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别的男声,估计宿舍其余人回来了,徐长野的声音在听筒中变弱了些。
“不让今天陪你吃饭的人一起去?”
隔着电话,夏初云都闻到了酸味,心底却开心的要死。
“可是我比较想和你去诶。”
那边有人叫徐长野的名字,似乎有什么事,夏初云连忙对着电话,“你先去忙吧,我打车回家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说完,顿了几秒又道,“陪你吃饭的男士都不送你回家,我觉得并不绅士。”
夏初云彻底憋不住了,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对着电话嗔怪,“徐长野,你是个大傻子。”
然后啪嗒一下,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徐长野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中午和你爸吃的饭,笨蛋。”
看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徐长野电话又拨了过去,夏初云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声音,嗡嗡响了一会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徐长野点开另外一个号码拨过去,对面接的很快。
“难得你主动给我打电话。”
“你找夏初云干什么?”徐长野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语气非常冷。
电话那边的徐振国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膝盖上还放着没看完的资料,闻言,锐利的黑眸微闪,“她和你告状了?”
“你觉得她会吗?”
父子俩性格非常像,如果徐长野不是被拐这十年时间,徐振国一定会将他培养成一个非常合格的接班人,即便没有养在身边,徐长野依旧非常优秀,优秀的不受任何人控制。
徐长野已经不是当初的羽翼未满的雏鸟,如今他的棱角逐渐成熟,各方面都已是成人模样,他本就早熟,现如今,没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徐振国想到前几天助理给他拿来的领养儿童资料,揉揉眉心,沉声开口,“你放心,我没为难她。”
徐长野握着手机,修长的骨节凸起青筋,声音从齿缝间缓缓溢出,“那最好,回国前我已经说过,四年时间,仁至义尽,偿还了生育之恩,至于其他的别再插手我的事,我会给你养老送终。”
电话挂断后,徐长野站在校门口,望着车辆川流不息,黑色的轿车停靠在路边,背着书包的大学生朝车子跑过去,脸上带着笑意,副驾驶的女人走下来,温柔的牵过儿子的手,关切的问道在学校习不习惯,最近生活怎么样,心疼儿子瘦了。
被牵住的男生大庭广众之下,似乎不好意思,腼腆的叫了声妈,驾驶室的男人探出头叫了他的名字,一家人欢欢喜喜上车,商量着去哪里吃饭。
正午阳光太好,晒得刺眼,徐长野烦躁的抬起手遮住眉宇,仿佛又回到了在国外那段时间,早起晚归,生活被学习打零工还有去医院陪护李沐占满,身边擦肩而过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四年时间,徐振国甚至连自己就读在哪所大学都不清楚,两人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强的拽在一起,而那条线就是李沐。
掌心传来震动,贴着脉搏直达心脏,徐长野低头去看,夏初云打过来的电话。
接通后放在耳边,“喂,徐长野。”
清脆,明媚,悦耳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犹如夏日一听带着凉意的冰雪碧,及时的贴在脸颊,缓解了燥热和不安。
徐长野走到树荫下,慢慢的嗯了一声,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力气似的。
“你刚才打我电话什么事?”
“徐振国找你和你说什么了?”
夏初云坐在公交车上,看路边被太阳晒得卷起边的树叶,焉哒哒的,可她却心情还不错。
“没说什么呀,叔叔请我吃了顿午饭,挺好吃的,就是位置比较偏,不过我们没吃完,我觉得浪费,还打包了。”
夏初云说话总是带着点南方的软调,像要融不融的冰淇淋,粘粘的带着丝丝甜味,钻进徐长野的耳朵里,连带融化了那颗被寒冰包裹的心脏。
想起刚回国见面时,两人刻意保持距离,夏初云假装成熟,举手投足之间都没有以前的毛躁,看她穿着米色的花边围裙蹲在花丛中,慢条斯理的修剪着枝叶,是徐长野怎么都想象不出的模样。
如今再听到这熟悉的软调,时间仿佛在倒退,一切还停留在四年前,高中时两人黏在一起的时候。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听得到吗?”
