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珂往前快走了两步,停下来看他老头子似的攀登法:“幸好一班还有我这么一个人物。”
尹京越也停了下来,他抬起头仰视贺鸣珂,丝毫不见生气:“贺鸣珂,你听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吗?”
“听过又怎么样?”
尹京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高处的他:“我就是龟,你就是兔。”
“倒挺会逞能。”贺鸣珂耸耸肩,转身往上走。
白辜月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缓不急地往上走,到了半山腰,忽然听前面闹腾起来,好像是什么人要晕倒了。
她在聒噪一片中捕捉到熟悉的名字。
尹京越。
白辜月加快脚步,这才来到事故现场。好几个同学围在尹京越面前,她看到他脸色苍白的坐在石阶上,周围有男生提议托他上山,被他摆摆手拒绝。
她来到他面前,凑近看到尹京越毫无血色的脸,他的额头布了一层薄汗:“尹京越,你怎么了?”
尹京越抬起头看她,虚弱地笑了笑:“是我逞能了,刚才有些头晕,不过现在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白辜月问:“你吃早饭了吗?”
“嗯……”尹京越皱起眉,“一颗糖算吗?”
白辜月震惊了,她蹲下来,“那两颗糖是你的早饭?你给我干什么?”
“我想和你分享,味道真不错。”
“你……”白辜月语塞了,“这有什么可分享的,为什么早上不吃早饭呢?”
“没这个习惯。”尹京越勉强站起来,白辜月赶紧扶住他,有男生想要帮忙,被尹京越拒绝,“没事了,你们往上走吧,刚刚休息了一会儿,我感觉好多了。白辜月,你不走吗?”
白辜月皱起眉,搀着他的胳膊,“我不走,要是你突然滚下去怎么办?况且我是你的同桌,照看你没有什么不对的。”
“好吧。”尹京越淡淡一笑。
贺鸣珂在顶上久侯多时,迟迟不见白辜月上来,连那个尹京越的身影都没见着。他来回踱步,有些不安。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去找白辜月,反正刚才已经跟上面的老师报道过了,一班不是最后五名,不会留下来搞卫生的。
贺鸣珂边走边不屑,就那个尹京越,只会说大话罢了。
他才走两步,看到了白辜月。
当然,也看到了尹京越。
白辜月扶着尹京越,俩人一步一步往上走,直到和贺鸣珂擦肩而过,没人看到他。
白辜月把尹京越扶到终点的长椅上休息,有老师急匆匆地上来查看情况,虞美云一边吃着火山石烤肠一边拉住白辜月,含糊不清地问:“你送他上来的?”
白辜月抹了把额上的汗,“也不完全是。”
虞美云点点头,左右看了一下,没发现贺鸣珂:“你看到贺鸣珂了吗?”
白辜月摇摇头:“没有。”
“奇怪,他早就上来了呀。”虞美云嘀咕,“算了,幸好没看到。”
“什么?”
“没事,我们去吃烤肠吧!裴绍西给你留了一根。”
尹京越还在长椅上休息,老师确认他没事后也走了,过一会儿,贺鸣珂来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冷冷盯着他。
尹京越看到他,慢悠悠地站起身,神情自然地与他对视,腰板挺得笔直,一点也没有刚才病怏怏的样子。
贺鸣珂冷嗤:“真会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鸣珂看着他:“你输了。”
尹京越笑了笑,是笑他:“是兔子输了。”
第51章 痒
贺鸣珂走回去的时候, 烧烤摊子旁边只剩下白辜月,她坐在木头椅上,折着腿, 一只手抱着膝盖, 快坐成了一个球。
贺鸣珂有点儿不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尹京越的话还是白辜月的行为,也许都沾有一点。他双手揣兜, 假装没看到白辜月, 但白辜月看见了他。
“贺鸣珂,你的烤肠。”
她的右手拿着一支肠, 显然是为他而留的,烤肠上的油很快就要顺着竹签子流到白辜月手上了。贺鸣珂没法再装看不见。他走上来接过,白辜月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嘴唇有些泛白。
“我不吃这种垃圾食品。”
贺鸣珂挨着她坐下,咬了口肠, 嚼嚼嚼, 又问:“虞美云他们呢?”
