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微生淮声音有些哑，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双玉意识到了，微生淮心情并不好。
这不难理解，事实上，她也是因为心情不太好才出来散步的。
晚上，她又听到陈曼丽跟双刚提起她恋爱成绩的事情了，陈曼丽说，如果双玉各科成绩都不好也就罢了，偏偏只有这一科瘸腿，或许和情商有关。
还说双玉很多时候思维方式有些问题，必要的时候或许需要请一个心理医生聊一下。
这些话双玉从来没听陈曼丽当着她的面说起过。
“微生淮，湖那边有奶牛纹的鲤鱼，你要去看一下吗？”双玉问。
双玉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会到湖心亭坐着发呆，也喜欢蹲在湖边看鲤鱼。
“奶牛纹的鲤鱼？”微生淮皱眉。
双玉看着微生淮，觉得他周身好像笼罩着一层黑气。
这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是，”双玉点点头，“就在对面。”
两人一起绕着湖走，去看奶牛纹的鲤鱼。
湖面上有风吹过来，双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她看向微生淮：“你不冷吗？”看样子好像是穿着睡衣就直接从家里出来的一样。
难道是跟家里吵架了吗。
“不冷。”
“哦。”
有小孩子俯身凑到湖面上摸天鹅，保安吹着口哨跑过来将小孩提到远离岸边的位置，火气很大地叫小孩的家长。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双玉忽然侧头盯着微生淮。
她的眼睛又圆又亮，眼神很笃定。
微生淮一下就笑了：“这很难猜吗？谁闲着没事大半夜穿着拖鞋往公园跑。”
说完又意识到了什么，“你也心情不好？”
“看不出来吗？”双玉弯着眼睛反问。
这还真看不出来，没人心情不好是这样的。
微生淮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真像某种品种名贵的猫。
或许是因为公园里面慵懒昏暗的气氛，也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可以吐露心事的人，双玉就这样自然而然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我妈妈觉得我恋爱成绩差是因为情商低，她想让我和心理医生聊一聊。”
微生淮一愣。
他看着双玉，等着她的下文，她却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慢悠悠地走。
“那这么说的话也巧了，”微生淮学着双玉的语气，“我今天也是跟我妈有矛盾——”
“看！”双玉指了指湖面，“奶牛纹的鲤鱼！”
淡黄色的路灯下，幽深静谧的湖面中依稀可见一群鲤鱼慢悠悠地游动，它们中大部分都是红色的，也有几只颜色不同，红色的身体上有不均匀的黑白斑块。
——这就是所谓的奶牛纹鲤鱼。
微生淮一下就笑了。
双玉蹲下身，看着湖中慵懒游动的鲤鱼，又抬眸看向微生淮：“和妈妈吵架了吗？之前我去你家理发店的时候你跟你妈妈好像也在吵架，你不要那么小气嘛，在我们家，我和爸爸都要让着我妈妈的。”
她又低下头，抱着膝盖：“所以，虽然今天我妈妈说的话让我不开心了，可是我仍然不会生她的气，不管怎样，她都是爱我的，这一点不会变。毕竟她是妈妈。”
说到后面，双玉像是在自言自语。
微生淮心里紧绷的郁闷和颓丧的弦蓦地被双玉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拨松。
——毕竟她是妈妈。
微生淮眼角微微漾起，他视线扫过湖面下成群结队游过的鲤鱼，最终停在双玉的后脑勺上。
“比起普通鲤鱼，你说的奶牛纹鲤鱼，真挺可爱的。”
“是吧？”双玉笑起来。
“嗯。”
“那边有个小便利店，店里的热狗很好吃的，我请你吃热狗吧？”双玉站起身，鲤鱼们渐渐游向远处，微风吹拂下，水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你请我吃冰淇淋，”微生淮说，“我请你吃热狗。”
“也可以，”双玉看向他，“可是现在这种天气，吃冰淇淋会不会冷。”
“不会。”
双玉选了热狗，还多要了一份芝士酱，微生淮挑了一只甜筒，巧克力味道的。
去结账的时候，双玉看了一眼热饮柜。
“有要喝的吗？”微生淮问她。
“哦，不是，只是想说今年便利店怎么这么早就有热饮柜了。”
最终，微生淮拿了一瓶玉米汁出来一起结账。
两人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桌前吃东西，不远处是湖面，远看波光粼粼的。
双玉吃好热狗之后有些口渴，微生淮多买的那瓶玉米汁刚好派上了用场。
