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渴之夏——粥与益达【完结】
时间:2023-04-28 14:45:02

  夏初云听着听着不免细眉微蹙,“那你妈妈不要紧吧?”
  徐长野淡声道,“还不知道,医生说她这是心病,一下子治不好。”
  夏初云点点头,“也是,没有哪个母亲能接受儿子被拐卖这件事,阿姨心里肯定很难受。”
  房间只开了一盏台灯,将这一片角落照亮,夏初云脸上的表情在灯光下映的清晰,杏眼中藏不住的担心。
  两人絮絮叨叨,徐长野挑拣了一些情况告诉夏初云,说到最后,徐长野以为夏初云会问自己回不回去的问题。
  结果夏初云只是托腮思考了一会,长睫落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那你这段时间肯定很累吧?”
  徐长野微愣。
  “最后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你又要学习又要去医院守着你妈妈,还要时不时去那个家里认识亲戚,想想都好累哦。”
  女孩抿着嘴替他操心,徐长野胸口一处柔软被狠狠击中,暖色的灯光将夏初云脸上绒毛都照的清晰可见,像徐小野肚子上藏的最深那层软毛。
  夏初云看他发呆眨眨眼,“嗯?”
  下一秒,眼前就被一只大手遮住,睫毛扫过掌心,痒痒的。
  徐长野不敢直视夏初云的眼睛,怕控制不住叫嚣的情感,怕自己会不顾一切。
  临近高考发生这样的大事,所有人都和徐长野说以考试为重,别的可以暂且搁置,可徐长野妈妈情况已经十分不好了,多年药物治疗看似缓解了她的焦虑维持着她像个正常人生活,可找到徐长野就像打开它内心被压抑的那扇门,抑制多年的情感突然爆发,精神崩溃的同时,身体也极度消耗。
  周末夏初云陪着徐长野去医院看李沐,特护病房内躺着一个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女人,和那天敲门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听见门口动静稍稍侧头,看到进来的是徐长野,眼神立马变得炙热,被护工费力的托着身子坐起来。
  “长野,你来看妈妈了,你怎么才来,你干什么去了,我从醒过来就在等你,一直等一直等,你下次早点来看妈妈好不好。”
  女人盯着徐长野的身影絮絮叨叨,越说越激动,护工连忙安抚她,递水过去。
  夏初云站在徐长野旁边,看着女人疯狂又病态的眼神,有点慌不敢上前,徐长野似乎发现她的担忧,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带着人往前。
  李沐眼睛里只有徐长野,一直盯着儿子,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夏初云,在她眼里除了徐长野别的都是空气。
  “妈,这是夏初云,我当初就是被她在水库边上救下来的,周末有半天假,所以过来一起看看你。”
  徐长野说着,夏初云从一旁走上前,不敢直视李沐的眼睛,“阿姨,你好。”
  李沐本来没看夏初云,似乎因为徐长野那句在水库边救下他,稍显动容,分了一丝视线往旁边,李沐因为这个病消瘦了许多,皮肤又白,光看轮廓和徐长野有几分相似,不过太瘦了,一层皮包着骨头,加上突兀的大眼和病态的眼神,有些吓人。
  夏初云被盯的十分不自在,李沐看她的眼神像某种软体动物,冰冷又渗人,直勾勾的出于礼貌,夏初云硬着头皮没有躲闪,而且牵强的扯出一个笑容。
  这时,李沐忽然看到夏初云被徐长野牵住的手臂,黯淡的眼神一闪,迸发出一丝破碎。
  “滚!你是谁?滚出去,不要抢走我儿子,出去!!!啊啊啊出去,不准靠近我儿子。”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李沐突然精神失常,手一挥,床桌上的东西掉落一地,花瓶嘭的一声变得粉碎,郁金香残败的散落在一旁。
  李沐病态的脸上变得扭曲,恶狠狠的盯着夏初云不断说着让她滚不准靠近徐长野,说徐长野是自己儿子,谁都不准靠近,挣扎间仿佛要扑下床朝着夏初云冲过去。
  不过她那常年吃药早就耗空的身体支撑不住下床,刚到床边就被护工上前压住,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拉响床头铃,不过一分钟,医生护士鱼贯而入,镇定剂被推入血管,不消一会,李沐便昏睡了过去。
  夏初云一脸茫然和惊恐,站在徐长野旁边,仿佛刚才一场闹剧,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徐长野就被医生叫到一边。
  她听见医生和徐长野说,你妈妈精神脆弱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她就像个常年在悬崖边上走钢索的人,风大一点她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而且最近一份体检报告来看,她不仅精神有问题,身体各项器官也在逐渐衰竭,徐长野目前是最能稳定李沐情绪的人,医生让徐长野有时间多陪陪李沐。
  从夏初云这个角度看过去,走廊顶上黯淡的灯光照不清徐长野的面容,看不到他的神情,不过他垂在一侧的手臂紧紧握拳,隐隐在颤抖。
  虽然徐长野从未说过,但他还是在乎自己妈妈的吧。这么多年没见,再见的时候,妈妈为了他却已经变成这样。
  医生护士收拾好东西离开,徐长野靠着墙长吁一口气,慢慢转身,看到椅子上安静坐着的夏初云,软软的短发垂在两侧,清秀漂亮的五官在这压抑昏暗的医院像一束光,照亮了徐长野。
  他走过去,坐在夏初云旁边。
  “对不起。”
  夏初云转头看他,唇角轻勾,用肩膀蹭了一下徐长野的胳膊,很俏皮的动作。
  “干嘛呀?”
