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川收了手,突然一口鲜血吐出,随后伏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千娆搂住他颤动的身躯,一遍遍说:“现在可以歇歇了,可以歇歇了……”
身后传来利刃出鞘的声音,千娆紧紧搂住叶寒川,闭紧眼,泪水止不住地流。
“让开……”叶寒川将蓄真眼塞回她手中,起开她的手,想要将她推开,却哪里还有这个力气。
“二师兄,”端木不尘这时站了出来,“叶寒川刚刚才救活不敏师弟,此时杀他,未免……”
“不尘你糊涂!”荀不移打断道,“此时不杀他,等到他逞凶,还杀得了他吗?”
“他若要逞凶,昨天不敏师弟压在山石底下时就是最好的时机,他不仅没有相害,还帮我们救出了师弟,不是吗?”
“诶!”荀不移气恼地说,“不尘,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还这样天真?叶寒川金眼的身份暴露,早已没有立足之地,你是双绝山庄之主,整个武林都看着你呢,他就算帮你,也只是想利用你的身份,换得一点庇护罢了。你连这点伎俩也识不破吗?此时不杀叶寒川,后患无穷啊!你这般不知轻重,妇人之仁,师父将山庄交给你,在地下如何能安心!”
端木不尘神色微变,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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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琵琶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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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娆知道叶寒川还能不能活,此时全在端木不尘一念之间。她大声说道:“少庄主,何家金眼已经伏诛了!”想要以此提醒端木不尘曾作过的承诺。
“何家金眼虽已伏诛,”她接着说,“但启城往南不知道还有哪个金眼!陈小侠已经伤得这般重,下次伤的又会是谁?你们师兄弟十人,十全十美方好,倘若少了一个,得是什么光景?留着叶寒川供你们驱使,不用亲身犯险,岂不好?”
端木不尘闻言,眼神变得明朗,说道:“二师兄,这姑娘虽然是为了保叶寒川的命,但她说的不无道理,现在孩子在我们手上,让叶寒川往东,他不敢往西,何必非急着杀他?况且不敏师弟此时虽好转,就怕再有个恶化。”
荀不移看看陈不敏,总算收起了剑。
千娆刚松口气,却又被荀不移一把拉开。只见他掏出一条铁链,铁链两端各串着一枚铁钉。他提起叶寒川,扯开他的衣服,一掌将一枚铁钉打入叶寒川一边肩膀,再一掌,铁钉的尖端从肩胛透了出去,瞬间血流如注。
“啊!你做什么?”千娆尖叫着想要扑上去,但被端木不尘拦住。
荀不移又照样将另一根铁钉打入叶寒川另一边肩膀,接着,将两枚铁钉从肩胛拔出,就像针引着线一般引着铁链从叶寒川的肩膀穿过。
铁链捋着血肉、磨着骨头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叶寒川的眉头紧紧地拧着。
“你住手,住手!”千娆嘶叫着,无忧也大哭起来。
荀不移不为所动,拉紧铁链,取下铁钉,将铁链的两端在叶寒川背后锁到一起。
等他做完,叶寒川的血已流了满身,汗也淌了满脸。
“这琵琶锁本是为金眼准备,用在你身上正合适。”荀不移拉住穿在叶寒川肩内的铁链,说,“你的命暂且饶你的,但你得说出,金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寒川喘了口气,说:“你该猜到,所谓金眼,其实是练了一种邪门武功,虽可短短时日便功力大长,但也导致经脉转逆,神志昏蒙。”
“什么邪门武功,从哪里来?”
叶寒川瞥荀不移一眼,说:“先前你这么急着要我死,我却没想到,你还藏了这么多问题想问我。”
荀不移缓缓扭转手中的铁链,血又从叶寒川两肩的窟窿里涌了出来。“说。”他逼迫道。
“不关他的事,”千娆急忙说,“是……”
“那武功,”叶寒川立刻打断了千娆的话,“是从我叶家祖传的一种药功之法演进而来,我也不曾想到,会有这种威力与后果。”
“你把这邪门武功都给谁练了?”荀不移又问。
千娆心头一颤。她明白了叶寒川打断她话头的用意,是怕她透露太多,引起荀不移的注意。
荀不移若发觉她所知甚多,转而追问她,她如何应付?她必然不能供出宣沛。
荀不移总以恶意度人,双绝山庄又素来与宣家有嫌隙,他若知道金眼播散与宣沛有关,宣沛必遭牵连。
千娆担忧地望向叶寒川,倘若没个能让荀不移满意的应答,荀不移该怎么折磨他。
“我为什么要把绝世武功送给别人?”只听叶寒川说,“是有不要命的,把秘笈偷走,我也想知道是谁。”
荀不移猛得一提铁链,铁链铮铮作响,叶寒川的脸瞬间又白了一分。
“不要!”千娆颤声道,“他真的不知道,我们也是听到有传言说启城出现了金眼,才会来到这里。他若知道是谁,告诉你们又有什么打紧?”
荀不移并不理会她,紧紧盯住叶寒川,说:“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你眼皮底下被偷,你敢说不知道是谁?”
