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其实也还好，只是入睡很困难就是了。”林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才九点半。她语气轻松地说：“我只有在很疲劳的状态下，才能沾枕头就睡着。”
顾洵说：“是因为睡前总是忍不住回想一些事情吗？”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这样。”顾洵伸胳膊拿过他的水杯，“后来发现，不要把睡觉当成任务，入睡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林陌笑了笑：“嗯，所以后面我就学着在睡前编一些故事，把自己代入。”
“方便说剧情吗？”
林陌斜着眼睛看他：“顾同学你好像很懂的样子，竟然知道这些剧情通常都会比较难以启齿。”
顾洵喝了一口温水，而后把杯子放回去，才说：“只是觉得你这个方法不错，想借用一下剧情。”
回想了一番在脑海中编织过的各种狗血故事，林陌果断拒绝他的借用。她轻咳两声：“这是个秘密。”
“嗯。”
.
接下来的几周时间，林陌都在忙着数学竞赛学习。
林陌大学学的是师范，除了专业课之外、数学知识大部分还是在高中课本本身。
当初面试工作时，学校也提到过，新教师入职两年后可以开始带学生的竞赛。只是她当时还处于教师发展阶段的关注生存阶段，还没等到能够接触竞赛的机会，便被迫重开了。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林陌和广大高二学生一样，都是头一遭。
校内选拔考试的那天，报名的学生坐满了五个考场。足足一百人，最后只要前十名。
“简直是太残酷了。”传闻放榜日的中午，班花坐在林陌桌子边缘，摇着头感慨道。
林陌正在写语文卷子的文言文，可以分心。她抬头看她，有点疑惑地问：“你报名了吗？”
班花理直气壮地摊摊手：“没有啊，我就是替你们感慨一声。”
林陌：“……”
教室前门，有刚从小卖部回来的男生随口说：“老师在公示栏贴榜了。”
不少学生都跑去窗边阳台，看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包括冯辉。
他走得慢悠悠的，但个子高，站在最后一排也能一眼就望到学校操场。
走回座位方向时，他对林陌说：“是出榜了。”
林陌拿着笔，在卷子上勾画两道之后抬头：“你要是去的话，帮我看一眼，谢谢。”
冯辉都走到门口了，“就这么有自信？”
“主要是因为懒得下楼。”
“……”冯辉发现自己总是会被她的实话噎到。但他此刻心里其实在乎的是另一件事情。
故意扬起别扭又挑衅找事的语气，不忘把声音压低，他说：“你也相信顾洵能考上？”
周围除了班花没有外人，林陌都没抬头，淡声说：“他没报名。”
“哦。”冯辉板着脸走出教室。
班花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过去，见到，BKing走出教室后就控制不住地咧着嘴角笑起来，那模样张扬又得意。
好像自信满满能趁着夏令营朝夕相处的十天时间把林陌追到手一样。
“顾洵真没报名？”班花以为林陌是在给校草留面子。
林陌点点头：“对啊，他走艺术。”
班花是小康家庭，她对顾洵家的条件也略有耳闻。她从桌子下去，坐在林燚同桌的空椅子上，小声问：“我好奇问一句，像顾洵这种家庭，会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有商业联姻这种东西？”
林陌笔尖顿了一瞬，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起来蒋沐婷。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那样的女孩子应该也不会接受成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最近事情很多，林陌也把很多事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包括她被气得险些打顾洵那晚。
蒋沐婷的事情却异常清晰。
而这清晰地原因只是因为，冯辉说“蒋沐婷和顾洵玩得很好。”
突然，心脏乱了一拍节奏。
班级里闹哄哄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只有头顶的风扇在呼呼的吹，桌面上的纸张翻飞起来。
也只恍惚了一秒钟，林陌及时思绪回归，抬手按住卷子。
四周变回真切，和真实感一起出现的，是她突然意识到，她对顾洵的依赖与习惯、已经远远超出自己所预料的范畴。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征兆。
而这种习惯与依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追溯。
或许是冬日人行路上调侃他学坏了的耳语，或许是除夕夜烟花之下的祝福，又或许是一次次无法忽略的细节、以及从两人尚未触碰到的手指之间悠然穿过的夏风。
林陌开始宽慰自己，顾同学明明对所有人都很好、也很有礼貌，不是吗？
肯定是她误会了。
