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高大自诩是个脾气很好很佛系的老师,小同学们犯错嘛,正常,好好教育一下就好了,他通常不会太生气。但此时,胡高大看见沈闻卷子上空空如也的默写题,以及旁边草稿纸上非常显眼的火柴人,他觉得他的自我认知还是有点偏差——
去tmd脾气好。
“沈闻。”一声恶魔低语。
沈闻就这么对上胡高大愤怒的目光。
下一秒胡高大一把夺过他的草稿纸,上下左右看了个遍:“行啊,你丫默写题一个字儿没写,我没点名批评你已经很给面子了。结果你不仅不知悔改,还在这画火柴人侮辱女同学是吧?你给我出去罚十分钟站!”
“阮芋——”说到这,胡高大猛地转回头,想给阮芋讨个公道,结果不经意一瞥,发现阮芋放在右上角的草稿本上也画了个火柴人。
阮芋画的火柴人头顶上大刺刺写着“沈闻”二字,并且这个火柴人没有一根头发,身体还被她用笔戳戳戳,戳了一片黑点出来。
胡高大:“……”
沈闻已经起身了,从上而下很轻易的就能看见阮芋的大作,于是他耸耸肩:“这不扯平了。”
沉吟半晌,胡高大理不直气也壮:“扯平什么?人家古诗词满分,语文还考了一百三,画你的小人肯定是因为你先得罪人家了,你给我出去罚站十五分钟。”
沈闻:?
怎么还加了五分钟?
—
沈闻罚站的地方,不巧,就在和阮芋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边。
还好窗户紧紧闭着,稍微缓解了两分她的不自然。
胡高大在讲台上面苦口婆心的劝班上同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扯了半天才终于拉回到正题。
作为人间大喇叭,胡高大讲课时的分贝非常之大,尤其是讲到重点处,那叫一个情绪激昂。阮芋托着腮思考了半天,趁胡高大不注意,偷偷把窗户扒拉开了一条缝:“沈闻。”
她不喜欢和人闹矛盾。
沈闻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本来看风景看得好好的,猝不及防听见一声轻轻柔柔的女声。
他略微侧了点头回来:“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和刘希窈的关系,也不是故意想掺合你们的,没想到这事会让你觉得被打扰到了,不好意思。”阮芋身子往窗户边靠,假装托腮,实际掩住嘴巴小声地直奔主题,“但是我觉得你刚刚指责我的语气和用词有些过分,所以你是不是也需要因为那些伤人的话向我道个歉呢~”
沈闻轻轻皱了下眉。因为阮芋说话语速快、声音又小,再加上胡高大的魔音贯耳,他其实没太听清楚阮芋刚才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只敏锐捕捉到了后半句话。
“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于是沈闻反问,“我觉得我没说错什么,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受,并没有对你进行任何言语攻击。”
“你的语气和言语不伤人吗?我做了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吗要被你这么说?”阮芋本来平稳了许多的情绪又上来了。
“那我又做错什么了?别人是不能对你说一点重话吗?”
阮芋的心脏被他这句话给重重捅了下。她也不再装模作样的听课了,直接猛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你非要和我分对错啊?”
这动静顿时就大了。胡高大捧着卷子一脸疑惑地看过来。
阮芋木着脸把窗户拉上,转回头,决定和他冷战。
隔了一秒,窗户又被沈闻给拉开了。
又隔了一秒,他把胳膊伸进来,轻轻戳了戳阮芋的肩膀。
阮芋不搭理他,他也不先开口。
一直到空气都要凝滞了,沈闻才一脸烦躁的收回手,心想:
难伺候,随便她了。
下午吃饭的时候,阮芋和沈闻在食堂相遇。阮芋端着一碗老鸭粉丝汤,目不斜视和沈闻擦肩而过。
“呃……”严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一直到阮芋的身影都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他才迷茫地开口问道,“你和阮妹妹吵架了?气氛不对啊。”
沈闻把拉面往桌上一放,掰开筷子:“反正我绝对不可能主动去哄她。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凭什么被惹得心情不好了还不能说了?而且当时我语气哪里不好了?”
