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檐——峨盐【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28 23:14:59

  吸管的毛上,落满了泪水。
  据说,一个回避事实的心理障碍者,一旦会哭了,离痊愈,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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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促重逢
  八月下旬,又是寻常阴天,灰云淡淡,温杞谦路过小区里乘凉的邻居,招呼也是淡淡的。
  他过去,邻居们望着他的背影迟疑。
  大家对他的样子有点记忆模糊,似乎有点像干部楼上的那个让人津津乐道的高材生。
  这个小区逐渐的有职工卖了房,外面的人入手,邻居们换了一批陌生的。
  温杞谦简利的步伐远了,邻居们才窸窸窣窣讨论起他:
  “物业贴出的卖房,是温家吗?”
  “是。卖了吧?我看印着中介广告的车过去了。”
  “听说几年前他和······”
  老齐穿着工作服,抄着口袋过来,打断邻居们的议论:
  “别他妈瞎说了!”
  凑头聊的邻居们,有点讪讪的。
  老邻居们都知道老齐跟卢倾倾相交甚好,以前常会见到她们坐在食堂前的乒乓球台旁聊天。
  老齐会拿些吃的,塞卢倾倾嘴里。
  老齐带些斥责的口气:
  “他家阿姨,老劳,来食堂解释他妈的多少回了!人家不是亲兄妹!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吗?这事儿还能再他妈的这么嚼咕?!”
  “房子卖了,那温所和小林回来住哪儿?”
  大家赶紧转移话题。
  老齐摇摇头:
  “领导的事儿,能和我们说?本来人家也成年的不回来住。谁叫这小区有坏蛆!把人家照片传网上了,这蛆窝,不住也罢!”
  无差别扫射后,老齐走了。
  谁能揪出当年窥到温家屋檐下的秘密,并拍摄上传的那个人?
  往往就是知道被伤害了,却找不到真凶,看谁都有嫌疑,才是生活里的常态。
  幸而有老齐这种人,遇到不平,还是选择维护了忘年交的朋友。
  即使有年头没联系了。
  桉城的阴云,连绵到北京,有时北方在同一天共用一个天气。
  以前是卢祖音忙,现在是卢倾倾脚难沾地,娘俩见面还是有点困难。
  不过,今天,卢倾倾在北京见德国来的客户,可以和卢祖音吃个下午茶再回深圳。
  卢倾倾开着车,来到大悦城外,打给卢祖音。
  听见服务生的“您的咖啡”,她问电话里:
  “妈,你到了?”
  往常,卢祖音都是“压轴”出场的那个。明星的通病。
  卢祖音忽然支吾:
  “你先在外面等等我。”
  “在外面等你?”
  卢倾倾转着方向盘,疑惑。
  “你都喝上了,却叫我在外面等?你偷吃独食!”
  卢祖音有点急:
  “你先在外面草坪里等等我,我马上出去。”
  卢倾倾已停好了车,朝电话里:
  “我到草坪里干嘛!我又不是狗,要去草里拉屎!”
  这话说完,莫名觉得熟悉。
  卢倾倾停好车子,径自去了和卢祖音约好的甜品店。
  店门口是收款台,摆了自制的瓶装饮料,有人买单,玻璃瓶叮叮当当抓着。
  这声音,忽然就和记忆里的场景,对起来了。
  ——温杞谦带她出门采购时,赶她去草坪系鞋带······去采购她家乡特产,瓶装的北冰洋也是叮叮当当······
  他不在,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卢倾倾往里走,找卢祖音,却一眼看到卡座里面冲自己的林辞林。
  林辞林抬头看到卢倾倾,一下就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不知所措。
  原来,卢祖音在会面林辞林。
  怪不得叫自己在外面等着。
  已经几年不见了。
  林辞林五官倒没什么变化,就是生了点白发,反而和没太衰老的面相有点不搭配了。
  她看卢倾倾的眼神,太过小心翼翼了。
  卢倾倾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叫了声:
  “林阿姨,好久不见。”
  这一声好久不见,越过了太多太多的波折。
  故作的云淡风轻,反倒有点况味沉沉。
  林辞林赶紧应,等卢倾倾落座了,才慢慢坐回座位。
  最后一次见林辞林,还是孙屹元组织在山庄上,那时的季节,显得山上有点荒,却是团圆的。
  现在热闹街区,熙攘甜品店,却物是人非了。
  三人间,流淌着音乐,不知道从哪一句先说起。
  因为卢倾倾,要避讳孙屹元,要避讳不在场的温杞谦。
  像一副正下着的棋盘上,突然有两个棋子,再也不许动。
  棋局,就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了。
  可能自己不来的话,卢祖音和林辞林还能以友谊相处,是自己坏了味,卢倾倾准备想个不尴尬的方式离开。
  走神时,旁边有个熟悉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卢倾倾下意识回头:“爸······”
  “爸”字发出不到0.01秒,卢倾倾就看清了,不是自己爸,是端着甜品盘、愣住的温所。
  温所比孙屹元清瘦许多,脚步声本没有宽壮的孙屹元那么重,但是,这几年,他老了,岁月沉到了他的脚上。
  蹉跎成差不多分贝的中年男的脚步声。
  卢倾倾立刻别回头,掩饰失态,愣愣望着对面的空位。
  ——经常这样的,忘记了爸爸不在人世间了。
  毕竟,打小和爸妈分隔在不同的城市惯了。还在惯性着,放了假,就会见到了。
  那声发音不清的“爸”,大家都听到了。
  时间在在场四人的身上,凝固了那么几秒。
  温所走过来,默默地,把给卢祖音和林辞林取的甜品递到卢倾倾面前。
  卢倾倾望着温所的手指,难过。
  又是中年男才有的皱纹。
  ——孙屹元虎口处,也是有那么几道深痕。
  一般都是卢祖音和林辞林见面,这次却有温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温杞谦出事了?
