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水回屋子,轻手轻脚走过屏风,雪见神见她是朝狼神而去,又见狼神干裂的嘴唇,登时明白了,这小丫头打水是为了那只可恶的狼神。月见、郁泽,雪见神不明白,她心里怎么可以装这么多不相干的家伙。他眸中覆上冰霜,蓦然闪现在朝铃的身侧,握住她的腕子,把她拉回屏风外头。
他动作极用力,朝铃吃疼,不小心松了手,碗打在地上,水泼了一地。
“你干什么!”朝铃怕吵醒屏风那头的烟罗神和郁泽,小声低呼。
“当着吾的面侍奉别的男人,”雪见神一字一句道,“朝铃,你逃跑、撒谎、处处留情,数次挑战吾的底线。”
朝铃被他这一通大罪砸在脑门,登时不知道怎么辩解,只能骂道:“你有病吧你。”
“侮辱神明,你罪加一等。”他的言语冰寒刺骨。
旁人被他这般冷的眼神注视,早已双股战战,独朝铃胆大包天,再次出言不逊。
“你呢?”朝铃学他,一项一项数他的罪,“你喜怒无常、冷酷无情、强取豪夺,你还数次挑战我的底线呢!”
“蠢笨的凡女,”雪见神冷冷道,“你以为你这般救得了那狼神?天御刀下,从无生机。”
他当着她的面儿,指尖虚空一点,只见郁泽脊背上的伤结起了冰霜,冰花簌簌蔓沿了整个脊背,他无意识地发着抖,嘴唇冻的乌紫。
朝铃没想到雪见神还有如此后招,想喊烟罗神起来帮忙,雪见神却竖指在她唇间,在她耳畔道:“烟罗神也无用,吾之术法,唯吾可解。”
“你!”朝铃压抑着怒火,告诉自己要理智,“小狼好像和我父亲有关系,隐岐川到处是散发疠气的疠木枝,你没发现么?这疠木枝就是两年后隐岐川疠气的源头,如果小狼死了,线索断了,或许我们就找不到我父亲的下落,也救不了隐岐川的百姓了!”
“狼神死了,吾亦能找到朝问玄。”他摩挲她的下巴,“他勾引你,吾必杀他。”
“什么勾引我!?”朝铃急了,“我们刚见面他就被你给打晕了,他怎么勾引我?”
“那便是你倾心于他?”他眼神更冷了。
“……”朝铃算是明白了,只要她对旁的雄性生物施以善意,在他眼里就是水性杨花。
朝铃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月见神,更不喜欢你。”
她的话儿说得无比认真,雪见神竟无法判断她是在说气话,还是真这么想。
雪见神的心仿佛被谁掐住了,隐隐作痛。他真想不通,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为他以身犯险,深入那危机重重的雪见城?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追过来,打听他的行踪?她总是这般,对每个人都倾心以待,让人忍不住向她靠近,迷失在她灿若朝阳的笑容里。可惜在她眼中,他和月见神、狼神,乃至其他阿猫阿狗都没什么分别。
“无妨,”他维持脸上的冷漠,“吾亦讨厌你。”
朝铃闻言,更气了,被欺负的是她,他居然讨厌她?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猫!
她恨道:“那你干嘛老要我侍奉你!你就这么喜欢你讨厌的人在你眼前晃?”
“他方神明俱有侍妾,吾没有。”
“你找别人不行吗?”
“就要你。”
“为什么,你不是讨厌我吗?”
雪见神以冷笑回应:“呵。”
朝铃:“???”
什么意思?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啊!
她忽然发现,和这只猫根本说不通道理,完全是白费口舌。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小狼一条活路?”朝铃直截了当地问。
“小狼”,好亲昵的称呼。雪见神大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他和月见都不曾有她的专属爱称。果然,狼神月见和他,她最喜欢虚伪的狼,其次是丑陋的黑猫,最次才是他。
“第一,”他冷声道,“不许叫他小狼。”
朝铃不懂他这个要求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啊?”
他冷冷扫了她一眼,她妥协,说:“行,可以,随便,你让我管他叫小狗都行。”
“第二。”他低眉注视她,缓缓出声。
朝铃不卑不亢,直视他银色的眼眸。
他薄唇轻启,道:“吾要你侍寝。”
“你……”朝铃颤抖着出声,“你再说一遍。”
雪见神抚摸她凉丝丝的发,“铃铛,你听清楚了。”
她忍不住掉眼泪,“你为什么非得把我和你绑在一起?”
因为你会逃跑,会头也不回地离开。雪见神拂去她滚烫的泪珠,把她揽入怀抱。
“嫁给吾,”他低声说,“吾生生世世只你一人。”
“我不要。”她哭泣,“我不喜欢你!”
“还想要狼神活么?”
