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香雪海——ranana【CP完结】
时间:2023-04-30 23:09:18

  蓝白心闭上了眼睛,试着回忆那照片上的那个少女的模样。
  砰。突然,他听到这么一声响,屁股跟着一痛,肩膀和脖子也有些痛,人好像不再往下坠了。他觉得奇怪,睁开眼睛一看,他正躺在一只迷彩色的充气垫上。悬崖就在他头顶,风很大。
  一只贝雷帽飘了下来,落在了他手边。他抓起来一看,贝雷帽内侧有个很大的标签。made in china。
  蓝白心仰起头再看那悬崖,他恍然大悟,试着站起来,可垫子上很滑,他的重心不稳,又摔了回去,他在垫子上颠来颠去,喊道:“是假的!”他抓着那贝雷帽,找到岑宝楼,他看上去还晕乎乎的,正抓头发。
  蓝白心拉扯着贝雷帽里的标签给他看:“是假的!!华将军的帽子都是法国造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一下全都想通了:“是我大意了,是我大意了,我带她去梅家的时候没有给她眼罩,是我大意了!”
  他捶了下大腿,忽而愣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岑宝楼问他:“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假的?我们……没死?这垫子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太兴奋了,蓝白心的手脚不停发抖,他又试着要爬起来,却都站不稳,他索性放弃了,就躺在垫子上,喘着粗气说:“我养父死之前和我说的就是这句话,他还说,你不要以为你自己很厉害,谁都不放在眼里,你还年轻,怎么不找份正经的工作做做呢?跟着我卖古董难道不好吗?”
  “什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岑宝楼,我们都被耍啦,她还是说过一句真话的,她真的很记仇。”他踢了两脚空气,看着岑宝楼,摸了摸脖子,岑宝楼怔住,很快,他的眼睛一亮,似乎也回过味来了,他也摸着脖子,也笑了,也在垫子上躺下了。
  蓝白心还在笑,岑宝楼说道:“我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你了,就是你,不是你的什么亲戚。”
  蓝白心笑着说:“哈哈哈,随便吧,无所谓,他妈的,哈哈哈哈。”
  他朝着天空吹了声口哨。n
第八章 尾声
  中国的端午节,新美华酒店大办“欢庆端午”活动,于端午期间入住的客人,可凭房卡于端午当天一楼自助餐厅用餐时领取八宝粽子一份。
  岑宝楼在新美华一楼的自助餐厅门口看着玻璃门上贴的八宝粽子海报,画上了眉毛、眼睛、嘴巴、红晕的粽子正用一双小手拉开自己的肚皮笑眯眯地和人介绍自己肚子里有哪八宝:澳洲野生鲍鱼,加拿大顶级海参,宁夏黑枸杞,和田大红枣,秘鲁高原红藜麦,手剥松子仁,走地鸭鸭蛋黄,黑糖爆浆珍珠。
  海报上还写了:自助餐厅东大厅内还有更多用餐席位哦。
  新美华一楼东南角的赌场关门了。
  五月中旬的时候,梅老板过世,赌场闭门,没多久,岑宝楼就听到了赌场要收摊的消息,到了六月,他记得那天是六一儿童节,好运舞狮队来新美华表演,他遇到小风,小风告诉他,梅三关闭赌场的提议在家族会议上通过了。原先赌场的位置会整改成自助餐厅,已经在做内部装修了,到了端午的时候重新开业,到时候内部会有一个大喷泉,还会引进一些室内游乐设施,梅三和日本一家玩具公司谈好了版权,签署了合作意向文件,扩容出来的餐厅整体走“迪斯尼”风格,意图打造新型室内主题公园品牌。
  香雪海还开着,岑宝楼这天一大早就去了新澳门人,赢了万把块钱就来了新美华,今天是周五,他还惦记着那口清水牛腩呢。
  正巧遇上阿福师,他们早上才在新澳门人见过,匆匆一面,阿福师当时忙着给人指点迷津,岑宝楼经过,阿福师约莫是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抬起头准确地定位到了他,岑宝楼忙着赚生活费,只是过去给了阿福师两枚筹码。眼下在新美华又遇到,两人不免凑到一起,说上了话。阿福师招呼岑宝楼去他们那桌坐,他们那桌指的是一干原先在新美华上班的荷官,酒保,换筹码的,清洁场地的人围聚着的一张圆桌。这些人和岑宝楼也都很熟悉,一个荷官抽着烟,热情地拉着岑宝楼在自己身边坐下,摇着夹香烟的手指和他道:“小岑,今天这顿饭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吃,我们今天散伙饭,我在这里二十几年,你就在这里二十几年,我是早就把你当成我们的一份子了。”
  岑宝楼笑着说:“这话让别人听到了不会以为我这么多年都是出老千的吧?”
  那荷官哈哈大笑,吞云吐雾:“有人这么说,你就和他赌嘛!给他看看你的真本事!”