所以，她也没有立场去思考、蒋沐婷与顾洵之间究竟曾经玩得有多好。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结论大喇喇地停在脑海之中。
林陌理智地想，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应该得出上一条结论。
把笔放到卷子上，林陌额头砸到桌子上，无声地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并企图用冰冷让自己冷静下来。
班花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眉梢轻挑了下，伸手拍拍她肩膀，然后端详着她，“怎么？忽然想起来自己有情敌了？”
林陌缓缓坐直，终于给自己找到了最大的宽慰借口。
某些cp粉坏得很，洗脑功底相当厉害。
嗯，一定是这样的。
刚要回答班花的问题，冯辉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他带来了林陌最关注的答案：“陆淼考上了。”
全校仅有十个名额，七班就占了三个。
--------------------
林陌：直觉告诉我他在钓我，但就是找不到证据
第51章 报道
七月中旬，高一年级开始暑假。
轰轰烈烈的高考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一批学生离开，小卖部门口都显得冷清不少。
步入暑假，绘画课暂停。
照理，她是应该去一楼画室和顾洵说声开学见的。
熟悉的一楼走廊尽头。
林陌站在门外，抬手，敲了两下门，然后轻车熟路地推门走进去。
整个学校都充斥着假期即将来临的气氛，画室里却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一般，让林陌有一种明天还要来学校上课的错觉。
顾洵依然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安静地低头做题。
听见她的脚步声，少年抬起头，把昨天画作的分数告诉她：“九十七分。”
分数是稳步上升、偶尔回退的，从七十出头到接近一百，她用了接近一年的时间。
周一的画才只有九十分。
她还记得顾同学说，等拿到一百分的时候，就是她出师之日。
两人便连这个画室里的交集都不会有了。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林陌让自己唇角弯了弯、调整表情，同时故作轻松地自夸道：“我这次进步这么大啊。”
顾洵点点头：“昨天完全是你的原创，已经很好了。”
“之前也有过不是临摹的时候，我没发现这次有什么不同啊。”
“似乎有情感。”顾洵看向她，眼底仿佛带着极浅的笑。
今天没有绘画学习，林陌也没有摘下书包。她走到窗户前，背对窗外站、腰部抵在窗台边缘。
顾洵的话让她动作一滞。
明明前几天已经想明白，心里的那点悸动大抵来自于班花的暗示，但是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没由来的有一种秘密要被发现的危机感。
她抬手把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在心脏狂跳的同时，尽量扬起和往日一样的浅笑，看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露出马脚，“什么情感啊？”
“是愉悦吧。”顾洵站在桌边，低头整理桌上的卷子和中性笔。
林陌松了一口气，解释：“我最近是挺开心的，因为陆淼考上夏令营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句话的真实性。虽然开心是真，但难免有些欲盖拟彰的味道。
顾洵嗯了一声，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温声道：“南江理工大学的冰激凌是他们学校食品专业的一大特色，感兴趣的话可以尝一尝。”
“好吃吗？”
“还不错。”
因为冰激凌、话匣子被打开，局促感消失，林陌不知不觉变得自在起来。
和顾洵一起走出学校大门时，看见马路对面的小卖部门口贴了一张白纸。
走到车站时，林陌才看清，那纸上写的是八月末店面停业，现店内百货低价批发出售。
她想起来了，小卖部所属的小区是最先整改的一片，这里在后来成为寸土寸金的学区房。
如果她现在手里钱够用，一定马上买一间、坐等升值。
思考间，看见顾同学走到小卖部又折返回来。
手里多了两个绿豆雪糕。
顾洵递给她，“再开学就没办法买了。”
林陌接过，咂舌：“说的还怪伤感的。”
小卖部老板就坐在店门口，拿着把蒲扇摇啊摇。他笑呵呵地，人逢喜事精神焕发，对着林陌挥挥扇子，遥遥地喊道：“小同学不伤心哈，等拆迁款下来了，我开更大的超市！上的雪糕更好吃！同学们记得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林陌说着一定一定，之后公交车到站，她就匆忙地和顾洵说拜拜，然后上了公交车。
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回头望。
少年在站台上等车。
隔着车窗与夕阳、两人视线相对。距离却越来越远、直到看不清彼此的身影。
.
