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掌心宽阔，带着灼热的温度，双玉还来不及脸红便被他拽着跑了起来。
双玉担忧地看向周围——这里离家近，万一碰到熟人就不太好了。
可转念又一想，很快，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不用再担心这些了。
那时候她和微生淮在江北市，没有任何人认得他们，她也将在那里开始新生活。
那将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绝对自由，自己的生活完完全全由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就连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荷叶翠绿欲滴，鲤鱼穿梭在湖面之下，两人就坐在岸边的台阶上，水面上映出模糊的倒影。
“那边有个你喜欢的奶牛纹鲤鱼。”微生淮指着不远处说。
“你记得真清楚。”
“那当然，你喜欢的我可都记着。”
“真的嘛，”双玉手撑在膝盖上，朝微生淮眨了眨眼，“那我还喜欢什么？”
“你喜欢的东西很多，”微生淮笑，“你喜欢切的整整齐齐的鲷鱼烧，喜欢收集冰淇淋的包装袋，喜欢皱着眉头咬笔，喜欢长石街的那家早餐店——”
“怎么了？”双玉蹙眉看向微生淮。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了，脸上的神色也渐渐暗淡下来。
“其实以前我主动找过一次......我爸。”微生淮看向双玉，“还是因为你。”
双玉不解。
“其实也没什么。”微生淮站起身，很不在意地笑了一声。
双玉知道微生淮是不打算说下去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敛眸也不再多问。
微生淮低下头，看着坐在石阶上的双玉，忽然间心就软了。
“跟你说了也没什么。”微生淮往双玉身边挪了挪，坐在离她很近的位置，“就是，你不是说喜欢长石街那家早餐店，其实那条街原本之前要被拆了的，是微生志投资的，后来我就去见微生志，请他不要拆。”
微生淮倒是没想到，这竟然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主动去找微生志。
“啊？”双玉愣了半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你就能一直吃那家的早餐了啊，不好吗？”
“不是啊，”双玉完全不能理解微生淮的脑回路，表情极为震惊：“那这里拆了我还可以去吃别家早餐呀，而且你不知道吗，拆迁可以分很大一笔钱的，你这样做，有没有问过这条街上居民的想法？他们很有可能因为你，就失去了更好生活的机会。”
微生淮：“......”
——黄赫说得对，双玉这姑娘真就是对浪漫过敏。
“你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嘛？”双玉看着湖面上荷叶，问微生淮。
“你的都没下来，我的怎么会下来。”微生淮伸手摸了摸双玉毛茸茸的头发，“别着急，很快了。”
双玉看着微生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填的什么？”
“我当然知道。”微生淮一扬下巴，眯起眼睛笑起来。
“不，你不知道。”双玉很认真。
“你说什么？”
“微生淮，你知不知道现下有个词很火，那就是恋爱脑。”
双玉一句话没头没尾，微生淮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而双玉抿了一口巧克力，看向微生淮继续说。
她语气温柔极了，比午后的风还要柔软，可又很坚定，微生淮从来没有见过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女生只要因为男生做些什么就是恋爱脑。仿佛和事业前途相比，爱情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可是我现在才知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在过去的十八年里，我生活的安静又平和，不用和任何人对比也足可用幸福来形容，可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人活着还可以这样。这样的，为了一个人可以做不顾一切的事。我也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生活太过于安逸和幸福，所以才无可救药的和你这个“未知的危险”在一起，或许吧。可即便我一无所有，我还是愿意和你在一起，因为假如原本就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如果有后悔和遗憾，那就留到以后吧，但以后二三十岁的我和如今十八岁的我又不一样。我又不可能永远十八岁的。”
“微生淮，”双玉看着微生淮的眼睛，“我改了志愿。”
“我不想离你很远，所以报了江北的学校。”
微生淮真真实实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母的话根本不算什么，”双玉朝微生淮笑，“我根本就没有把那些当成是我和你之间的阻隔。”