严旬还没怎么接着问呢,这货已经倒豆子一样坦白完了,想来是已经憋在心里烦恼了一天。
这么一想,严旬觉得自己非常重要:“人家是女孩子,反正搁我是不舍得看见自己喜欢的女生这么难过沮丧的。你那臭脾气就不能收收,去主动求个和不行啊?”
“她会难过?狗屁。她压根没把我放心上。”沈闻再次重申,“反正我,不可能,主动求和。”
严旬:“……”
得,牛脾气。
第二天早上,胡高大进教室宣布了换座位的事,还是和以前一样按照成绩排名选。
沈闻排在后面一点的位置,和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聊游戏聊赛车。
“我上次把那关过了,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带你们啊。”沈闻还和平常一样,手搭在一个朋友肩膀上,笑着玩笑道。
只是话说完,他再次下意识抬眸,在人群里寻找阮芋的身影。
匆匆一瞬,他收回目光,面上笑意不减:“叫不叫?”
“滚吧滚吧!”朋友们嫌弃地推他。
正打闹着,面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同时传来阮芋的声音:“沈闻,你还坐原来那位置吗?”
几乎是在听到阮芋和他讲话的瞬间,他就变得有些不自然,微微低头看她:“嗯。”
“好。”
等轮到沈闻选位置时,他进去一看,发现阮芋已经搬到了他的对角线。
——还和席如愿做了前后桌。
沈闻眯眼,极其不屑地冷哼一声。
行,随便她。
所有学生选完座位就到了搬东西环节。
阮芋这才暂时回到了原先的座位收拾书本。
“你赶紧搬吧。”
把书一沓一沓重合起来的时候,她听见沈闻这么说。但她手上动作没停,也不理他。
“搬了就别回来了。”
沈闻又说。
阮芋抱起书,临走前微笑着回了一句:“我要是回来我就是狗好吧?”
沈闻冷笑着点头:“行。”
当天晚上,沈闻没来上晚自习。
他翘了一晚上,和校外的朋友去了趟拳击馆。发泄了一通后,又沿着江吹了会儿冷风。
刚吃完烧烤,朋友们手里都举着啤酒,互相搀扶着高声歌唱。路灯一盏盏排列开来,江面波光粼粼,一片片光晕散落在水中。
晚上的宛城是喧嚣的,路边一排都是小摊,还有来来往往的散步的行人。
沈闻一言不发走在最旁边,耳朵被几个大男人的歌声摧残到都差不多要耳鸣了。
这时他很没有来头的想到了阮芋唱的那首《秦淮景》。
好像也是在波光粼粼的湖边,小姑娘吴侬软语,唱出来的调子和水一样柔。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想和她再没有交集,他舍不得。
第二天早上,阮芋刚到教室,发现自己座位后面坐着一位闲到翘板凳的土皇帝。
土皇帝的手还挺好看的,正拿着杯八宝粥喝。看见她进来了,随手从另一边拎起一笼小笼包递给她:“吃吗?”
“沈闻,”阮芋防备的走过去,暂且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的事,“你是有人格分裂吗?”
沈闻懒得搭理她这种问题。
阮芋又换了个问题:“你怎么坐这了?来求我搬回去的?不可能,我要是搬回去和你坐我就是狗。”
沈闻:“所以没让你搬回去啊。”
顿了一秒,他继续道:“是我搬过来。”
第28章 二十八颗星星
阮芋的目光定在他脸上, 目视着沈少爷喝完了八宝粥。然后她搓了搓脸,把头转回去:“随便你。”
老实说,沈闻突然搬到她后面坐着, 她还有点不习惯,这种不习惯直接导致她全程背脊挺得笔直, 上课上得格外疲惫。
下课后,沈闻终于抱着篮球出去了,阮芋整个人瞬间泄气,趴在桌子上揉肩。前面的席如愿也转了个身过来, 趴在她桌子上聊天:
“老婆, 沈闻怎么突然搬到这里来了?”
阮芋一顿:“我哪知道他怎么想的。”
前不久还摆着张臭脸说她呢, 现在又来干嘛?求和吗?
