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不太明白有什么经验是不能在教室里面传授的，但她知道自己再多问的话微生淮肯定会不耐烦，所以还是决定照他说的做。
如今陈曼丽对她管得没之前那么严，晚回家一会儿应该也不会怎样，只要事后好好解释就好了。
晚自习放学后，微生淮拎着空荡荡的书包一句话也没说率先出了门。
双玉不想让对方等自己，所以也匆匆收拾好书，背着书包奔出了教室。
“小树林”在晴海中学特指学校南门边小礼堂对面的那片水杉树林，开学没多久双玉就听陈心元说过，这里是学校神秘的约会圣地。
所以，双玉不明白微生淮为什么要把地点定在这里。
学校规划的很好，即便是晚上路灯仍然明亮，仿佛在黑暗中凭空撑起的一把把毛茸茸的橘色大伞。
可双玉不常来这片，加之晚上人少，所以还是走得格外忐忑。
夜风冷，又干燥，双玉缩了缩肩膀，又挺直，抿了抿唇上樱桃味的润唇膏。
小树林很大一片，挺拔的杉树肆意伸展向漆黑夜空，一弯皓月孤零零高悬着。
这附近没有看起来适合等人的地方，双玉想了想，往靠近小礼堂门的方向走，最后站在了一个长椅边上。
她担心坐下的话，微生淮来了找不到她。
等了快十分钟，微生淮还没到。
双玉紧紧攥着书包的带子左右张望着，心想，再晚回家的话就要被妈妈讲了。
“同学，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
黑暗中忽然响起的人声让双玉吓了一激灵，她下意识后退，却不小心踩在了一团石头上，身体极速往后倾倒。
“小心点。”来人眼疾手快，伸手拎住双玉的书包将她扶正。
“程 ，程老师......”双玉看清来人的面孔，立刻站直身体礼貌打招呼。
语气平和，仿佛刚才被吓到的人不是她。
这是她与生俱来加上后天家教培养出的端正与得体——见到长辈要礼貌打招呼，不能慌里慌张，语气要缓和，坦然自若。
程国祥愣了一下，心里嘀咕，这姑娘她从没见过，对方却能一秒恢复从容，礼貌跟他打招呼，还挺有教养的。
不过作为教导主任，同学们认识他也正常。
“嗯，”他手背在身后，往四周看了一眼，“这么晚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人。”空气充满凉意，双玉的声音也脆生生的。
听起来乖得很。
教导主任一下就对这小姑娘充满了好感，原本因为巡视校园自带的戒备一扫而光。
应该是等哪个女同学的吧，这么乖的同学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事，教导主任这么想着，顺口问了句：“等谁啊，都这么晚了，外面天冷，别在这站着了，早点回去。”
“我在等同学，微生淮。”双玉乖巧弯起眼睛，“谢谢程老师关心。”
“哦，”程国祥正准备转身离开，反应过来什么之后又“啊”了一声，“你说你等谁，微生淮？”
眼前这乖巧的小姑娘他没什么印象，但微生淮这名字他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高二年级第一名，从来都没让老师省过心的刺儿头，高一的时候公然顶撞老师被叫家长，结果家长来了大吵大闹的，闹得尽人皆知；高二一开学又跟混混干架，听说伤的不轻，脸都打破了。
偏偏女生们还都喜欢他，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有个女生为他闹着要退学，当时风言风语还穿了好长时间。这种事在他们这个年龄最是敏感，压都压不住，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直飞到暑假才结束，还害得他被上面狠批了一顿。
成绩好是一回事，但都照微生淮这么闹，学生还怎么管。
教导主任转过身捏了捏眉心，微微低头看着双玉，声音也带了一丝沉重，他问双玉：“他让你等他？”
双玉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教导主任程国祥。
“总之，他说是晚自习放学后，应该很快就到了吧。”双玉说着，还皱眉看了一眼四周，微生淮怎么还没到。
“这么着，同学你先回去，再走得晚门卫关大门了麻烦。”教导主任强压住心里的火气，脸色尽量柔和地看向双玉，习惯性下垂的嘴角勉强往上扯。
微生淮他干点什么不好，就非得去招惹人小姑娘，程国祥一阵痛心疾首，这姑娘看起来多乖巧啊，可千万不能被他荼毒了。
双玉刚一皱眉，教导主任就开口打断了她，“还有，以后不要大晚上跟男生出来。尤其是微生淮。”
躲在小礼堂石狮子背后的微生淮原原本本听完了这一切，脸比辽远的夜空还黑，沉郁地仿佛下一秒就有暴风雪降临。
——这件事被老程知道，大概率下一秒降临的不仅仅是暴风雪，而是怒吼还会喷火的暴风雪。
方才微生淮刚到就看到了程国祥，还好他闪得快，否则就又被他抓住错处了。
但没想到，这姑娘就这么直接把两人约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教导主任。
这不就约等于敌人还没来得及威逼利诱呢自己先原原本本就招供了。
就算是“直”也没她这样的啊。