  岑宝楼的一手好赌运还跟着他,新美华不做赌场了,他就去别的地方上班,香雪海要是以后也没了,他就找别的食堂吃饭,新澳门人还了个厨师了,是个粤菜高手,烤得烧腊那叫一绝,他还可以吃麻辣火锅,喝奶茶,最近他发现,奶茶里有椰果和鸡蛋布丁做底料的,又有“椰”,又有“蛋”,吃上去还不赖。洋市的选择只会越来越多。
  一个香雪海的服务生过来了,轻声和那个荷官说:“财哥,这烟……”
  香雪海现在禁烟了,整座新美华都禁烟,贴满了室内禁烟的标志,就连酒店套房也都不准吸烟了。新美华门口现在总是汇聚着许多拖家带口来体验海滨和雨林两种截然不同的热带风貌的年轻夫妻。
  财哥笑了笑,把香烟按在餐碟上,掐灭了。
  中餐厅没什么客人,热闹都在一楼,香雪海外头的一小片赌场改成了植物化石馆,卖各种水晶首饰,陈列了据说是附近雨林挖掘出来的恐龙化石,陨石化石。明码标价,愿者上钩。
  一群孩子在植物化石馆里跑进跑出,追逐嬉闹,鞋底拍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啪嗒啪嗒地响。
  一时间没人说话了,一桌吃散伙饭的人都透过窗户望着那群孩子。连阿福师都在“看”那些孩子。香雪海里只有他们这一桌。
  远远地,岑宝楼听到服务生在问人话:“您好,您几位?有预定吗?”
  他看了眼过去,就看到一个抱着个金毛黑睛的舞狮狮头,半边脸上都是疤,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的年轻人笑着和他挥手。岑宝楼起身道:“约我的人到了,就不打扰大家啦。”
  有人说,那找小风一起来吃嘛,有人挽留他,有人拉着他依依不舍,有人说:“让我也沾点仙气。”
  有的荷官告诉他,自己转去别的赌场了,邀他去捧场,有的决定告老还乡,有的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有的想开烧烤店,鸡排店。大家都来和岑宝楼握手。
  岑宝楼坐到了小风对面时,小风说:“怎么搞得你好像新美华赌场的化身一样。”
  岑宝楼要了一壶碧螺春,搓着手说:“也许吧,我成年那天,第一次进赌场就是进的新美华,我也觉得它好像代表了什么。”
  “什么?”
  “什么什么?”
  “新美华代表了什么?”
  “我不知道,说不清楚。”岑宝楼说,“有时觉得它好像代表了很重要的东西,想起它不在了,心里空荡荡的,有时候又完全不会去想它,好像它无足轻重。它只是一段回忆吧,回忆就都是这样的。”
  小风翻着菜单,说:“欧阳查清楚了,香杏林是假名,遗嘱无效,一家人都松了口气。”
  他还道:“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废弃的电影片场?我查到了,租它的人叫林芳美子,当然也是假名,这个林芳美子还租了雅轩楼上的一间房子,做针灸生意。”
  岑宝楼指着菜单一页问道:“八宝鸭里有什么?”
  “花生,糯米,莲子,蜜枣,金华火腿,冬菇,不对啊,才六宝啊。”小风撇了撇嘴,碧螺春上桌,他倒茶,喝茶,继续翻菜单,说:“炒个通菜吧。”
  “吃龙虾吧。”
  “啊?你今天赢了多少?”
  岑宝楼叫来服务生点菜:“龙虾两吃,避风塘炒,虾脑蒸蛋,清汤牛腩,腐乳通菜。”
  小风要了两瓶啤酒,岑宝楼要了份报纸。啤酒和报纸一块儿送过来,小风往玻璃杯里倒酒,说:“供需关系啊,岑宝楼,一切都是供需关系啊,我需要什么,她就给我什么,这一次是我输了,我心服口服,但是要是再让我遇到她……”
  岑宝楼正看报纸,看到国际实事版的一则新闻标题忍不住笑了出来。小风坐到了他边上去,岑宝楼指着那标题示意他看,小风笑了两声,可又猛地收住了笑声,皱鼻子皱脸地道:“演《暗战2》啊?”
  那新闻标题写的是:感谢热心人士岑宝楼,蓝白心捐赠疫苗,饮用水,衣物,糖果等总价五百万美金物资给孤儿院。
  小风把酒杯拿了过来,喝了一大口酒,说:“你知道那件事吧?”
  岑宝楼说:“你说丽婵饼店的事?”他刮了刮鼻梁,放下了报纸,没声音了。
  做慈善的连锁西饼店老板被人曝光被骗五百万美金,人逃到新加坡去了。
  小风也不出声了,第一道菜上桌,外头忽然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两人都往外看,狮子舞到了二楼了,就在餐厅外头。那群在植物化石馆里玩闹的孩子尖叫着追逐起了三个人扮的狮子。他们打狮子的脑袋,要去翻狮子的眼皮,笑个不停。狮子从嘴巴里往外吐一串串迷你粽子,孩子们去抢粽子,粽子皮在抢夺中被扯开了,撒出一大把糖果。吃散伙饭的人们正互相敬酒,有人又偷偷点起了烟。
  香雪海里那扇能看到海的窗户拉上了窗帘。
  饭后,小风换了身衣服,和岑宝楼一块儿在马路上闲逛,路过一间连锁饼店时,他进去买了半打蛋塔,他们店里这个产品最出名。岑宝楼在外面抽烟,西饼店外一群人拉着横幅静坐,横幅上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丽婵饼店还我加盟血汗钱,自己被骗,怨不得人!
