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代表国家在国际上拿了个什么奖,获得晋级资格,孟晚晴捏着陶艺,忽然就成了本校第一批此专业的本科生。
马上就有好几家中学来这个专业招老师。
现在讲求多元化素质教学,有的国际学校和艺校抢专业人才。
孟晚晴还没毕业呢,就被预定了工作去向。
麦咚咚:“那你着急结什么婚?我和倾倾恋爱不比你早?还都不考虑呢。前途光明,先干好工作呗。”
只有在朋友这里,她们压根不把卢倾倾和温杞谦的事情当回事。
甚至都不关心他俩到底有没有什么血缘。
用孟晚晴的话:爱就爱吧,不生孩子不就好了?你哥帅,该搞搞。现在不搞,年纪大了,搞不动!我爸都不偷人了,喝上中药了······
卢倾倾很长时间来,第一次笑到合不拢嘴。
孟晚晴明天就举行婚礼了,还在拿着钩针钩毛裤。
“嗯嗯嗯,我得对小王负责,我都把他搞了。”
卢倾倾和麦咚咚偷偷一笑。
孟晚晴:
“我周末会去特殊教育学校义务教孩子们手工,小王是那里的老师。他很年轻,动不动就因为学生们哭泣。每次哭,他都躲到一边,偷偷的。这样的人,在这个社会,不多了。我就牵着小王的手,陪他走一走。走的多了,就到床上歇一歇。”
还得是猛王!
张嘴就下猛料。
麦咚咚哈哈大笑。
卢倾倾笑着却有点想哭。
她太懂那种很难被世俗祝福的相依相伴。
果然,孟晚晴:
“很多人不喜欢我们在一起,你们也知道,我脑子不大好。但小王说我脑子没问题,只是和这个社会的很多人的想法不一样,他们懒得理解而已。他愿意花时间理解我。”
卢倾倾和麦咚咚从不觉得孟晚晴脑子有问题。
尤其卢倾倾,甚至觉得很多人只是瞎精明,在智慧上真不如孟晚晴。
所以,孟晚晴和小王举办婚礼,只招待最亲近的亲友。
朴素人,结质朴的婚,只为在这世上活着有个温暖的依靠。
其实,孟晚晴因为联系不上卢倾倾,还想推迟婚礼,但很巧的,卢倾倾主动联系了她。
麦咚咚因为奶奶才过世,按照风俗,不能在喜事场过夜,只好天黑前离开,明日孟晚晴婚礼再来。
只剩卢倾倾陪着孟晚晴。
此次一见,卢倾倾没有说过一句话。
面对着笑,或者别过头,偷偷掉泪,就当是说话。
失去联系,又走到一起,中间的路,曲折且长,说什么都词不达意。
孟晚晴:
“好朋友,你为什么看起来很忧伤?”
晚晴,我没有爸爸了,我现在需要一种重新面对这个事实的勇气。
但我的勇气,不太够。
卢倾倾贮着泪,说不出话。
孟晚晴继续钩着毛线:
“好朋友,住校时,你哥从北京给你寄的蝴蝶酥,我说是学校的松鼠扒了窗户进来,给你吃光了,其实是我栽赃它们。其实你也知道是不是?”
卢倾倾知道。
半夜会听见对面床铺咔嚓咔嚓啃点心的声音。
“我想知道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味道。都是点心,都是甜的,为什么你就单单喜欢蝴蝶酥。把你喜欢的蝴蝶酥吃了,我的身体里就生长了蝴蝶,跟你飞入同一个世界。你看,自从认识你,我慢慢活得开心了,现在好运连连!你也会的!”
