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楚辞宛如身临其境,温暖干燥的大手摸摸女孩发顶安慰: “相信哥哥,他们终有一天会遇到真心待他们的人。”
女孩双眸怔然看向某处,心不在焉“嗯”了声,随后认真又严肃: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来帮助他们。”
一旁的少年发自心底赞赏,掷地有声表示赞同: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经常回来看看,好不好?”
两个身型单薄的孩子,明明自顾不暇。却奢望着成年后进一点绵薄之力,去帮助那些素未谋面的孩童。宋知许红着眼,长舒口气心酸一笑: “好呀,这,算不算是哥哥对我的承诺呢?”
“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他想,如果能够顺利走到那一天的话,一定牵着宋知许回来。
俩人闲聊的功夫,中年妇女领着一名看似领导模样的人进来,指指“兄妹”俩,脸上的表情甚是怪异。
“喂,你们过来。这是福利院园长,有什么事情可以跟他说。”
跟来的男子年近花甲,一身黑色中山装,颇具威严,挺像严厉的校长。楚辞微微颔首,对男人简单说明情况,希望他能提供一些帮助。
听完少年的陈述,男人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慢悠悠坐到靠近办公桌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杯品
味。视线,却落在某个瘦小的人身上,枯老的大手指着宋知许,言语带着股深意: “小姑娘,还认识我吗?”
显然,所谓的“园长”对宋知许有印象,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女孩身上穿梭。双目布满红色血丝,脸色蜡黄,似乎带有某种疾病。
宋知许从他进来,本能往楚辞身后躲。那个男人,她怎么可能忘记。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依旧记忆犹新。
察觉到女孩的颤意和恐惧,楚辞转过身挡住老男人视线,眼神冰冷: “请问,未成年如何解除与养父母之间的关系?”
呼
啧
上好的茶叶在舌尖游走,老男人满意砸吧两下干瘪的嘴唇,假笑起来: “小小年纪,胆量挺大。小伙子,没成年吧。”
“与你无关。”
捶在一侧的大手覆上紧攥自己衣角的小手,不再过多停留,准备离开。
老男人适时开口,并未恼怒,相反却始终一副老者姿态,悠然自得说起宋知许从第一天被送到这里直到离开的六年间,他可没少施以援手。
只不过, “援手”二字的含义从他口中说出,并非是褒义。
身后的人小脸苍白,额头冷汗直流。颤抖着声音扯动少年衣角,嗓音虚无: “哥哥,我们走吧。”
她的情况很不好,楚辞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同中年妇女道声感谢,便带上人离开。自始至终,未曾正眼相待过男人。
呵呵,无知小儿,真拿福利院是免费的慈善机构。
园长冷笑,喝完一杯清茶,起身走出去。只是,临离开前,在门口站定,厉声道: “以后他们再来,直接打发走即可。”
“是,园长。”
中年妇女赶紧回应,仿佛也怕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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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天理难容
春天的风温柔如水,吹起护城河边初露嫩芽的垂柳,带来些许生机。
楚辞带着满腹心事的宋知许沿着羊肠小道慢慢走,行至一处树荫下,女孩停住脚步。
干净的侧脸转向少年,凄美浅笑: “哥哥,我们歇会儿吧。”
一旁,楚辞轻点头,从背包翻出几张破旧的报纸铺好,然后仰头对她说: “坐吧,给你买的炸鸡汉堡。”
为让她开心点,二人转乘的路上,途径一家西餐店。楚辞想到宋知许尚未品尝过普通孩童经常吃的东西,不顾她疼惜的眼神毅然决然请店员给他拿最大份量的,付了钱来到这里。
清风微拂刚刚冒出嫩芽的杨柳。大树下,小脑袋枕在双膝之上的宋知许声如春风,染红了少年一双清冷的狐狸眼: “哥哥,你说,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一个俩人不敢想的问题,此时轻飘飘从宋知许口中吐露出来,楚辞摆弄可乐杯子的动作僵住,低下头去,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早已续满泪水的眼眶,淡淡回答: “说好了一辈子,别想太多。”
“可是....”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无不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究一天会被公之于众。真到那个时候,后果恐怕谁也无法预料。
楚辞强硬打断,不做过多设想,把东西放在她面前: “宋知许,我再说一遍,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一切有我,知道吗?”
