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及细想,赶紧侧转身子顺势滚下树枝,谁知那蛇跟着一蹿,扑了过来,一下子咬住了她的小腿。一人一蛇纠缠着,一起跌下了树。
剧烈的疼痛与极端的恐惧迫使千娆尖声惊叫起来。
那蛇一击咬中,牢牢不放,顺势盘上了千娆的腿,千娆吓得乱打蛇身,那蛇却毫无就此作罢的意思。
这时,一名少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抓住蛇头,将蛇嘴硬生生掰开,接着扣住蛇身,从千娆腿上扯下,随手甩进了水潭里。这劲壮大蛇在他手中竟如截麻绳一般。随后他撕下一条布带,在千娆伤腿的膝盖上方扎紧。千娆刚回过神来,他手中又多了一把匕首。
千娆猜到他的意图,连叫:“不要,不要!”
少年浑然不理,割开千娆裤腿,一手按住她小腿,一手在蛇牙痕上划了一个“十”字创口,瞬间血流如注。
“啊呀,完了!”千娆失声哭叫起来。
少年却突然伏下身子,含住创口,将毒血吸出。
千娆一下子收住了哭叫,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将毒血一口口吸出,吐在铺满落英花瓣的地面上。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举动异常危险,或许一不留神,这少年就同自己一道死了。他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大胆而又——傻气?
千娆将他一打量,看他也只有十七八岁年纪,是个从不曾谋面的生人,眉宇间却又有几分眼熟。虽低伏着脸,却也能看出他那格外俊美的容貌。
千娆不由看出了神。
直到吸出的血液明显减少,少年才停了下来。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挂满汗珠,血色染红的嘴唇将他英俊的面容映衬得愈发好看,他微微喘着气。千娆心口突地一下,好像漏跳了一记。
难道是要毒发了吗?她心想,竟然这么快么?也是,这么大的蛇,想必毒量惊人。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少年突然一把抱起千娆。
“你干嘛啊?”千娆又是一惊。
“送你回去。”他淡淡答道。
“不行不行!”千娆连忙抱住身边的落英树,“我不回去,不要送我回去。”
“你中了很厉害的蛇毒,”他说,“不马上回去服药,不出半个时辰,你就死了。”
“那我宁愿死了!看你在我腿上割出这么大的口子,要留好大的疤!我娘看见,肯定又要把我关鬼屋里去。与其治好了毒关鬼屋受罚,那我还不如毒发死了,反正,只要再去一次那个鬼屋,我就会被吓死。与其吓死,那还不如毒死来得痛快些。”
“你娘是宋简心?”他突然报出千娆娘亲的名讳。
“是啊,我娘可凶了!”千娆大声说。若是平日,她绝不会,也绝不敢这么说,但如今性命也难保了,她也管不了那许多了。“真是凶死了!”她发泄似地大声哭叫,“我死也不要回去了!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凶啊!”
她一边叫着,一边愈发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好,”他说,“你别激动。”他略一犹豫,便抱着千娆快步往山林深处去。
千娆见状,虽心中疑虑,总算稍许平静下来。
须臾,来到一座林间木屋。少年抱着千娆进屋,放她在椅中坐倒,转身打开一个书柜翻找。突然,他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身形一晃,他一把扶住柜子,震得那柜子里的书本瓶罐“砰砰啪啪”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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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女主到底姓啥?不急哈,后来会讲到,目前暂且姓叶八~
第三章 古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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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你不是要毒发了吧?”千娆失惊问道,心里想:这人真是不知死活,竟敢用嘴巴吸毒,教我不要激动,自己却在山中飞奔,如此血行加快,他没准还死在我前头。
少年定了定神,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匣,取出两枚药丸来,一枚送入千娆口中,一枚自己服下了。
“这是王蛇丹吗?”千娆问。
他点点头,将黑匣放在千娆手边,说:“半个时辰后再服一枚。”
然后,他席地坐倒,自行运功疗毒。千娆只觉伤腿灼痛,头脑昏沉,渐渐地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腿上的灼痛又使她痛醒过来,她想挽起裤腿看看,却发现自己头晕眼花,全身无力,这个动作显得异常艰难,只得作罢。
她打开身边的黑匣,却见里面只剩一枚王蛇丹。
千娆看了看一旁仍在闭目运功的那个人,一番犹豫,将王蛇丹咬作两半,服下了一半,另一半好生放回黑匣中。
真是个极其古怪的人啊,她心想,萍水相逢的,怎么就肯舍命救我?
她看看屋外,已是晌午,阳光从正门照进来,明晃晃地洒在门前的地上,使地面分隔成阴阳两个极。
犹如生死两端。
犹如善恶两面。
都在眼前。
这时,身旁的人长长舒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你还好吧?”千娆虚弱地问。
他起身解开千娆腿上的束带,又检查了匣子里的王蛇丹,问:“怎么不全吃了?”
