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任延年的声音,“嗯,就当是他赢了吧。”
“只有小孩子才会在意输赢。”
最后一句话他自以为小声,却不想被秋天的夜风忠实地传递给了“小孩子”。
凌慈自然也是听见了,她仰头望了一眼肖成旭,又悲悯地看着任延年离去的背影。
因为他看起来似乎是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小孩子。
肖成旭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任延年面对亲生母亲抛弃他们兄妹俩另嫁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无动于衷,好像更显得他小肚鸡肠,像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虽然镜子都摆在面前了,但肖成旭显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并且一脚把镜子踢翻,跨过去还不忘踩两脚把它踩得更碎一些。
他再也扯不起得意的笑容来,看不出喜怒的眼睛地盯着前面兄妹俩的背影,随后目光又落在无辜的小猫咪身上。
被肖成旭那渗人的眼神瞅得背脊发毛,凌慈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预感十分灵验,当机立断,直起身子转身就要跑。
谁知魔鬼的爪子伸出来的速度比她跑路的脚步更胜一筹。
凌慈脚下一轻,“喵!”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吸引了树上局势胶着的双方。
栗子两兄弟低头,树下空无一物,只有秋风卷着落叶蹒跚路过。
!!!
妹妹!
他们那么大一个妹妹去哪里了?!
栗子两兄弟下树之后,三小只也懵逼地紧跟着跑下去。
什么什么,老大变成蝴蝶飞走了?
偌大的一个猫群行动力强得惊人,集结成队后立马朝着任延年兄妹离开的方向跑去。
被独自一猫留在树上的海盗猫表情空白,狐试探性地往下走了一根树枝。
很好。
似乎没什么危……
“唰!”
一阵破空声传来,海盗猫一回头,迎面一个大逼兜。
“喵哇!”
和这比起来,先前的猫叫声似乎还和凄厉一词搭不上边。
海盗猫仓皇逃离。
在树叶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埋伏许久的半面妆大仇得报,优雅地张开爪子,路灯下,爪缝里黑白双色的猫毛清晰可见,欣赏了一会儿,一阵风过,猫毛随风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她三两下身姿优雅地从树上下来,慢条斯理地循着同伴中在空气中遗留下来的气味追去。
……
走到家门口,任延年松开任思思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
他先是用钥匙打开了锁自行车轮胎的大锁,然后是下面的铁锁,下面又是一个铁锁,最后才露出门原本的锁。
“卧槽,至于吗?”
“你家里是藏了什么宝贝啊?”
悄无声息跟上来,骨骼清奇没有惊扰到两兄妹的肖成旭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没有忍住,在最后一秒破功了。
凌慈被他揣在怀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每次一遇见肖成旭准没好事。
任延年拔钥匙的手一顿,缓缓转头,入目,一只傻狗拐带了一只白猫在跟踪人类。
“啊,那个奇怪的哥哥跟过来了。”
小孩子无意间说出来的真话最为伤人,特别再加上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语气,狠狠刺痛了一个普通男高中生的心。
小姑娘的哥哥用手指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温馨提醒道:“你是不是被冻傻了,你家在那个方向。”
任延年心知太过于激烈的话语反而会引起对方的逆反心理,便忍住心中的不耐,对这个好像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耐着性子劝他回头是岸。
虽然这个语气是柔和了一点吧,但凌慈觉得这个内容好像比今天晚上的风还要冷酷。
“就这个温度还能把人冻傻,真是笑死人了。”
肖成旭抱着猫,没有一点身为外人的自觉,上前握住门把手,手腕轻巧地一压,打开门。
然后摸索着打开灯,反客为主地招呼任延年兄妹俩,“快进来快进来,冻着妹妹可不好了。”
任延年:“……”
他指了指大开的门,言简意赅:“出去。”
肖成旭:“不要。”
“出去。”
“不要。”
……
凌慈目前表情地看着两个人幼稚地就着两个字不知道打了几个回合,然后——
任延年:“行吧,随你。”
“不……诶?”
大开的门洞唰唰唰飞进来一串黑影。
等着最后一只猫慢悠悠地走进屋里,任延年面色如常地关上门,把惨叫声隔绝在小小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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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十数分钟后。
肖成旭满脸抓痕,背影萧瑟地窝在沙发的一角。
沙发的另一侧,则是十几只猫凑作一团,占据了沙发的大部分领地,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两只长相烟熏火燎的猫蹲坐在人与猫的中间,像是楚河汉界,又像是两个尽职尽责的监控摄像头,目光牢牢锁死在猫贩子的脸上,以防他又有夺猫之心。
任延年已经帮任思思吹好头发,送她进卧室,嘱咐她早点睡觉,关上门,才有空搭理这位不速之客。
“真不走?”