有洒水车开过来,吵闹的音乐在路边响起,徐长野离开树荫往隐蔽处走,边回复电话那头,“嗯,在听。”
“你是担心徐......叔叔找我麻烦吗?”夏初云试探着问道。
徐长野没说话。
夏初云回想起徐振国对她说的那句要怎么样才能离开徐长野,喉咙瞬间一紧,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放心吧,我没事,就简单吃了顿饭。”
电话挂断,夏初云盯着黑掉的屏幕,然后抬头看向窗外,烈日将水泥地晒得几乎要融化,车上不知是谁开了一罐汽水,滋滋的气泡声在空气中响起,引的车上人都不自觉上下吞咽。
—
徐长野在校外转了一圈,最后在后街一位老人那里买了个烤红薯,夏天太热没什么人光顾他的生意,徐长野走过时,老人很惊讶,特地选了个又大又软的。
推开寝室门,空调的凉爽扑面而来,缓解了浑身燥热的暑气,徐长野的座位旁边围着几个室友,小声叽叽喳喳讨论,听见门开的声音,纷纷转过身,眼里惊恐未褪。
徐长野迈步走过去,“怎么了?围在我桌边干什么。”
寝室是四人寝,寝室长被推出来,憨憨的块头,尴尬的扣扣脑袋,“徐长野,不好意思,我们刚才不小心弄坏了一点你的东西。”
徐长野狭长的双眸看人时非常有压迫感,眼皮的褶皱阔开,眉头往下压时,让人不敢直视。
几人对上他的视线几秒纷纷错开,徐长野心中一顿,大步走上前拨开几人遮挡的视线,看到书桌上缺了一块的地球仪。
站在一旁的室友肉眼可见,徐长野脸色低沉下去,周身气息变得不善。
寝室长上前,满脸抱歉的解释道,“我们看到你桌上这个地球仪非常特别,所以好奇想看一眼而已,结果拿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本来想拼好给你放回去的,结果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几人唯唯诺诺,偷偷观察徐长野的脸色,入住寝室以来,大家关系不算太熟,徐长野本身性格冷淡不喜交际,和另外三人专业也不同,所以接触并不多。
今天三人在寝室无聊打牌,不知道是谁提及到徐长野桌上那个被玻璃罩罩住的地球仪,说非常特别,三人便围过去观察了一下,结果其中一个手贱,非要拿出来看,就这样看着看着,一个手滑不慎,地球仪砸在桌上,磕掉了几块。
徐长野面无表情,下颚绷的很紧,目光扫过面前三人,犹如实质的薄刃,危险又冰冷的划过他们的身体,大夏天的空调房间,他们感受了后背发冷。
“只此一次,再动我东西,别怪我不客气。”
三人像鹌鹑般,低着头没说话,还是寝室长上前点点头,“实在对不起,要不我帮你把地球仪拼好吧。”
徐长野没理他,拿起桌上的地球仪和玻璃罩,装好后带离寝室。
图书馆一个安静的角落,一个身形修长的背影坐在靠窗边,午后的阳光像舞台的灯光打下来,落在他俊美的侧脸上,即便位置偏僻,还是有路过的人侧目。
徐长野屏蔽周围一切,安静的垂首拼着地球仪,被摔裂开一角的地球仪,空出一个漆黑的洞,他没有说明书,拿着一块一块的零件研究,想象不出以夏初云那个脑子当初废了多大劲才拼出来,难怪那几天她都精神不振,眼下黑眼圈快掉到下巴。
想到夏初云,徐长野面具之下的脸渐渐出现裂痕,渗出几分温柔直达眼底。
观察了一会,徐长野捧起地球仪开始拼,视线扫过缺了一块的黑洞,忽然,瞳孔收缩,眼底闪过一丝不确定。
刚才他好像看见球体里面闪过一片白色,徐长野拿着球体晃了晃,一张白色的纸条轻飘飘的落在缺口处,他伸出两指,将那张纸条慢慢扯出来。
熟悉的字眼浮现在上面。
“希望徐长野能游遍世界也能得偿所愿。”
瞬间,一股强烈的无法自制的感情席卷全身,徐长野拿着纸条的手都在颤抖,眼前浮现一个女孩,伏案趴在书桌上,白净的手指攥着笔,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写下这句话。
希望徐长野能游遍世界,是他看着地图说以后想学地质专业,游遍世界。
希望徐长野能得偿所愿,是地图上每一个红圈,那份隐秘到不为人知的亲情。
原来,早在很早之前,他的梦想和未来就被夏初云祝福过,这个小小的地球仪里面藏着的,是少女没有言说的心意。
愿你羽翼丰满,遨游天际,不再被困于方寸之间,俯瞰天地山川,愿你自由自在,像山间清风明月,没有羁绊,却终有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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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夏初云的房间内,今天家里大扫除,阿姨把公共区域都整理干净,卧室这种私人地方夏初云不让阿姨插手,自己收拾。
衣柜里断舍离的东西整理出一箱又一箱,刚读大学时候,夏初云和大多数小姑娘一样,爱玩爱买,她又特别爱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去旅游一个箱子出去,三个箱子回来。
坐在地上,夏初云像翻哆啦A梦的口袋似的,一会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新奇玩意,一会翻出一件奇奇怪怪的衣服。
压在最底层的一个收纳盒,夏初云抽出来,打开后,尘封已久的小物件终于得见天光。
