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燚嘶了一声：“陆三水你不说我两句能死是吗？”
陆淼看他，“我现在很累，等我这段时间过去了再和你吵。”
林燚面上混球的表情渐渐褪去，换上认真，“行，你快点好，我可太无聊了。”
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
熟悉的男声出现：“陆淼，这是你朋友啊？”
林陌松开陆淼，看过去。
是陆淼的父亲。
男人一改当天在小卖部外的模样，面容和蔼，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
他怔了怔，把其中的一个袋子递给陆淼：“快吃点吧，饿了一上午了。”
陆淼却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去接那个袋子。
林陌也看向那个袋子。
中年男人递过来的是煎饼果子，分量很足。他给自己留的则只有一个白馒头。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你们要来，我现在去给你们买午饭。”
林陌喊住他，撒谎道：“不用了叔叔，我们在学校吃过了。”
“啊，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他走过来，把煎饼果子塞到陆淼手里：“快吃吧，还热乎着。”
“哦。”陆淼垂下眼眸，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的煎饼果子。
中年男人和蔼地催促：“快吃吧，一会儿凉了。我再去问问医生你母亲那边怎么样。”
陆淼轻声嗯了一声，始终低着头。
等中年男人走远，林陌看陆淼。
后者吸吸鼻子，像是要控制不住情绪了一样，小声说：“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就把煎饼果子塞到林陌手里。
女生背影匆忙，但背脊挺直，和她的性格一样不屈倔强。
林陌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等她进到洗手间，转身往林燚怀里一塞：“帮拿一下，别偷吃。”
林燚：“……”
洗手间里，厕所隔间，有女孩子抽噎啜泣的声音。
林陌站在洗手池前面。
透过镜子，能看见医院大厅里全是求医问药的病患。
听着不算明显的哭声，她低头，叹了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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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以后要带陆三水去吃好多好多大餐
第61章 借钱
在陆淼从厕所隔间走出来之前，林陌已经走到不远处的医生介绍展牌前，假装阅读上面的医生信息。
余光却一直在关注陆淼的方向。
女生走到洗手池前面、抬头，眼眶很红，眼球布满红血丝。
她用凉水洗了把脸，随后从校服衣兜掏出来一块皱皱巴巴的卫生纸，从眼睛开始把整张脸擦干。
林陌整理了下表情，一副若无其事闲逛的模样，走到陆淼身边，“对了还没问你，阿姨身体是出现什么问题了？”
因为刚刚哭过，陆淼说话带了点鼻音，声音也低，“她有心脏病。今天早上来医院的时候直接进抢救室了。我爸说他当时以为我妈要不行了，这才跑去邻市接我。”
林陌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
没等她细想，陆淼父亲从这一侧的侧楼梯走上来。
他看见陆淼和林陌在这边，还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
中年男人有点驼背，脸上皱纹被他强颜欢笑的肌肉带起来，“你们在这里啊。”
他看了林陌一眼，明显是有话要对陆淼说。
林陌主动提出：“我去那边走走。”
陆淼：“好。”
中年男人没有什么表情。
林陌走回到宣传牌前，在牌子前面缓慢踱步，和那两人的距离忽近忽远。
因此听到的内容断断续续。
心脏、搭桥、多少万。
三个关键词，足够连词成句。
中年男人阐述累赘，简简单单的事情说了一堆，三分之一在感慨自己命不好，三分之一在回首年少不努力，其余的则是在叹息家里没钱，最后让陆淼拿主意。
当然，林陌听得内容没有这么全面，但她也能把这个时间线里陆淼没能参加竞赛、与原时间线中陆淼没能参加高考这两个事情放到一起比对。
低头，眼前浮现一张白纸，无形的铅笔在上面列出所有线索。
相同点是，陆淼都放弃的前途。
竞赛是自愿放弃，放弃高考原因不明。但目前来看，很有可能是类似的原因。
但是，如果高考之后打工是为了母亲的医药费，陆淼为什么没有留在南江市，反而出省去到川杭市。
陆淼和林燚毕业几年之后的相遇就是在川杭。
区别在于，陆淼当时在饭店刷盘子，林燚则是去吃喝玩乐。
他乡遇故知，老同学叙旧，不知怎么就叙旧叙到了民政局，最后回到南江定居。
