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奔波逃命,让她的体力和精神像根琴弦紧紧的绷着,稍微有点动静,温暖就能吓得双目圆睁,像只惊弓之鸟。
四周很黑,唯有温礼脚边放着一盏亮着微弱黄光的煤油灯。
那是徐恒临走前给她点的。
温暖嫉妒的咬着唇瓣,一双布满浓浓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温礼。
直到现在,她都还不明白,与温礼相比起来,自己究竟差到哪里了。
从前温家还存在于海城,她是温大小姐,是皎皎明月,是不入凡尘的圣洁之花,。
明明温礼不喜交际,那些个名媛却对她友善,自己努力想要融入的圈子,最后反遭到奚落和白眼。
后来温家终于破产,温礼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霍家家主的妻子,享尽霍璟言的宠爱。
而自己好不容易得了徐恒,最后落得个流产下场,被作贱,被抛弃。
如今更是成了通缉犯,还要提心吊胆,躲躲藏藏。
“堂姐,你应该很得意吧,就算是这种逃亡的时候,徐恒都想要把你带在身边。”
她的声音低沉,嘶哑中透着恨意。
见温礼仍旧默默的不言语,一副淡然模样,温暖恨得牙根发痒。
目光落在她脚边的那盏光线暗淡的煤油灯上,温暖一把抢到自己身旁,似像在证明什么一样。
“堂姐,我不比你差,你拥有的,我都抢到手了。”
有风吹来,火光跳跃,暗淡的黄色光影晃动,温暖的脸隐在光中,表情狰狞又有些扭曲。
“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突然,她崩溃得尖叫出声,捏着煤油灯的手止不住发抖。
温礼垂下眼睫,两片淡色的薄唇微微闭着。
对于温暖和徐恒,她无话可说。
现在她唯一希望的是,霍璟言和警方能早点找到自己。
徐恒和温暖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半疯不疯了。
“温礼,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从小就看不起我,凭什么都姓温,家里的亲戚更喜欢你,明明我才该是姐姐的,你却早产两个月抢在我前面出来。”
温暖眼里含着泪意,一股脑的把自己所有不幸都压在了温礼的身上。
从牙牙学语,到步入校园,她和温礼在温家的亲戚口中相互对比。
比着身高,比着学习,比着家教礼仪,她永远都是紧紧落在温礼身后。
两人就像缠绕着的两根花藤,明明不是一体,却缠成了一股,无论如何都分不开。
她粗着嗓子喘气,双眸里润出水色。
沉寂的无声中仿佛有被压迫的灵魂在呐喊。
温礼羽睫轻颤,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缓缓抬头望向温暖。
她们之间的关系并非亲昵,温礼也知道温暖时时刻刻都在暗自与自己较真。
只是她从未想过,在温暖的心中,对她的执念会这般的深。
像似隔着血海深仇。
“温暖,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
到底是堂姐妹,虽不亲近,可还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
“我也从来没有想和你比较什么。”
“你当然不用和我比较。”她冷着脸,自嘲般,“因为所有的人都喜欢你,你不用比就赢了。”
可是她不甘心,看着温礼赢得那样轻松。
由于白天下了雨,夜里突然降温几度。
倒塌了大半的墙体挡不住冷风,吹动温礼的墨色长发。
她靠着墙壁而坐,双手还被绳子绑着,身上穿着的黑色小香风裙子已经沾了些脏污。
巴掌大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病靥的苍白。
卷翘浓密的眼睫眨动,她动了动唇:“既然这样,你不如放我离开。”
“你以为我想留下你?”
她厌恶温礼至极,更何况带着温礼他们的行动只会更难,外面肯定早就乱翻天了,而且温礼连假身份都没有。
可一想到徐恒,温暖就忍不住的后背发毛。
那男人对她做的一切都太狠心了,狠心到现在一提起他的名字,她就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害怕。
而且现在徐恒还有枪。
她身无分文,想要活着离开海城就必须得依靠徐恒。
“温暖,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性质吗?”温礼眸光晶亮,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绑架是犯法的,虽然带我来的是徐恒,但你帮着他捆我的手,这是同伙。”
“犯法?温礼,我早就犯法了。”
跳动的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如果不是警察和霍璟言不肯放过我,我怎么会落魄成这样?”