卢倾倾垂下睫。
蝴蝶酥是孙屹元曾经戒烟时,用来打发嘴的东西。
却都叫她吃掉了。
后来她习惯了吃蝴蝶酥,只吃公主坟那一家,温杞谦去了北京,隔三差五就去买了寄给她。
她的世界里,兜兜转转,都和那两个男人有关。
卢倾倾有点哽咽。
孟晚晴扔了钩针,一把抱住卢倾倾,想头贴头安慰卢倾倾,却控力失策,使劲撞到了卢倾倾头上。
“好朋友,你别哭,我今后还会有许多高兴的事情叫你参与。不会只有这一次。明天婚礼结束后,又要分开了。我祝你身体健康,一生平安,如果不能万事如意,那祝你这个女子,今天好,明天好,天天好。”
一场磅礴大雨,从卢倾倾的眼中汹涌。
经历过精神上的洗练,她已特别深刻体会到孟晚晴种种言行后的痛楚。
自小就经异样眼光的孟晚晴尤在坚强面对着生活里的磨难,自己不该退缩,爸爸说过:
不要做怂蛋包。
何况,她背后有温杞谦。
孟晚晴为卢倾倾擦擦泪:
“你好累,其实我也是。但我们睡一觉,明天起来,居然是大喜事迎接我们。”
按照桉城的风俗,结婚前一晚,新娘卧室的灯不能关。
叫做长明灯,寓意:幸福长鸣。
但孟晚晴噗一下就关了长明灯。
她朝卢倾倾:
“去他妈的世俗。灯一关,只管自己好好活,世俗不攻自破。”
直到孟晚晴婚礼完毕,卢倾倾离开桉城机场前,没有说过一句话。
大约,留着很多力气,说给温杞谦的耐心等待:
我同意起诉那些网暴蛆,每一个。
不止为自己,还要为活着的爱人,为自己的朋友。
——她的行李箱里,有孟晚晴从高中上学时,一直钩到昨晚的毛裤。
时隔久远,卢倾倾又高了点,毛裤受潮缩了水,不够长了,孟晚晴昨晚加速,加长了一块儿,看上去,颜色比之前的新鲜。
可人生就是这样,补上的那一块,再和之前不一样,也是人生整体的一部分。
温杞谦又去公主坟买蝴蝶酥回来,怀着卢倾倾和吸管,在北京的秋里看路边飘飘的树叶,恰似蝴蝶舞蹁跹,已望见明年春日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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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守护人
这几个月,温杞谦一直带着吸管陪卢倾倾好好生活,她心中生长了力量。
她觉得那段至暗时刻是在朝地底盘根,现在能舒展肢脉,拥抱太阳了。
以前也向阳生长,力量有点弱,像青青小草,现在是棵可以庇护别的小草的大树了。
这才知道,心理医生所能做的,不过是在精神上打补丁,有时补丁不够大、不够牢,时常像在漏水的桶上贴药膏。
治标不治本。
而温杞谦和吸管的陪伴生活,是在给她浇水、施肥、捉虫。
他懂得一书架又一书架的道理,却从不开口讲道理,总是默默的。
为她做好饮食,在深圳就接她下班,在北京就接她放学。
卢倾倾有时在家需要处理工作,温杞谦就在一旁陪着,看他那永远看不完的专业书。
她英语不差了,可他看的专著,她一个字都看不懂,全是医械什么专用词,非常刁钻。
有时,卢倾倾都质疑:
“你看的这些,也不是学校让你们学的,你费劲学了,用不上岂不是白花时间?那有什么用呢?”
温杞谦每次摸卢倾倾脑袋时,习惯给她轻柔太阳穴。
大约,他自己常劳累到太阳穴发胀,推己及人,知道这样待她,她会舒适。
他比少年时更沉和了一些,轻声里带着和煦:
“时间,没有白花的。人做事情,也不是为了有用。在你旁边,看着书,心里很安静、很踏实。”
临床专业是个极其压榨人的行当,可也没听见温杞谦抱怨过。
他就淡淡的面对着,好像很少有事情引起他的波澜,除了那几年的感情波动。
也不听见他否定自己和其他人做的任何事的“意义”何在。
尤其在这个“有用”、“价值至上”的时代,温杞谦显得特立独行。
反倒让卢倾倾在沉浮商海时,有了一个从容的参照。
她也心中安静、踏实起来。
周末,导师叫温杞谦回□□忙,他乐呵呵去了友好医院充当医翻。
本来医学专用名词够让人头痛的了,医翻更要求经验和知识背景积累,温杞谦离博士毕业还早呢,但他能准确无误承担这份工作,超出导师预期。
不久,有个普林斯顿的交换名额,导师帮温杞谦争取到了。
他要出国。
但国内,卢倾倾这边,证据整理完毕了,快要新年了,律师们加班加点的上诉。
开庭在桉城。
普林斯顿不会等一个求学的学生,卢倾倾催促温杞谦赶紧走,他只好留下钱到账户,供着律师团队们忙活。
开庭那天,阳光很好,卢倾倾对着蓝天白云上的孙屹元,暗暗许愿。
她穿得很严肃,随着律师,走在法院外面的广场上。
忽然,一辆辆车开来,形成了很大的阵仗。
卢倾倾有点惊讶地顿住步子。
带头下车的,居然是应该遥在大洋彼岸的温杞谦。
随他下车的,还有吕伯庸、邓雨菲。
卢倾倾有点激动,她和他的朋友们,来助阵了。
谁知,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麦咚咚和孟晚晴。
卢倾倾的眼底有点湿了。
他连她的朋友也请来了。
后面一辆车上下来老齐阿姨,她带着以前食堂里送卢倾倾和温杞谦吃食的几个阿姨。
许多年不见的、一个檐下充当着妈妈角色的劳阿姨,也站在了人群中。
卢倾倾和劳阿姨一对视,两人的眼泪都涌了出来。
类似母女相处三年,最后却被劳阿姨身边的人捅了一刀子,三年没有联系······
人生,有几个三年,纠缠在同一个人身上?
