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用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坐在这里,曾经做手术的时候看着那些家属在门口虔诚祈祷,焦急等待,直到有一天她坐在了这个地方,才发现原来内心是无比的煎熬。
“恩恩。”
徐恩抬头看去,是徐廷尧,“爸?”
她的嗓音已经嘶哑了。
徐廷尧接到电话之后就匆匆赶来了,徐恩扑在徐廷尧的怀里,悲痛呜咽,“爸,我该怎么啊。”
徐廷尧心疼地拍着徐恩的背,“别怕,爸爸在,通知他的家人了吗?”
徐恩抽泣着摇头,“还没来得及通知,爸,你去说吧。”
半个小时之后,冯燕和沈景匆匆赶到,冯燕语气焦灼:“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还在手术,情况不容乐观。”
沈景咒骂了一句,他当时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接到了诈骗电话,燕嘉禾,当年一起打仗的时候,一只手就能拧断别人的胳膊,现在却告诉他,燕嘉禾被人当面捅了两刀?
太不可思议了。
可即使他再难以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它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在外面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的,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伴随着“叮”响声,由红转绿。
许时言从手术室出来,徐恩快步上前,“情况怎么样?”
“病人的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但是具体什么时候醒来还未可知,在情况好转之前只能待在icu病房里。”
徐恩闭着眼长舒一口气,她眼含热泪:“谢谢你,许时言。”
许时言摇摇头,“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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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黑漆漆的,这里是安和医院顶层,重症监护室里的机器不停地想着,医生们经常把这种声音称为icu命运交响曲,这里没有哭闹声,没有白天和黑夜,更没有时间概念。
这里的生命随时都可能逝去,徐恩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的人。
他的脸色苍白,身上贴着心电监护的电极片,脸上佩戴着氧气面罩,只有微微起伏的腹部证明他还活着。
原本距离他们领结婚证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可是现在他却躺在了这张床上。
徐恩轻轻握住他缠满胶带的手,静静地看着那张脸,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说给他听:“你怎么这么小气,我食言一次,你也要食言一次是吗?”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旁作响的机器。
徐恩在监护室守了一晚上,确认燕嘉禾没有其他突发状况发生才回去简单收拾一些衣物。
她熟练地摁下密码打开房门,房间里面很规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着他们的曾经生活的点点滴滴。
徐恩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客厅,目光被茶几上熟悉的白色日记本所吸引,她一页一页翻开日记,上面除了她自己的字迹以外,还多了几行字迹。
那是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她曾写下“我想,大概这个世界没人爱我了。”
在字迹的下一行,是燕嘉禾写下的,“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爱徐恩。”
从字迹上不难看出,他写得很用力。
他为了她,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换燕京华的命。
徐恩突然想起,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燕嘉禾打电话问她可以回家吗,她拒绝了,如果她灭由于拒绝的话,一切是不是都来得及,而他也不会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一滴眼泪滴在本子上,洇湿了字迹,徐恩把本子合上,指腹重重地摁压眼皮,抹去眼泪。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衣物,回了医院,这几天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守在病房,也不好好吃饭,她是真的吃不进去,就算吃了也会尽数吐出来,胃酸得难受,仿佛又回到了程静去世的那个时候。
看着徐恩一天比一天瘦,沈棉嘴都快说烂了,除了干着急也没有任何办法。
“徐恩,你再吃一些吧,嗯?”沈棉站在在一旁劝道
徐恩坐在椅子上,看着餐桌上的三菜一汤,都是徐廷尧做好让沈棉带过来的,她的语气轻轻的,“沈棉,我真的吃不下,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再这样下去,他还没醒呢,结果你自己倒下了。”
“他食言了...”徐恩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沈棉没听清,“什么?”
“今天原本是我们去邻结婚证的日子,沈棉,他是不是还在怪我?”她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哽咽,“怪我十年前把他丢下。”
看着徐恩的这个样子,沈棉心疼的抱着她。
“他凭什么自作主张?他留下我一个人,却让我自己朝前走,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徐恩环抱着沈棉的腰痛哭。
那些痛苦的日子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她以为马上就要见到光了。
可是上天偏偏就是如此地不公。
丁岱赶来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沈棉朝丁岱眼神示意,让他先暂时不要过来。
徐恩哭累了之后,被沈棉带到休息室休息。
丁岱在门口靠着墙等,看到沈棉出来后轻轻带上了门,他直起腰问“她怎么样了?”