里面都是一些小时候的玩意,在明蕴镇赶集时,捏的泥人,早已褪色,不过上面小狗两个字隐约还是认得出,还有徐长野给他编的竹蜻蜓,收集一整套的卡牌,两人在水库摸的漂亮石头。
每看过一样,夏初云脑海中就浮现一段幼时的记忆,那段温暖惬意的时光。
收纳盒另外一边放的是她从小学到大学时的校服,一件都没丢,好好保存着,夏初云从中间抽出一件,抖了抖甩开。
“啪嗒。”一声。
校服口袋里滚落一样东西,清脆的声音砸在地板上。
夏初云扭头去看,通透泛着碧绿的玉佩静静的躺在地板上,被阳光折射出晶莹的光泽,穿在上面的红绳过了多年早已褪色泛白,玉佩却一如当年那般颜色。
是徐长野挂在脖子上那块玉佩,当初捡到他时,紧紧握在手里连看都不给别人看的那块。
后来上了高中,那块玉佩被取下,不知踪影,夏初云问过徐长野,徐长野总是避而不谈。
但是这块玉佩怎么会出现在夏初云的校服口袋里呢。
作者有话说:
正文在收尾啦~还有10章左右的样子,大家吃好喝好呀~
第五十八章
高三毕业照前夕, 夏初云从房间溜出去,偷偷摸摸跑到阳台,东张西望像个做贼的。
阳台上挂满了湿漉漉的衣服, 都是刚才洗衣机里拿出来晾上去的, 其中就有徐长野的校服外套,穿了三年,依旧干净整洁,只是衣袖领口有些褪色, 夏初云回想徐长野穿着校服外套, 拉链拉到最上面, 配上那张禁欲的帅脸。
啧。
放学前,徐宁宁夏初云混在班上一群女生堆里, 叽叽喳喳聊闲话,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说明天就要拍毕业照了, 往年毕业班私下都有流行的传统, 要将自己校服拉链和最重要的人交换, 因为拉链最贴近心脏, 交换之后两个人就能永远在一起。
其余女生听完后都不约而同的有点脸红, 唯独徐宁宁,咋咋呼呼的说了句,都是借口, 到时候还不是找自己喜欢的人交换拉链。
说完还碰了一下夏初云的肩膀,“你说对吧, 初云。”
夏初云抱着徐长野给她买的奶茶在嘬, 闻言迟钝了几秒才嗯嗯两声。
此刻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万家灯火从阳台望过去, 星星点点连成一片,隐约的光线将逼仄的空间照的有几分分明,夏初云拿过一旁的撑衣杆,将徐长野的校服取下来,抱着一溜烟就钻回自己房间里。
做了亏心事,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手心摸着湿濡的衣服,夏初云假模假样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是怕明天有不怀好意的女生找徐长野换拉链,他又不懂这个含义,要是随意就这么换了,可是要赔上一辈子的,还是和我换吧,嘿嘿,反正咱俩会一直在一起。”
夏初云脸皮厚着嘻嘻笑,拿起剪刀就开始霍霍徐长野的校服。
半小时后,她看着手里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的校服拉链,取下来后就彻底装不上去了,顶头那里被她剪开也翘起边,夏初云茫然的看着地上的衣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闯祸了。
明天就要拍毕业证,妈呀,这可如何是好。
夏初云在房间急的满头乱窜,想一不做二不休毁尸灭迹,可家里就她和徐长野两个人,这个办法实在行不通。
最后她只好抱着校服,敲开了徐长野的门。
徐长野站在房间门口,低头看面前满脸写着我闯祸了的女孩,还有怀里那件明明应该挂在阳台的校服。
“不好意思,你的校服拉链被我弄坏了。”
徐长野,“......”
“我的校服好端端挂在阳台,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怀里,而且拉链还坏了。”
夏初云早在来之前就想好了借口,“这不是明天拍毕业证,我看你校服拉链都掉漆了,到时候拍出来不好看,想给你换一个拉链来着,结果......”夏初云对着校服努努嘴,示意他自己看。
借口很蹩脚,但夏初云实在找不出别的借口了,她也不敢抬头看徐长野,自顾自看着拖鞋露出的脚指头,一扭一扭。
徐长野沉默的盯着她看了一会,黑眸闪过一瞬不知名情绪,然后把校服从夏初云怀里拿过,转身到客厅抽屉找针线。
夏初云跟过去,摊开手,掌心躺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拉链,她自己校服上的拉链也被取下来装不回去了。
徐长野抬眸望过去,夏初云挠挠头,“你......选一个吧。”
徐长野精准的从她掌心拿走了自己那个,拎着校服针线回了自己房间。
夏初云偷换拉链的计策失败,直到第二天拍毕业证都郁郁寡欢,眼神时不时就落在不远处的徐长野身上。
犹如雷达般,扫描着周围女生,生怕有人借口上前找徐长野换拉链。
幸好一直到毕业证结束都没人找他换,拍完照,就各自解散回班级了。
晚上下课回家,夏初云坐徐长野的单车后座,边晃腿边享受晚风吹拂。
忽然,前座的徐长野开口,“你昨晚想换我拉链做什么?”
夏初云猝不及防被问到,噎了一瞬,脑子飞速旋转,张口就要胡说,结果被徐长野打断。
“好好说,别瞎编。”
夏初云和徐长野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她屁股一撅,对方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