温暖怂恿唐荣这事温礼并不知情。
霍璟言和温煦都有意将这件事直接瞒下来了。
“都怪唐荣那个没用的东西,不仅没有把你拿下,反而最后还把我供出来要求减刑。”
温礼唇瓣一颤,剪瞳慢慢撑大。
她竟不知道,唐荣那件事里竟然还有温暖的参与。
喉中渗出一股腥甜的涩意,她表情隐晦不明。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想让你尝尝我受到的苦。”
徐恒用她的艳照和视频威胁她,她就怂恿了唐荣也去拍温礼的照片。
哪种被人威胁想反抗又不能反抗的痛苦,她想让温礼也好好体会一下。
温礼合上唇,已然沉下脸来,她没有圣母心,更不会关心一个想毁了自己的疯子受过什么样的痛苦。
只是温暖的笑太尖锐,太瘆人,像是一把锋利匕首要将黑夜的苍穹都给划破。
“我想你是疯了。”
“我是疯了,那也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徐恒不会打掉我们的孩子,他最后一定会爱上我的,都是因为你占据着他的心,所以他才对我那样狠。”
她发泄的怒吼声刚落,背后的木门猛的被一股大力踹开。
冷风夹裹着阴气,徐恒脸上掩不住慌乱,冰刃似的目光划过温暖。
“滚出去!”
第82章 小礼,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徐恒上前一把抓住温暖的衣襟,动作粗暴的将她拉扯往门外去。
“阿,阿恒,不要赶我走。”
她死死的抓着男人的手腕,眼底蓄了一层薄薄的泪雾。
“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
温暖的哀求并没有换来男人的心软,她被直接推了出去。
徐恒将破木门插上木栓,无视门外的捶门和哭喊,他打开手电坐在了温礼的身边。
“小礼,饿了吗。”徐恒捡起地上的袋子,里面装着他刚才出去买的面包和水。
撕开包装,他将面包递了过去。
“先委屈你了。”
温礼沉默的扭开头,发白的唇紧紧抿着。
手电炽白的灯光与昏黄的煤油灯相辉映。
灰尘在空气中漂浮着。
徐恒的动作迟疑了两三秒,然后收了回来。
“我以前答应过你,新婚蜜月带你去新西兰过的。”
他咀嚼着面包,因为长时间没有摄入水份,口腔里一片干涩,声音听上去也哑哑的。
“小礼,我不会食言,我会带你去的。”
“徐恒,你清醒一点,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是吗?”徐恒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双瞳里冷静的幽深,“可我不想结束,我们换个地方,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他不在乎温礼和霍璟言的那些事情。
他要带着温礼离开海城,永永远远地逃离这一切束缚。
“换个身份?”她扭头看向徐恒,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微微眯着,“徐恒,你想逃去国外当黑户吗?”
“留在海城,我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垂下头,嘴角自嘲似的上扬着。
霍璟言和徐林早就给他布下了局,他们要的不是把自己赶出徐家,他们要的是自己的命。
什么天上掉的馅饼,无非是涂了糖霜的毒药,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到头来都是那两人在暗箱操作。
他亲手签下的那份陷阱合同,已经完完全全把他半只脚拉进了地狱,永远都翻不了身。
就像明知那是徐林勾结外人的陷害,他的父亲也没有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不仅如此,还要将他送去面临十年牢狱之灾的法庭上,以此来堵住那些股东的嘴巴。
可分明他才是徐家正统的子孙,父亲却从小就偏爱妓女所生的徐林。
无论他怎么做,父亲都从未正眼瞧过他一次,更可恨的是他的母亲。
当徐恒从徐林哪里得知,是母亲给温暖泄漏他在法国的酒店住址的那一刻,他所有的信念都崩塌了。
什么打着一切都为你好的旗帜,其实是自己被随意操控着的可悲人生。
他的父亲宠爱私生子,他的母亲也只是把他当成争夺徐家的棋子。
这世间,他所在乎,所想证明的人,从来都没有真心待他。
徐恒隐在光阴中,额前的黑发给吹动,他的声音透着苍凉和绝望。
“小礼,跟我走吧,我在境外有几个账户,里面的钱够我们生活一辈子了。”
“徐恒,我不想和你离开。”温礼平静的望着他,声色不带任何的情绪波动,“而且温暖说的对,你们带着我是走不出海城的。”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我有我的办法。”
想到门外的温暖,徐恒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现在警方已经将温礼被绑一事怀疑到了温暖的头上,明天他就会用温暖的假身份证带着温礼先离开海城,然后再辗转逃往国外。
至于温暖。
徐恒从没有想过要带她一同离开,那个愚蠢的女人只是他的垫脚石罢了。
温暖在外面哭了快一个小时后,徐恒才开门放她进来。
这几天的躲藏,她原本就已经足够狼狈了,现在还哭得满脸泪痕,昔日娇俏的脸蛋被糊上一层脏兮兮的泥灰,怎么看怎么狼狈可笑。
徐恒厌恶的收回目光,将吃剩下的半块面包丢在地上。
温暖扑过去,捡起面包就往自己的嘴里塞。
她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的进食了,现在只顾囫囵的吞着,哪怕被噎得喘不上气而翻白眼,她都舍不得把嘴里的面包吐出来。
胃里一阵阵的酸水涌出,顺着她的嘴角流涎。
温暖伸长脖子努力吞咽着,饥饿早就把她为人的自尊给磨灭了。
……
夏季海城的早上多是大雾,天地间朦朦胧胧的似笼了一层白纱。
距离温礼被绑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没有要赎金或是谈条件的电话打进来。
黑色的轿车飞快的行驶在近郊的公路上。
李丰途中接到一通使他脸色大变的电话。
“霍总,林队他们找到人了,但是有一名女性被击毙了。”
驶过一段泥泞的坑洼地,荒废的老屋前已经拉上了警戒线。
林队正听着狙击手的报位方向,余光瞥见一抹高大的身形从车里下来。
他上前一步挡着,阻止霍璟言前行的脚。
“霍先生,请不要靠近,歹徒持有枪支。”
“让开!”