“双玉——”
“你不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双玉垂下眼眸，“而且其实留在本地也只是我爸妈的想法，我也想要去外地读书，我还要谢谢你，给了我勇气。”
“不是！”微生淮彻底忍不住了，“我报了江水的学校！”
“啊？”双玉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最终改变了想法，报了江水本地的学校！”
第80章
两人沉默着在人工湖边坐了很久。
夏天的午后原来很热, 两人额头上都在流汗，只是刚才没有察觉到而已。
黑天鹅都被晒得格外慵懒，躲在凉亭附近的鹅舍里面头都不肯探出来。
“我忽然想起来《麦琪的礼物》, ”双玉扭头看微生淮，又垂下眼眸，“真的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麦琪的礼物》中, 夫妻为了给对方买圣诞礼物, 均忍痛割爱卖掉了自己最爱的东西。而双玉和微生淮如出一辙，因为不想分开，填报了对方心仪城市的学校。
故事中的夫妻收获了爱, 而双玉和微生淮的结果却是互相错过。
可是对于这个结果，两人都表现的很平静。
也许是因为知道结果已经无法改变，即便现在纵身跳入湖中也改变不了这个极具戏剧化的结局。
“我的错。”日光刺眼，微生淮眉头微微皱起，他修长的手臂靠在长椅上，“我太自以为是。”
“当然不是你的错, ”双玉很认真看着微生淮, 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或许有遗憾，但却没有后悔，“我们两个都没有错。”
微生淮也笑了。
阳光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明亮的光, 就连发丝都闪闪发光。
双玉根本舍不得怪他。
即便接下来四年两人要异地读书, 即便想见一面就要乘坐两个小时高铁，双玉还是舍不得怪微生淮。
他只是和自己一样, 如果她要怪, 就不能偏袒自己。
“微生淮, 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北，”双玉目光坚定，“那我们现在就去江北玩一次，好不好？”
微生淮一愣，又说：“你爸妈会同意吗？”
两人都是理想主义者，可面对某些问题的时候又不约而同的极为现实——既然改变不了结果，那不如珍惜当下。
“我去和他们说。”双玉说。
“去江北玩？”陈曼丽停下敷面膜的动作，“通知书不是没下来的吗？你后面还有很多事情，来得及吗？”
“没下来。”双玉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但想去江北玩。”
她预先想好了很多理由，甚至打算如果陈曼丽实在不同意，那她就偷偷跑出去，等坐上高铁再给他们发短信，这样即便他们生气也没办法了。
可双玉没想到，陈曼丽竟然干脆地答应了。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陈曼丽眼神殷切，又透着说不出的担忧，“有事随时跟爸爸妈妈打电话。”
陈曼丽甚至都没问双玉是跟谁一起去的。
不过双玉也能想明白，自从爸爸妈妈逼她按照他们的想法填报志愿之后，他们总对她抱有一种愧疚的补偿心理，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样，她的愿望，他们总会满足。
毕竟双玉从小就乖巧听话，两次坚定想要做一些事都被否决了——一次是住校，一次是报考外地的学校。
双玉却不愧疚，在父母发现她报了江北的学校之前，她已经心安理得和微生淮一起乘坐高铁到了江北。
其实江北跟江水很像，气候、建筑什么的都几乎一样，高铁穿越大片农田到达江北站的时候，双玉根本就没分辨出来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城市。
要说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江北有着比江水更广阔茂密的法桐树。
不仅仅是主干道，就连小巷子里都长着粗壮的法桐，树影几乎遮天蔽日。
“这里跟江水距离不算远，你到时候肯定很好适应。”坐在出租车上，微生淮看着窗外说。
两个城市都靠近海，空气中是如出一辙的潮湿味道。
“我也不知道。”双玉如实说，“因为我从来没离开家过。”
微生淮扭头看着双玉，半天才问她：“你第二志愿报了什么？”
双玉笑着摇摇头，“不可能，我的分数不会被第二志愿录取。”
微生淮随手拨了一下头发，生硬地换了话题：“听说江北的鸭很出名，今晚要不要去试试？”
两人轻装简从，各自只带了一只背包，出租车司机带他们去了江北最著名的城墙下，微生淮用手机帮双玉拍下了第一张游客照。
微生淮和双玉说，如果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动作也可以不用硬比“V”，只要不看镜头就不会觉得尴尬。双玉尝试了一下，效果果真很好。
夕阳下，双玉的影子在城墙根下被拉的很长，霞光映照在她的侧脸上，青春又潇洒。
因为考虑到出来玩轻便的原因，双玉穿了最简单的白T和水洗蓝牛仔裤，牛仔裤是微喇的款式。
她踮起脚尖看着远处的湖面，像刚钻出海面的美人鱼。
微生淮看着镜头里面的小姑娘，很久没舍得按下快门。
他心想，是真的舍不得她。
整整四年，这让他怎么办。