沈棉摇摇头,“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好好吃饭了,就算吃了也会吐出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给任何病人做手术。”
她叹了口气,“要是燕嘉禾不醒来,我估计徐恩就彻底垮了。”
“不会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燕嘉禾这个人啊,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把徐恩当自己的命一样,他怎么舍得丢下她。”丁岱从栏杆窗户向外望去,天色暗沉淡蓝,万里无云,“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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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恩做了一个梦。
她茫然地站在这个小院里,记忆中的少年从房子里跑出来,声音清澈爽朗,“姐,快,我们去山上折桃花了。”
“来了来了,等一下我。”
男孩女孩顺着山路,爬上小山,燕嘉禾退后几步,目测大概的距离,他伸手一只手抓住比较粗树杈,另一只脚在粗糙的树皮一蹬,几下就爬上了树。
“你慢一点。”女孩在扎着马尾辫,在下面小声提醒着,眼神警惕地环顾四周。
“姐,你看一下哪枝最密,我给你摘。”
女孩担心被守山的老头发现,抬起头快速地说道:“离你手最近的那枝就是了,你小心一些。”
燕嘉禾头朝树杈处探着,极力去够最密的拿一枝,摘到之后从树上一跃而下,把花递给女孩,拍拍擦红的手掌。
“疼不疼啊?”女孩轻轻握着他的手掌,轻轻吹着。
少年目光含笑,摇头道,“一点都不疼。”
“谁在那儿?!”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燕嘉禾和她对视了一眼,拉着她的手就往山下跑去,“快跑!”
他们的速度很快,花瓣散在风里,落在徐恩的脸上,她看着他们奔跑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那是当年的他们,最美好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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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爱徐恩”
第45章 哭着求我(大结局)
北城落了一场秋雨,万物渐渐萧条,了无生机。
眼前是一道无穷无尽的隧道,燕嘉禾在这里面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好累,一点也不想走了,可耳边时不时会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哭声、说话声、还有不知道什么机器的滴滴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在思绪在不断拉扯着他,一道白光闪过,他从无限的梦境中抽身,垂在身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冯燕看到后赶忙叫医生过来。
看诊完病人后,徐恩准备将碘伏收在医柜里,沈棉气喘喘嘘嘘地闯进门来,“徐恩!燕嘉禾醒了!他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了!”
徐恩的手一抖,碘伏里的液体倾洒在铁盘中,心跳很快,她强装镇定地扶起药瓶,头也不抬地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这里还有些事,一会儿过去。”
沈棉诧异了一下,却也没再说什么,关上门离开了。
沈棉走了之后,徐恩泄了力气,她把铁盘往桌子上一放,一只手趁着桌子,一只捂着脸,眼泪扑朔朔地掉下来。
醒了,还好醒了。
病房内,燕嘉禾刚醒来,身子还有些虚弱,冯燕坐在旁边喂着清淡的小粥。
“我不想吃了。”燕嘉禾把头微微偏向一边。
冯燕的手停在半空,把粥放在一旁,“那就不吃了。”
“你回去吧妈,这有沈景就够了。”
“是啊阿姨,这几天肯定也没好好休息,这有我呢,放心吧。”
冯燕没有拒绝,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沈景走过来拉开凳子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就啃了一口,说的话也有点含糊不清,“你可算是醒了,你是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十多天,多少人跟着你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尤其--”
十多天?
燕嘉禾视线一沉,突然打断,扭头问:“今天多少号了?”
“19号啊,怎么了?”
19号...
他食言了,离他们领结婚证的日子已经过去快一个星期了。
他的神情厌厌的,长长的睫毛垂下,低声询问:“徐恩呢?她还在忙吗?”
“不知道,我姐去帮你叫了,”沈景放下苹果叹了口气,“说起徐恩姐啊,你昏迷的这十多天徐恩姐天天晚上在你病房守着,饭也不好好吃,吃了就吐,人往那一站风都能吹跑似的,我看着都心疼。”
燕嘉禾怔怔地听着,抿唇不语,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燕嘉禾抬头看去,见来得人不是她,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姐,不是让你去找徐恩姐了吗?她人呢?”沈景走问。
“我找了啊,但是徐恩现在有点忙,她一会儿就过来吧...”