“他们去拍照了。”
贺鸣珂才不关心他们去干嘛了, 不在刚好, 省得看了眼烦。
“你刚才扶着尹京越上来的?”
白辜月点点头, 两只胳膊圈住膝盖, 看上去很冷的样子,明明今天艳阳高照。
“那你为什么不扶我?”贺鸣珂认真地问她。
“他的身体看上去吃不消。”
“我的身体也吃不消。”他即答。
白辜月回头看他,山顶的风把她额前的头发吹散,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头发搔着痒痒了还是听不懂贺鸣珂的话:“老师说你是一班第一个到的。”
“那是因为吃不消, 你要是扶一下,我就是全年段第一个到的。”贺鸣珂又咬了一口烤肠, 煞有介事地说。
白辜月没再接腔,贺鸣珂也闭口不言。安静了几秒,他扭头看她,白辜月的眉毛忽而深深拧一下,然后放松,嘴唇也是时不时抿紧,好像在竭力忍耐什么。
贺鸣珂盯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白辜月?”
“白辜月!”
“嗯。”
他喊了两遍她才如梦初醒。白辜月匆匆应完,又收紧了胳膊,把自己抱成一团。
贺鸣珂始终盯着她,皱眉问:“你不舒服?”
白辜月的嘴唇张开,里侧被牙齿碾出了道印子,“还好,肚子有点不舒服。”
贺鸣珂把手里的烤肠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我就说这是垃圾食品。”他站起来,眉头皱深了,“我帮你去叫老师。”
白辜月腾出一只手拉住他,“感觉一会儿就能好,你别走,冷。”
看来白辜月真的很难受,都开始胡言乱语了。贺鸣珂怔了一下,退了几步回到她跟前坐下,他的位置正好可以帮白辜月挡走一部分的风。这会令她好受一点。
贺鸣珂乖乖地坐在她旁边,能被白辜月需要的机会不多,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现,但看白辜月的脸色实在差劲,又着实坐不安:“你很冷?”
白辜月轻轻点点头。
他小声提议:“我陪你去找老师。”
白辜月轻轻摇摇头。
贺鸣珂大概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白辜月难受得走不动道了。他问:“肚子疼?”
白辜月点点头,半晌才嚅着嘴唇说:“贺鸣珂,别说话了。”
贺鸣珂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又不太确定地挠了挠后脑的发,终于伏低脑袋严肃又凝重地问:“白辜月,你是不是来月经了?”
阿琳娜在他很小的时候科普过月经这一概念。每次经期,阿琳娜都疼到卧床,只有服了药才能稍微好些。贺鸣珂次次都看在眼里,对月经不算陌生。
况且班上好多女孩都来了月经,生物老师也提过,这不是什么秘密。
白辜月脑袋嗡了一声。
她不知道是不是来月经,她没来过,只从虞美云那里听过来时征兆,她说每次来月经都会肚子疼,疼得死去活来。
白辜月浑身一僵,彻底不敢动了。她的脸色又惨白了点,额角流下一滴汗:“大概率……是。”
贺鸣珂也跟着慌了,他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如临大敌,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措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忽然又像蚂蚱一样地跳起来,慌慌张张地搜了一遍身。
“白、白辜月,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数学老师。”
他跑走,忽然又折回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丢到白辜月怀里,再次紧张兮兮叮嘱:“你就坐在这里,别动。”
贺鸣珂跑到李蕾面前,因为太着急,一时忘了卫生巾怎么说,红着耳朵比划了半天,愣是说不出来。
李蕾看他满头大汗,抽了张纸帮他擦,“别急,怎么了?”
贺鸣珂揪住那张纸:“这个!”
“上厕所是吗?我给你纸。”
贺鸣珂深吸一口气,忽然记起来了,嘴巴一下变顺溜:“不要这个,我要卫生巾!”
磕磕巴巴地说明了情况,李蕾瞬间懂了,正好包里还存着一片,她迅速拿了跟着贺鸣珂来到烧烤摊子旁,白辜月还抱着贺鸣珂的衣服蜷在原地。
李蕾走上前,边扶她边细声安慰:“别怕昂,老师带了,前面有个厕所,老师陪你去。”
白辜月抬起头,眼里第一次流露出无助的神情,像林间失去方向的小鹿,紧紧地抓着李蕾的胳膊。
有同学好奇地凑上前,互相挤着脑袋想看发生了什么。
贺鸣珂拿过白辜月怀里自己那件外套,顺势往她腰间一系,李蕾老师感激地对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扶着白辜月往厕所走。
贺鸣珂回头,围观的人还抻着脖子一副看新鲜事的模样,他一脚踏在白辜月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冲他们吼:“看什么看?”