七月末，月季花开，全南江市的竞赛生齐聚校门外，有大巴车和志愿者接他们到宿舍。大学放假，校园里仍然能见到三三两两的学生。
带队的是数学学院研究生，据说和赵尹本科时是大学同学。赵老师毕业时选择就业，这位领队则选择读研。
还没到达宿舍，林陌就确认这个消息属实。
因为领队学哥此时正坐在旁边的车座上和她们聊天，聊天内容正是赵尹。
“你们是赵尹班级的学生吧？”孙远身高一七五左右，微胖，头发烫着卷，看起来比赵老师活泼一些，说起话来永远嘴角带笑。
或许赵老师在校外也是活泼的，只是在学生面前为人师表、所以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沉稳。
林陌他们三个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她坐在陆淼和冯辉之间，孙远挨着冯辉坐。
冯辉回答他：“对，赵老师是我们班主任。”
孙远一直在学校里，所以他也没觉得自己比高中生大多少，相处起来就跟朋友一样。他笑着问：“诶你们赵老师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冯辉扭头看向林陌。
林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孙远眯了眯眼，斟酌着问：“你们是情侣吗？”
林陌：“不是。”
“那他为什么看你眼色行事？”
“……因为我是数学课代表，如果赵老师有女朋友，我知道的概率会比较大。”眼见着对方脸色有些尴尬，林陌适时转移话题：“对了，我听说理工大学的冰激凌不错，在哪里有卖啊？”
孙远：“南食堂一楼外面有一家冰激凌店，门面是绿色的，还有食品学院的院徽，你们一过去就能看见。”
“好的我知道啦，谢谢领队。”
理工大学本部校区占地面积五千多亩，大巴车沿着主干道一路往宿舍区开。
竞赛不只有数学学科，还包括物理生物化学，女生男生分到两栋宿舍楼里住。这两栋宿舍楼新建不久，他们这届竞赛生倒成了第一批入住的。
只住十天，林陌原本连行李箱都不打算拿。但院长说这是她第一次出去住，还是参加竞赛、福利院都感到光荣，必须给她配个皮箱，就当奖励。
于是，林陌拿着二十四寸行李箱踏上征程。
箱子里东西很少，她单手完全可以拿上楼。
宿舍楼前，穿蓝色马甲的志愿者都很热情，担心竞赛生初来乍到不习惯，洋溢着笑脸来帮忙。
林陌刚拒绝完一位男生的好意，又有人走过来。
“谢谢了，但是真的不用，我箱子不沉。”一边说，她一边沿着蓝色马甲抬头看上去。
瞳孔放大。
“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林燚他堂哥扯了扯嘴角。他弯腰、距离靠近，身上有烟草的味道。
林陌很讨厌烟味，顿时没忍住皱了皱眉，又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林陌没有很重的学历滤镜，但是也一时无法接受林雍竟然是985院校的学生。
总感觉这二者很不搭。
秉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林陌问：“你是理工大学的学生吗？”
林雍明显不满意她的态度，眉头皱了皱，眼尾下压，戾气都掩不住：“你怎么跟质问似的？连个请字也不知道说，还指望我回答？”
看着那双和林燚眼型相像、但眼神截然不同的眼睛，林陌才反应过来，自己和眼前这位还有些亲缘关系。
因为他醉酒冒犯陆淼在先，林陌连虚与委蛇都做不到。板起脸，她自己单手拎起行李箱，一字一顿说：“请你让开，我要上楼了。”
林雍这才说出目的：“听说你那个好朋友也来了，晚上一起聚聚？”
--------------------
林陌：晦气！
第52章 打听
林陌表情认真几分，皱眉、抬头观察他神色：“你到底想做什么？”
“交朋友啊，还能做什么？”林雍笑着，声音放低，“你在怕什么？怕我把你睡了？”
说完，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放在唇边咬住一支，最后把烟盒转了下塞回衣兜，又前前后后地在自己身上摸打火机。
同时把倒打一耙发挥到最不要脸的水平，语气嘲讽，“现在的小女孩是不是懂得太多了，想的也太多了。”
青春期女生大多敏感且羞于谈到性，很容易就被他这句话勾起羞耻心。
林陌不想和眼前这个人有太多交集，他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否会突然弹出脑袋咬人一口。
转身要走，林雍却不管不顾地抓住她胳膊。
夏天，林陌穿着黑色短袖。
有点粗糙地手掌直接覆到皮肤上。掌心明明是热的，她却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哟，这么敏感？”林雍没摸到打火机，烟咬在唇上。他挑了挑眉，随后才松开手。
周围志愿者不少，他不得不伪装成关心竞赛生的模样，却没人知道他嘴里吐出的话有多肮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