这一忙,就是两天,徐恩一次病房都没有进去过,了解他的病情也就只是通过许时言了解。
病房里,许时言站在燕嘉禾的床前拿着病历本叮嘱,“你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在恢复期间注意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太过劳累,15天左右大概就可以出院了。”他说着,顺便调慢了一下点滴的速度。
许时言转身准备离开之时,燕嘉禾叫住了他,“你们外科医生这几天都很忙吗?”
许时言点点头,“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那徐恩呢?”
“那你恐怕得亲自问她了。”许时言耸耸肩膀。
亲自问,也得能见得着人才说,燕嘉禾捂着伤口咳嗽了两声,每动一下,伤口就撕裂般地疼痛。
许时言看着他,叹了口气说:“你受伤的那天,在手术室门口,徐恩哭着求我一定要救活你,就差给我跪下了,这是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她情绪这么奔溃,你醒来以后,她也每天和细问你的情况。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来见你,应该只有你清楚了。”
燕嘉禾垂首不语,只是被子旁边的手越握越紧,他沉默了片刻,问道:“许医生,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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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内,许时言和徐恩相对而站。
“不吃饭?”徐恩疑惑地问。
许时言点点头看着她,“与其你每次和我打听他的情况,倒不如亲自去病房看他更保险一些。”
“我对你挺放心的。”
“但是他不放心你。”许时言道“有些事情总要去解决,总不能这么一直托下去不是?”
徐恩没再说话,转头离开了,她去餐厅买了热粥,然后去了燕嘉禾的病房。
进去之后也不说话,板着脸直接拉出椅子坐在旁边,打开食盒给他喂粥,她会细心地吹凉,然后喂到他嘴边。
燕嘉禾一口接着一口喝着,眼也不眨地看她,直到粥喝了一半之后,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燕嘉禾有些委屈地问她:“徐恩,你为什么不理我?”
徐恩把粥放在一旁,“那你为什么不吃饭?”
“如果我不这样,你打算躲我多长时间?”
两人谁也不回答问题,问题被一个个抛出。
徐恩偏过脸:“我现在不想和你纠结这些,婚也不用结了,你好好养伤。”
燕嘉禾扯了扯她的袖子,“徐恩...”
徐恩直接甩开,眼眶微红,这十多天的忧心和难过化成眼泪流下来,“燕嘉禾,你凭什么自作主张?你拿你的命换他的,值得吗?”
“值,”他倔强地看着她的眼睛,“只要你能摆脱恶梦,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如果是拿你的命换,我宁愿一辈子都待在里面不出来!”徐恩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微微刺耳的声音,她厉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命都没了,刀尖刺入你皮肤的那一刻,你想的是什么?嗯?是我终于摆脱恶梦了,还是遗憾以后再也不能陪我了?”
“燕嘉禾,你他妈是不是傻啊?”这是徐恩第一次爆粗口,“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言下之意,他最重要,比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重要,但燕嘉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愿意为了对方舍弃任何事情,包括生命。
徐恩双手捂着脸痛哭,瘫坐在椅子上。
他就这么看着她,眼底微微泛红,一言不发,任由徐恩发泄心中的委屈和担心。
过了一会儿,燕嘉禾忍着疼痛,直起身子,把人轻轻搂在怀里,“徐恩,我错了,是我太冲动了,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他低声溢出几句叹息,小臂不断收紧,“徐恩,那几年的日子一定很难过吧,都怪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太没用了,什么都为你做不了,”徐恩哭着摇头打断:“不是的。”
不是的,如果没有他的话,她不一定会挺到现在。
燕嘉禾的语气顿了顿,继续道:“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可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徐恩,现在燕京华也死了,我也没事了,那些苦难都要过去了,我们以后好好生活好不好。”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打着点滴的手轻轻拍着她哭得颤抖的身体,语:“等出院了我们就去领结婚证,好不好?不看什么黄道吉日了,只要是和你结婚,哪一天都是好日子。”
一束阳光悄悄潜入过窗户,落在二人身上。
燕嘉禾出院的那天,徐恩专门请了一天的假,在市中心订了一家餐厅,请许多人吃饭。
有徐廷尧和冯燕,沈景、沈棉和丁岱,许时言和裴小果,还叫来了陈晋和桃桃。
餐桌上觥筹交错,燕嘉禾刚刚出院还不能喝酒,大部分都是徐恩替他挡了,燕嘉禾有些心疼,手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在耳边轻语:“徐恩,别喝了吧?”
徐恩的脸颊微微泛红,她翻过手掌和他手心相贴,十指相扣,“没事的,我酒量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