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沐手上受过的伤,似乎比平常人都多。
面对时沐,她总是习惯一下子跳到最坏的结果,她不想时沐的事业再出问题,一点都不想。
“真不是什么大事,手腕是因为扭到了,连伤口都没有。不信你看……”时沐着急地撸起袖子,把手伸到她跟前,想让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受皮外伤。
要怪就怪桑柠月刚刚太紧张,抓她抓得太紧,弄疼她了。
但桑柠月不知道在抗拒什么,把脸别开,压根都不看,只是看上去情绪更激动了,肩头微微颤抖着:“你都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了,还说什么没事……”
她应该是要责备她的,可语气中的关心之意更浓。
“你笨蛋……”桑柠月突然就哭了出来,而且哭的不声不响,只有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时沐看她倔强地攥着袖子去擦,可惜效果并不好。
两人无言而立,期间不断有人从旁边路过,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不免多看了两眼,似乎还在责备时沐为什么任由对面的人哭,连安慰都不安慰一下。
时沐被他们的视线折磨的不轻,终于还是心软盖过了内心的抗拒,手在兜子里一摸,掏出一颗糖。
剥了糖纸塞到她嘴里,又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担心我也不用哭成这样吧,像我已经挂了一样……”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多混蛋的话。
忽然,桑柠月一掌拍开她的手,一句话没说,背影愤然地进了店里。
时沐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踮着脚往店里看了两眼。
不知道桑柠月躲去了哪里,不见了人影。
刚刚她的悲伤也好,关心也好,都像是昙花一现。
而且桑柠月从见面起就一直态度温和地跟着自己,很久都没有感受过她生闷气时的决绝了。
她纳闷:怎么哭着哭着还生气了……
第24章
江芷一个人在餐厅等了很久, 没好意思吃东西,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水。
偶尔将视线转向窗外,还能看到时教授站在门口, 踮着脚往里看, 不知道在找什么。可是过了几分钟, 她又接了个电话,然后匆匆离开。
很久之后才等到桑柠月回来,江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语气着急地问:“时教授真的没事吗?”
桑柠月特地在卫生间多待了一会儿,等眼中的水雾散去,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才回来。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直接哭出来,好像生理期这几天人都变得特别感性, 不然搁在平时, 估计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关心两句,又要被某人说冷酷无情了。
“谁想管她有没有事”桑柠月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
时沐这个家伙真是气死人了,明明别人好心关心她,她却咒自己……而且似乎从见面开始, 她那张嘴里就没蹦出过什么让自己开心的话。
要么带着刺,要么极度不中听。
不过气归气,时沐没受太严重的伤, 她就放心了。手腕……应该不会影响到周末的演奏吧?
于是她又收敛了气恼的表情,神色温柔地跟江芷说:“她没事,不用担心。”
江芷听这语气,顿时松了口气。
这家咖啡厅的老板刚刚特意出去找时教授, 慌张的程度可见一斑。
但是她回来的时候满脸不爽, 不像是真出了事,倒是像在跟时教授置气一样。虽然不知道她俩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时教授没事真的太好了。
时教授是个好人,她的朋友也都很热心,这让她难得感受到一丝温暖。或许她们真的和学校里的那些大人不一样,可以相信她们吗?
江芷仍在纠结。
“对不起啊,让你等了这么久。”桑柠月双手搭在桌上,微笑着介绍自己,“我叫桑柠月,比你年纪要大,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那我叫您桑老板吧。”
“嗯,很高兴认识你,小江。”桑柠月大方地接受了这个称呼。看江芷一直没吃东西,主动取了筷子递给她,“介意我跟你一起吃个饭吗?”
“当然可以。”江芷也没理由拒绝和漂亮的人共进午餐。
“如果你想聊天的话,我可以找些有趣的话题,如果你不想聊,那我们就只吃饭。”桑柠月从见到她开始就一直在笑,温和又亲切,“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好……”江芷应了,真就一声不吭地吃起来。
桑柠月打量着她,几秒后,也拿起了筷子。
虽然江芷没有聊天的兴致,但是接了时沐给她的任务,桑柠月不可能真的一言不发任由沉默继续下去。
她一口菜都没吃,看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江芷,大概猜到她的性格腼腆,不愿意与生人接触,可这样的性格又很危险,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都会选择一种极端的方式。
时沐猜的没错,她的确跟挽禾很像,但也只是性格方面。
“你们时教授上课的时候很凶吗?”
