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吵了。”时沐轻轻摇头。
她对眼前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桑柠月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觉得他看向他们老板的眼神毫无遮掩,让她有点吃醋。
“哦……也是。”小李觉得时沐这些年出入大大小小的活动,早就不稀罕扩充人际关系了。
他又多嘴了,也不知道时教授会不会生气,毕竟她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他赶紧给时沐递了杯饮料,讨好地问:“时教授你听出来没有?店里放的都是你弹奏的曲子。”
“嗯。”早在第一次进店,时沐就听出来了。
不管是店铺的名字也好,店里播放的音乐也好,都是有关于自己的,是桑柠月在通过别的方式留住自己,哪怕她也知道这些并不真实。
她没有戳穿桑柠月的小心思,默认了这种做法。
小李对时沐平淡的反应有点意外,接着说:“这几年你的音乐会,柠月姐都一场不落地看了,而且都是在工作日,我们都羡慕得要死。”
“是吗?她每一场都有看?”
“嗯,是啊。”小李用力点了下头,“不光这些,每次你的钢琴曲发售,柠月姐都是第一个买的,还给我们每人一份,我们一开始还在猜,她肯定是你的铁粉,后来知道你俩是好朋友,那就太正常了。”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了句:“你们感情可真好。”
怕时沐不信,小李弯腰从柜台里找出来一个本子展示给她看,里面贴满了时沐演奏会的门票,厚厚一册,,足以证明他的话足够真实。
这是桑柠月放在店里的东西,为的就是给大家展示,他也就毫不遮掩地拿出来了。
“不过我们也有小福利,柠月姐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巧克力,真的贼好吃。时教授你尝一颗?”
时沐来不及拒绝手里就被塞了一块巧克力,她觉得包装很眼熟。
或许又不仅仅是眼熟,这和她一直收到的巧克力一模一样。她还好心地给了桑柠月一盒,这算不算物归原主?
虽然世界上的巧合多了去了,但她笃定这不是巧合,也不相信。
她唯一相信的是桑柠月说过的:“我一直都喜欢你,从没变过。”
时沐缄默不语,她的确被震惊到了,她从没想过桑柠月会听自己的演奏会,还是一场不落的,而且一次都没有试过找自己。
她俩不谋而合了不是么?只是偷偷看着,知道对方好,就好像世界依旧明亮、未来依旧充满希望。
“她这几年经营这家店,很辛苦吧?”时沐终于想好怎么开口,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像是自问自答一样,“尤其是头几年,还有她受伤之后。”
“是,尤其是柠月姐滑雪撞到头之后。店里的菜单都是她一道一道研究出来的,还有甜品,后来她记不住那些配方,做蛋糕什么的必须得照着谱子来,而且经常做着做着就忘记下一步该干什么。说真的,最开始她看上去挺痛苦的。”小李的语气也跟着沉下去,“所以后来柠月姐就不亲自动手做蛋糕了,今年倒是又破天荒地做过几次,我们问她给谁,她只是说给一个特别重要的人,真不知道是谁那么幸运。”
可时沐知道,那个特别重要的人就是她。
自己推三阻四不要的蛋糕,是桑柠月费心费力做出来的,所以头几次她对桑柠月说的话,相当过分。
“你们聊什么呢?”桑柠月总算应付完了客人,胳膊抵在吧台上,冲小李说,“帮我弄一杯拿铁来。”
“不是……柠月姐,咱今天没烘豆子。”
店都不开,谁会有心思准备材料?而且还是桑柠月亲口说的,今晚的派对不醉不归,当然要喝酒咯。
“哪儿那么多没有没有的,你老板想喝杯咖啡就这么难吗?”桑柠月敲敲吧台,表情严肃的不像话,“柜子里还有没收的豆子,你快去做,别墨迹。”
“这……行吧。”饶是在咖啡厅工作这么久都没被刁难过,小李也说不上老板今晚是怎么了,怎么就非得喝这杯咖啡呢?
可是当他看到桑柠月时不时瞄向时教授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
妈呀他这个电灯泡太碍事了!