“我若知道,”叶寒川答,“早将他挫骨扬灰,何必等到他练成了,再来击杀?”
荀不移不置一词,揪住铁链的手紧捏着,稍一动作便可教叶寒川痛苦不堪。
千娆噙着泪眼睁睁望着,只要她说出使金眼播散的人是宣沛,叶寒川就可免受皮肉之苦,但她……好不容易才知道宣沛还活着,怎能再将宣沛置于险境?
“他说的都是真的,”千娆狠狠心,说,“你这样折磨他,又有什么用?”
“折磨他没用,”荀不移突然放开叶寒川,将视线落到了千娆身上,“但若折磨你可就有用了。”
千娆心一横,心想叶寒川受得,自己也受得,说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随你怎么折磨我,反正,这样也不过是逼他胡乱攀扯别人罢了。”
说着警告地望向叶寒川,暗打主意如果叶寒川看不得她受苦,供出宣沛,她就指他胡乱攀扯。。
“荀不移!”叶寒川勉力站起身,“我身背人命无数,你想怎样悉听尊便,我不算冤枉。但她无辜,你不要逼人太甚。”
“二师兄,”端木不尘也说,“我看他不像在说假话,倘若逼得他胡乱攀扯,反倒误事。”
荀不移瞪端木不尘一眼,露出质疑的神色,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哼”一声走了开去。
千娆挣脱端木不尘,扑到叶寒川身上,看着他被铁链活生生穿过的血淋淋的肩膀,她忍不住痛哭起来。
“别哭,”叶寒川说,“别吓着无忧。”
千娆止了哭声,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叶寒川勾勾嘴角,说:“没事,看着吓人,伤不到要害。”
“他这是做什么?”千娆流着泪问。
“这是锁我琵琶骨,”叶寒川说,“琵琶骨被锁,我这两条臂膀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但他锁不了我多久,用得到我时,还是得打开。”
“现在落到这个地步,”千娆哽咽道,“他们得怎么折磨你。”
“他们冲我一个人就好,”叶寒川说,“只要别伤了你和无忧。”
“不,”千娆说,“你不用顾着我,我什么也不怕。至于无忧,他既然投生到叶家,总要比别的孩子多受些磨砺的。”她这般说着,却又不忍地望向无忧。
无忧受了惊,这时还在哇哇大哭,不管李不吝做鬼脸也好,恐吓也好,都无济于事。
“我就说不该让那乳娘喂了奶就走,”李不吝抱怨着,“现在这娃娃不肯好了啊!吵死我得了,比挨刀子还难受。”
“把孩子给我吧,”千娆慌忙抹了泪说,“我马上就能哄好。”
李不吝面上一喜,随后疑虑地望向荀不移。
“叶寒川都被穿了琵琶骨了,”千娆说,“你们还顾虑什么?老这么吵着,陈小侠也不好休养啊。”
荀不移瞥瞥叶寒川,没有作声。
千娆连忙起身上前,将无忧抱起。终于将无忧搂在怀中,她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她想将无忧抱到叶寒川身边,但被荀不移拦住。
“就在这里哄,”荀不移说,“哄好了马上放回去。”
千娆无法,只能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店家送了早饭进来,千娆赶紧将哄睡着的无忧放下,捧起三个包子一碗粥就走。
“喂,”李不吝叫着追过来,“谁叫你拿的?”
千娆将东西紧紧抱在胸前,说:“我不拿你要饿死我们吗?既然如此怎么不直接把我们杀了?”
李不吝无言以对,又不好意思来抢,只得作罢。
千娆将东西拿到叶寒川身边,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我被锁琵琶骨也好,”叶寒川说,“至少你抱了无忧,我还能吃你喂的东西。”
“又说傻话。”千娆轻嗔道。
几人在客店待了一天,陈不敏的气色好了许多。第二天,荀不移几人就商量着动身,搜寻启城南面的金眼。他们教李不吝留下照顾陈不敏,并传书给双绝山庄以求接应。
荀不移仍旧将无忧绑在胸前,也不管叶寒川恢复如何,就强行要他起身同行。
“你这样不管叶寒川死活,”千娆说,“真碰上金眼,就不怕对付不了吗?”
“反正不是那个金眼死,就是这个金眼死。”荀不移说,“横竖不吃亏,我怕什么?”
“你……”千娆气道,“人人嘴上都挂双绝山庄荀二爷,我竟不知是这样不要脸的人。”
荀不移冷哼道:“跟你们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讲。”
千娆气得牙痒,还想讥讽几句,但叶寒川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千娆想想真把荀不移说恼了,也只有自己吃亏,恨恨地噤了声。
几人出发往南,晌午在一家面铺歇息,叶寒川琵琶骨被锁,仍然只能由千娆喂着吃些东西。这时,三名身背长剑的男子走进铺子里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身材瘦长,神情阴鸷;后面跟着两名年轻男子,一个五大三粗,魁梧凶戾,还有一个中等身材,面容冷酷。
“阿娆,”叶寒川说,“我吃饱了,你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教厨子做点面糊给无忧吃。”
千娆点点头,起身去了。
那三名男子一走进铺子就注意到了端木不尘与荀不移,互相商议了一句,就一同走了过来。
“荀二爷、端木少庄主,”为首的中年男子拱手道,“不想在这里得遇……”
三人待要走近,这时又注意到了一旁的叶寒川,倏地停住脚步,一齐按住了剑柄。
“叶寒川?”中年男子的声音立刻阴了下来,“荀二爷、少庄主,你们怎么和这魔头同屋而坐?”