他能在这个地方待多久,就会保护她多久。倘若日后发生不可逆转的情况,那也是将来的事。
宋知许心里酸酸地,艰难点点头,伸手把东西一分为二,强颜欢笑: “分你一半,我吃不了那么多。”
仿佛,早已养成习惯。
“好,吃完回家,早点休息,明天去上学。”
“嗯。”
对于宋知许胃口不如一只麻雀大小,楚辞相当无奈。说是分他一半,结果几乎没怎么动。可能是真的没胃口,从福利院出来,女孩一直在走神。好几次楚辞唤她,换来的都是那双迷茫的大眼神。
兜兜转转,临近天黑前回到城中村。时间尚早, “兄妹”俩毫无睡意。宋知许为不让楚辞看出她的异常,主动提议要玩游戏。
彼时,身着干净破旧棉质麻布衫的二人对面而坐,中间的小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张用硬纸壳做出来的工具,上面画满了条条框框。
青白石子是他们从河边捡来的,偶尔学习遇到难处解不开,便会拿出来玩两把。
二人极其聪慧,但楚辞存了心要她赢,故意摆错位置。三局两胜,宋知许似乎忘了白日里的不快,撅着粉唇抗议: “哥哥,不许再放水了,这样显得我好笨。”
其实他们玩的是五子棋,只不过东西却不花费一分钱,全是亲自动手做出来的。
楚辞轻弹女孩光洁的额头,好笑反驳: “我哪有放水,是你自己棋艺进步了。”
“哼,才不信呢,一定是你故意让着我。再来一局,这次说什么都不可以作弊。”说着撸起袖口,露出纤细的两条小臂,认真又可爱。
“好好好,保证不让着你,瞧瞧像个小河豚似的。”
被女孩气鼓鼓的模样逗笑,楚辞随意搭起一条大长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
“兄妹”俩斗智斗勇,玩的起兴。突然,漆黑的外面传来一阵不耐烦的敲门声。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砸。宋知许胆子小,吓得不行。立马挪动到楚辞身边,抓住他衣角小声询问: “哥哥,是不是那个人?”
她口中的“那个人”,少年自然知道是谁。
楚辞拍拍女孩小臂安抚,让她待在客厅别动。自己则是走到玄关抓起木棍,装作大人低沉且颇具威胁的声音质问: “谁?”
然,门外的人不回答,继续用力拍打。这时,宋知许小心翼翼走过来,躲在他身后嘘声提议: “哥哥,我们报警吧。”
前面的人眼睛咻然眯紧,眼底掀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惊涛骇浪,甚是骇人: “门口的人你听着,警察已在赶来的路上,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闻声,拍打入户门的声响刹那间安静下来,就在“兄妹”俩刚要松口气,忽而传进一道少年熟悉的声音: “你个不孝子,给老娘滚出来。”
这是...,哥哥的母亲?褪去恐惧,宋知许绕道少年跟前来,柔柔弱弱地抚慰僵硬的少年: “我陪你,不怕。”
楚辞默不作声把她推回去,木棍塞给女孩,悲凄抿唇: “拿好,如果外面的人闯进来,直接打。”
随后,紧握双拳沉沉吸口气,大步走出去。
不过,为防止他们伤害到宋知许,楚辞还是在走出去的一瞬间反身落了锁,冷冷挡在门前,偏向黑漆漆的夜空: “你又是来逼我搬走的?”
女人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瞪着他叫骂: “混账,什么叫我逼你搬走。这儿本来就是老娘的地盘,别以为让你免费住了几年就是你的了。我还没死呢,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搬还是不搬?”
好吃懒惰的一家人全指望靠这个小房子发家致富,如果不把楚辞赶走,等拆迁队的来搞不好最后全都落入楚辞手里。女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
虎毒不食子,身为亲生母亲的女人,俨然如同一个恶魔,对待楚辞不仅恶语相向,甚至还要逼走他。
面对冷血无情的女人,楚辞没了最后一丝对母亲的念想,森白的牙齿仿佛饿狼的利齿,嘲讽道: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搬走,这房子是你的?有证据吗?”
女人万般没料到,楚辞会说出这种话。抬手要打,被少年死死捏住手腕: “我奉劝你一句,不想被我以抛弃未成年的罪名去法院起诉,以后别出现我面前。”
从今往后,是死是活,都与她和那个男人无关。
“你个逆子,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天理不容。”
女人身躯肥硕而魁梧,楚辞在她面前完全如一只待宰的孤兽,凄惨又悲凉的站着纹丝不动,似乎在等待着她口中所谓“天理不容”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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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波澜再起
纤瘦挺拔的少年只觉得耳边忽然刮过一阵寒风,啪的一声脆响,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落在自己身上。
楚辞睁开眼的瞬间,目光所及之处满是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紧紧将他挡在身后。
“谁让你跑出来的,给哥哥看看伤到哪里了?”
反应过来的人立刻把人揽到身后,双手紧紧握住女孩瘦弱的肩膀,力道很大。宋知许红着眼,抿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不等楚辞继续问什么,旁边的女人指着楚辞鼻子厉声质问: “哪里来的野丫头,你怎么会住在我们家?你说,怎么回事?”
愤怒使人变成失去理智的疯子,胖女人以为宋知许是她前夫和别的女人生的,顿时火冒三丈。
一把推开少年扯住宋知许胳膊,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说,你是不是那个狗男人和某个野女人生的孽种?”