  “她刚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有放在心上,阿姨是因为太在乎你所以才会这样的。”
  徐长野偏过头,直视夏初云的眼睛,清澈柔软的杏眼望得见底,“夏初云。”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下一瞬,一个带着微冷的怀抱将她拥入,包裹的彻彻底底,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夏初云耳蜗拥入密集的心跳,如嘈杂的鼓声,那天她以为是自己的心跳乱了,其实乱的不止她一个人。
  拥抱一瞬即分,夏初云从宽阔的怀抱离开时,耳尖通红,杏眼闪烁不停,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抬眸的瞬间,刚好徐振国从电梯口出来,只看到走廊处两人坐在椅子上聊着什么。
  徐振国旁边跟着秘书,电梯从他上来后两侧站了武警再没人跟上来,他走近后夏初云慌张的站起来,低声叫了句叔叔。
  徐振国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然后直接推门进病房,落下一句,“进来。”颇有上位者气势,这句话是说给徐长野听的。
  徐长野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把夏初云送下楼在门口拦着辆的士,关上门后,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夏初云那张嫩脸。
  “你什么时候回家?”
  她问的是回家不是回来,徐长野胸口暖意涌动,克制住伸手揉女孩碎发的冲动,声音放缓,回答说,“我尽量早点回去,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夏初云摇摇头,“家里冰箱还有好多没吃完的零食,不要给我带了,你弄完早点回家。”
  徐长野点点头,让司机开车走,车身消失在医院门口,徐长野收回视线转身上楼,在病房门口看到里面一躺一坐的场景。
  揉揉眉心,恢复惯有的表情,推门进去。
  徐振国忙于公事,这些年一路平步青云高升,分身乏术,对李沐这个妻子却极尽所能照顾和关心,即便徐长野走失那么多年,李沐精神失常,他从未有过二心,可见他对李沐一片心意。
  这会李沐躺在床上,徐振国握着她的手,没有看徐长野,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妈的病拖不了多久了,我上次跟你说的,你考虑怎么样了。”
  徐振国上位者多年,气势气魄凌驾于常人,即便是这样坐在妻子病床前和儿子说话,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显得尤为冷情铁面。
  倒是和徐长野的性格有那么点相似。
  徐长野站在床的另一边,看着打了镇定剂依然睡的不安稳的李沐,脑海中不合时宜想到刚才送夏初云离开时,女孩趴在车窗那张盈盈笑脸,任谁都割舍不下。
  “我不走,我留在蓉城。”
  徐振国似乎早就猜到徐长野会这样说,锐利的眼睛扫过对面的男孩一眼,忽的看到门缝中一闪而过的身影,肃穆的脸色顿时露出几分了然。
  “是因为刚才那个女孩?”
  徐长野知道这事迟早会被发现,隐瞒不了,自从夏初云成年后,他也没打算隐瞒,“不全是。”
  “那个女孩比你妈还重要吗?”徐振国问道。
  徐长野不知如何回答,情感上来说夏初云确实比这个见面还不到两个月的母亲更为重要,可理智告诉他,病床上的是他妈,为了自己才疯了的亲身母亲。
  他无法作答。
  徐振国看出他的心思,把李沐那只打针打的满是伤痕的手塞进被子里,轻叹一口气,“我不是要逼你做出选择,你也听医生说了,你妈病情拖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顽疾,她的心病是你,只有你跟着一起出国去治疗,也许她后面的日子才会好过一点,她早年靠药物治疗早就拖垮了身子,即便是去国外也没几年了,她最后几年的日子心底想的无非是和你在一起,你这辈子还长,以后想见的人还能见到,可你妈没有一辈子了。”
  徐振国徐徐缓缓,软硬兼施,“我听说关岳的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内部有鬼,捅了大篓子,现在闹得上面不得不查,昨天税务局还找关岳过去谈话了吧,这事要是解决不好,关岳怕是要进去呆两年了。”
  说到这,徐长野要是还没听出来,那他白长那么大了,他眉眼压的极深,定定的看着对面一派坦然的徐振国,一字一句,“你别去动关叔。”
  “你看,你连个陌生人都那么在乎,却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亲身母亲。”
  徐长野呵声道,“他不是陌生人,在我被丢弃在水库满身伤痕无依无靠的时候,是关叔给我吃给我穿供我上学,给我一个家,而您呢,您在干什么,您在忙着接受采访忙着平步青云忙着应酬,这么说来,这个陌生人指向哪位才更贴切呢?”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这时,有护士敲门,徐振国看着门外那道身影匆匆从走廊略过,眼底闪烁一丝精明,起身整理表情,收拾好衣袖往外走,到徐长野身侧时,背对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考虑一下吧。”
第四十九章
  徐振国在电梯口等电梯时, 身边忽然靠近一个身影,被武警及时发现出声阻拦,徐振国看到来人挥挥手, 示意武警退后。
  夏初云挺直背, 深吸一口气,紧抿唇瓣走过去,微微低头,“叔叔好。”
  徐振国, “你好, 刚才着急去看长野妈妈没顾上和你说话, 我的车停在楼下,小朋友现在有空吗?聊聊吧。”
  夏初云努力克制颤抖的牙关, 点点头, 跟着徐振国下楼,走特殊通道来到停车场, 随行秘书为他们拉开后座, 两人坐上去。
  “小王, 去超市买点小姑娘喜欢吃的零食。”
  夏初云连忙, “叔叔, 不用。”
  秘书并没有听她的,关上车门后便离开了,夏初云端坐着像小学生, 双手搭在膝盖上。
  车厢内气氛安静又令人窒息,夏初云低着头不敢乱飘, 身边坐的这位气势实在太强, 她生怕自己开口说话颤抖结巴。
  “你是叫夏初云对吧?”