两双隔着很远、却交流无穷的眼睛,望着彼此,道歉、悔意、安慰······都已不用了。
劳阿姨苍老了许多,被一个年轻好看的女人搀扶着胳膊。
年轻女人朝卢倾倾喊了一句:
“倾倾!我是姐姐!”
太阳底下,卢倾倾眯着眼,定睛一看,才知道这居然是劳阿姨的女儿。
她变样了。
不止是颌骨漂亮了,重要的是那股毫无自信的气质,翻天覆地,现在的精神头很像一个披荆斩棘的猛女。
老黄组织着车队,围了一圈,护送卢祖音、林辞林和温所下车。
卢倾倾和温杞谦世界中,最重要的人,都来了。
两国穿梭,联系各方,温杞谦的时间一定很赶,他却在她为爸爸争口气的这天,召集全了她的守护人。
她要哭,忍住了。
劳阿姨的女儿,攥着拳,在空中一举,高呼:
“卢倾倾!卢倾倾!”
卢倾倾所有的守护人们,都举起拳,向蓝天振臂,齐声高呼:
“卢倾倾!卢倾倾!”
不用喊加油,不用喊别怕,她是卢倾倾,是孙屹元的女儿,孙大圣的女儿,自带勇气。
“卢倾倾!卢倾倾!”
······
在广场的回荡声中,卢倾倾随着律师,昂扬上庭。
21人被告,证据充足,当庭宣判,卢倾倾方胜诉。
除却被告公开道歉,败方每人赔付胜方精神损失费3.01元。
这是桉城,老黄有点人脉的地方,他的车队围了灰溜溜的败方。
败方21人的代理律师要出面,被卢倾倾阻止:
“我不当着律师做违法的事情。”
广场上,卢倾倾站在台阶上,举起一个保温杯,朝被告们:
“301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门牌号,一切故事起始的地方。赔偿金额只要3.01元,你们一定有人会觉得侥幸,对他人的辱骂代价不过如此。”
两方律师在一旁私下交流,想阻止被告与原告的庭后接触。
可被告们,压根没办法走出人墙,只好乖乖站在原地,不好意思抬头。
卢倾倾举起保温杯到蓝天:
“这里面,是我爸爸。”
21名被告,震惊抬头。
卢倾倾的朋友们也有点不知所措,但关心的是她的精神状态。
只有孟晚晴,在人群里望着卢倾倾。
她永远是淡定人群里骚乱的那个,也是混乱人群里镇定的那个。
卢倾倾:
“我遭受网络风暴,我爸带我出国躲避。却遭受了永久的分离。我答应带他回国,就一直把他带在我身边,再也没有父女分离过。老黄叔叔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想为我爸爸送别。我爸爸人缘很好很好,太多人要为他送别,但我都没答应。”
有被告一听,卧槽,还有死人,好像很严重,要跑,被老齐阿姨一把揪住,搡到前面。
她低声呵斥小被告:
“敢跑,他妈的扇死你!”
何以见真情?
从来不是向理不向人。
是向人,站在她受的委屈上。
被告的代理律师都不放一个屁,装作听不见。
反正早打完了代理官司,那些律师悄悄溜了。
卢倾倾:
“你们赔偿的3.01元,我会拿来添个大头,安置我爸爸的骨灰。你们如果觉得委屈,不是直接害死我爸爸的人,但我就要把一部分的责任,按在你们头上。这就是造口业的代价,所以你们败诉,是活该,站在这里,也是活该。有委屈和不服,再请律师起诉我,或者死了去阎王那里告我。”
被告们全低下头,一声不吭。
没了在网上持续辱骂卢倾倾的激情和愤慨,很多人看起来是现实生活中的绝对标准的“老实人”样子。
卢倾倾:
“抬起头来,望着我。”
老齐阿姨和劳阿姨的女儿呵斥被告们:
“抬头!”
卢倾倾拧开保温杯:
“我爸告诉我,有钱有势的底线是不可仗势欺人。但别人惹到了你,必须回击。但回击,要从商人的角度考虑,别人浪费你一秒的时间,只让他付出一秒的代价,是赔本。一旦为一个人浪费了你的注意力,一定要成倍的还回来。”
有被告已经开始擦汗。
猜不透这个年轻女人的牌。
有的被告:
“不行的话,我们比判决多赔一点。”
卢倾倾不理睬任何被告:
“你们在网络上暴力他人,靠的是如入无人之境的无监管吗?靠的是集结成群的人多势众吗?是靠你们自发形成的所谓狗屁正义吗?那你们现在站在这里,想走不能走掉,又不能起诉我,你们觉得我们心中是怀着正义吗?是在冷暴力你们吗?是在玩儿你们同样的人多势众吗?”
被告们鸦雀无声,垂着脖子,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