  卢倾倾抬头,呆愣地望着对面的林辞林和温所,一直没有敢开口。
  她经不起另一个打击了。
  最近暑假,没去学校,也不会有阶梯教室最后面的影子。
  所以,不知道温杞谦近况如何。
  安静却忐忑地等着林辞林和温所聊起什么,好加以推测。
  但因为卢倾倾和温杞谦遭受的痛苦,反而让三个家长极力避讳着当面谈起另一个。
  他们聊今天的天气,聊北京的交通······
  终于,卢倾倾插了话:
  “出了什么事?你们坐到了一起?”
  三个人立刻像犯了错,低下头,在思索怎么开口。
  卢倾倾抽离掉所有情绪,直直问:
  “他出事了?”
  林辞林立刻抬头:
  “不是!是我约的你妈妈,没想到你今天会来。”
  不是温杞谦有事就好。
  卢倾倾心底一下落了块石头,吓死了。
  永远也无法想象温杞谦的鲜嫩白脸变成蓝色。
  人死了,会发蓝。她见过。
  卢祖音:
  “小温回桉城卖房子了。”
  温所和林辞林立刻看向卢祖音,他们不知道告诉卢倾倾这个消息合适不合适。
  卢倾倾愣了下,看着温杞谦父母:
  “为什么?你们今后住哪儿?北京?”
  林辞林和温所避着卢倾倾的目光。好像她所有的遭遇都和他们相关似的。
  “他说需要钱。我和他爸爸在西北有宿舍的,反正也住不着。”
  卢倾倾:
  “今后你们退休,西北工作结束了呢?房子卖了,住哪儿?”
  温所马上解释:
  “我们这个级别,退了休住到单位的离休所。用不到桉城的房子。”
  卢倾倾:
  “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过了会儿,林辞林:
  “打官司。”
  “跟谁?”
  “当初网暴的那些人。已经找律师走程序了。律所已经找了平台,拿到了部分造谣者的信息,一起起诉。”
  卢祖音朝卢倾倾:
  “林阿姨和温叔想托我找你,征求你的意见,拿你视频账号里被污蔑的证据。”
  那个被网暴到最后只能停更的八段锦账号。
  弃用有些年头了。
  卢倾倾没有说话。
  林辞林和温所也就没敢再劝她。
  本来选择回击,也不是每个受害者都有勇气的事。需要跨越很大的心理障碍。
  卢倾倾可是由网暴,间接失去了爸爸。
  很久,卢倾倾没有回答。
  后来,卢倾倾再从情绪里反应过来时,温所和林辞林已经走了。
  ——她现在,基本是工作学习狂人,不大需要什么情绪,一旦陷入个人情绪,会失去和外界的连接很久。不知道周围人的来来去去。
  因为情绪不佳,卢倾倾没从卢祖音那里接回吸管,独自回了深圳。
  很久了,邓雨菲和吕伯庸在联系卢倾倾时,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怎么敢提起他们知道的温杞谦的近况。
  也可能光靠温杞谦自己,也没什么近况可聊,他的生活总是千篇一律的乏善可陈。
  卢倾倾主动找了吕伯庸,他在桉城,也许温杞谦卖房的事,他多少知道一点。
  没想到,对于温杞谦卖房,吕伯庸一无所知,倒是提醒卢倾倾:
  “你俩当时的旅行箱还在我家收着呢。那天家里来了亲戚的小孩,给你们拆了个箱子,全是玩具,他们给瓜分了一点,实在对不住。”
  卢倾倾这才想起,那次和温杞谦去香港,带了一整箱的礼物给麦咚咚和孟晚晴。
  只是,那次网暴连锁反应后,卢倾倾直接弃了各种社交账号,几乎换血重新开始。
  老朋友们,很久不联系了。
  卢倾倾很想她们,可是之前的手机号不用了,旧微信也不知道怎么找回,只好登上滨海的校内网,寻找联系方式。
  温杞谦卖掉了桉城的房子,和那个城市的连接,慢慢在减少。
  卢倾倾寻找旧友,和那个恨不得遗忘的城市,又无形中在连接。
  两人在用自己的方式,朝着对方的世界企图小心试探······
  兜兜转转······
  直到,吸管被偷,加速了两人的重逢。
  开学前,卢倾倾带吸管去宠物店洗澡。
  一般都是把吸管送到洗澡间,她去旁边不远处的便利店吃关东煮。
  这回,等她煮完回来,吸管就不见了!