装死的肖成旭诈尸,坚决的,“不走。”
他又不是真的被冻傻了,刚离家出走,让他腆着一张老脸回去,倒不如一头撞死在任延年家的墙壁上。
要还去找戚若楠……
他就算脸皮再厚,也开不出这个口。
至于在她家楼下的花坛坐上一夜——
算了吧。
他还想活得再久一点。
综上所诉,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住在任延年家是上上策。
好不容易混进来了,走是不可能再走的。
任延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妥协了,进屋找了一套换洗的衣物,一股脑跟丢炸弹似的扔在肖成旭的怀里。
“去洗澡。”
这个时候肖成旭也不犟嘴了,麻溜儿地起身进了浴室。
等出来的时候,十一只猫外加一只狗已经吃上夜宵了。
鸡肉罐头。
闻着嘎嘎香。
“咕……”
凌慈把头从罐头里抬起来,舔舔嘴角,站在浴室门口的少年正怒其不争地看着他自己的肚子。
任延年了然,“没吃晚饭?”
肖成旭的处境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无疑是和家里老头吵架连饭都赶不及吃一口就离家出走了。
“吃了。”估计是洗了个热水澡,把脑子里好不容易结成冰的水洗化了,死鸭子又开始嘴硬,“你不懂,我还在长身体呢。”
“……”任延年沉默良久,道:“哦,那你和你的身体商量商量,今天能不能缓缓,先不要长。”
凌慈差点没忍住把一口肌肉喷到对面的半面妆脸上。
这两个人对话跟说相声似的。
相声大舞台少了他们两个人真是一大损失。
三花猫抬头觑了白猫一眼,看在今天她给她找回场子的面子上,就不追究她把口水喷到她脸上的小事了。
“没有营养的对话我们先放在一边。”肖成旭说,“家里有没有泡面?”
才进门没有多久时间,肖成旭反客为主的技能再次升级,仿佛开学那段时间的剑拔弩张不存在一样,跟任延年说话的语气跟相处多年的好朋友那样自然。
任延年也被肖成旭自来熟的口吻搞不会了,从储物柜里拿了两袋手撕面包扔给他,“爱吃不吃。”
大晚上的,他懒得再和肖成旭杠。
肖成旭接手后嬉皮笑脸的,“谢了。”
凌慈没脸看,埋着头吃夜宵。
难道他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在里面吗?
吃完面包漱好口,肖成旭都已经在沙发上找好位置开始做睡前准备了,但他才拿起手机没有多久时间,任延年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你睡那个房间。”他抬抬下巴。
肖成旭:“?”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这个屋子的确只有两个房间吧?
或许还有他看不见的暗门?
肖成旭脸皮时候厚了点,但也没有那么厚,“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我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
凌慈已经找好位置,在单人沙发上团成一个球准备安然入睡。
“不是。”任延年隐晦地看了一眼任思思的房门,“我睡这里安心一点。”
这眼神,隐晦到让肖成旭一秒就能get到他是担心自己半夜拐跑了他妹妹。
肖成旭:“……”
肖成旭愤然进房间,“咚”的一声把门带上。
三十秒后,房门又重新打开,“有没有水果手机的充电线?”
“没有。”
又是“咚”的一声。
凌慈抖了抖耳朵,连眼睛都没睁开。
她明天还要早起赶场子呢,没工夫和幼稚的小鬼计较。
任延年关掉客厅的灯,躺在沙发上。
虽然沙发挺大的,却也容纳不了一个身高一米八的高中生,任延年的小腿只能憋屈地搁在扶手上。
任延年住的房子面积不大,两房一厅一厨一卫,他平日里整理得当,才让客厅显得不那么逼仄。如今关了灯,没有说话的声音,在这样静谧且又狭小的空间里,屋里的猫猫和大狗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特别是睡在他头附近沙发里的白猫,那轻缓而又平稳的呼吸声仿佛就落在他的耳边,有一种让人凝气静神的力量。
半夜,凌慈是被砸门声吵醒的。
门板剧烈地颤抖,任延年临睡前牵上的防盗链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还以为是睡梦中。
猫狗本就是机警的动物,一点点动静都能把他们弄醒,这砸门声几乎就是砸在他们的脸上。
哈士奇呲着牙,在黑暗的环境中也能看见森寒的白光,在它快要叫出声时,被任延年及时安抚住了。
“嗯?”凌慈困惑地看着任延年。
得到他一个“嘘”的手势。
这砸门的动静足够大,穿过两层门板,砸醒了认床还没睡多久的肖成旭。
他很狂躁,“艹啊,什么玩意儿?”