“这家便利店的热狗很好吃，我最喜欢芝士酱，第二是甜辣酱。”双玉跟微生淮分享心得。
“热狗不都一样。”
“不一样的，”双玉笃定，“这家不一样。”
微生淮看她，夜风轻轻吹动，双玉黑亮的头发在月色下是润泽的丝绸。
“你知道那个方向吗？”微生淮扬了扬下巴，抬手指了指左前方某个方向。
“知道，那边都是商圈，我妈妈最喜欢去那里逛街。”双玉拧上玉米汁的盖子，皱了皱眉，“这个好甜。”
“那商圈后面呢？”微生淮继续问。
双玉摇头，“不清楚。”
说来也是奇怪，双玉之前的家也在这附近不远处，可每次跟陈曼丽一起过来商场，车子从来没往商场后面的方向开过。
“那边是长石街。”微生淮说。
“长石街？”双玉从没听过这个地方。
“对，长石街。”他扭头，“你想去看看吗？”
微生淮手里拿着那支已经快要融化的甜筒，撑着下巴看向双玉。
他狭长的眼眸里攒动着淡淡的亮光，额角的发丝微动。
“想。”双玉几乎没有思考。
微生淮失笑，“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就想？”
“那是你生活的地方吧？”双玉说，“是你生活的地方的话，说真的，还是蛮好奇的。”
“好奇我生活的地方？”微生淮不解，他声音散漫，“为什么啊？”
“因为，”双玉认真思考，“你是我从没见到过的，闪闪发光的人。”
总之就是跟双玉之前见到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微生淮手里的甜筒融掉了，巧克力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滑下来，可他一点都不在意。
他看着双玉，缓缓凑近她。
双玉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
微生淮看着双玉的眼睛：“那里可跟曼景云城一点都不一样。”
双玉粲然一笑，如水的眼眸比灯光下的湖面还要美好，“那有什么，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曼景云城这一个地方。”
回去的路上路过报亭，微生淮照例去小摊买了一张彩票塞进口袋，号码随意选的。
他每个月都会买一注彩票，但从没中过。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幸运永远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可这次不同，微生淮那晚买的彩票中了五十块。
得知这件事之后，当天晚自习，微生淮把这张彩票送给了双玉。
“给我这张彩票吗？”双玉抬起手，放下手中的笔捏起彩票看了一眼，“可彩票这种东西我从来不信，基本上不可能中的。”
——从前我也不信，微生淮心想。
“可这张就中了，”他有些骄傲地撑着下巴看着双玉，“中了五十块。”
第36章
双玉的生日在十一月中旬, 因为她的生日在周中，所以前一周的周末，陈曼丽跟双刚一起下厨, 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订了一个粉色的旋转木马蛋糕，提前帮双玉庆祝生日。
她真正生日那天是周二，当天上午大课间, 黄纤纤一脸神秘地跑到双玉他们班里, 说有惊喜给双玉。
陈心元愣了：“黄纤纤你可真有时间，大课间还特意跑过来，说吧, 有什么好事？”
“心元姐我是找双玉学姐啦，”黄纤纤朝陈心元眨了眨眼，把手里提着的那个浅蓝色的礼品袋放到双玉桌子上：“给学姐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今天是双玉的生日？”陈心元脸上的笑容凝滞，看了一眼黄纤纤，又看向双玉。
“是呀, 总之礼物我送到啦, 之前犹豫了很久, 希望学姐喜欢！”黄纤纤送好生日礼物之后就迅速离开了，初中部到高中部中间有一段距离，她大课间跑过来再赶回去时间刚好来得及。
黄纤纤离开之后, 陈心元看了双玉一眼没说话, 转过身坐在座位上低头刷起了手机。
“今天你生日？”微生淮看了一眼双玉桌上的礼物袋，随意问道。
“嗯。”双玉想起, 之前黄纤纤发消息问她JK制服的事情, 双玉想起之前生日的时候陈曼丽给她买的另一套JK, 也就顺手拍照发给了黄纤纤。
应该是那次，黄纤纤偶然间得知了她的生日。
但是双玉没想到，黄纤纤竟然会记下来，还给她准备了礼物。
双玉拿起桌上那个袋子，心想之后也问一下黄纤纤的生日，送她一份生日礼物，这样比较好。
她拆开袋子，里面是一本精致的手账，还有两卷可爱的胶带。
双玉收集了很多手账和胶带，这本恰好是她没有的。她把手账收进抽屉，忍不住开心。
无论如何，收到礼物还是很开心，因为几乎从没和周围的人提起过自己的生日，双玉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来自朋友的礼物。
午饭双玉依旧带了便当，陈心元跟黄赫和微生淮三人出去吃砂锅。
一路上，陈心元都闷闷不乐，没怎么说话。