“留给你吃嘛,你也中毒了嘛,”千娆有气无力地答,“我反正个头小嘛,半颗大概也就够了。”
“你也知道你个头小,”他说,“以那条蛇的毒量,毒死二十个你也有余。”说着将那半颗王蛇丹也塞入千娆口中。
“你是谁啊?”千娆万分疑惑地问,“为什么舍命救我?”
“何曾舍命?”他说,“我不会死。”
“你怎么敢肯定?”
“我自然心中有数。”他说着抱起千娆,走进里屋,放她躺到床上。
床上枕被整洁,纤尘不染的,甚至有股淡淡清香。千娆又问:“我没见过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住?”
他点头。
“为什么?怎么不在庄子里和大家一起住?你到底是谁啊?”
“不要再问了,”他说,“你需要休息。”
“你怎么知道我娘是宋简心?”千娆又问。
“你和她长得很像。”他说。
千娆扯开嘴角虚弱地一笑,她娘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没有什么赞美比说她长得像娘更教她高兴的了。“我好累,”她说,“腿上越来越痛,好像毒在漫上来一样——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说,“睡一会儿罢。”
“你要保证不会趁我睡着把我送回庄子去,我才敢睡。”
“好,”他说,“我保证。”
千娆乏得厉害,很快就沉沉昏睡过去。
昏睡中,千娆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乌漆墨黑的鬼屋,好黑呀,太黑了,浓重的黑暗好像由无数个鬼影重叠而成,这些鬼影四面八方地朝她压过来,压得她喘不了气。她只能向着屋里唯一的一个窗户寻求慰藉,那个窗户透进来晦暗的月光。但她知道窗外便是一片阴森坟场,幽绿色的鬼火果然而又不期然地倏忽一闪。
千娆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明亮房间使她长长松出一口气。她试着坐起身,惊喜地发现蛇毒引起的疲软已离她而去。她掀开被子,发现受伤的小腿敷满了捣碎的药草,也不似先前那般灼痛了。
看来我不会被毒死了。她欣喜万分地想。
门“吱呀”一声开了,少年走进房来,见她醒了,微微一怔。他的面容显出些微疲惫,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也布着淡淡的血丝。他倒了一杯水,递到千娆面前。
千娆接过,一饮而尽,问:“有吃的吗?”少年又拿来白粥。
千娆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粥,一边瞟着眼珠子偷看他:啧啧,生得可真好啊,那么俊朗的五官,那么英拔的身材,连手指都那么修长劲健,这么漂亮的人究竟是谁呢?我怎么就不知道谷里还有这样的人呢?
一碗粥一会会儿吃完,千娆将空碗伸到他面前,问:“还有吗?”
“待会儿吧,”他说,“你太久没吃东西,别一下子吃太多。”
千娆好生失望,却又不好意思硬讨,恋恋不舍地咬着勺子,问:“有多久?”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他说。
“一天一夜?”千娆一惊,“我娘有派人来找过我吗?”
他点点头:“来人非常着急。”
“管他着急不着急,”千娆忍不住高声,“我还着急呢!你有没有把我供出来?”
他摇摇头。
千娆松出一口气,说:“还算你讲点信用。”说完,又觉得这样跟救命恩人说话不太妥当,便又陪笑脸说:“你不知道,说我娘对我不怎么样吧,但她非常看不得我皮肉受伤,你在我腿上割出那么大的口子,她若发现了,肯定大发雷霆,那我就完啦。本来我哥或许还能保我,可他前阵子又出谷去了,也不知哪天得回,我若此时回庄,那真是凶多吉少。不过你也不用内疚,看在你替我解毒的份上,我不怪你便是。”
少年疲惫地以手支额,无言以对。
“你也是厉害,竟然能把我救活。”死里逃生带来的兴奋使千娆滔滔不绝,“我听说过谷里人被过山峰咬到的事情,楚楚的爹就被过山峰咬了,那过山峰一下子从草丛里蹿起来,咬在他耳朵上你猜得到吗?他马上把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你敢想吗?然后,他马上回来服王蛇丹,可是还是迟了,王蛇丹还没起效,他就毒发死了。楚婶,也就是楚楚的娘就成了寡妇,就又回到我娘身边听差去了。搞得我每和楚楚在一块儿就不自在,我怕我一不小心得罪她呀,万一得罪了她,她到她娘面前告状去,她娘再到我娘面前说我坏话,那不就糟了嘛。
“还有一次,西庄的丁叔被咬了胳膊,他是赶紧服了王蛇丹又由谷里内力最好的几个人护持了整整一夜,这才捡回一条命。如此看来,我也是命大。当然喽,主要还是你的功劳。”千娆说到这儿,看他面容疲惫,心想:他不会也曾用内力替我护持吧?听说这样做极耗心神,当初是四五人轮流上阵才保住了丁叔,他独自一人怎么做得到?更何况,他自己也中了毒。
她便满腹狐疑地问:“你当真没把我在这儿的事说给别人?”