大家自知惹不起这个外国小赤佬,顿时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地散了。
贺鸣珂收回脚,故意把鞋底的泥蹭在了血印上。
李蕾对白辜月的家庭状况多少了解点,知道她是单亲,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唯恐她第一次不知道操作,在送她进入女厕前拿着卫生巾反复指导:“你把外面这个膜撕开,然后把下边儿那个条条撕掉,贴底裤上,再把那两只小翅膀贴服……”
等了几分钟,终于见白辜月踱着步子出来。李蕾立马上前,查看了一下她的身后:“裤子上和外衣摆都有点儿,只能先用贺鸣珂的外套遮一下了,很痛吗?很痛我马上叫体育老师开车送你下山……”
贺鸣珂还在烧烤摊那儿徘徊等待,一个抬头就见李蕾带着白辜月回来了,白辜月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刘海都被冷汗打湿成一绺绺的。
他快步上前,又不敢碰白辜月,只能担忧地用眼睛瞅着,“还好吗?”
白辜月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外套,嘴唇发裂,她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稍微抬高一点就颤抖:“贺鸣珂,谢谢你,我会洗干净还你的。”
“你少说话了。”贺鸣珂皱眉。
李蕾掏出手机:“我个打电话让你们体育老师把车开上来,有条上山的公路,直接送小白下去,买点布洛芬吃,看她实在疼得厉害了,再呆下去恐怕吃不消。”
尹京越不知道从哪儿得的询,忽然在这时跑来,他搀扶起白辜月半边身子,“李老师,我来把白辜月背到车上去吧,看她的样子也走不了几步路。”
李蕾点点头,“那麻烦你了,小越。”
“不碍事。”
贺鸣珂迅速扶住白辜月的另一只胳膊,冷言冷语:“你又是哪儿来的?显然我来更合适吧。”
“麻烦把手松开一下。”
看到白辜月痛苦不堪的模样,贺鸣珂皱眉缩回手,又不甘心地盯着他:“她很重的,只有我能背得动。”
尹京越把白辜月的两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我背得动,你不用担心,再重我都背得动。”
“尹京越,有你什么事?”
尹京越俯下身背起白辜月,回头对贺鸣珂说:“我是她同桌,你呢?”
贺鸣珂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白辜月闭着眼,紧紧地圈住尹京越的脖子,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痛……”
贺鸣珂看了一眼白辜月,咬紧腮帮子,说:“少废话,快走。”
尹京越背着白辜月走出山顶的营地,体育老师的车已经开上了山,等着汇合。白辜月在他背上竭力睁开眼,浑身疼得一点劲都使不上来,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她迷迷糊糊地问:“贺鸣珂……?”
尹京越脚步一顿,把她往上颠了颠。
他边往前走边回答:“不,是尹京越。”
白辜月擦了擦眼角的泪,嗓子像是哑了:“贺鸣珂呢?”
尹京越看见了前方的车,面不改色地说:“他去玩儿了。”
白辜月死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生理期是在这样窘迫又慌张的情况下进行的。提前告别了大队伍,她在体育老师的帮助下到山脚的小诊所里买了止疼药,吃完后又被车送回了家。
尹京越全程陪同在她身旁,时不时给她递杯水,关个车门,直到车子把她载到家。
面包车停在老白小炒门口,尹京越抬头,眼神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极为细微地打量完。然后一声不吭地把白辜月扶下车。
白辜月感到药效在身体里发作,疼痛渐渐体会不到了,她马上抽回手,回头向尹京越道谢:“谢谢你,尹京越。”
又看向驾驶位的体育老师:“麻烦您了。”
“没事,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
尹京越把视线从白辜月的店面收回,温和地看着她:“自己保重,学校见。”
白辜月点点头:“谢谢你。”
“不用和我说谢谢。”
白辜月抬头,尹京越笑了笑,前所未有的友好。他把车门合上,隔着厚厚的车窗和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