他甚至开始怀念高中的时光，那时候两个人心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远没有如今亲密，可至少他每天都能看到她。
看到她笑、看到她难过，看到她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微生淮，一直都是我在拍照，你也拍一张吧！”
微生淮还没来得及拒绝，双玉就已经把手里的相机塞到了一个路人手里拉着微生淮站在城墙下。
结果，刚才还经验老道教双玉怎么面对镜头的僵硬的微生淮也在下一秒熟练比了个“V”。
老城墙经历了千年的洗礼，自然见多识广。而双玉则笑得直不起腰。
她笑起来都温柔，眼睛比天边月牙还弯。
微生淮气得将她拽到怀里亲的喘不过气，到最后双玉只能委屈巴巴从微生淮怀里探出头说他只许州官放火。
看着双玉又红又肿的唇，微生淮心里一软，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老城墙附近是江北最著名的景点，这是个古代皇帝的陵园，春季宜赏花、秋天宜看枫叶、冬天的梅花也是一绝。
而现在是夏天。
“夏天也好呀，”双玉牵着微生淮的食指，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而且你没听到周围有说话的声音吗？”
漫长的林荫道望不到尽头，周围幽静的只听得到鸟鸣。
双玉望着微生淮的背影，狡黠地眨了眨眼。
她想吓唬他。
微生淮很久都没有反应。
却忽然间转了个身猝然凑近双玉睁大眼睛不说话。
“啊啊啊啊——”
双玉被他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下意识扑倒微生淮怀里，浑身发抖。
微生淮大笑，将双玉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抚她，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知道错了？”
“知道了，”双玉仓皇点头。
“错哪儿了？”微生淮很得理不饶人。
“错在不该故意吓你。”双玉说着，又往微生淮怀里缩了缩。
“你可没错。”微生淮亲了一下双玉柔软光滑的头发——不然我哪里有机会被你扑进怀里。
晚饭两人吃的是路边小馆子，他们特意在网上查了，那些酒楼其实都不正宗，而这家小馆子已经开了快一百年，之前还上过电视节目采访的。
双玉点了蟹粉小笼，一份鸭血粉丝汤，微生淮则要了阳春面和盐水鸭。
这家店果然不负盛名，更对得起两人苦等一个多小时，味道好的没话说，他们走了大半天，饿的将食物一扫而光。
定的酒店就在山脚下，两人吃好饭没叫车，而是步行朝酒店走。
星光都被法桐树掩盖，昏暗的路灯下，双玉举起手机，对着头顶遮天蔽月的法桐树叶拍了好多照片。
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里，微生淮牵着她，两人都沉默着。
路过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微生淮牵着双玉停下，“有没有要买的东西？”
双玉想了一下，“那买一条糖吧，酒店应该有水。”
“行。”
双玉挑了两条糖，一个巧克力味的，一个水果味的，还拿了一罐牛奶，结账的时候，微生淮站在柜台前犹豫了很久。
“怎么了？”双玉问，“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
结果刚出便利店下了毛毛雨，空气潮湿又闷热。
风卷着泥土的气息，带着点西瓜水的味道。
微生淮说要回去买雨伞又被双玉拦下来，“我来之前查过了，说江北这边的雨下不大，而且夏天淋雨也不会怎样。”
“还有别的东西要买。”微生淮不看双玉，盯着路边的广告牌。上面的灯光闪烁两下，暗下来。
双玉“哦”了一声，“那要我和你一起吗？”
“不用，你就在这里等我就好。”微生淮说完，匆匆走向了便利店。
微生淮买了一支透明的长柄雨伞，但双玉实在不想撑伞，所以最终伞也没打开。
他们定了双床的标间，双玉一进去就冲进了浴室，她头发上全是水汽，粘粘的很不舒服。
这家酒店在景区，视野又好，站在28楼的阳台，整个景区的灯火尽收眼底。
远处的天空黑暗遥远，云层翻涌，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微生淮看着远处群山上翻滚的树枝叶，捏紧了口袋里面的盒子。
“我洗好了，你去吧。”双玉一边擦头发一边说。
她已经换了藕粉色的睡衣，睡衣质地是丝绸的，肩膀位置被发尾上的水洇湿。她用的毛巾是自己带的，亮黄色的，上面画着一只洁白的鸭子。
双玉的皮肤白里透红，嘴唇仍旧有些肿，眼睫毛上还带着水雾，看起来纯洁又可爱。
她没穿拖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脚纤细小巧，脚踝白嫩，仿佛一折就会断掉。
微生淮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好。”
“对啦，”双玉提醒微生淮，“我帮你也带了一条毛巾，我妈妈说酒店的毛巾不干净。”
“行。”
浴室里面还有玫瑰香氛的气味，热气腾腾，玻璃上都带着水雾，微生淮刚踏进浴室的门，身上就热的不像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