林陌总觉得从两人在川杭相遇、到他们决定结婚，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是她父母从来没有再她面前提起过的。
而这些却成了两人日后人生走向的关键。
思绪收回，她听见中年男人又提起之前买的煎饼果子：“好吃吗？我特意让他把肠换成好的。”
陆淼说：“爸你也吃点好的。”
“嗐我岁数大了，你们年纪小，吃的好点还能长身体。”他叹了声气，“钱的事儿你别愁，你就好好上学，上学重要。我再想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那也是你妈她命不好。”
林陌停下脚步，听见他继续说：“但是你要是能上大学，就算是你妈那条命不要了，她都乐意。”
林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十二点。
中年男人走了，林陌才走去陆淼身边。
她直接问：“医药费多少？”
陆淼叹气：“二十万。”
两人走到楼道里，站在墙角处，大厅方向人来人往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外，只是身边偶尔会有几个行人路过。
半晌，陆淼语气迟疑地说：“我是不是不该继续念书了？”
林陌坚定地帮她做决定：“不行，书一定要读。”
陆淼：“考上了，也不一定拿得起学费，岂不是浪费两年时间？”
“不会，你只要考上了就可以去读，国家有贷款政策，毕业之后能还。”
陆淼看她，“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林陌：“……”
她上辈子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就是助学贷款。
林陌反应很快，接话：“是的我很懂，所以你一定要读，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申请。”
或许是因为债多不压身，陆淼竟然没有自己预料之中的那样沉重和慌乱。她扯扯嘴角，说：“我也知道读书很重要，我也不想放弃。但是我不能不想办法救她。”
即使她偏爱儿子，整日抱怨，偷偷把陆淼攒的零用钱拿走，陆淼的自卑与敏感大多来自于她长年累月诉说自己命苦与家里穷的话术。
但是陆淼依然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因为没钱治病而离世。
又或者，如果没有中午的那个煎饼果子，她会更心狠一些。
“林陌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恨透了他们。”陆淼突然说。
“我当时站在考场外，想，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想起来我了，偏偏是这个时候，他们连两个小时都不愿意留给我。”
女生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如果她的语气可以用坐标系来反应，那一定是一条和x轴平行的直线。
林陌静静地听着。
“但是他中午给我买了个煎饼果子。”陆淼有点自嘲地说，“我特么竟然就原谅他们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这种时候发现，我还是他们的女儿。”
“如果我这次真的想办法弄到了医药费，他们以后是不是就会好好对我了。”
楼道里像是突然安静下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打破这一方安静。
林陌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林燚。”
林燚疑惑的声音传过来，“你人呢？我一抬头你俩就没影了。”
“爸。”林陌轻笑。
林燚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愣住，随后警惕地说：“什么玩意？你要干嘛？我跟你说你别乱来！”
好端端突然自降辈分，一定没好事。
林燚想，林陌估计又在憋着什么坏水。
林陌说：“有个事情想求你帮忙。”
林燚立时松了一口气：“果然，这样就正常多了。说吧，爸爸尽量帮你。”
“借我二十万。”
“多少？”林燚吓得音量都拔高。
林陌：“二十万。”
“你特么怎么不直接让我去抢银行啊！”
林陌轻笑：“抢银行犯法啊，但你是富二代，你家的矿怎么吃都吃不完，这是你之前亲口说的。”
林燚为难：“我家有矿没错，但这矿在我爸手里，我现在一天零花钱就二十，你算算我得攒多久能给你凑够这二十万？”
林陌把手机放在耳边，陆淼距离她不远，也能听见听筒里的内容。
她还以为林陌是为了逗她开心才给林燚打电话。
纵使没心情，陆淼也不想辜负林陌的好意，于是配合地算了下，说：“十万天，四舍五入之后是二百七十四年。”
但是林陌是认真的。
她不相信，那天在小卖部外因为听到女儿也许会脱离自己掌控而手臂青筋暴起的男人，会是一个自己吃白馒头、而给女儿买豪华版煎饼果子的慈父。
林陌觉得陆淼父亲是因为要用到陆淼，才演了中午这一场温情剧。
十六岁的陆淼有什么价值，无外乎就是早早嫁人，换取高额彩礼。