“我何必骗你?”
“好好好,”千娆怕他恼了,连忙说,“我信你。不过话说回来,过山峰这么险恶,你怎么不把那条毒蛇打死?你看现在它不知道又窝在山里哪个地方了,不是叫人瘆得慌?”
“它不过是生来剧毒,”他说,“也不是它的本意,平日也只在这荒山吃些蛇鼠罢了,偶尔受了惊扰才会伤人,这样就要打死它,未免不讲道理。”
“照你的意思,”千娆撅起嘴,“是我惊扰了它,活该被咬喽?”
“我并无此意。”
千娆“噗哧”一下笑出来,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心善的人了。”
“算不得心善,”他说,“只是觉得它与我有些相像罢了。”
千娆不明白,歪着头问:“怎么会呢?”
他默默地注视着千娆,一双沉静的眼睛幽然若潭,然后他转过话头问:“你的毒差不多已经解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啊?”千娆面露难色,“你要我往哪儿走啊?我又不能回庄子,要是在山里乱走,万一又被毒蛇咬了,那你不是白救我了嘛?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让我在这儿住些日子嘛。”
“住这里恐怕不方便。”
“哎呀,怎么会不方便?”千娆双手合十哀求着说,“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就跟我不存在一样的。晚上我蹲在那墙角就能过一夜,吃饭我等你先吃,你吃好了若是有剩的我就吃点,没剩的我不吃也罢,反正我胃口小,本来也吃不得多少。”千娆嘴上说得可怜,心里却想:这人心肠这么软,只要收留了我就断不会真那么亏待我。
少年独居惯了,哪里知道还会有人说起话来信口开河的,说道:“何必把自己安排得这般可怜。”
“不可怜!你若不收留我,我在山里无处可去,回庄子又要被我娘责罚,才可怜呢!”
“你想在此暂住,也并非不可,”他说,“只是,你要住到什么时候?”
“等我哥回谷呀。哎!他总要出谷,前阵子又出去了。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护着我的。他大概……”千娆怕说久了这人不依,就模棱两可地说道,“他以往都是两三个月就回来了,这次大概也差不多吧。”
千娆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哥哥明明白白说了,这次出谷,要等到年后才能回来,这人看起来好糊弄,等我日后再慢慢磨他……
他却已微微蹙眉:“两三个月?”
千娆眼珠子一转,忙改口说:“早的话或许下个谷道开放日就回来也说不定啊!”
他的神色又归于淡然:“你若不嫌无趣,住段时日也罢。”
千娆再没见过这么好哄的人,脸上立时绽出一朵大大的花来,她叫道:“你真是天底下最好心肠的人!你这是救了我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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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哄你就多哄一点
第四章 叶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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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总算等到饭菜上桌,千娆欢天喜地地瘸着腿来到桌边坐倒,早将之前说的话忘个干净,他倒也不计较。
夜幕降临,他仍将床铺让出,替千娆的伤腿换上新的草药后就要出去。千娆想到如今是在荒山野外,心里一阵发寒,忙将他留住,说:“你能不能不走啊?我一个人不敢睡觉,你这儿到了晚上不比那鬼屋强多少!”
他犹豫一会儿,便在窗前坐了下来。
房内昏暗,树影幢幢,千娆想到有家不敢回,心头隐约苦涩,问:“你这儿有没有闹过鬼?”
“没有。”他说。
“如果恰巧今天,鬼来了,怎么办?”
少年微微阖了眼,说:“来了便来了,开开眼便是,能怎么办?”
“呃……唉!”他这无所谓的态度倒是新鲜得很,千娆大大叹了一口气,说道,“真羡慕你不怕鬼,我就怕得很,听到点风吹草动就怕得不敢睡觉,要我哥陪我,你猜我哥怎么宽慰我?”
“叶云泽心思诡秘,我如何猜得到?”
“我哥总说,”千娆没留意到他话语中的敌意,接着说,“‘如果鬼来了,我叫它先吸我的阳气,等它吸好了,它就饱了,就不会再吸你的阳气了。’他这样一说,我就不怕了,就能安心睡觉了。”
“他待你很好。”他说。
“那是当然。”千娆得意地说。她自小丧父,又受母亲疏离,幸得大她五岁的哥哥叶云泽照护疼爱。叶云泽对她来说几乎是亦兄亦父亦母,是她至亲的人。
只是叶云泽体质特殊,总要出谷求医。而她叶千娆一直都被娘亲禁止出谷。以往她偶尔还会跟着叶云泽偷跑出去,曾见过一对古里古怪的老头老太替叶云泽施针治疗。
不过,叶云泽虽然身子偏单薄,但绝不是个羸弱的模样,究竟得的什么病,千娆从来没有搞明白过,问叶云泽吧,他总是笑笑不答。后来千娆听说有些毛病叫做“隐疾”,不可与人道,便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