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不会明白瑞贝卡对他的意义,她是他的童年,是情窦初开时爱怜的寄托,是比父母还亲的存在。
当时已成为大家长的风云苔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他想到从源头解决问题,他太了解瑞贝卡这种人,于是就给她找了一个离异的商人。
一开始瑞贝卡是抗拒的,倒不是因为她对风文澜是真爱,而是她不想放弃风家这颗大树。她知道风家人都倔强的很,眼前的风云苔爱了他那个冷酷的女秘书多少年,人家就是不给一点希望,他却还眼巴巴的往上贴,所以风文澜肯定不会轻易放手的。在爱情里犯贱这事上,风家并没有因其金钱和地位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她不走,她想做豪门富太太,不过她嘴里说的是两人是真心相爱的,不应该被阻拦之类的客套话。
风云苔点点头,赞同她的看法。
于是他回去就把风文澜给赶了出去,让那小伙子跟爱情远走高飞。
这下子瑞贝卡彻底傻眼了。在这场与金钱的爱情里,风文澜本来就是个附属品,如果没了钱,她爱这家伙什么呢?容貌?世上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而且瑞贝卡向来觉得结婚应该找一个难看的,这样才更有安全感。
所以一个月后,风云苔就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的侄子灰溜溜的回家,不久后就与云家的小姐办了酒席。两个被要求联姻的人脸色都是灰灰的,一个本应喜庆的酒席愣是被这对新人弄得有些死气沉沉。
不过瑞贝卡并没有成功的嫁给那位富商。跟随商人回到她的祖国后,日子并不好过。因自小在中国长大,她只会说中文,完全不通母语。因肤色和长相,她在华人眼里又始终是个异类,所以无法融入当地华人圈子。
那位富商年事已高,为人却很精明,一眼就看穿了瑞贝卡是什么货色,与她好了一阵子就将她给抛弃了,提出的青春补偿费她是一分钱都要不到,不久后只能重操旧业去给人做女佣,奈何又竞争不过专业的菲佣,而差一点的家庭又请不起她,最后不得不偷渡到了港城,在原先一个朋友的介绍下,去一个医生家里做女佣。
那医生的太太因不工作,孩子又上了小学,日子空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那时瑞贝卡虽姿色不如从前,但身.上那股风情还在,太太看着看着,总觉得这女人勾引自己的丈夫。然而她在家里没有经济大权,只能阴阳怪气没办法解雇瑞贝卡,为此,他们夫妻不知吵过几回。
那日子对瑞贝卡真是煎熬,她经常夜里落泪,咒骂每个她见过的,睡过的男人。
风文澜再次见到瑞贝卡,是在港城的一栋百货里。
那是风家在港城新建的百货,现已是港城最有名的购物中心之一了。当时他被风云苔派去剪彩,就是做做样子,谁让他是家里的吉祥物呢。
可即便是吉祥物,他也比瑞贝卡想象的风光很多。开业的第一天有折扣,医生太太带着她去买鞋子。她就站在人群里,愣怔地看着曾经的爱人风光无限的样子。风文澜身体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人好像又高了点,瘦削的身子,文静的脸,像莲花一般出尘不染,风采翩翩。
她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放弃谁不好,放弃了风文澜!风云苔当然不会真的翻脸了,在那一场大火之后,剩下的每一个风家人都特别重要,尤其他们还是叔侄关系,他不过是做做样子,只要她当时咬牙坚持了,现在她就站在风文澜身边帮着剪彩了,还用得着伺候这个讨厌的家庭主妇吗。
风文澜看到了旧情人,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过分的激动,温和疏离有礼的朝她点了点头。瑞贝卡红了眼睛,眼里隐约闪烁着泪光。
那天之后他们短暂的在一起,瑞贝卡极尽所能的用身体来让他唤起从前美好的回忆。可她不知道,风文澜在那时已经策划要杀了她。每次与她结合,他内心的恨意就多增一分。瑞贝卡背叛了他,如果光是这点还可以接受,可她毁掉了风文澜对人性那点仅存的美好幻想。生在风家,他见了太多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本以为瑞贝卡是一束光,没想到她卑劣且无耻。
他将瑞贝卡带回了她的国家,给她租了一间房子,并承诺会给她办下一个合法的身份。
瑞贝卡喜滋滋地等他来看自己,那天她回家,看到了一屋子的山茶,那是她最喜欢的花。两人在风家秘密交往的时候,风文澜曾为了讨好她,任性的将屋子里所有的花全部换成山茶。
他始终都明白,这个女人是不会改变了。她爱的永远是这些花背后的一切,财富,权势和地位,爱的是风文澜任性的资本。她的所有话,从pua再到奉承,没有一字一句是真心的,明晃晃的图他的钱和风太太的身份。可以说,她爱这世上的一切,除了他。
风文澜不怪她,人各有活法,只是她伤害了自己,那就不能原谅了。
两人最后吃了一顿饭。当然,瑞贝卡不知那是她的“最后”,她依然笑语晏晏,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已在迫近。期间风文澜忽然说了句:“我觉得我老了。”
瑞贝卡谄媚道:“怎么会?你才多大?再说了,你就算老了那些年轻小伙子加在一起也没有你好看。”
他脸上有笑意,眼里却冷若寒冰。
那晚上他最后一次问了瑞贝卡她是否爱自己,她一个劲的点头眼神却很飘忽,风文澜心碎了,他用极致缠绵的吻麻醉了瑞贝卡,然后将刀子捅.入了她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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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chapter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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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没有杀死你妈妈?”