这种重男轻女在那个巷子某些人的眼里甚至是一条金科玉律。他们认为，姐姐理应扶持弟弟；也认为，女孩在学习上注定比不过男孩。
林陌作为第三方，能够清楚分析。
陆淼却被亲情牢牢吸引住，一心想用二十万买到父母的爱。
听筒里能听见少年的呼吸声。
林陌淡声说：“二十万，我认真的，就当我管你借的，算利息。”
林燚也听出了她的认真语气，知道林陌在正经事上不是胡来的人。
沉默半晌，他问：“你真的很需要这二十万？”
“要，但是需要管你借。”
林燚又思考几秒钟，而后说：“行，我尽量想办法，那你得答应我一个事儿。”
“说。”
“我要是真弄到这笔钱了，这辈子别再提我喊你爸的事儿了，除非你以后成倍把钱还我。”
“行，我这就去找你写欠条。”
在陆淼刚出声阻止的瞬间，林陌把电话挂断。
然后，她接收到陆淼的视线。
陆淼说：“你玩真的？我以为你随口说说的。”
“这笔钱是你管我借的，以后你挣了钱还给我，我再还给林燚，好吗？”
陆淼只看着她，许久没回答。
与此同时，另一边，林燚拿着电话躲进厕所。
他先给林雍打了个电话。
电话被接通，林雍问：“怎么了表弟？”
林燚说：“手里有钱没，借点。”
“多少钱？”
“有多少？”
林雍笑：“要多少有多少呗。”
林燚直接说：“二十万。”
却听到电话那头忽然寂静。
林雍：“……”妈的，这个真没有。
碍于面子，他没直说，而是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啊？我前几天给那破娘们拿打胎费医药费什么的出了快一万，最近我爸看我看得紧。”
林雍家的厂子是从林燚父亲这边分过去的，因为是亲戚，价格很便宜。
因为这个，他这些年总在林燚面前矮一头。
林燚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最后含糊着答：“有用呗，你就说你借不借。”
林雍说：“五万可以，剩下的你不告诉我，就算了。”
林燚：“五万就五万，你把钱一会儿给我转过来。”
挂断电话，林燚想了一圈，又拨通冯辉的电话。
他朋友是不少，但家里有钱的也就这么几位。
冯辉在学校里，他接起电话，问：“说。”
“借点钱，兄弟。”
“多少钱？”
“十五万。”
冯辉正在喝可乐，听到这话，差点喷了。
他说：“我哪有这么多钱？”
顿了下，他给了个建议：“你怎么不找顾洵啊，咱几个里就他现在能一次性拿出来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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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燚：等我和陆淼结婚了，我还能用你还钱？！！！
林燚：等等……前后一算，赔了二十万：）
第62章 心弦
林陌从洗手间门前走过时，被林燚叫住。
“这儿。”他跟暗中接头对暗号似的。
这里人多，来来往往。
视线穿过人群，能看见体育老师正坐在最初的侧楼梯口，她在等这群一起上厕所的学生。
只是这去厕所的时间有些长了，林陌知道，他们需要速战速决。
于是她走到林燚面前，后者说：“现在能有五万，先用着行不？”
他刚刚给顾洵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估计是又把手机放在班级充电，而他自己去画室画画了。
陆淼走过来，“是你的钱？”
林燚一顿，抬眼看她：“差不多。”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后知后觉问林陌：“对了，你管我借钱是要干什么用啊？”
林陌：“……”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
毕竟林四火之前连问都没问，就先把五万块钱定下来了。
“林陌是帮我借的，要付我母亲的医药费。”陆淼说，“谢了，我以后肯定会想办法还给你。”
林燚顿时表情不太自然。
他抬手摸摸自己后脑勺，错开视线，语气一时意味不明“你要用啊。”
陆淼偏过头，看向别处：“对，是我用。”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林陌的视线在两人面上一一扫过，刚要说点什么缓解僵局，就听见林燚那一如既往、理直气壮的声音。
“你要用你直接跟我说呗，我有钱的话哪能不借你。”
陆淼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林燚和她平静的凤眼对上，盯着她，同时轻嗤一声：“陆三水，我在你心里真那么小气啊。认识这么多年了，借个钱还让别人来借。”
陆淼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弯了弯嘴角，垂眸，说：“谢谢。”
林燚不习惯看她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总觉得心里有些闷。他情绪随着她表情的变化而变得低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