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姿势……她完完全全被他裹在了怀里,像从背后拥抱。
“走了。”
陈安风没有给他太多晃神的时间,拧动转把转了个弯,带着她在院子里骑了两圈。
风从前面吹过来,她发丝被扬起,大概是挡住了他视线,他松开一只手,将她右侧的头发拨到了另一边,动作自然,仿佛他们是相处已久的老友,亦或是,情侣。
迎面吹来的风是凉的,但她觉得有些热,让人思绪纷乱的燥热。
“你抓紧,就这个速度,我松手了。”
艾松雪眨眨眼,“嗯”了声。
许是声音被风声盖住,陈安风没听见,于是,他将薄唇凑到她耳边,问∶“听见没?”
他声音实在过分磁性,低低沉沉的落进耳朵里,不用很大声就能让耳膜跟着微微震动。
“你松吧。”
艾松雪声音平稳,不像彼时有些错拍的心跳。
陈安风并没有把手完全拿来,而是像之前那样放在了一旁,以便有危险及时控制住方向和速度。
骑快些果然更好控制平衡,艾松雪觉得龙头没那么重了,转弯也变得轻松,成功在院子里绕了一圈。
“继续。”
艾松雪又接着绕了几圈,骑得越来越丝滑。
电瓶车上手本来就快,见差不多了,陈安风提议,“上路试试?”
外面的都是盘山公路,稍不留神会跌下山崖,老司机在这种路上开车都得小心再小心,他竟然让她一个刚学骑车没半个小时的人上路。
艾松雪觉得,她上这种路,那就真是“上路”了。
她刹住车,转头。
陈安风在她转头的那一秒后仰,不然就亲上了。
艾松雪目光颤了下,因为意识到他为什么要往后仰。准备说的话被遗忘在嗓子眼里,过两秒才又想起,“你是想我死?”
“我在,你怕什么?”
陈安风保持着后仰的姿势,松开手,撑在后方,声线带着似笑非笑的慵懒。
“我不怕死,但不想现在死。”艾松雪这么说明显是对他不信任,他才让她摔了一跤。
陈安风唇角露出一抹明显的笑,“对我这么没信心?”
艾松雪轻嗤了声∶“毕竟你昨天才让我栽过。”
“昨天不是你故意?”
“要我今天也故意呢?”
“没关系。”
陈安风不紧不慢的开口,“那我陪你一起死就是了。”
他的尾音很自然的拖长,带着点无法言说的倦懒,像玩味,或散漫,又仿佛是对生死全然不在意的从容,真的可以陪她去死。
那我陪你一起死就是了……
这透着股懒劲儿的低沉嗓音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又回荡了一遍,艾松雪清晰地感觉到——
心脏在收缩,然后狂跳。
第10章 他会成为风
“这回信你。”
艾松雪暗暗吸了口气,“走吧。”
她把头转回去,抬手抓住电瓶车的把手,等着陈安风把手放上来。
“喵~”
一声猫叫在这时响起,是从门外传来的。
艾松雪朝门口看去。
就在她跟陈安风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门口不知从哪儿跑来了好几只田园猫,黄的,白的,黑的,灰的,三花的都有。
七只。
艾松雪数了下视线里看得见的。
此时,这七只猫咪都望着他们,见他们也看过来,纷纷发出了撒娇般的喵呜声。
“先等我会儿。”
陈安风从后座下去,快步朝屋子里走。
艾松雪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门口的猫,也从电瓶车上下来。她没靠近那群猫,她是生人,过去可能会把它们吓跑。
她就站在电瓶车旁边看着它们。
半晌,身后传来开门声,艾松雪回头,见陈安风拎着一袋猫粮出来。
他打开铁门出去,艾松雪也跟着他出去,来到院子的一侧。那儿放着七八个碗,猫咪们早迫不及待的围着碗转来转去,有好几只不停蹭着陈安风的腿,陈安风往每个碗里都倒了一点猫粮,也只倒了一点。
听到猫粮落入碗底的声音,猫咪们纷纷把脑袋往碗里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陈安风半蹲在猫群里,低垂眉眼看着它们,不时从里拎起一只抢不着食物的小猫放到边儿上没人吃的碗旁边。
不远处是一片竹林,午后穿林而来的光勾勒着陈安风的轮廓,他轻垂的睫毛与碎发一并浸在光影里,是温柔的淡金色。
艾松雪看着这一幕,总觉得,不是光落在了他身上,是他本身在发光。
起初遇见他时,她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冷,像并不好相处,可相处两天下来,发现他竟是个热心肠,那股冷意来自于外界,只是渗进他骨子里,而他的心是热的。
那双总是似有冷雾弥漫的眼,在此刻散去阴霾,像山的主人低垂慈悲的眉目,注视着这山林间生机勃勃的生灵。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陈安风抬眸,对上她视线。
下意识的,艾松雪眨了眨眼,回避他目光,想了两秒后,再看向他。
他还看着她,没有一点闪躲。
“你就放那么点儿猫粮,够吗?”她问。
“如果食物足够,他们就不会去捕食了。”陈安风提着猫粮站起来,“它们会一直繁衍,但我不会,总有一天没人再给它们添猫粮,我不希望他们丧失捕食能力。”
艾松雪不解,“除了你喂养的猫粮,它们还能吃什么?它们如果是没人养的,总不能跑别人家去捉耗子。”
陈安风置之一笑,说∶“鸟,蛇,野兔,山鼠,鱼,很多。 ”
艾松雪恍然,她忘了这儿是山里。
“进去吧,我把猫粮放屋里我们就去路上骑。”
“嗯。”
艾松雪跟着陈安风回院子。
路上,陈安风瞄了她一眼,问∶“你是不是不养宠物?”
