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淼不满地扭过头睨了他一眼，后者理性回归，讪讪地松开手。
她说：“对。”
“她非要让我陪她去夏令营，林陌之前从来没这样过。总觉得她有事情瞒着我。”
林燚也奇怪，张嘴就发问：“她为什么不让我陪她去啊？”
“……”
此言一出，两人都陷入沉默。
陆淼看了他一眼，无声胜有声，仿佛在说：你确定要我明着说出来？
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地面上树影寥寥，一时间，校门口的板油路面上明暗交错。
门外有几个卖小吃的推车。
林燚往烤鱿鱼摊位的方向看了一眼，走过去，从校服裤兜里掏出几张纸币，让老板给他烤五个。
在等鱿鱼的间隙，他转过来，自问自答：“行吧，我也考不上。”说完，他大方地说：“那我帮你去打探打探？”
陆淼抬眼看他，凤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林燚说：“你可别多想，我不是因为你，我就是担心林陌。”
“父女情，你不懂。”林燚骄傲地下巴微抬，“就算你打架再厉害又怎么样，有一件事情你永远比不过我。”
陆淼：“什么？”
林燚郑重其事说道：“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名父亲，但是我可以。”
鱿鱼摊老板差点笑出声。
陆淼：“……”
就不该期待他脑子里有什么正经东西。
刚要走，林燚叫住她：“哎，你陪不陪林陌去啊？她可很少要求别人做什么，我也感觉她肯定是有事。”
陆淼只能停下脚步：“那你去试探试探？”
林燚答应地很痛快：“行，但是你先告诉我，你想不想陪她去啊。”
“不想。”陆淼说。
“哦，那如果她又撒娇呢？”
“如果不是什么一定需要我陪她去的情况，那我就故意不通过校内选拔考试。”
烤鱿鱼好了，林燚让老板给套个袋。
接过，从食品袋里拿出来一串、递到陆淼眼前：“给。”
陆淼没立刻接。
林燚又递了递，尾音拖长，“又没毒，见者有份。”
“我不是怕有毒，”陆淼冷静地阐述过往经验，“你每次请我吃东西，肯定是已经做了、或者是即将要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林燚：“……”
.
陆淼的猜测完全没错。
不过二十分钟，林燚就把她出卖了。
和陆淼在校门口分道扬镳之后，林燚拎着剩下的三串鱿鱼直奔一楼画室。
站在门外，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时，林陌正在给顾同学讲数学题。是往年数学竞赛的大题，林陌也是边思考边讲，同时讨论。
“这种方法是能解出来，但是考试时候很容易时间不够……”她看着草稿纸上的步骤，喃喃自语。
顾洵放下笔，站起来：“我去开门。”
“好。”林陌继续思考。
数学竞赛这种东西，努力有用，但是是在一定范围内的有用。如果想要取得前几名的成绩，其实是需要天赋的。
“闺女，我给你送点好吃的。”
林燚的声音让林陌抬起头。
烤鱿鱼的香味飘过来。
“我不吃鱿鱼。”林陌说。
林燚走过来，问：“你还挑食啊？”
“就几样东西不吃，而已。”
“哦，”林燚混进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吃不吃的他也不在意。顺手把鱿鱼递给顾洵：“给你也带份了。”
“谢谢。”顾洵接过，顺便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的更大一些。
顾洵接了他的好处，林燚就更自在起来。
他走到林陌旁边，直接坐在顾洵的位置上，模样像是到家了，“你要是想让陆淼陪你去夏令营，最好闹点事情出来。”
林陌抬头看他：“？”
林燚往后靠坐在椅背上，一边咬烤鱿鱼一边说，“她不想陪你去，除非有什么她无法拒绝的理由，比如你有可能被揍之类的，她才会跟去保护你。”
“哎，有纸没，给我扯两张。”
书包挂在椅背上，林陌转身，从里面掏出纸抽，抽了两张递给他，“那如果没有？”
林燚翘起二郎腿，抖着脚，“陆淼说，如果没有，她会在校内选拔考试上交白卷。”
“……”她那叛逆的亲妈。
.