回到家后,风予安将与风文澜最后一次对话的内容都告诉了玉笛,她心中也怀着这个疑问,不为别的,因为妻子出事,丈夫一般都是头号嫌疑人。
风予安摇了摇头:“他说他用不着动手,光是看着我妈自行酝酿痛苦,他就觉得很舒服了。”
风文澜在品尝徐妙云的痛苦,因为她跟自己一样落到了爱而不得的下场。
风予安其实并不喜欢那时的妈妈,她大部分时间都带了烟酒气,完全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母亲。她喝多了就会抱着风予安哭,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而每到这时,风文澜就会在冷眼旁观,等看不下去了,他就上前与徐妙云吵架,时常阴阳怪气地说“报应!报应!”。现在风予安也懂了这话的意义。
那天风予安隔着透明的玻璃,问了风文澜最后一个问题:“我其实,不是你的儿子,对吗?”
其实他已经有了答案。因为在第一次怀疑自己可能不是父亲所生后,风予安就背着风文澜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证明了他的猜测。
“我,我是不是叔公和妈妈生的?” 风予安颤声问道。他相信,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一定是风文澜。
这一次风文澜始终没有说话。
风予安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又忽然明白,大概是他不愿意承认羞于承认。真可笑,他这样的杀人狂魔竟然也会有感觉羞愧的事。
风予安起身,他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说永别吗?他们注定要阴阳两隔了,风文澜杀了那么多人,摆在他面前的注定是死刑。风予安绝不会因为那点亲戚的情分就心软的。无论风文澜遭遇了什么,都不是他变成怪物的理由。他纵容心中的怪物出来伤人,不知让多少家庭破碎,让受害者的亲朋好友活在噩梦里。
坐在对面的老人也在警察的要求下站起身来,他忽然之间泪流满面。风予安的心疼了起来,并不是可怜杀人魔,是可怜那些无辜丧命的人。
然而,内心并不是没有一丝的触动。往日的记忆带着无数泥沙呼啸而来,遮住了风予安明澈的眼睛和明亮的心。他们曾是名义上的父子,至少风予安三十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玉笛问:“他最后还跟你说了什么?”
“说羡慕我。”
“羡慕你什么?”
“还用问吗?羡慕我有你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老婆啊。”
他这人看起来很是正经,所以即便说点俏皮话也绝不会露出痞痞的笑容,一脸诚恳的样子,让人还真会信以为真。玉笛知他不肯将风文澜最后真正说的话告诉自己,便也不逼他说了。
“其实,我觉得自己更幸运一些,因为你待我真的很好,我有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报答你。”
风予安微怔:“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倒是让我很惶恐了。”
“真心话呀。” 玉笛干脆地说:“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如果还不知道对我最好的人是谁,那我也太白眼狼了吧。”
风予安将她搂入怀里,笑说:“你在我身边就是报答我了。” 他伸出手握住了玉笛的,玉笛的脸刷一下红了起来,手心和脸蛋都像烧红的火炭,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前她倒是个挺克制的人,对那方面的兴趣不算很大,大概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之后她有点转性了。
事情发生的三个月后,玉笛依然会被噩梦吓醒。她梦到安笙和云琦往自己头上套塑料袋,乐此不疲地想闷死她。有次惊醒过来后,她迟迟不能稳定情绪,在连续灌下两杯水后依然没有好转。直到风予安问她想不想试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曾被A国一大堆科学家验证过确实可以起到镇定的作用。
玉笛连连点头,然后他就毫无征兆地吻了过来。她起初被吓到,但在他的吻里真的镇静了下来,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慢慢合拢了。她才意识到两人已很久没有发生过关系了。风予安精力旺盛的很,两人一晚上几乎没有休息,直到黎明破晓之时,她才听到他发出最后一声闷哼,翻身下去,然后搂着她的腰在呢喃什么。
后来,她听到他近似醉醺醺的语气说:“别离开我了,求你。”
玉笛发誓她再也不会离开风予安。不仅因为他的处境,还是因为她意识到灵魂与肉.体合二为一的厮守是世上最让人着迷的事情。她不想再一个人颠沛流离了,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她要这个凡事都做的尽善尽美的风予安,她贪恋他的爱,永远不需要她回报的爱。
风予安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王心怡的父亲,那个可怜的聋哑人在丧失女儿后,竖着一个牌子在街上乱走,上面写着:我女儿不是小三,我女儿是好人。因为这是王心怡最后念念不忘的事,她带着这份冤屈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正如云琦所说,诋毁一个人的名誉,等于在他死后,依然杀他千千万万遍,因为总有人相信谣言。谣言不可能止于智者。