“嗯,不养。”
养宠物是需要给它们爱与关怀的,她给不了,她对这些小动物也谈不上喜欢。
倏地,似想到什么,艾松雪愣了下。
她从小性子寡淡冷漠,很难对一个人或其他事物产生感情,可现在她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人,轻易就能让她心跳错乱。
这很不符合常理,但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是常理之内的人。
他特别、神秘、对她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还是个很好的人。
对这样的人轻易就动了心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换做任何人,都会轻易为他心动吧。
她想,她可能有点喜欢他。
不过最多也只是有点,还没有完完全全“栽”他身上。
这还让她挺期待。
万一真有完全陷进去的那一天。
她一直都很想知道,爱一个人,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尤其是像外婆对外公那样执着而浓烈的爱。
“走吧。”
艾松雪走神的这会儿,陈安风已经放好猫粮从客厅过来。
两人从屋檐下回到院子里,还是和之前一样,艾松雪骑车,陈安风圈着她,手靠在把手上。
“保持刚才的速度就行,别太快也别太慢。”
艾松雪按他说的速度骑出去,很稳,看不出新手第一次上路的紧张,她也的确不紧张,她又不怕死,最多只会心里没底。
她是往外婆家那边的方向骑的,很快就到了家门口,透过窗,她看到正在二楼写作的外婆。
“滴——”
她按了下喇叭,屋子里的外婆听见抬头,她抬起一只手跟外婆打招呼,然后继续往前骑。
没一会儿,她和陈安风相遇的断崖出现在眼前,她来了几次,每次却都止步于这里,今天她想再往上看看。
在山路上骑电动车是种很不错的体验,路旁树木枝叶繁茂,浓荫足以抵挡烈阳,清风拂面,夏日清凉。
这一段路沿途都能看到海,两个人似乎都蛮享受,没说话,就静静听风,看海。
路上没碰见几个人,沿着这条路骑了几分钟后,艾松雪远远瞧见个女生,那女生在抬头看见他们后停了下来,站在那儿一直望着他们,表情怔愣中透着些许的难以置信。
等骑着车路过了她,艾松雪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女生还站在原地,正一脸震惊地回头看着他们。
再骑出一段儿,艾松雪放慢速度,问身后的陈安风,“你认识她吧?”
“认识。”
镇上十个姑娘十个都喜欢他。
——艾松雪想起这句话。
这儿的山水似乎真的很养人,那女生的相貌就算放到陵川也是算一等一漂亮的,可看她表情,像是没见过陈安风跟女生这样亲近。
她又开始好奇了。
不过这次,她选择直接问。
“陈安风,你谈过恋爱吗?”
“没。”
陈安风平静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为什么不谈?我外婆说这儿十个姑娘十个都喜欢你,我看她们长得也多漂亮,你眼光那么高?”
“不是眼光高,是从来就没那想法。”
听他这话,他想起她昨天说的那句——
“我只能陪你玩玩。”
这句话可能并不单指她一个人,而是所有人。
她猜,这或许和他的身世和经历有关,大概她对他所有好奇之处的症结都在这里,而她并不打算现在就知晓,怕答案一旦揭晓,就对他失了兴趣。
“那你有喜欢过的人吗?”
她像之前一样,再一次转移换题。
这次,陈安风没有很快回答,片刻后才开口∶“没有。”
“你呢?”