林燚卖完队友就回家了。
盛夏的下午六点，天光依然大亮着。
理论上来讲，她现在应该在步行回福利院的路上。
市中心的方向与福利院相反，所以顾洵应该坐在反方向的公交车上。
然而，此刻，两人走到了冬日时每日分别的车站，坐在长椅上。
林陌的书包里只有两本书，背在后背上、半悬在长椅之后。
她请他出主意：“你说，我可以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车站不远处有个小卖部，小卖部门口放着冰柜，冰柜上的喇叭在喊店里新进的雪糕。
顾洵起身，“等我一下。”
“嗯？”
少年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两个雪糕，绿豆口味。
林陌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撕开，牙齿咬上。雪糕冻得比想象中坚硬，冰的她身上一抖。
顾洵慢条斯理扯开包装袋，看了她一眼，说：“不用着急，慢慢吃。”
雪糕冒着丝丝凉气，林陌把它拿的距离嘴唇远一些。她问：“这个意思是，我们也可以慢慢聊？”
“不着急回家。而且我拿着雪糕也不方便挤公交。”
林陌笑着说：“好吧，那就慢慢讨论陆淼的事情。”
顾洵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参加数学竞赛？”
林陌压低声音：“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有人在数学方面有天赋吗？”
“记得。”
“就是陆淼。”林陌撇撇嘴，“可惜，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做兼职，还要为了做兼职放弃竞赛机会。”
虽然保送的可能性很小，但至少，她可以借这个机会和陆淼拉近距离，探知她的内心想法。
车站没几个人，入耳只有远处听不出具体内容的喧嚣与烟火。
过了半晌，林陌才听见他的声音。
“或许这就是她权衡之后的选择。”
林陌吃雪糕的动作一顿。
她好像突然懂了。
下一秒，顾洵分析道：“除非我们能看到未来是什么样子，否则的确不容易说服她改变想法。”
林陌没有办法说、她的确看见了未来，并在试图改变。
因为陆淼正站在眼前的时间节点上。
十六岁的陆淼永远会在兼职和一份遥远的保送机会之间选择前者。
青春时期的自尊心以及自食其力带来的心安、才是此时的她最在乎的。
无论许多年之后的陆淼是否会后悔、这个她在十六岁时亲自做的决定。
所以大家才说，后悔是最没有必要的东西。
转念一想，如果去夏令营，就一定能拿到保送机会吗？
林陌不知道。
只是觉得，机会是不应该被浪费的。
尤其是命运馈赠给她的这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
“顾同学，我还是想请你帮我个忙，好不好？”林陌说，“你就当作，我真的做梦梦到了未来。”
没立刻同意，顾洵反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今晚我不想回福利院了，我想去你家里蹭个饭。”林陌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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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软糖
天边终于有了迎接黑夜的趋势，泛起橙色。热浪消失，空气变得清凉。
绿豆雪糕边缘已经有些融化，林陌把最后一块雪糕咬到嘴里，唇边不可避免地被沾了一点融化的冰水。
她刚要把书包拿到前面来，一张手帕纸被递到她身前。
手帕纸是叠成方形的，角落被两根手指轻捏着。
他的指甲是椭圆形的，修剪平整干净，只在末端留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甲板。
因为微微用力，指尖泛着浅浅的白。
林陌伸手，斜着捏住大部分纸张，把手帕纸接过来。
“谢谢。”
林陌没有抬头看他，但是能感受到，少年此时应该是在扭头看着她的。
而且一定是很平静很自然的神情。
“没事。”顾洵收回视线，从校服衣兜里拿出手机，低头、回复老顾的消息。
林陌轻轻擦了擦嘴角，随后把雪糕棍和用完的纸都塞到包装袋里、又把封口处卷了两下。
垃圾桶在不远处，她站起来，想问顾洵要过他手里的雪糕袋，好一起扔掉。
刚要开口，就看见少年抬头看她，说：“我爸说他来接我们，大概二十分钟。”
他说完，也站起来，比林陌先一步，将女生手里把袋子抽出来，同时淡声解释：“我想去买些东西，垃圾桶也在那边，刚好一起。”
“哦好。”林陌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最后留给她一个清隽玉立的背影。
顾洵永远双肩背书包，腰背挺直，端端正正。他不像冯辉和林燚那样，或是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或是眉梢眼角都染着张扬肆意的笑。
