”
“请你不要用这个词。” 风予安严厉地说:“她是我的母亲,也是予羲和予卿的母亲,你的妻子。”
“这并不能改变她是个婊.子的事实。这种婊.子在琴洲论斤卖,有点姿色就想着用姿色与钱交换。她们的目的从来都不单纯,但她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特别的理直气壮的。”
“你讨厌这种类型的人?”
“准确的说,我厌恶所有各种类型的人,我觉得人类本身就是最肮脏,最恶心的生物,自然包括我在内。” 风文澜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说:“我们的本性阴暗龌龊,所以不得不加以教化,但骨子里的兽性是藏不住的,所以我们制定法律。钱德勒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法律是一种很不健全的机制,如果你按对了正确的按钮,才可能看到正义,否则一切都只是幻像。”
风予安内心翻涌起厌恶,如果他此时是自由的,他不怀疑自己会取下墙上的刑/具对眼前人动手,至少先把他说辱骂母亲的那张嘴给撕烂。
然而,风予安只是环顾了一圈屋子,用心平气和的语气说:“你什么时候建造的屋子?看起来有点历史了。”
整间屋子不算大,所有的家具都是金属制的,散发着冷冰冰的光,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风予安被皮制的绳子结结实实地捆绑着,他的左边有一个很大的铁笼子,看起来能塞进一条巨型犬,但风文澜解释说这里不是放狗的地方。
风文澜:“不是我建的,是这座岛之前的主人建的。”
风予安微感惊讶:“那你和前一任岛的主人应该做朋友,你们都那么臭味相投。” 他心里暗暗惊讶,能建造出这种地下室的,能是什么好人?
风文澜露出赞许的笑:“你确实与众不同,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是不会跟我谈笑风生的。怪不得文潜说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爷爷的影子。啊,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呐,当年还留着辫子的时候,他就敢跟人出海做生意,后来遇到了海盗,他不仅幸存还跟人成了哥们。”
“介意我提问吗?冯真真的恋人是不是你?”
风文澜念叨着:“冯真真,她很像你母亲。” 他收起了那个恶毒的词汇,用怀旧的语气说:“她们都一样装着纯情,实际上满心满眼都在算计能用姿色换取多少钱,包括那个李晴嫣,跟在吴云清旁边的那个,她也是另一个徐妙云。冯真真总哭着说她是爱我的,但如果剥去我所拥有的物质,我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糟老头子,年纪大的可以做她的父亲,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气质,外表?笑话,如果没有金钱的浇灌,我有什么狗屁气质?”
“你没有杀冯真真,是因为她怀了你的孩子?” 风予安问。
风文澜抬起眼皮,说道:“我不杀一个公众人物,那样太容易暴露了。更何况,我也不必杀她,她已经走向了自我毁灭的道路。先不说这个,你调查的怎么样,是不是已找到了什么证据?”
风予安沉声道:“你知道?”
“我让傅琛在你的西装上装了一个小玩意,我听到了你跟那个调查员对话。陈涛是吧?没想到你连他都知道了。”
“怪不得傅琛那么主动给我找来了衣服。你是等伯父,小五都走了之后才对我动手。他们在的话说不定会保护我。”
“没错。所以我劝你现在配合一点,如果有证据的话,告诉我在哪。”
风予安笑说:“我交出来你更加不会放了我。看起来无论怎么选,我都是死路一条。”
“你很聪明没有马上报警,你也知道一般的警察是不敢与风家作对的,所以你今早打了个电话给朋友,你想得到陆坤林的联系方式。” 风文澜手上拿了风予安的手机,笑说:“可惜,来不及了。我劝你还是听话点,把证据交出来,我会给你和你的小情人一个干脆利落的死法,不然的话,我就把你的小情人交给安笙。”
他朝一旁的傅琛点了点头,傅琛上前将门打开,风文澜走了出去,不久后安笙和云琦进来了。
“舅舅!你来了!怎么样,还好吗?”
安笙和云琦都等在里面,说话的是安笙。云琦看到风予安被枪顶着,高兴的双眼放光。
风予安摇了摇头:“不大好,所以今天是什么主题的茶话会,变态开会吗?”
云琦放肆地笑了起来,漂亮的五官因极度兴奋而扭曲:“你看他,都快死到临头了还能装呢。既然是茶话会,那我给舅舅你倒杯水吧。”
云琦接了杯水递到风予安嘴边,杯子微微倾斜,水顺着嘴巴灌进喉咙。
“谢谢。” 风予安被呛到了一下,剧烈咳嗽后还是礼貌地道谢。
“真听话。” 安笙柔声说,一脸纯良无害的样子:“舅舅都查到了什么?我们搜了你的房间,没发现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东西,你都藏到哪去了?”
