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悦无力的地下头去。
巫悦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已经尽量模仿妹妹了。
她不淘气了，她也很乖了……
可是，就算长得再像，就算是双胞胎，她也不是那个让父母满意的恋恋。
巫悦痛苦地闭上眼睛，父母的指责声依稀响在她的耳边。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要带妹妹去海边？为什么救不了自己的妹妹？为什么活着的是她？为什么她不是妹妹！
死了吧！让她也死了吧。
这句话不断出现在她脑海里。死死死！让她去死！
巫悦的思维逐渐麻木，低语声与脑中那些让她痛苦的声音渐渐融合在一起。
她终于听清它们在说什么了。
【饿，好饿！】
是的，她好饿。
无尽的饥饿感席卷着巫悦的全身。
她想吃点什么。
她迫切地想吞噬些东西。
而在这个时候，鼻端突然传来一股很香的气味。
那股香气吸引着巫悦慢慢直起身来，拖动着步子向源头走去。
她看见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也看见了她。
“巫悦。”她听那个男人喊了这个名字。
这应该是个名字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急切地扑到那个男人身上。
那些好闻的味道，那些吸引人的味道，就是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巫悦嗅闻着那些气息，那气息让她神迷。
吃，想吃。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呐喊。
她丝毫抵抗不了这诱人的味道，她扑在这个男人身上，啃咬着他刚刚发出声音来的那两片浅红色的唇瓣。
凑近的那一刻，她感觉整个灵魂都发出了愉悦的叹息。
“巫悦。”她又听那个男人说出了这两个字，带着浓浓的悲伤。
为什么要伤心呢？明明这么好闻。
她疯狂地吮吸着他喉管里散发出的气息。
她紧紧地抱着他，想把自己完全融进这冰冷的身体里。
她已经没了神智，所有的理性都崩解为食欲。
她感觉那个男人按住了她的脑袋，紧紧地，让他们两个的唇贴在一起。
这样更好，这样更方便吃。她心里这么想着，脸颊上却落下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是液体。
正一滴一滴的卷走她脸上的温度。
“巫悦，你饿了吗？”他听那个男人说，声音里像是带着哽咽。
他是哭了吗？
为什么要哭？
巫悦心里也酸酸的，但很快便被那叫嚣着的食欲打败。
她很饿，一直很饿，总是填不满。
她想要更多，可是男人的唇舌根本满足不了他。
她低下头，视线落到了男人的胸口。
她看见了他胸口处的起伏，那里面跳动着的东西更吸引她。
想得到，她想吃掉！
她疯狂地分泌口水，喉咙不住地吞咽。
“想吃吗？巫悦。”
她看见男人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膛，从里面掏出一个鲜红地跳动着的东西。
对，就是这个！
这个东西让她着迷！
她要吃！
她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隐约觉得这个东西似乎对男人很宝贵。
但男人却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她的手上。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没关系，巫悦。只要你想要，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只要你能活着，就算是以这样的形式活着……”
“只要你想要，都拿去吧……”
男人低声说着，他在笑，眼里却不停地流着泪。
巫悦恍惚间记得一个女孩也说过这样的话。
“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只要你想要，都拿去吧……”
这是谁说的？
巫悦突然头痛万分。
这些话是那么地熟悉，到底是谁说的？她在哪里听过？
巫悦痛苦地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头。
嘴里不断发出非人的低吼，沙哑的，刺耳的，尖锐的！
她不应该发出这样的声音，这不是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应该是……
“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只要你想要，都拿去吧……”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这句话，女孩悲伤地说着，语气轻而缓。
那才是她的声音！
那是她说过的话！
她对卓星说的话！
卓星！
巫悦看着眼前血流不止的男人，“卓星……”
她低喃着，想要伸手触摸男人红着的眼眶。
男人却在她喊出名字的那一刻，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身体颤抖。
像是抱住了得而复失的宝物。
“卓星……”巫悦柔声喊着他的名字，耳边是他低低的抽噎声。
卓星哭了啊。
她还没见过卓星哭过呢。
以前总是她哭，现在却换成了卓星。
巫悦轻轻拍着他的背，细声安抚着这个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脆弱一面的男人。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一切都正常了。”
卓星闷闷地点头，高挺的鼻尖擦过她的肩膀，他抱着她直到许久才松开。
“我们出去吧？”巫悦问。
“嗯。”卓星拉住巫悦的手。
巫悦不忘将那颗心脏重新交给他，“这里是哪里？”