他看着双玉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但身体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定是因为这该死的冷风，微生淮心想。
双玉回家晚了快二十分钟，陈曼丽嘴上忍住不说，脸上的焦急藏也藏不住，双玉进门，换好鞋，她终于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呀？”
“跟同学有点事情，就晚了点，”双玉没看陈曼丽的脸，低头收拾书包里面的物品，“妈妈，我下次会注意的。我先上去看书啦。”
“好，早点休息。”陈曼丽打了个哈欠，端着手边的杯子站起了身。
双玉手扶着光滑的白色扶梯，脚踩在楼梯上柔软的地毯之上一步一步上楼。
来自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却不停地诘问自己：为什么不跟妈妈直接说实话。
可以和教导主任程老师说是跟微生淮约了见面，为什么不能原原本本和妈妈提起微生淮。
跟教导主任不能撒谎，跟妈妈就可以这样不坦诚么。
或许，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像妈妈那样，仅通过她脸上最细微的变化就能判断出她内心每一支洪流的走向。
可那又怎样呢。
双玉问自己：双玉，你心虚什么呢。
第60章
期末考试在周一和周二, 根据学校的规定，寒假从这周六正式开始，按照晴海中学一贯高效率的作风, 这周五成绩单就会发下来。
寒假到来前的三天，按理说同学们是最为轻松自在的，可没人想到班里有大事发生。
——微生淮被通报批评了。
这突如其来的新闻迅速将同学们原本对他这个人就很膨胀的好奇心加剧，大家不敢当着微生淮的面议论, 可私底下, 没人不想知道这位又犯什么事了。
虽然这份通报批评不显山不露水，是夹杂了一众日常批评中间，而对微生淮的惩罚也就是个“批评”而已, 并没有进一步实质性的惩罚，可因为他本身就是焦点，所以大家只会更关注。
到最后，不知是谁透露，曾在去班主任老马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马老师絮絮叨叨念叨微生淮, 话里话外提到了“双玉”这个名字。
不需要更具体的细节了, 单凭“微生淮”和“双玉”这两个名字, 再加上批评内容里明晃晃的“不务正业、败坏校风”这八个字，好事者就能脑补出一部内容详实引人遐想的小说来。
——微生淮跟双玉指尖一定有什么。
至少是这样。
班上有几个男生对双玉感兴趣的男生原本还计划着放假了邀请她一起唱个歌什么的，现下也偃旗息鼓了。
内心也一致地将双玉跟自己划分的泾渭分明。
那是微生淮看上的人, 他们犯不着招惹。
当然, 黄赫和陈心元对这件事情的原委是清楚的。
他们打听，微生淮也没瞒着他们, 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简单说了, 听完, 黄赫跟陈心元已经笑得头都直不起来了。
这事情的发展走向让人惊掉下巴不假，但因为是双玉的手笔，所以大家都不稀奇。
“哥，你下次约人家姑娘就直接点，说什么讲题啊。”末了，黄赫还不忘取笑微生淮两句。
微生淮瞥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情绪，就只是淡淡地说：“再说，你找别人给你帮场子去。”
黄赫瞬间噤声。
自己妹妹跟那姓叶的关系过密这件事是经过他证实了的，黄赫在初中部打探了之后，严重怀疑这俩人可能已经确定关系了。
这怎么能行，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没女朋友呢，这丫头就给他搞这一出，关键她还只是个初中生。
黄赫也不是没苦口婆心跟黄纤纤谈，他把这辈子的耐心都拿出来了，但黄纤纤倔的很，就是否认。
“我没跟叶哥哥在一起。”
“不然你就拿出证据呀。”
黄纤纤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话。
黄赫每次听到“叶哥哥”这三个字，就气得头疼。
最终，黄赫决定放弃跟妹妹摆事实讲道理，而是找几个人去堵叶成帷，要是他真打死不认，那就顺便警告他以后离妹妹远点，要是他不否认，那就揍他一顿，让他知难而退。
微生淮作为黄赫的铁哥们，理所当然成了“几个人”的其中之一。
这学期快结束了，黄赫就索性等寒假再出手。
所以，到现在，只有双玉这个半当事人还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就是微生淮被通报批评跟自己息息相关。
陈心元跟黄赫当然不会没事找事干跟双玉说，别人议论也会避开她。
那晚遇到教导主任的事情，双玉当晚回到家就发消息和微生淮说了，而他也为自己“迟到”道了歉，双玉并不计较，所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微生淮。”双玉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怎么？”微生淮慢悠悠看向她。