  夏初云愣了愣, 没想到对方第一句话是问自己名字, 连忙道,“是,是的,叔叔。”
  “那我就叫你初云吧,你应该和长野差不多大。”
  夏初云不敢吱声。
  “刚才我和长野在病房里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夏初云后脑勺一凉,连呼吸都乱了,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叔叔,我只是回来拿东西,我,我不是故意听的。”
  夏初云上车刚走没几分钟就发现钥匙还放在徐长野那里,所以又掉头回去,结果到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徐振国和徐长野说的那番话,敲门的手停在门板上,久久没有落下,直到所有对话一字不落全部落进她的耳朵,要不是护士过来,她估计还在门口发呆。
  “我不是要怪你,别紧张。”
  夏初云心想面对您这样的人,自己没办法不紧张好吧。
  结果她没想到刚才的只是开胃小菜,徐振国接下来说的才是真正吓到夏初云的。
  “我看得出,你喜欢徐长野,徐长野也喜欢你。”徐振国语气平常,但出口却是笃定的语气。
  夏初云瞪大了眼睛,被吓得说不出话,徐振国没看她,直视前方,“刚才你们在走廊拥抱我看到了,我从见徐长野第一面起,就没在他脸上见过那种表情,小心翼翼,窃喜,欢愉还有柔和,他性格像极了年轻时的我,是块充斥着棱角的冰块,伤人伤己,唯独在面对喜欢的人时,会融化成一水包裹住对方。”
  “说实话,当年我和徐长野他妈结婚的时候并不打算要小孩的,沐子年轻时身体就不好,医生并不建议她生育对身体影响太大了,后来是她固执的瞒着我要了徐长野,怀胎十月分娩时就差点要了沐子的命,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沐子因为这个孩子丢了性命,那这孩子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好在后来沐子命大,在生死边缘徘徊最终还是舍不得我和徐长野,醒了过来,她很爱徐长野,有了儿子之后本来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分了一大半到了儿子身上,那时候我难免吃醋,会和沐子说真后悔让她生了小孩,沐子那时候总是抱着徐长野,母子俩朝我笑,笑的我心都软了,再后来因为我仕途影响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想着办法搞我,在沐子带着徐长野出门时,趁她不注意把徐长野拐走了,后面沐子发疯一样找徐长野,这一找就是这么多年,她精神也拖垮了身体也拖垮了,她自责当时没有看好徐长野让他被人带走,她把所有罪责都担在自己身上,她自残自虐,祈求上苍,只希望她儿子好好活着健康开心的活着就好,如果不是关岳去警察局给徐长野上户口,顺着这道线索联系上我们的话,就这个月底,我和沐子就准备去国外了,她的病国内医生束手无策,去了国外其实也没几年,我只是想让她放松一点,安静的过完这最后几年。”
  说到这,徐振国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黯淡,按照他的身份地位,早就不必躬身请求任何人,这一刻他却朝夏初云低下了头。
  “小姑娘,我知道徐长野不肯和我们去国外,主要还是因为你,他喜欢你舍不得离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你们这辈子还很长,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可沐子没有那么多明天了,她到如今神志不清心底念着的都只有儿子,我希望在国外最后几年,徐长野能陪在她身边,让她开心快乐幸福的度过最后几年。”
  夏初云心中一片动荡,复杂又陌生的情绪充斥着每条神经,她哑然不知如何开口。
  “刚才在病房我威胁徐长野关于你爸的事,只是软硬兼施用来对付他的,我知道关岳这些年来对徐长野很好,我很感谢他,不会在这个时刻做出落井下石的事,你爸公司的事我会尽力帮忙,希望我说的事,你也能考虑一下。”
  夏初云从车里下来时,感觉思绪被抽空,自己变成了提线木偶,差点同手同脚走路,秘书上前把一袋子零食塞到夏初云手里,夏初云连谢谢都忘了说,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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