“汪海的里世界，”卓星的声音依旧有哭泣过后沙哑，“你被吞噬，差点幻化成他里世界里只知道吞噬的混沌。”
“没事了，我这不是好了吗？”巫悦拍拍他的手。
卓星却看着她许久不说话。
他差一点失去巫悦，失去那个鲜活的像太阳一样的巫悦。
谁都不知道他见到巫悦毫无理智地扑过来的那一刻，是什么样子的心情。
他被她亲吻着，心里想的却是想跟她一起死。
一起成为混沌，彼此吞噬，彼此融合。
他再也不能失去她了。
还好，巫悦醒了过来。
“你怎么浑身都是伤啊。”巫悦心疼地看着卓星。
卓星的手在这片空间中撕出一道裂缝：“跟汪海打了一架。”
“那你赢了吗？”巫悦这么问，但在下一秒离开这个空间后，她就知道了答案。
在他们的身前，俨然横躺着一个被无数肢体拼凑起来的尸体。
那个尸体中央，有一个球形的东西，无数黑气正不断从那东西之中散发出来。
那些黑漆的气息巫悦再熟悉不过了，是她渴求的气息。
“是阴气。”卓星淡淡道：“他的灵魂崩解，再也容纳不了那些鬼怪们的阴气。他吞噬得太多了……”
巫悦看着周围昏倒的人，身为灵魂状态的他，能感觉到这些人的生命气息正在渐渐流逝。
她走到医院的大门前，但是大门却被阴气笼罩无法出去。
而更重要的是，回归现实世界之后。
她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由雾气组成的门，那道门就在她的身边，随着她的步子而移动。
“巫悦。”这个时候卓星突然喊了她的名字，“他们可能都会死。”
“嗯。”巫悦正皱着眉，声音有些低。
门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不断拉扯着她……
像是要把她拉回属于自己的世界。
“你在痛苦吗？为了他们？因为又我们成为了幸存者？”卓星问。
“不是。”巫悦摇头，可脸上却控制不住地露出担忧的表情。
不是为了这些人。
是为了卓星。
如果她离开了，卓星怎么办？
她听卓星低低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巫悦，你看那边……”
他的手指指向她的背后。
巫悦顺着看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只是在转过头来的时候，身边所有的阴气像是收敛了一般。
“卓星？”她疑惑，“你做了什么吗？”
卓星只是摇头。
他应该怎么告诉女孩，这些久久消散不了的阴气，只能被重新容纳进怪物的身体里才能消失。
只有让这些阴气消失，这座医院里所有的人才能醒来，他们才能出去。
卓星在巫悦问出那些话的时候，已经用影子捉住了那个黑色的球体，那些阴气的来源。
他把它按入了自己的体内。
他不想再让巫悦重新经历一次小时候的事情了，他在刚刚的里世界，已经看到了一切。
幸存者。
这三个字多么可悲啊。
活下来的人为什么要背负亡者的痛苦，在内疚中活一辈子？
他不想再看到那个样子的巫悦。
痛苦地，小心翼翼地活成别人的模样。
卓星笑了，他就说她的巫悦炙热明媚，而不是像刚见面时那样，只有伪装出来的懦弱温和。
他的巫悦活泼得像个太阳。
卓星这么想着，身体却一寸寸变凉。
可是，这些阴气太多了啊。
他快控制不住自己变成可怖的样子了，他让巫悦回过头去，竭力压制着身体里躁动的气息。
他将所有的阴气都聚集到了自己的心脏里，那个似人似鬼的心脏剧烈地搏动着。
它也没办法装载它们。
只能毁灭，让心脏与阴气一起消失。
可是那样他就活不了了。
活不了，但是能让巫悦离开这里，让她活着离开……
这不算是食言吧？
他答应过巫悦，如果巫悦离开，他会好好活着。
但这次是他先走，他想将这话还给巫悦。
他深深地看着巫悦。
“卓星。”巫悦却突然开口，“门口的阴气消失了。”
“嗯。”卓星捂住空荡荡的胸口回答，他很快就要消失了。
“要不你先回家？”巫悦这么说：“我去楼上拿点东西，你不用等我。”
“好。”卓星点头。
这样正好，他怎么舍得让巫悦亲眼看着他消失的模样呢？
而巫悦突然抱住他：“卓星，你要记住答应过我的话。”
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眼眶红红的，但是没掉下泪。
“怎么了？突然这样？”卓星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没事。”巫悦离开他的怀抱。
卓星突然有点舍不得那片温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你可以答应我吗？好好活着。”
“……好。”巫悦郑重点头，然后转身跑去门诊楼的大门。
天空已经放晴，躺在地上的人们也已经慢慢苏醒。
她早就看到了在门口的那个巫悦，还有一脸焦急跑进来抱住巫悦的恋恋。
姐妹两人相拥着。
但是谁都看不见她，看不见她这个灵魂状态的巫悦。
只有卓星，他也已经转身，背对着她。
夕阳最后一点余韵打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那么不真实。
巫悦扭头又往前走了两步，那道虚无的门就这么跟随着她，她已经渐渐抵抗不住门内的引力。
她快要离开了。
她怎么能让卓星亲眼看见她离开的样子呢？
巫悦吸吸鼻子，好想哭啊。
但她不能发出声音，卓星这家伙可灵敏了。
不能让他听到……
可是，她好想再看看卓星啊，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已经走到台阶上的巫悦忍不住回头，而此时，卓星也恰巧回过头来。
两人怔愣地看着对方，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噗。”巫悦含着泪，看着眼前慢慢变透明的男人。
而卓星也皱眉笑着看向身体快扭曲了的女孩。
原来，他们想得一样啊。
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消失的样子……
真不愧是他（她）爱的人啊。
巫悦奔跑着扑到卓星怀里，既然已经暴露，那就不要再隐瞒了。
在离开的最后一刻，他们属于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