“倒也没有。”江芷把菜咽下去。虽然不想聊她自己的事,但是有关时教授的话题,她仍旧很感兴趣,“看得出她在很努力融入我们了,也很喜欢跟我们开玩笑,上次我问她最喜欢的作曲家是谁,她没回答,开玩笑让我去查百度。”
“她喜欢巴赫,对吗?”
“对呀!你怎么知道?”江芷有些惊讶,随即又想到桑老板跟时教授是好朋友。
“她是巴赫的狂热粉丝,还在高中的时候因为弹巴赫的曲子到底要不要踩踏板跟人吵起来过。”桑柠月说到这个的时候,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不过她是对的,弹巴赫的曲子可以踩踏板,不过很考验表演者的水平。”
“您和时教授高中就认识了吗?”
“对,高中到大学,我们一直是非常好的朋友……”桑柠月忽然有点后悔开始这个话题,嘴角的笑容淡下去,“我还以为她对谁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呢。”
结果这份烦躁是只针对她的。她很失落,但没时间让她伤感。
“不是的,时教授教起人来特别有耐心。”
江芷觉得桑老板和时教授的关系应该比她描述的还要好,要不然这家咖啡厅为什么要取名“PEDAL”呢?
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不过时教授有时候也很严格,教的东西学不会她也会很严肃地训我们,有些同学还是很怕她的。不过也有好多人喜欢她,觉得她特别认真。”
桑柠月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所以你喜欢她。”
“喜欢是喜欢……但您别误会!只是那种对偶像的喜欢!”江芷总觉得她的话有歧义,而且对面这个桑老板表情也怪怪的,赶紧解释一番,“我对时教授没有非分之想!”
“你太紧张啦,我没有恶意。”桑柠月微笑着宽慰她。她还不至于跟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孩子置气。
吃醋仅仅针对时沐给她披衣服这件事,但是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她反倒不气了。
换做自己也会这么做,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这么喜欢的话,那她突然放弃了演奏,你会觉得她因此变得平庸了吗?”
“是有点吧……”江芷的语气有些惋惜,“落差感挺大的。以前我总觉得时教授身上在发光,可是她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看不到她身上的光了。我觉得我还是喜欢那个在舞台上演奏的时沐,而不是时教授,总觉得她就是为钢琴演奏而生的。”
“我也喜欢看到她站上舞台的样子,那个才是最完整的她。”桑柠月回想起她远远看着时沐的时候,她身上确实是有光存在的,所以她不舍得剥夺了她的光。她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所以总得做点什么。”
“您的意思是……”江芷猜到一点,但没有先前那么抗拒。
“她的心病是她妹妹的事,解决之后她就会再回到舞台了。我想帮她,但一个人有些做不来。”
她也是忽然想到,既然时沐是为了程挽禾的事回来的,那么只要这件事一解决,她就又会消失不见。再一次……从自己的世界里走远,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想留下她,办法就是拖着不管。
但是她不能这么自私,时沐不单单是她的所有物。
桑柠月抬手,推过去一张名片:“所以出于我个人,我想求你帮个忙。我知道你身上一定发生了很难说出口的事,但也只有你能帮到时沐,相信我们也能帮到你。”
她说“我们”而不是“我”,那是因为她知道,时沐总想着一个人把事情揽过去,她也一样,所以这一次她想试着做出改变,并且绝对不会再选错了。
或许是被她的真诚打动,江芷没再纠结,接过她的名片:“给我两天时间,让我做个准备。”
桑柠月点头:“我等你。”
“对了,”桑柠月又想起来什么,“你最近还是别回学校宿舍了,免得听她们在背后说你坏话。不介意的话我帮你联系一个住处,我姐姐是开酒店的。”
“那就……麻烦您了。”
“没关系。好啦,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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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沐推开工作室的门,又用力关上,脸色看着不大妙,满脸愁闷,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
邱雨正乐呵呵地看搞笑视频,一见她进来,压迫感瞬间扑面而来,笑都笑不出来了,赶紧关了手机迎上去:“有人惹你啦?”