宋知许完全被吓呆,一时间说不出来,任由她那双喷火的眸子凌迟着自己。
而旁边的楚辞几乎没等她再说什么,生平头一次对女人动手,抓起那条粗壮的手臂狠狠拽到胡同口,猛然一甩。
女人一下没站稳,跌倒在地上。
可是楚辞这会儿根本顾不上这个给了他生命的人,阴沉半蹲在女人面前,咬牙启齿警告: “你怎么教训我都可以,哪怕亲手打死我都行,但唯独不可以动她半根头发,听到了吗?倘若还有下次,我保证不仅会一把火烧了这儿,还会让你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
宋知许是他的逆鳞,谁都不可以碰。
“你个不孝子,我是你亲妈。敢以下犯上威胁我,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到底是有些怕楚辞真会作出什么疯狂的事情,尽管摔的很痛,可她却不敢再乱动手。
随便拍两下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怒目瞪向一直拿冷眼待她的少年,底气不足威胁: “哼,你那个好爹做的风流事,难怪当初急着和我离婚,原来是有了野种。等着吧,你们会有遭报应的那天。”
闻言,楚辞冷哼,阴恻恻的白齿仿佛在嚼野兽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恐怖声音: “诅咒我们遭报应,麻烦你先看下自己当初是怎么抛弃一个尚未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的。”
然,女人明显没有半点悔意,更不觉得她做的事情有多残忍,面目狰狞指向楚辞叫骂: “有本事你就去告,不是老娘不要你,而是你那个无能的爹。”
说着害怕再继续争吵下去,她只会吃亏,随即迈开步子,头也不敢回小跑离开。
目睹整个过程的宋知许早已泪流满面,心痛无比。她怎么可以诅咒那么好的楚辞,凭什么。
站在胡同口的少年好一会儿方才折返,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对着女孩挤出一抹温柔的笑,把人拉进屋内反锁好门。
“是不是她打疼你了,给我看看。”
破旧的沙发,宋知许整个人缩进去,双手环膝埋头抽泣。她不是在哭自己挨的那一巴掌,而是太心疼楚辞。
明明是哥哥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不要他。
呜呜呜
哎
少年无奈长叹,捧起女孩满是泪水的小脸,若无其事打趣: “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你委屈什么。”
即便再强装不在意的模样,还是被敏感的宋知许捕捉到隐藏在眼底的凄哀。双眼如同兔子泪汪汪的人再也控制不住,扑进楚辞怀里,滚烫的泪珠顷刻间浸透少年胸前破旧的衣衫,毫无任何形象可言。
她难受,楚辞更难过。但他是个男生,即使拿刀子在身上划,也抵不上此刻的悲痛。莫名,跟着红了眼。
良久之后,平复下来的女孩不好意思挠挠头,趴在他怀里低声呢喃: “哥哥,我有点饿了。”
许是想让楚辞放松,宋知许故意这么说。头顶的少年拍她后背,嗓音略带哭过之后的嘶哑: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为了防止有人再次偷盗,他们两个现在学会了只备一点点干粮在厨房。宋知许从他胸口退出来,头颅低垂: “煮面吧,其他也没东西。”
经历过一次又一次被盗,给本就穷困潦倒的二人雪上加霜。时至今日, “兄妹”俩身上仅剩那点维持温饱的奖学金。平日里,她基本上不会多吃一口饭,能省则省。
“那,你去洗漱,煮好了我等你。”
“嗯,谢谢哥哥。”
苦中作乐的二人很快振作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唯有彼此救赎,才能熬过这段黑暗艰难的时光。
俩人动作都很快,这边宋知许收拾干净刚出来,楚辞也弄好了。
虽只有白水加点调味料的面条,却是支撑他们熬过一个又一个严寒酷暑的救命药草。
寂静的夜,经女人闹这么一出,楚辞和宋知许并无睡意。
“兄妹”俩盘腿而坐,一个背靠墙壁随性耷拉着一双大长腿坐在单人床上,一个缩成一团窝进沙发里,谈轮着本不属于他们的沉重话题。
乌黑长发披散着的宋知许扯起唇角,看向满腹心事的楚辞: “哥哥,你说这里什么时候会拆迁。”
少年薄唇紧抿,思考片刻回答: “不管什么时候拆迁,我都不会让你流浪街头。”
他就是辍学,也要照顾好宋知许。
“嗯,我知道。可,我们还能住多久?”
冥冥之中,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很快这儿便不再属于他们。到那时,她和楚辞说不定真的要流浪街头。
楚辞收起大长腿学着她的样子,眼眸发亮: “在他们没有给我们安置的情况下,决不离开。”
以前一个人怎么样都无所谓,流浪街头也好,睡在垃圾场也罢,他可以忍受。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不行。要拆小房子,必须要给宋知许一个舒服的避风港,否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动小房子的一砖一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