只听见任延年语气平静,“没事,就是路过的醉汉认错门了。”
门外断断续续,“任……年你……老子……”
肖成旭狐疑,“你确定只是认错门?”
要是他没听错的话,外面的人的确是叫了任延年的名字。
任延年半阖着眼睛,“确定,过会儿他发现走错门了就会走的。”
“……行。”
这事儿明摆着有猫腻,但肖成旭也不是一个那么不识趣的人。
何况现在人在屋檐下,容不得他不低头。
秘密嘛,谁还没几个呢。
果然如任延年所说的那样,门外那人见屋里头没有理他,像是发泄心中的怨气一样,最后用脚重重地踢了两下门,踢得大门框框作响,又抖落了不少尘灰下来。
空气又回归沉寂。
也不知道任延年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凌慈只觉得耳边的呼吸声轻盈且又平缓。
动物的听觉灵敏,透过厚重的门板和剧烈的敲击声,凌慈没费多大的劲,外头男人说的话自然而然就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说,任延年你他妈真是个白眼狼,老子白养你那么大,当初你一生下来老子就该把你捏死……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听对方的语气,很有可能是任延年几个月没见的爹。
再加上凌慈先前在小姑娘幼儿园听的一耳朵小羊老师说的,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自称是小姑娘的父亲想过来接小孩。
两件事很轻易就能串联起来,并且很让凌慈怀疑他“父亲”的身份究竟掺了多少水分。
看任延年对他的态度,估计只达到了“管生不管养”的水平吧。
安静了有一会儿,哈士奇受惊后不停甩动的尾巴安稳地搭在四只小橘猫身上,栗子两兄弟和三小只头枕着屁股围成了一个圈。
白猫翻个身,绒绒的脸蛋贴在少年垂下来的手上。
正当她抖抖耳朵准备重新酝酿睡意之时,少年用手背轻蹭她的脸颊,随后反手抚摸她的脑袋。
他还没有睡。
后半夜,外面忽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砸在隔壁邻居铁质的雨棚上,清脆的声音仿佛在敲打着鼓膜。
白噪音的环绕之下,凌慈沉沉睡去。
梦里的情节有些复杂,她一会儿以第三视角出现在医院的病房中,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自己,一会儿又以上帝视角俯视被车撞到在地上的自己,旁边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还有心急如焚的表哥。
梦境的最后,她的灵魂回到小院里的那个纸箱里,被两个兄弟一左一右夹击,窝在猫妈妈的怀里,感受她温柔的舔舐……
也许是梦的内容过于丰富,凌慈早早就醒了。
但有醒的比她还早的。
沙发上空无一人,被子整齐地叠好之后被靠着扶手放好。
“醒了啊?”
脚步声从厨房的方向走来。
瞌睡虫还没完全离开,凌慈就着躺着的姿势伸了个懒腰,柔软的身躯反向拉伸,几乎要成一轮满月。
少年蹲在白猫的身边揉它的肚子,明明是最柔软的腹部,白猫却一点防备的样子都没有,眼睛都没睁开,睡眼惺忪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咪唔。”
见少年没有停手的意思,它也只是用自己的爪子摁住他的手背,轻柔的力道不像是再阻止,倒更像是在撒娇。
任延年懂得把握好分寸,没有恃小猫咪的宠而骄,顺着对方的意思住手,却没有离开,能感受到手下这个柔弱的生命呼吸的起伏。
“猫罐头还是鸡胸肉?”
“上次的猫粮也剩一点。”任延年耐心地寻求猫的意见,“每样都来一点怎么样?”
凌慈:“……”
什么怎么样。
这样吃真的不会窜吗?
她从任延年的手下爬起,“喵。”
早上简单吃点吧。
不要太复杂了。
“算了,种类也不是越多越好,我给你煮点鸡胸肉……”
话音都还没落——
“喵。”
“嗷?”
“喵~”
……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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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成旭所到之处——
栗子两兄弟:猫贩子!
任延年:人贩子。
到哪里都逃不开“贩子”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