她吞声饮泣,不出声了。
他把她打横抱起来,她知道这次是逃不了了,真的要侍寝了。朝铃缩在他怀里啜泣,泪水流了满面。他把她带到另一处院落,距离狼神和烟罗神歇憩的地方远远的,把她放上床,解开她的衣带。
她不断安慰自己,就当被狗咬,不对,就当被猫咬了,不怕不怕。可当她看见他褪去雪白的衣袍,露出那粗雄巨物时,还是忍不住害怕地哭泣。
“我会死掉的!”她踹他。
这一踹刚好踹到他方才与月见战斗留下的内伤,嘴角洇出血丝。他蒙住她的眼,不动声色擦去唇边的血迹,亲吻她的嘴唇。
“莫怕。”他笨拙地安抚她。
“猫的叽不是很小吗,为什么你那么大?”她崩溃。
她总是说一些怪话,他有些无奈,“别说话了,闭眼。”
他抚摸她脊背,帮她放松,她紧张得絮絮叨叨,“我会不会怀孕,生下一只半人半猫?”
“……你不会。”
“我会被你捅死。”
“你不会。”
“我会下半身瘫痪。”
“你不会。”
“我会……”
他忍无可忍,咬住她的唇,把她乱七八糟的话堵在嘴里,做到最后。
夜色寂静,疏疏叶影在窗棂外摇曳。只见房内玉肱轻送,渠荷滴沥,喘息一阵紧似一阵。神明器欲难量,朝铃被纠缠到深夜。
一只黑猫轻盈地落在屋檐上,血红色眸倒映着房中的香艳景象。雪见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发觉他的靠近。当然,或许是因为他被这家伙打得化不了人形,神力微弱到感觉不到。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兄长打了,他已经习惯,只是失去神力让事情变得很麻烦。
房中帐帘深拥,露滴牡丹开。他低着眼眸,神色晦暗不明。
原来这才是侍寝。他被朝铃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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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神:我顿悟了。
第50章 浣罗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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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罗神睡得比死猪还沉,清晨被阳光照醒,才发现朝铃不见了。她焦急地推郁泽,想问他有没有看到朝铃,然而这小狼仍在昏迷,推也推不醒,想来定然不曾见到朝铃。她设了结界护住小院,跑出去找朝铃。沿途询问道旁的树木,说朝铃被一个白发神明带走了。想来定是雪见神,若是他还好,至少朝铃没有危险。
她正想着回去照看郁泽,忽然看见前方树下坐着一个青衣男子。他的腿好像受了伤,用树枝绑着,脸颊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是清俊温润的相貌。好漂亮的男子,她想着她斗不过雪见神,娶朝铃当老婆是没戏了,要不然还是娶别人吧。
她蹲在男子面前,问:“喂,郎君,你愿不愿嫁给我呀?”
陆远檀睁开眼,便见烟罗神捧着脸颊,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她。她的眼睛好像会发光,深处有种墨绿的色彩,像山林里倒映着树影的池塘春水。
那白发神明把他卷来此处,让他在树下静候,他已经等了一天一夜,滴水不沾,粒米未进,向来是被那神明给忘了。他正想着歇息一番,去寻些果腹的东西,谁曾想便遇见了烟罗神。
这神明好像也把他忘了。
神明的记性都不好么?
“烟罗神……”他低叹。
“你怎么知道我是烟罗神!”烟罗神瞪大眼睛,满脸惊奇。
“在下是陆远檀,您还记得么?”他失笑。
“陆远檀……”烟罗神蓦然想起来,“是你!我新纳的小妾!”
陆远檀:“……”
“对不起,”烟罗神挠头,“我没把你认出来。嗨呀,那我不用问你了,你都已经嫁给我了。”
陆远檀苦笑,“您遇见合眼缘的男子,都会这么问他么?”
“也不一定啦,”烟罗神说,“你吃了饭吗?跟我走吧,我找东西给你吃。隐岐川闹饥荒,好多村子都荒了,你找不到食物的。”
陆远檀迟疑着点头,烟罗神看他行动不便,用藤蔓织出大笼子,把他给装进去,挪回了小院。院子里一下有两个病患,烟罗神深感责任巨大,运用神力令周遭树木催生出许多鲜嫩的果子,摘下来给陆远檀吃。她又为郁泽看伤,神明自愈能力强大,经过一夜,他的伤好了不少,感觉一会儿就能醒了。
她把事情都干完,朝铃和雪见神回来了。她就知道是雪见神带走了朝铃,非常幽怨地盯着他看。他扫了她一眼,那眼神轻飘飘,又冒着丝丝寒气儿,她立马缩了头。一夜不见,朝铃好像美丽了许多,肌肤莹白,如打磨好的玉石。烟罗神好奇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陆姑娘,你更漂亮了!”
朝铃有些懵,“真的吗?”
“是啊,”烟罗神拉着她到井边看,“你看,是不是?”
朝铃探头望向水中的自己,好像真的美丽了不少。原本底子就不差,现在更是顾盼生辉,眼角眉梢都有飞扬的风情。
烟罗神小声问:“你是不是和猫神双修了?”
朝铃红着脸点了点头。
“果然!”烟罗神说,“他和你订了神契,是他的神力滋润了你。你们双修,灵肉相合,他的神力会慢慢渗透你的经脉骨肉,你会越来越强,越来越美。”
“神契?不是婚契吗?”朝铃只听过婚契,她摸了摸后脖子,“我脖子上是不是有他的纹章了?”