  卢倾倾疯了,朝店主:
  “我狗呢?”
  店主呆呆的:
  “不是爸爸领走了吗?”
  卢倾倾急眼了:
  “我和我狗,孤女寡母,哪来的爸爸?!”
  “经常陪吸管来美发的那个啊!”
  经常?
  卢倾倾和店主对证半天,查了店内监控。
  我抄!
  温杞谦偷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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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泯恩仇
  卢倾倾跳上车,一路开到五道口。
  温杞谦在北京的房子就是这里。
  明明在路上,卢倾倾还一股算账的怒火,到了他家楼下,就偃旗息鼓了。
  她逃避,又不甘,心中乱到没有主意,打给卢祖音,一顿质问:
  “妈!宠物店说常带吸管去美发的是个男的!你在外面搞彩旗飘飘了?”
  卢祖音可不受这个栽赃:
  “放屁!你都打听出是男的了,我不信你不知道男的是谁!”
  “······”
  卢祖音呲牙咧嘴骂起来:
  “我强烈怀疑你早就知道狗是小温买的!实话跟你说,狗只要在北京,给它当爹当妈伺候它的,就是小温!我可受不了大活人去伺候狗!”
  “······”
  嗯,从头一次见狗扎着紫色蝴蝶结,卢倾倾就心底知道,这是copy 她有次扎着同款蝴蝶结去接温杞谦下晚自习。
  所以她骂狗丑成狗。
  故作否认过去的一切。
  而且从吸管不大搭理卢祖音时,卢倾倾又多了怀疑——那么黏人的吸管,到底谁在帮卢祖音拍戏时带着?
  卢祖音见灭了卢倾倾的威风,降了音调:
  “女儿,我不劝你爸爸的事过去了。我不是你,没资格那么劝。我只是想说,你和小温这么折磨自己,做父母的,看了心疼。好好的时光就这么在痛苦中度过,什么都偿还不了,也轮不到你们两个偿还。整个事件中,错的是别人。”
  卢倾倾坐在车里哽咽。
  快三年了,卢祖音一直都表现得很坚强,也从不提起孙屹元。
  但卢倾倾清楚,前夫哥的离开,给前妻妹缠斗的生活,形同剪断了一直拉扯的皮筋。
  卢祖音伤至很深。
  人到中年,还在继续的关系都是年轻时筛选下来的,前夫哥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死了,她也死去了大半。
  她看待存留着的世界的眼光变了,也发福了,不打美容针了,偶尔上个采访,也不嗲了,回归自然状态了,有点温和了。
  妈妈守望着女儿的时候,女儿也在守望着妈妈。
  清楚妈妈的改变。
  卢倾倾听见妈妈拆穿了自己,回归了做女儿的状态,不再是硬撑着爸爸事业的卢老板。
  即使女儿不哭出声,妈妈也知道。
  卢祖音很温柔的:
  “宝贝,爸爸如果还活着,不希望你浪费好时光的。你活得痛快,他才高兴。他当初带你走,是受不了你被人追着骂。他对小温没什么负面意见的,我们聊过的。也许有那么一两句抱怨,也是一时的撒气而已。该怎样生活,你该有自己的决断了。我不干扰你。”
  卢倾倾坐在车里哭。
  妈妈这些话,让她觉得好像这几年的别扭,是种白费力气。
  车内没有开灯,抬头时,车外的影子看得竟很清楚。
  不远处,吸管被长瘦的手指捧抱在怀。
  车窗的高度有限,那高高的身影看不到头,但他化成灰,卢倾倾也知道是谁。
  吸管还是那样被长瘦的手指窝着,但在靠近了。
  长瘦的手指扣在车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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