黄赫想拉微生淮周末去他家玩，微生淮却不怎么感兴趣，磨了几句之后黄赫放弃，顺口问陈心元：“周末去我家打游戏，去不去？”
“不去。”陈心元语气硬邦邦的。
黄赫一愣，“不去就不去呗，火气怎么这么大，谁惹我们公主了？”
“滚。”陈心元瞪了黄赫一眼，加快脚步往前走。
“陈心元怎么了啊？”黄赫一脸无奈看着微生淮，“今天上午就一直看我不顺眼，刚才还骂我，我也没得罪她啊。”
“我怎么知道？”微生淮不以为意，“你们两个不一天到晚都这样？”
“哎，你说清楚，我们俩怎么就一天到晚这样了，陈心元脾气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让着她不跟她一般见识。”
三人点好了砂锅，黄赫跟微生淮说着最近一款新游戏的事情，陈心元在一旁沉默着刷手机，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那份砂锅米线。
她的那碗米线辣椒加多了，上面漂浮着大片红油，看上去红通通的。
“陈心元你不是不能吃辣，加这么多辣椒你这砂锅还能吃吗，要不要我跟你换？”黄赫皱眉看着陈心元。
“谁说我不能吃？”陈心元挑了一筷子米线吃下，这家店辣椒偏辣，一口下去胃里都是火辣辣的。
黄赫筷子停在空中，而后让老板开了三瓶冰芬达送过来。
这家店在学校附近口碑很好，放学没过多久时间，店里已经坐的满满当当。
热腾腾的砂锅让店里空气更加活跃，周围闹哄哄的。
“黄赫，你说女生过生日送点什么好？”微生淮忽然问。
陈心元抬头看微生淮。
“啊？”黄赫嘴里还在嚼米线，说话含混不清，“谁过生日？陈心元生日不是刚过。”
微生淮没答话。
“谁过生日啊，你要买礼物？”黄赫继续追问，又想起什么，“双玉？你要给双玉买生日礼物？”
“我吃好了，回去还有点事，你们慢慢吃。”陈心元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巴，起身离开。
“哎，”黄赫朝陈心元喊了一句，又说，“算了。”他看着陈心元碗里的辣椒，“女生可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生什么气。”
说完，他又看向微生淮，“是要给双玉买礼物吧？”
“嗯。”
黄赫表情意味不明，“微生淮，淮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问你你就回答，哪那么多废话。”
“好好好我不问，”黄赫举手投降，一脸认真：“送女生礼物么，肯定是要投其所好啦，双玉平时喜欢什么，反正送她喜欢的肯定没错。”
下午有体育课，在室外上，午休结束之后双玉去洗手间回来见陈心元不在，便坐在座位上等她。
之前体育课两人都是一起去，起初是陈心元叫她，后来两人便很默契的一起走。
可是等到快上课，教室里都已经没人了，陈心元还是没回来。
匆匆跑回来拿东西的蒲似看到双玉还坐在座位上，提醒双玉：“今天体育课在东操场，再不去要迟到了。”
双玉这才提着水杯往操场赶。
外面是大太阳，但这个季节的太阳已经没什么热度，晒在人身上也没了前段时间火辣辣的感觉。
等她到的时候，发现陈心元正在操场树下和同学有说有笑的聊天，看到双玉走过来，陈心元直接转身离开，招呼都没跟她打。
双玉停下脚步，在原地呆呆站了片刻。
体育老师吹哨集合，双玉把水杯放在一旁，跑过去站到队伍里面。
从前她都是和陈心元站在一起的，可等她站好，陈心元才慢慢走到她身后几排的位置站好。
双玉回头看了一眼陈心元，陈心元别开眼，并不跟她有眼神交流。
热身照样是绕操场跑两圈，双玉机械地跟上队伍，满脑子都是陈心元对她的态度变化。
好像忽然就冷淡下来了，甚至连普通同学都不如，突如其来的漠然和视而不见。
双玉想不清楚为什么，可这种变化是她能够显而易见直接感受到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脑海中被封存许久的回忆扑面而来，太熟悉了。
徐紫薇。
初中的时候，她和同桌徐紫薇就是这样忽然间疏远的。
果然又是这样啊，双玉心想。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对于这种情况的出现也在接受范围内，可双玉还是忍不住失落。
陈心元是她转学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是她告诉双玉学校里面哪个餐厅有什么特色菜，告诉双玉每一科老师的特点，跟她分享学校的八卦，生日邀请她参加，带她去吃火锅、参加园游会。
双玉一直都很钦佩陈心元，她是那种能让人很快喜欢上的性格，热情又自信。
总之就是跟双玉完全不一样。
可是，从一开始不喜欢交朋友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双玉心想，朋友到最后都会疏远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