风予安不回答,却说:“是你杀了张小姚?还有那个脸被砸烂的,名叫安妮卡的女人?安妮卡被推测的死亡时间正是琴洲的五校联盟运动会,调查员告诉我她并不是学生,只是偷.渡到琴洲打黑工的人,那段时间趁着节假日想去找一份工作。那时我记得你也去了,以参观未来大学的名头。”
五校联盟指的是琴洲五所世界级的高等学府,分别是琴洲大学,琴洲科技大学,麦琪大学,琴洲艺术大学和玉笛毕业的琴洲外贸经济大学。这五所学校都特别注重体育活动,所以三十年前就联合举办了一个大学生体育运动日,后来逐渐发展成五校联盟运动会,为期一周。
3月13日为开幕会,一周后闭幕会。在一星期里,五所学校会举行多项体育竞赛,不仅欢迎本校师生和家长参与,甚至还对外售票。活动期间所收到的款项全部捐给慈善组织。因活动积极向上,意义重大,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吸引无数来自国内和世界各地的游客,各种比赛更是一票难求。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是琴洲非常盛大的一个活动了。
在此期间,大学对外开放,欢迎家长和孩子们预约参观,许多有志报考五所大学的孩子都会挑选这个时候前去参观。云涓当时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参加过。
“对,是我杀了她。” 安笙回答的干脆利落,脸上露出淡淡的羞赧之意,好像是刚被家长夸奖过的孩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姚拿到的应该就是关于安妮卡死亡的证据。她用这个来威胁你是不是?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会是你,如果是别人,吴云清不可能那么护着,而且你进出夜店其实更不容易被注意到。那里人员流动频率高,年轻的俊男美女很多,大多真正的客人都是有一定年纪的,Andrea也一定以为小姚的客人跟她的王先生一样是个老头子。”
安笙点点头,赞许道:“是啊,舅舅你真挺聪明的。”
“让我再大胆的猜一猜,追求过冯真真的那个未成年是不是你?看来她倒是你和风文澜手里唯一可以自行选择死亡方式的人。”
安笙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但并不是愧疚或是害羞,而是兴奋。
安笙温和地说:“因为我爱她,可是她没爱过我。”
风予安讥讽:“我完全理解冯真真,没有人会爱你这种变态的。你是不是觉得杀人很好玩?”
“好玩?不,杀人是一种非常神圣的事。什么最宝贵?生命,所以你能操控别人最宝贵的事情,那就等同于神,我享受的是这一个成为神的过程。”
风予安讥讽道:“抱歉,但我更愿意叫你神经病。”
“嗯,你这样的凡人是没办法体会的。我追那冯真真的时候,她以我是未成年为借口不愿同我交往,其实我心里清楚的很,她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中产阶级所以才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我打了一个寒假的工,给她买了一个包,她却看都没看。后来我看到那婊子跟外公在一起啦。当然啦,那贱货觉得她是爱情,爱的是外公风度翩翩的模样,我呸!如果外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如果他没有坐着劳斯莱斯,她会喜欢吗?所谓的喜欢气质,喜欢风度,他妈的气质和风度没有钱浇灌的出来吗?她非要为自己的龌龊想法铺一层神圣的外衣。”
风予安没有说话,安静地听安笙发泄。
“当然啦。外公对她不过是玩玩而已。不过,外公确实是老当益壮,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搞出个小孩来。不过小孩没了之后,冯真真也不敢再嚣张了。在你和李玉笛的订婚宴上,我想不到会重逢她。她在网上跟李玉笛联系上后,得知她居然嫁给了风家人,于是就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来了。可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是感情里的下位者,轮不到她来选择。李玉竹,就是个备胎转正而已。其实我觉得你老婆的想法挺对的,冯真真确实不是好玩意。”
“可你没有杀她。” 风予安平静地说。
安笙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颜色:“我想过要杀死她,可我不想她跟其他女人一样就这么死了。她在我心里毕竟是个特殊的存在,是我曾经有过好感的女人。所以我想给她一些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正好Angela也恶心她,所以我就决定毁了她最在意的东西。她的作品就是她的一切,我把莫须有的罪名弄到她的身上。舅舅,我觉得我比你更了解人性。其实那些网暴者跟我一样,都是潜在的杀人犯,只是我有勇气真正用你们所认为的罪行来对抗这个世界虚伪的规则。”
风予安把视线转向一直沉默的云琦。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恨冯真真吗?”