霍璟言比林队高出半个头,即便对方拼了命的想要遮挡他的视线,可还是让霍璟言轻松的将身后的一切纳入眼底。
警戒线内长满青苔的地上趴着一个女人。
她身上的裙子裹满脏污,身下的地上晕开一大片血色。
只一眼霍璟言便认出,那人的身形,并非属于温礼,心却仍高高提着。
浓郁的鲜血在空气中飘荡,徐恒藏身在墙后。
他很清楚,他没有能逃走的机会了。
徐恒做梦都没想到,一直被他当做蠢货的女人,竟然在看透了他的计划后,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报了警。
他垂下头,兀自笑出了声,手里黑乎乎的枪口慢慢抬起,他的神情近乎癫狂。
“小礼,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第83章 似乎那一眼便是万年
手腕上打着死结的绳子已经勒破了温礼的皮肤。
丝丝鲜血从皮下渗出,逐渐浸湿白色的麻绳。
黑洞洞的枪口顶在温礼的太阳穴上。
视线由暗到明,她被徐恒推搡着从屋内走出。
“徐恒,赶快放下武器。”
面对林队长的喊话,徐恒面无表情。
他木讷着脸,双眼沉沉的盯着警戒线后的霍璟言,暗色的瞳里奔涌着绝望和死意。
“给我一辆车,放我走。”
“徐恒,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
林队长的话还没说完,肩上突然一沉。
他顺着看去,霍璟言已经收回了手。
男人立在警戒线边:“李丰,把车钥匙给他。”
李丰应下,从怀里掏出车钥匙丢了过去。
“把警戒线撤了,所有的人全部撤退。”
“林队长,一切按他的要求来。”
林队迟疑,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狙击手已经在寻找突破口,而歹徒携有枪支,如果任其逃窜,恐怕会造成极大的社会影响。
可这人质实在太过特殊。
见他迟迟没有下令,霍璟言面色一凝:“出了任何问题,我全权负责。”
他自认为自己从不是什么好人,心不大,怀不下苍生和大义。
他的心小,小到只刚好装下温礼,只在乎那把枪会随时伤害他的大小姐。
最终在霍璟言的要求下,林队还是下了命令,所有警员按照徐恒的要求撤离。
离得最近的港口有二十公里的距离,徐恒已经是穷途末路的困兽,现在无非是死前的挣扎。
霍璟言默默的撸下手腕上的佛珠,根据地图显示,另一条崎岖的山路可以绕到主路线。
他要了一辆车,踩下油门轰鸣一声而去。
极速的行驶,双车道上的车辆过多。
徐恒将油门踩到底,呼啸的风从车窗里钻进来。
温礼被困在后座,由于挣扎,麻绳已经开始嵌入她的皮肉。
火辣辣的刺痛,还不足以麻痹空气里弥漫着的死亡气息。
徐恒深知自己已是毫无退路,他也早起了带着温礼一同去死的念头。
油门的轰鸣,高性能的豪车在路上似箭般行驶。
薄凉的风刮得温礼脸颊生疼,一股铁锈味从喉中弥漫进口腔。
因生害怕,她咬着唇,水色逐渐润湿秀美的剪瞳。
温礼不确定自己今天是不是会死。
只是在极端的恐惧之下,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
有被父亲与哥哥宠爱着的二十几年,有朋友同学的相互为伴,也有那张没使用的巴黎机票,还有霍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