这回换他问她,“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他声音低缓,听不出情绪,像在意,又像随口一问而已。
喜欢这件事……
就在刚刚,艾松雪意识到她是有点喜欢他的,但他问的跟她一样,问的是“喜欢过的人”,就是曾经喜欢而现在不喜欢了的人。
那没有。
“没有。”她回。
陈安风像是不太相信,正常人活到这个年纪,怎么着也会有个曾经喜欢过的人,就算不太正常的人,在这个蠢蠢欲动的年纪也难免心里有惦记。
当然,他是特殊的,属于尤其不正常那一类。
“你能接触到的优秀男生应该很多才对,怎么会一个喜欢的都没有?”
“优秀的人是很多,但我不感兴趣,连兴趣都没有,怎么去喜欢?”
“什么样的你才感兴趣?”他追问。
山路险峻,艾松雪不敢分心,所以她刹了车,停下来。
耳畔的风声一瞬停歇,惯性让身后那人的身体前倾,她感觉到他的呼吸降落,扫过颈侧。
情不自禁地,她绷起两侧颈线,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她回头,看向他。
“你这样的。”
她看着他说。
陈安风表情一怔。
像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他是在几秒后才启唇,问她∶“哪样?”
“有趣。”
艾松雪沉吟片刻,补充道,“你让我很好奇。”
陈安风笑了声,“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形容我。”
“那你听好了。”
她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不退不避。
四周很静,风轻,蝉声隐在树荫深处,她的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陈安风,这世界无聊透顶,你是我唯一好奇。”
被她注视着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瞳孔微微颤动。
这是第一次,她在他眼睛里看情绪明显的涌动,像那里起了一场汹涌的风暴。
“所以陈安风。”
她再次开口,“剩下的一个多月,要么,你让我栽得彻底,要么,让我一直好奇。”
“好吗?”
她歪头,像一只猫。
陈安风眸色渐深,眼里的光牢牢落在她身上。
“好。”他说。
第11章 他会成为风
今日多云,烈阳被云层遮挡。
没有了阳光的炙烤,山间的风变得更为清凉。
艾松雪载着陈安风继续往前骑,陈安风还是那个姿势,把她围在怀里,胸膛贴着她后背,有些热。
两个人都出了层薄薄的汗。
前面出现了个岔路口,艾松雪问陈安风,“走下面条路还是上面那条?”
“下面那条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艾松雪拐弯朝下驶去。
刚刚一直是上坡和平路,这会儿是艾松雪第一次骑下坡路,下坡会有重力势能导致的加速,速度猛然飙升,车身开始摇晃,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控制。
“陈……”
她刚要喊陈安风,第一个字才刚出口,陈安风的手就已经覆了过来,并在她耳边说了声,“我在。”
低低沉沉的两个字扫过耳侧,她浑身一凛,像一股电流从耳骨窜遍了全身。
片刻愣神之际,他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收缩,轻轻捏住刹车,在呼啸的风声里将双唇凑近到她耳旁说∶“下坡的时候要捏刹车,像这样轻轻捏就行,这边的速度也放掉一点。”
“你捏好,我松手了。”
他把手松开,没一会儿,车身又开始摇晃,他只好再把手覆过来。
“劲儿这么小?”他调侃。
艾松雪并不觉得自己劲儿小,“是坡太陡。”
这坡得有斜度得有50°,确实是很陡。
“那你还敢走这条路。”
“不是有你在?”
她说这话时,车已经下了坡,耳畔的风声小了些,让她这句话很清晰地捎至后方。
一阵轻笑也清晰的被她听到。
车已驶去平缓路段,陈安风却没有松手,他说∶“这边有很多槐树,我来骑。”
艾松雪不明所以,“槐树关骑车什么事?”
“现在是槐树的花季。”
他是在告诉她,她可以分心,去看槐花。
艾松雪弯了弯唇角,心里有种很微妙,形容不准的触动。
风从前面吹过来,带着清甜的味道。
她在风里抬眸,看到不远处一树一树的槐花。
已近落花之际,地面铺了一地雪白,车轮碾过去,惊起一片两片花瓣,车身带起的风让树上的花瓣也簌簌而落,很美。
艾松雪想起某些文艺片里的桥段,像这样的场景,往往都是男女主人公回忆里最深刻的一幕。
路旁的槐树有大有小,高矮不一,有那么几棵的树干怕是得两个人才能抱住。再往前走一段儿后,她看到了一颗更大的,远远望去,像只会出现在幻想与神话中的世界之树。它的出现令眼前的整个画面都有种极不真实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