但是没人会忽略他的少年气。
林陌思考了几秒钟，把顾同学的这种气质总结为、安静的少年感。
顾洵扔完垃圾，又去到刚刚买绿豆雪糕的超市。
这次不止停在小卖店外面，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林陌？”
从身后传来有点意外的女声。
林陌转过身，看见是班花和体育委员。
两人一前一后，都穿校服背书包，看样子是刚从学校里出来。
林陌和他们打了招呼，随口问：“你们刚从学校出来啊？”
班花说：“对的呀，上次话剧比赛的道具都用不上了，我们整理了一下，过几天找机会卖掉充班费，说不定还能供全班同学吃一顿冰棍。”
体育委员也点点头，“她说得对。”
林陌附和：“不愧是生活委员。”
体育委员接话，笑着叹了声气：“对啊，所以生活委员把我这个体育委员扣下来，她坐在椅子上指挥我搬东西。”
林陌说：“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时的表情是很高兴的。”
体育委员刚要辩解，班花打乱了两人的闲聊。她一巴掌拍到林陌胳膊上，“我去你快看，那个是不是顾洵！”
看着大美女两眼放光的花痴样，让林陌一时不知道是该羡慕顾洵、还是该为班花看见帅哥而开心。
和顾同学相处久了，差点忘了，他在学校里可是男神一样的存在。
会让女孩子们捂着心脏犯花痴的那种。
如果她说自己和顾同学相处时连心跳都不会有丝毫变化、与和朋友的相处没有任何不同，会不会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
班花小心翼翼地收回视线，又舍不得收回视线，所以眼神一直在飘忽不定，想看又不敢看。
她声音隐隐激动，声线依稀颤抖，“我天他真的好帅！”
林陌直接转身往超市的方向看。
顾洵怀里抱了一堆零食，此时走到柜台前，把零食放到台子上。
店老板扯过一个大塑料袋递给他，白色的。顾洵自己把袋子打开，将店老板算完钱的零食装到塑料袋里。
薯片，两大袋，一个烧烤味道一个番茄口味；
旺仔q^q糖，三袋，包含苹果葡萄和菠萝三个口味；
果冻，什锦装的，最大包；
最后还有两包洽洽香瓜子，以及一包手帕纸。
林陌在心里算了个账，得出结论，顾同学零花钱应该不少。
“林陌，你是看呆了吗？”
耳边突然传来班花说悄悄话一般的声音。
这时林陌才把视线移到顾同学的侧颜上。
超市是老式的小卖店，有着这个年代独有的韵味。老板还在店门外挂了个鸟笼，里面的鹦鹉扑腾翅膀、在横栏上跳来跳去。
林陌上一次见到这种画面还是在某个公众号里的怀旧手机壁纸上。
阳光照在他额前碎发和高挺鼻梁上、仿佛添加了轻度羽化效果、又仿佛给他镀了层金边。
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娲炫技作品吧，林陌在心里默默地想。
时隔几个月，没想到会被整日都能看见的脸再次惊艳到。
她很冷静地客观评价，又对学校里女生们对顾洵的情绪好奇：“的确挺帅。你喜欢他？是男女之情的喜欢还是单纯喜欢脸？”
班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花痴音色骤然变成冷静：“当然是喜欢脸和这身气质啊。对于这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谁亵渎谁罪恶！”
林陌：“亵渎？”
班花一脸郑重：“生理需求，生物知识，很正经的，小林同学你不要多想。”
“……”
到底是谁在多想。
顾同学的气质太干净了，以致于、即使是联想，林陌也只能想象到，顾洵和他女朋友在大学校园林荫路手牵手散步。
至于其他的……
林陌及时拉紧思想的缰绳，以免它像野马一样狂奔。
同一条街道上，顾洵完成结账。
他转身，迈下台阶，手里拎着那一大包零食。
班花还在暗中观察，“他有兄弟姐妹吗？为什么零食都是好几份的？”
林陌说：“周予宁。”
班花继续思考，“那q^q糖有三份怎么解释？”
林陌：“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爱吃。”
班花笑：“你别骗我，清冷男神爱吃软糖？”
林陌心思突然有点活跃，反问：“如果他真的爱吃呢？”
班花：“那当然是、更爱了。”
“……”
刚要调侃她两句，林陌听见班花说：“他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抬眼，看见顾洵距离她们只剩三米左右，视线是看向这边的，只是没有很专注地盯着林陌。
林陌冷静地说：“他是来找我的。”
班花看她，缓慢摇摇头，语气颇为感慨：“想当年，我是班级里为数不多相信你和顾洵没有谈恋爱的人！”
在顾洵走过来之前，她又对林陌说：“你最好是在跟我开玩笑。”
话音落地时，顾洵刚好站到两人身边。他就站在林陌身侧，出声问道：“需要我假装和你不熟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