男人心才是海底针叭。
席如愿搓着下巴思考了许久, 得出结论:“他一定是想好好学习吧,以前你们那位置太后面了, 看黑板都不方便。”
“猪会上树沈闻都不会爱学习。”
阮芋如是说。
席如愿差点笑死:“你还挺了解他。”
下一秒, 席如愿猛地收了笑容, 捂住嘴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同时身后传来椅子被拉开的滋啦声。
阮芋头都不用回就能明白是沈闻回来了。果不其然,她很快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方向响起,一字一句拖曳的很慢:“你还挺了解我。”
阮芋:“……”
居然还学席如愿的语气,好欠打一男的。
她懒得理他, 趴在桌子上没接话。直到桌边落下一瓶酸奶,阮芋抬了下脑袋,跟着看过去,只来得及捕捉到沈闻收回的手。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擦过她的耳畔。
阮芋眨眼的速度都不自觉放缓了些, 过了一小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把那瓶酸奶拿起来还回去:“我不要。”
顿了顿, 沈闻说:“阮芋。”
她看他,没说话,也没表情。
沈闻明显被梗了一下:“你这么生气?”
她就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发自内心道:“生什么气?我不生气啊,一个普通同学能让我生气?”
“……”
因为换课,早上最后一节课就变成了体育课,下课铃打响后,操场周围的几栋教学楼都几乎震动起来,学生们鱼贯而出,冲入食堂。
沈闻轻轻松松投进一个球,一边甩甩手腕往严旬那边走一边问:“晚点再去吃饭?现在人多。”
“行啊。”
接下来又打了二十多分钟的篮球,等他们吃完饭已经离下午上课时间不远了,于是沈闻没回寝室,径直去了班里。
最近宛城的气温飙升,加上之前的高强度运动,沈闻一路上都在怀疑自己被人给摁在了火笼里,连呼吸间都是燥热。
他一进教室就拧开了风扇开关。
扇叶开始呼啦啦的转动,在风扇运作的声音中,他随意抬眸,随即目光停顿在坐在窗边的阮芋身上。
她手里拿着中性笔,另一只手压着卷子,背挺得很直,偶尔黑发如瀑垂落,下一瞬间被她轻轻柔柔笼在耳后。
写完一张卷子,她呼出一口气,把卷子往旁边一扫,然后掏出一张贺卡,想了想,垂头落笔,自信写下:我的亲亲圆圆宝贝。
提行。
然后卡住。
过两天是席如愿生日,她除了准备礼物,还打算写篇小作文祝她生日快乐。
百分之一百的真心是到位了,但真要动笔开写还是不容易。
阮芋在考虑事情时总喜欢无意识的做些小动作,中性笔被她捏在指尖上下左右转动。
她老早就发现了到教室的沈闻,但一直到他都回位置坐好了,她还是没想出来写贺卡该怎么开头。
“写什么呢?”沈闻探了探脑袋。
阮芋立刻跟个小学生似的,头垂下挡住,手再一扒拉,把贺卡遮了个严严实实。
沈闻:“……”
这排斥的动作一出,他想起了自己现在在她眼里的身份——
普、通、同、学。
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叫嚣:去他妈的普通同学,他不乐意和她当普通同学。
这声音越来越大,导致沈闻突如其来的觉得有些牙痒痒,他磨了磨后槽牙,气闷地偏过头看风景。
而前桌的阮芋思索了半天贺卡内容,无果,最后决定转换心情。
她今天的脑子不适合搞文学,还是写卷子得劲。
贺卡又就这么被她放在了一边。
沈闻托着腮,听到动静瞥了一眼过去,好巧不巧看见安安稳稳躺在桌角的那张贺卡。
他眯起眼睛,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了开头的几个大字:我的亲亲圆圆宝贝。
?
接下来的还没扫过去,阮芋突然从桌肚里掏出数学书,啪嗒一声压在贺卡上。
圆圆宝贝是谁?
她还亲亲圆圆宝贝!?
沈闻直接起身,原本悠哉悠哉搭在桌面上的手就这么往下一甩,不小心擦过尖锐的桌角,划出一道很长的红痕。
痛感自手背传来,沈闻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想起来之前好像听到过阮芋叫席如愿“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