“你不是很聪明吗?” 安笙笑说:“你不妨猜一猜。”
风予安沉默了一会,才说:“因为嫉妒是吗?云琦,你也画画,虽然是业余。”
云琦微微出神,过了一会才慢慢说话。想是她很少很少跟人敞开心扉,而风予安在她眼里已是将死之人,所以她也没必要隐瞒自己的心思。
“对,我也是画画的。” 云琦说道:“我还记得第一次到小学报道,看到凌奈那个死贱货拿着礼物到处送,巧克力包装上面是她自己创作的小短漫,那死贱货居然抢走了所有的风头。从老师到学生,人人都夸她有才华。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我一定要让抢风头的死贱货付出代价。我哥哥杀人,喜欢折磨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可无论怎么样,到底只能杀一次。可我不想只杀死这些人一次,我要杀他们无数次,哪怕是他们死了,我也要不断地杀死他们。”
风予安背后升起一阵寒意。如果说安笙和风文澜的恶毒在于天生的凉薄,对生命的轻视,那云琦的恶就来的有理有据了。
嫉妒,这是七宗罪之一,是人性里根深蒂固的,无法摒弃的东西。安笙和风文澜是完全的变态,不可以用世俗的眼光去理解,正常人无法感知那份彻骨的寒意,可云琦的恶意却真正让风予安切实感到毛骨悚然。
他或许一生中很难再碰到一个像安笙这样的反社会人格变态,却极有可能再遇见云琦这种人。他们就潜伏在人群里,像低伏在草丛里的毒蛇,时不时弹起来恶狠狠地咬你一口,将毒液融入你的血液里。
云琦又说:“凌奈和许昌叙的视频虽然暂时撤下来了,可影响是不可能消失的,这就是网络的厉害之处,人们对负面的东西总是记忆清晰。我知道,凌奈和许昌叙会一辈子都会因为这件事难过,就像心里扎了一根刺,再也拔不出来。舅舅,我跟你说,凌奈去大学报道的时,被同寝室的女孩子发现了是当年视频里的人,然后她的故事很快就传遍了全校呢。我听说那个死贱货羞愤难当,在宿舍里割腕,不过没死成。当然,我才不希望她死那么快呢!我要那些评论,那些目光一辈子跟着她,要她永生永世不得安宁,等她结婚了,我再把视频寄给她的老公,以后她有孩子,我把视频给她孩子看!”
她连续说了那么多,拍了拍胸脯,喘了口气,脸上露出解恨的神色。
“关于冯真真......那次是我放下身段去参加泡泡网的新秀竞赛,可是我居然连前二十都没有进!好,这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暂时放过主办方。当时我确实也喜欢评委冯真真的作品。舅舅,我可是花了一整晚酝酿了一篇小作文给她呀。你猜怎么?她无视了!她彻底无视了我的心血,连一个字都没给我回复,而且转过头去提拔当时刚刚开始连载漫画的凌奈!你告诉我,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在羞辱我吗?我怎么可能舒服!”
“仅此而已?” 风予安瞪大了眼睛:“就因为她没有回复,你恨不得要毁了她?”
“她活该!” 云琦忽然大喊起来,她迅速从墙上取下一根鞭子,疯狂地朝风予安身上招呼。鞭子打在风予安的身上,他拼命忍着不要在这变态面前示弱。云琦一顿发泄之后,风予安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
“那个贱货,从头到尾都在忽略我们兄妹!她活该身败名裂!她凭什么对我哥哥,对我不理不睬的!我告诉你,就算她已经死了,还是有很多人相信我传出去的谣言。现在在网上谁敢怀念冯真真,都会被人扣帽子说是汉.奸!舅舅,这就是给人泼脏水最有意思的地方,不光是我一个人杀她,无数人都在杀她!杀她一千次一万次!她永远都是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婊.子!”
“那你为什么要害死王心怡?就因为她得到了奖?”
“舅舅,我觉得你弄错了。” 安笙温和地说:“Angela不是只害死王心怡,泡泡网的新秀得主一个都不能放过,只是王心怡比较脆弱死了而已,剩下的不是停了笔得了病就是再也没了灵气,反正死的也就这么几个。”
“反正死的也就这么几个。” 安笙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和云琦以践踏他人的尊严,生命为荣,把他人的生死当成一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