  岑宝楼和小风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杏林药铺。药铺开门营业,店里还有人来抓药,有几个伙计在切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坐在柜台里看电视。岑宝楼才要找个人问些事,一个孕妇冲了进来,扑到柜台上就去打那个看电视的年轻男人,男人跳了起来:“你发什么神经??”
  孕妇手脚并用,似乎想爬到柜台另一面去,几个伙计忙从里面出来拉住了她,劝她别动胎气,有话好好说。
  孕妇指着那个年轻男人歇斯底里地咆哮:“那个女的呢?你瞒着我到现在啊??要不是你妈说漏了嘴,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年轻男人躲在电视机下面,拉长了脸:“你发什么神经?!”
  女人四下扫视,眼神凶狠:“是不是把那个小杂种也带回来了?找你认亲啊??人呢?藏在哪里了?我问你!”
  年轻男人翻了个白眼,从柜台里开着的一扇小门走了。女人挣开了几个伙计的束缚,从大门跑了出去。
  小风在外面吃蛋塔,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看了看岑宝楼。岑宝楼喊住一个伙计,问了声:“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香杏林的人?”
  “你找少东家的奶奶?”伙计拍了拍皱巴巴的衣服,往楼上一指,说:“前阵子过世了。”
  小风擦了擦嘴角,朝岑宝楼招了招手。岑宝楼走到他跟前,又点了根烟。小风说:“你在想什么?”
  两人走在马路上,岑宝楼说:“我在想她以我的名义捐了五百万美金的东西,做了这么大一件善事,我以后每天是不是能多赢一些了。”
  小风呛住,咳嗽了几声,拍着胸口说:“神经病……”
  岑宝楼瞥了他脸上的伤疤一眼:“你不热吗?”
  小风指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快步跑向那路口,路过一个垃圾桶时,往里面扔了个什么东西,岑宝楼在人行横道追上他时再一看他,他的脸上干干净净的,他的轮廓很深,鼻梁上有颗颜色很浅的痣。他带岑宝楼起了翡翠街38号楼下。
  日头正高,小风仰起头,在额前搭棚,指着一户人家,和岑宝楼说:“看到种了很多花花草草的那户了吗?”
  岑宝楼眯起眼睛用力看了看:“看到了。”
  他们进了38号,爬上三楼,楼里不通风,楼梯还很陡,两人热得满身都是汗,到了303门口,小风敲了敲门,没人应门。小风坐在了地上,用手扇风,说:“等一等……”他看了看手表,“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回来了。”
  岑宝楼脱下了西装外套,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拉扯着衬衣点了点头。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男孩儿从楼道口走了过来,他背着书包,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他走到302门口,作势要开门,看了岑宝楼和小风一眼,轻轻问道:“你们找303的谁?”
  “小朋友,你认识住303的人?”小风笑着看他。
  “你们找谁?”男孩儿的眼神很警惕。
  小风提起饼店的袋子:“蛋塔吃不吃?”
  男孩儿直摇头:“不吃,上次吃了之后上吐下泻,医生说是食物中毒,店里的人还不认账。”
  小风又问:“你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吗?”
  男孩儿板着脸说:“我要报警了。”他拿出了手机,往后退。
  小风说:“我们不是坏人,我们认识你妈妈。”
  男孩儿说:“我只有一个姐姐。”他扭头就跑了。
  岑宝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风踹了下他,爬起来,指了指303说:“臭小子还挺机灵,我盯了他一阵了,他就住303,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女的一起住,大概是他的保姆。”
  岑宝楼提醒他:“蛋塔。”忽而他一拍脑门,又笑了:“她真的也太记仇了吧!”
  小风一愣,不过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他和岑宝楼都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就这么笑着下了楼,笑着在楼下马路边的一棵榕树下坐下了。小风直埋怨:“不走了,太阳这么大,热死了,晒死了。”
  岑宝楼也觉得很热很晒,点了点头。
  两人边上坐着几个开突突车的司机,他们把车停在巨大的树荫下,躺在车上呼呼大睡,黑乎乎的脚伸在车外,脚趾不时蜷缩一下。
  岑宝楼找了个水果摊,买了两袋现切的西瓜,一袋递给小风。小贩送了两包酸梅粉,他把两包酸梅粉都给小风了。
  小风把酸梅粉洒在西瓜上,用竹签插了一块塞进嘴里,问岑宝楼:“你家在哪里啊?”
  “浙江,湖州。”岑宝楼也吃西瓜。路上没什么人,马路对面,几条流浪狗在翻垃圾桶。柏油马路反射着强烈的日光,扭曲了人的视线,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十分柔软。他问小风:“你呢?”
  小风耸了耸肩,又问了句:“你想不想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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