“那个，通报批评，为什么？”双玉压低声音，乌溜溜的大眼睛虔诚看着微生淮，里面是毫无任何杂质的关心。
微生淮好整以暇看着双玉，期末考试之后的晚自习，大家都心不在焉做着跟学习没什么关系的事。
双玉被微生淮看得莫名有点心虚，她屏住呼吸，开始不知所措。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
教室里灯光很亮，玻璃上映出同学们乱七八糟交谈的身影。
双玉跟怀里揣了个兔子似的，惴惴不安地看着微生淮那张越凑越近的脸。
他眼底仍有淡淡的青灰，不过和从前相比好像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睡得比较好的缘故。双玉听他说过，他睡眠一直不大好。
微生淮的眼眸泛着浅浅的棕色，里面映着的她的那张脸越来越大。
鬼使神差地，双玉闭上了眼睛。
“在学校逗猫被老程抓到了。”
微生淮的声音像逗猫棒末梢的羽毛，在双玉耳边一扫而过。
轻缓的气息在她耳边消失的前一刻，双玉睁开了眼睛，怔住：“可逗猫有什么问题吗？”
微生淮一愣，散漫地笑了：“那要被猫抓了，不得去打疫苗啊，校规明确规定不能招惹校园里的流浪猫，你不知道？”
双玉摇摇头。
“那你现在知道了。”
“可是，”双玉皱着小脸，耳尖还有点红，“逗猫和败坏校风又有什么关系，干嘛那么说你......”
双玉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接近于絮絮叨叨的嘟囔了。
微生淮唇角弯着看她，心想，这不就活脱脱的护短么。
这想法从他脑海一晃而过，微生淮立刻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乱想什么呢。
周五下午，期末考试成绩赶在放学前及时出来了，成绩单发到大家手上的时候，班里有一种诡异地安静。
大家看到成绩单后，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列表中寻找自己之前，都会下意识往最上方扫一眼。
只一眼，所有人就不约而同发现了这次期末考试的最大新闻——
第一名不是微生淮。
李京泽的成绩一向优秀，作为班长，人缘也好的没话说，可年纪第一向来都是微生淮的，大家已经习惯了。
有几个反应快的同学已经朝这次的年纪第一李京泽道贺了，说着恭维认可的话的同时还不忘往微生淮那边瞟一眼。
生怕说话声音大惹到这位刺儿头。
但微生淮只看了一眼成绩单，就跟往常一样把成绩单团成球塞进了桌肚里。
更没有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微生淮甚至都懒得去想自己考差到底对那些人有什么影响，值得他们这么在意。他们的成绩难道会因为他退步而进步啊。
双玉也看到了微生淮成绩——她自己的成绩和上次月考差不多，恋爱笔试加实践考总成绩勉强到及格线，所以总成绩往前提了几个名次。
是有进步的，有进步就是好事。
而同桌微生淮这次退步了两个名次，班级第三，年级第六。
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双玉心想，总之都是很好的成绩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道理微生淮应该比她更清楚。
她看向微生淮。
“你别安慰我，犯不着。”微生淮率先开口，像急着要打断她的话。
“可，”双玉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讶异，“可我没打算安慰你。”
“......”
“你考得比我好多了，我为什么要安慰你。”双玉乌黑的眸中满是坦然，“再说，成绩中等的我就算想要去安慰你，也想不出理由的吧。”
微生淮干笑笑，“那倒也是啊。”
她不知道，她这些话，已经远胜过任何安慰。
微生淮看着双玉那张干干净净的小脸，心想，是啊，他再怎么退步，成绩不还是比大部分人好，根本用不着去矫情那些。
“双玉，你这次成绩有进步。”放学铃刚响，李京泽已经走到了双玉身边，“下次继续努力，你肯定可以的。”
李京泽春风得意，说话的时候刻意没去看微生淮。
“班长你也是，这次进步很多，考了第一呢。”双玉由衷祝贺他，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的眼神。
一旁的微生淮随手将桌上的笔记塞进书包，心里暗骂。
——妈的。
去他妈的“成绩已经比大部分人好”，他得考第一名。
为了避免家长假期打老师的电话，学校每次都会把期末考试的成绩一并发送到家长的手机上。
所以，微生淮一到店里，就听到了韩云花劈头盖脸尖刻的骂。
“你这次期末考试怎么只考了第三，我记得以前不都是年级第一。”韩云花熟练地将乳白色的药水涂到镜子前阿姨稀疏的头发上，头都没抬，“是不是因为你那个女同桌，你别想瞒着我，我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