王心怡父亲被风予安搭救后,用手语向他比划了一番。在旁边的,懂手语的傅琛做出了解释:
“我女儿一生没做错事,她好善良,心很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王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双眼含泪,最后颤颤巍巍地朝风予安跪了下来。他并不知道风予安与害死他女儿的云琦是亲戚关系,他只是无助迷茫到了极点,精神已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刚才风予安为他解了围,他就以为眼前的男人是神。
“一生没做错过事。”
他睁开眼睛,看向睡在身侧的妻子。玉笛待人真诚,心地善良,她不也是“一生没做错事”的人,为何好人却遭遇如此多的坎坷和伤害,是世界容不下良善之人吗。
离开王父之后,风予安在车上默默落了泪,他一生中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还是叔公病逝。即便是叔公病逝,他也不在他人面前落泪。坐在前面的司机和傅琛显然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落泪的风予安。
“四哥,您没事吧?” 傅琛赶紧拿出纸巾递了过去。
“我没事。” 风予安接过纸巾,嘟囔了一句:“谢谢。” 说完这句话后,他反而彻底崩溃,不得已摘下了眼镜痛哭了起来。脑海里,是王心怡父亲朝他跪下的情景,他头顶已花白的头发,还有早已无神的双眼。
风文澜跟他说的是:我羡慕你能做一个好人。
直到后来很多年,风予安才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在人生漫长的岁月里,面对汹涌不定,千般罪行的世界,要永远做一个宁静,温暖,善良,柔和的人,确实很难。
回到现在,风予安凝视着妻子熟睡的面容,他决心要永远守护她,守护她的纯真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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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已告别黄昏恐惧症的玉笛正骑着共享电动车穿过城市,她今天要去接刚上小学的娇娇到家里吃饭。
一年级的陈娇背着书包,梳着两条辫子,蹦蹦跳跳的从学校里出来。在看到电动车,小姑娘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玉笛骂道:“怎么?不是劳斯莱斯你不坐是不是?”
陈娇做了个鬼脸,熟练地戴上口罩,爬上了车后座上,双手抱紧了玉笛的腰。
“姨,今晚姨父做菜吧?”
“我要说是我做菜你会跳车吧?”
“差不多,你做的只是达到了能吃的程度。”
“那你妈妈做的好吃吗?”
“我妈妈哪会做菜呀?叔叔做菜可比她好吃多了。我妈呀,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这么高端的成语你都会说了呀?”
“我长大了嘛!”
娇娇的长大就意味着自己的老去。前几天她还跟风予安说,两人现在老的非常突出,到公园里一转,全是穿校服的学生成双成对的,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对方吃冰激凌。即便是不穿校服的大学生,身.上有一股没被社会毒打过的朝气。
“我们两个老的太突出了。” 玉笛笑说。
丑闻最终还是被曝光了出来。当年公关曾建议风予安低调处理此事,挨个找到受害者的家属给予他们巨额补偿,签订保密协议,尽可能让这事不要曝光在大众视线之内,并成立慈善基金会。但风予安坚信真相是不能掩盖,也无法掩盖,所以他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在媒体上进行了曝光。
此事一经曝光,果然成了当年最轰动的新闻。
外界对风予安这一举动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他的行为对得起天理公道,有人也认为他考虑不周,因为风家的商业帝国面临危机不仅是风予安个人的,还牵扯到了琴洲的股市,无数股东,以及那些依赖风家商业帝国生存的普通人。
一年之内,风家的家族成员纷纷从各大集团的重要岗位里下来,整个商业帝国虽然依然屹立在琴洲,但几乎是一夜之间换了血。后来,连风予安也因“影响不好”被迫从一把手的位置下来,接任他的人懦弱无能,管理层为了各自的利益斗的不可开交。好在风家的商业帝国的大部分股权还在风予安的手里。待得风头过了,风予安安排了Alex代替自己坐了一把手的椅子。
在那些日子里,风予安也曾一遍遍问过玉笛,他这样做是否是正确的。玉笛认为,如果她是受害者的家属,她会赞同这种处理方式。从长远来看,她希望这个世界多一点公道。
可每当她在网络上看到他人对风予安的造谣,甚至在线下他也被人泼污水的时候,她又开始后悔支持他选择这一解决方式。
那段日子真是艰难。二姐冲到了风予安的办公室,用她的铂金包去打风予安,她抱怨弟弟的决定,对着他大吼大叫,最后泪脸满面,像一个吵架后筋疲力尽的泼妇,坐在地毯上大哭。她的生活从此鸡犬不宁,连孩子在学校都被人歧视,说他们是杀人犯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