时沐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
“你说怎么会有人哭着哭着就生气了?还打我。”桑柠月那一巴掌不知道怎么搞的,打的人生疼,虽然现在已经没感觉了,可时沐就是憋着股火,也搞不懂她为什么生气。
她还在努力分析:“我不就说了句她哭的太惨,会让人误以为我已经死了吗?”
“这个嘛……”邱雨不知道时沐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惹她生气的那个人是谁,只是凭她一句话,就基本弄清了,“别人可能是太担心你,不想听你咒自己。而且你不是说了吗,她都已经哭了。”
时沐这才恍然大悟,手松开门把:“原来如此。”
桑柠月关心她,这是写在脸上的事实,她无法忽略,也无法骗自己,所以她的行为也就解释得通了。可是因为关心自己,可以哭的那么惨吗?她又有些怀疑桑柠月在演戏给她看。
毕竟先前的经历让她觉得一直在被桑柠月欺骗,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假到让她愤怒。
她觉得现在也理应如此。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桑柠月真的哭的挺惨,以前也没见她这么伤心过,分手的时候更是无敌冷漠,还真是年纪越大越多愁善感了。
“难道我还要去给她道歉不成?”时沐有些犹豫,“算了,道歉也没什么,问题是但该怎么道?”
“啊……”邱雨秒懂的表情有些好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她都要问。她把文件平放在桌上,“送束花呗,鲜花赠美人~”
“呵,”时沐冷哼一声,暗自嘀咕,“我疯了才给前任送花……”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跟蚊子叫似的。邱雨没听清,往前伸了伸脖子:“不行吗?那我没办法了,我没哄人的经验,要么帮你问问我妈?”
说着她自己都笑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行,太离谱了,我妈是分手大师,从来就不会哄人。”
“行了行了,不为难你这个小单身狗了。衣服试过了吗?合不合身?”时沐被她的话逗乐,不再绷着脸,“那天你穿的好看一点,没准能在晚会上邂逅真命天子呢。”
“真的吗真的吗?”邱雨忽然激动起来,已经开始期待与爱情撞个满怀了。
时沐无辜地望天:“额……我撤回上面的发言。”
“时老师你太坏了!!”
时沐先处理了几个重要的文件,差一点就过了回复的截止日期,要不然她才不会这么急着赶过来。
之后两人在工作室拆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包裹和信件,拆出来的东西堆了一桌子,时沐光是看着脑袋就大了一圈,只从那堆东西里取了个糖罐。打开一看,果然是她常吃的那款糖。
之前在欧洲巡演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粉丝,那个粉丝经常给她送成罐的糖果。时沐不喜欢喝苦咖啡,但是太甜的东西她也不会多吃,所以最开始那些糖她碰都没碰,都被邱雨一个人消灭了。
可是后来,挽禾出事后的那段时间她总是熬夜,演奏前经常会因为睡眠不足而犯低血糖,不过症状不算太严重,几颗糖就能让她以稳妥的状态完成表演。从那之后,她的兜里就经常备着糖块了。
后来那个粉丝又送了几次,时沐觉得总收她的东西过意不去,就回礼了一张签名专辑表示感谢。或许那位粉丝也因此感受到了她的困扰,不再给她送糖,而是提供了一家糖果店的联系方式。
那家糖果店卖的产品口味很丰富,又没有太甜,很符合时沐的口味,因此她很快就成了那里的常客,就算回国也不忘提前预定糖果。
邱雨看她只拿了一个小物件,心里暗叫不好:“你不会要把这些东西全丢给我收拾吧?”
“小丫头,”时沐一脸坏笑地冲她挑眉,“我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两年前你就应该知道了。”
说完,她抱着糖罐扬长而去。
邱雨没办法,只好任劳任怨地把信件都规整到文件柜里,等时沐什么时候高兴了再去翻阅。
无数封国际邮件里混着一封国内邮来的信,信封也很特别。她拿起来,看了眼寄件人。
“桑先生?”她印象里时沐根本不认识姓桑的人,但……谁知道呢,没准是她偷偷交的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