“原来是冲凌堡堡主与两位令徒,”荀不移不急不徐地说道,“凌堡主何不掀开他衣服看看?”
原来三人来自冲凌堡,为首的是堡主凌作峰,身型魁梧的年轻男子是长徒申屠令,另一个则是二徒岑讳。
三人仔细打量叶寒川,察觉他衣服底下似乎确有古怪。申屠令按着剑走近一步,但又立刻被叶寒川射来的眼神逼停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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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冲凌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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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不移冷笑一声,用剑尖挑开了叶寒川的衣服,叶寒川肩头的铁锁便露了出来。
“琵琶锁?”凌作峰一惊,随后拱手道,“不愧是荀二爷和端木少庄主,拿下了这恶徒。”
“晚辈佩服至极。”岑讳的声音阴恻恻的,“锁住琵琶骨,这叶寒川双臂抬不起来不说,而且经脉受阻,内力也只能使出一二成来。听说他的右腿不过是个摆设,那他现在岂不就是废人一个。”说着与申屠令对视了一眼。
申屠令的手仍按在剑上。
双绝山庄不知为何留着叶寒川不杀,他想,我若手刃了叶寒川,岂不立时名扬天下,双绝山庄就算不服,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申屠令想到这里,拔剑朝叶寒川抢攻而去。叶寒川早看出申屠令所思所谋,起身避过。他虽内力受困,眼力尚存,寻住破绽转瞬间出腿踢中申屠令阳谷穴。
申屠令手腕要穴被击,手上一麻,登时撒开了剑,他不由得心里一惊。但这力道也使他觉出叶寒川确实内力不济,要不然他的手腕不会还完好无损。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提掌紧跟着攻进。岑讳见状,也拔剑攻了过来。
端木不尘举起佩剑,格开两人,将叶寒川挡在了身后。
“放肆!”他厉声道,“我双绝山庄拿住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动手!”
申屠令与岑讳面露异色,又对视了一眼。
“少庄主这话说岔了,”申屠令冷冷道,“叶寒川罪恶滔天,人人得而杀之,我等不过是替天行道。”
“少庄主这般行径,”岑讳道,“反倒像护着叶寒川似的,怕是不妥吧?”
冲凌堡亲宣家,与双绝山庄并不交好,这三人若将这种话到处乱传,那真是平白给双绝山庄招惹非议。端木不尘皱紧了眉头,荀不移也站起了身。
“两位说笑了,”端木不尘故作轻松地说,“我留着他,不过是他还有用罢了。如今各地时有金眼现身,留着叶寒川正可叫他们互相残杀。这启城不就有金眼出没?”
“少庄主好志气,”岑讳阴阳怪气地说,“竟然要求助于这杀人狂魔。但别忘了,叶寒川诡计多端,倘若被他跑了,敢问双绝山庄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诶,”凌作峰道,“讳儿、令儿,这就是你们没见识了。少庄主和荀二爷既有本事制住叶寒川,又怎会教他跑了?少庄主说得没错,叶寒川确实有大用,这可是个杀人利器,驯服了叶寒川,整个武林还有谁敢得罪双绝山庄?”
“凌堡主,”端木不尘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冲凌堡抢功不成,就这般信口雌黄,如此厚颜无耻,就不怕传出去被武林人耻笑?”
“好,那就看看武林人是耻笑我凌作峰,还是责难你双绝山庄养虎为患!”
荀不移眼看攀扯不清,恐怕要被泼一身脏水,这时打断道:“凌堡主误会了,我们并不是留着叶寒川不杀,只是这叶寒川是全武林共同的敌人,若要杀他,还是昭告天下,将他诛杀于天下人之前,方才大快人心。”
“好,”凌作峰马上说,“荀二爷果然想得周到。我冲凌堡门前有一块空地,正可容千人聚集,我冲凌堡有的是人,可立刻散布消息,将方圆几十里内的武林人士通通聚集起来,今日便可将叶寒川当众诛杀,以免节外生枝。——讳儿,你即刻回去,教师兄弟们分头送信,请远近江湖中人速来我冲凌堡,就说两个时辰后双绝山庄端木少庄主要在冲凌堡斩杀叶寒川。”
岑讳称声“是”,转身就走。端木不尘气极反笑,说道:“凌堡主脸不红心不跳,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了。”
“少庄主稍安勿躁,”凌作峰笑道,“叶寒川不是可久留之人,没准很快你就会感激我了。——怎样,少庄主、荀二爷,冲凌堡就在前面,我们是即刻押叶寒川过去呢,还是……二位还舍不得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