小李立马换了个态度,麻溜地进了储藏间,打算没个十几分钟不出来。
算你识相。
桑柠月收起略带威胁的视线,扭头看着时沐,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
“问这么多,你心疼我啊?”她的语气轻快,没有任何悲伤的痕迹,好像过去的伤痛并不存在。
她当然知道时沐心疼她,光是从她不停地和自己道歉这一点就看得出来。
但是心疼嘛,换一种方式多好,也不用天天苦着个脸跟她道歉吧?
怎么,自己看着很像怨妇?
“其实今天上午你和你助手聊天,我也听到了。”桑柠月见时沐绷着脸不笑,显然还是很在意她先前糟糕的态度,“你不用避着我的,我早就不觉得这是一件多难受的事了。再说了,要是有治疗的方法,我很乐意去尝试。”
“不光是为了我自己,就算是为了不让你担心。你也想看着我好起来,对吧?嗯?”
“对,我想看着你好起来,我也想你再站在舞台上。”时沐重重点了下头,表情苦涩,“但是我心里有个疙瘩。”
桑柠月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而那个原因兜兜转转都离不开她。
眼前的人是那么美好,七年都没有改变的,是她对她的爱。
“柠月……”时沐心中一片酸涩,心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不想哭,不想让自己变得软弱,可感性占据上风的时候,根本无法控制。
这些年她总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受挫,可相比之下,桑柠月遭受的一切更痛苦不是吗?
她不想被困在歉意中,可那是无形的枷锁,每次一想起就会牢牢钳住她的喉咙,让她透不过气来。
桑柠月见状,赶紧伸手捧着她的脸,用力夹住:“你——不许哭!”
“时沐,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不许哭出来,听到没?”桑柠月微微歪着头问她,像是在跟小孩子讲道理。一半是安慰,一半是命令,“你哪来这么多泪啊,真是的……怎么年纪越大还越脆弱了?”
刚刚小李和时沐说的话,她听到一半。
她明白时沐的心里还装着歉意,就像一堆干草,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燃气熊熊大火,烧灼的内心会令她无比煎熬。
可是啊,她一点都不怨时沐。
不怨她刚出现时的处处针对,不怨她之后的反复无常,更不怨她因为误会和自己错过七年。
她知道的,每一次时沐出现在街角偷偷看着她的时候,她感觉那个满眼都是爱意的人又回来了,温暖的视线让她差点就忍不住上前告诉她,她还爱她。
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她们都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她天真地以为只要熬过这几年,时沐就会如她外公所说的回到她身边,所以她忍住了,哪怕她的思念已经超乎常人。
时沐没有出现的每一天,她都在害怕时沐不要她了。
“嗯,不哭。”时沐的手按在她手背上,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我是年纪大了,好像还有点泪失禁体质。”
一般来说有功夫吐槽自己的人,心情都不会太遭,可时沐不一样。
嘴上说着不哭,但酝酿已久的泪水还是夺眶而出,时沐赶紧松开攥着桑柠月的手,抽了几张纸背过身在脸上胡乱一抹。
大概后知后觉自己太丢人了,时沐迟迟没有转过来。
桑柠月佯装生气地问她:“时沐,我丢下一屋子的客人来安慰你,你现在给看你的后背,是想造反?”
不止是造反,她再哭下去,那帮八卦的客人又要围过来了,她会更尴尬。
不难想象时教授被人看到她哭后会有多大的反应,下半辈子都会记仇的。
再严重点,板起她那张像是被欠了五百万的脸把所有人的吓跑,那今天自己的派对就完蛋了。
显然,这不是桑柠月想要的结果。
“没有!”时沐慌张地转过来,眼眶和鼻头都红红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高冷的教授。
“你有你就有,反正我生气了,你看着办吧。”说完,桑柠月别过脸不看她。
听着有点不讲理,但这是女朋友的特权。
时沐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要怎么办你才能不生气?”
桑柠月对她的威胁一向很奏效,时沐瞬间紧张得浑身毛孔都缩紧了。
以前她故意说些混账话惹桑柠月生气,那也都是带着百分之五十的愧疚说的,可桑柠月就是笑眼盈盈的。现在人真的生气了,对她来说是五雷轰顶一样的打击。
“柠月,只要你提要求,我都照做,别生气了。”
真是温顺的不得了。
“任何要求?”