“没错。婚契可以共享寿命,神契可以共享神力,”烟罗神捧着脸,“这样看,他对你还挺好的嘛!”
“好个屁,他都没问我同不同意。”朝铃闷声道。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难怪觉得力气变大了,原来是因为那个家伙默不吭声地给了她力量。
烟罗神拍拍她肩膀,“我教你术法,以后你也可以像我们一样上天入地。神契不像婚契,是不能反悔的。等你变厉害了,他就没办法欺负你了。”
朝铃一怔,“真的吗?”
“当然!”烟罗神跃跃欲试,“你等着,过几天我给你做一把武器。”
正说着,屋里的郁泽醒了,雪见神让陆远檀喊她们回来。郁泽喘着气,还很虚弱,狼耳朵都露在头发外头。他一睁眼就看见雪见神,立马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你与朝问玄,是何关系?”雪见神冷冷问。
郁泽咬牙道:“与你何干?”
“小……”朝铃正想喊他“小狼”,忽见雪见神扫来凉凉的眼风。她不情不愿改了口,“郁泽,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怎么会认我父亲做义父?”
郁泽见是朝铃,戒备的心慢慢放下,轻声道:“他救了我,还教我克制疠气的术法。你应当知道,疠气会慢慢影响恶兆神的神智,让他无法保持理智,一切顺从欲望而行。故而恶兆神嗜杀、嗜欲,难以自制。譬如那大名鼎鼎的月见神,一怒之下,伏尸百万。义父教会我如何克制疠气,不受疠气驱使。”
“那你为何会来隐岐川?”朝铃又问。
郁泽赧然道:“我的修为不够,压制疠气差些本事。义父说隐岐川风景秀美,有助于我静心修行,我便来了。”
朝铃说:“可这里是三年前的隐岐川啊。”
郁泽不解,“三年前的隐岐川?”
朝铃和雪见神对视一眼,恐怕这其中还有郁泽不知道的缘故,朝问玄定是试了什么法子,让郁泽趁他们打开灵光琥珀的时候混进来了。
“你可知道疠木枝?”朝铃再问。
“疠木枝?”郁泽拧眉。
“便是一种沾了疠气的树枝,有人在隐岐川种植疠木枝,散播疠气。”
郁泽眉头紧锁,“竟有此事?”
朝铃眼也不眨地顶着他神情,他神色凝重,不似作伪,他好像真的不知道疠木枝的事。或许是她父亲带着他来到这里,却瞒着他偷偷种疠木枝。
“我父亲在哪儿,你知道吗?”
郁泽看了看雪见神,道:“铃铛姑娘,恕我不能告诉你。”
雪见神冷声道:“吾自有手段让你开口。”
郁泽丝毫不惧,道:“请便。”
“喂,”朝铃猛地站起来,“不许用刑,郁泽不是坏神明。”
雪见神冷哼。
“你不反驳,代表你也认同。你看得出来,他没有说谎对不对?”朝铃问雪见神。
雪见神只是对他勾引朝铃不爽,但并不会污蔑好人。他也看得出来,郁泽傲骨铮铮,不似小人。况且,即便从他口中问出了朝问玄所在,朝问玄也定然不在那里。那个男人行踪不定,做事谨慎,定然不会让郁泽得知他真正的落脚之处。
郁泽很有可能被他骗了。
朝铃也思绪纷然,愁绪攒上眉尖。疠木枝和郁泽真的没有关系吗?那她和烟罗神怎么会在疠木枝蔓延的尽头找到他?
郁泽抬手抚平她的眉,“铃铛姑娘,开心一点。”
雪见神拽住朝铃,拥她入怀。
“朝铃是吾妻子,莫要动手动脚。”
郁泽一怔,“你们成亲了?”
朝铃横了雪见神一眼。
雪见神低头看她,“他在问你话。”
朝铃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小声说:“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和离呢。”
雪见神:“……”
郁泽眸中涌起浓浓的失落,轻声道:“铃铛姑娘,若他待你不好,我定替你讨公道。”
“放心啦,我也很厉害的,才不会被别人欺负。”朝铃说,“把你的血衣脱下来吧,我帮你洗。”
郁泽下意识要拒绝,忽见一旁的雪见神神色铁青地注视着朝铃。他顿了顿,默默脱下衣裳,递给她。
“麻烦了。”
雪见神很不高兴,“朝铃。”
他一喊她全名,就是生气的意思。朝铃捧着衣裳,说:“我不洗,难道你洗?”
“……”雪见神伸出手,“给我。”
朝铃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愿意洗?”
雪见神不耐烦,道:“拿来。”
朝铃眨了眨眼,取出包袱,把自己的脏衣裳拿出来,又收来烟罗神和陆远檀的脏衣裳,还贴心地寻来一个木盆装好,统统交给雪见神。朝铃喜滋滋道:“拜托你啦!这个院子向北走一百步就有个小溪,你可以去那里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