“嗯,任何要求。”
“那——”见计谋得逞,桑柠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今晚换下位置?”
第70章
“时教授~”桑柠月踏着轻快的步子, 推门进来,一晃眼看到时沐半裸着身子在换衣服,惊叫一声。
“怎么了?”时沐被吓得一哆嗦, 穿内衣的手停下来, 就这么转过去看着她。
自己身上有哪里是她没看过的, 现在大惊小怪什么?
“没事……”桑柠月不自然地别过脸。
上次她假装生气把时沐骗上床躺零,一晚上对着时沐又啃又咬。
她倒是尽兴了,但好像没控制好力度,把时沐给弄疼了。
结果就是那次被压的经历刺激了时教授傲娇的小神经,这些天只要是做,她全程都压着自己,一点返攻的机会都不留。
刚刚看到时沐的样子, 桑柠月竟然下意识以为时沐又要拉着她来一次“晨练”, 所以才这么惊慌失措。
她一个大活人,总有累的时候,比如今天早上起来,腰酸腿疼, 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真是中年危机提前了。
“哎呀你快穿!”桑柠月压下去如擂鼓般的心跳,没办法跟厚脸皮的某人解释这件事,“待会儿感冒了。”
“我没那么脆弱。”时沐就这么面对着她, 不慌不忙地把内衣扣好。
她又套了件宽松的居家服,迎面走来,吹得桑柠月额前的碎发飘起来。
“对不起啊,昨天晚上把你弄疼了。”时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住, 顺毛一样在桑柠月头顶轻拍两下, “今晚休息。”
“还有脸说……”桑柠月本来想一掌打掉她的手,可手抬起来的瞬间就放弃了, 只能嘀嘀咕咕地骂她。
何止昨晚?这一周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这家伙心里没点数吗!
不过她俩确实得休息一下,压抑一下欲望,毕竟最近也太不节制了。
再说了,今晚休息也不是时沐大发慈悲做的决定,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时沐的生日会。
虽然从时沐嘴里听到的版本是:她不想再费心费力过生日,可是她那个外公,也就是时家现在的家主,特意从美国飞过来,还带了一堆亲戚,非得给她过这个生日不可。
时沐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即便年年都是如此,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外公起争执。
时沐心里比谁都清楚,在时家,外公是一言九鼎的存在,她要是想和桑柠月好好地在一起,外公的支持必不可少。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时沐提前打了电话,让时婧帮忙做外公的思想工作。
时婧倒是很有自信地跟她说:“你放心,大概情况我已经跟你外公说过了,现在你妈妈也回来了,他估计不会再刁难你了。”
时婧大着胆子劝了几次,时老爷子最开始坚决不同意的态度有所软化,大概被女儿们说得心里也过意不去,总算同意让时沐带着桑柠月去生日会,说是要当面考察下桑柠月。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时沐的表现,这次生日会不能出一点岔子,尤其是她答应了她外公要好好准备。
时婧不放心地叮嘱:“你可千万别再做让你外公不高兴的事了,宴会别迟到,也别太早走。”
在生日会迟到早退这件事上时沐是惯犯,该到的时候总是想尽办法拖延,退场的时候更是跟泥鳅似的,谁都抓不住。
时老爷子为这事都不知道跟她生过几回气了,这次又是让他接受桑柠月和时沐关系的关键时刻,一定得让时沐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时沐被唠叨烦了,有些不耐烦地回她:“知道了,我又不傻。”
更何况她早有打算。
“小沐,我们这边是没什么问题了,可是小桑家里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了解吗?”时婧找人调查过桑柠月的背景。
她家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已经成家的姐姐,父母的背景倒是很干净,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在朋友间的风评很不错。
可普通人家未必会轻易接受放在现在还“不寻常”的事,他们会不会看在时沐钢琴家的身份上同意,又会不会以此来要挟她,都是未知数。
“柠月的爸爸很讨厌我。”讨厌到写信骂她。
时沐轻笑一声:“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接受我的。”
如果要她说一句叛逆的话,那一定是:不接受又怎么样?
她倒是觉得比起桑柠月只会写信骂她的父亲,还是那个拽着她领子把她骂得一度丧失信心的桑鹿溪更可怕,现在想起都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