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爷已经在家了，但听到卫途深的话还是屁颠屁颠下楼偷偷开了他爹的小破面包车赶去九中。车停在九中门口，狗爷撑伞走进学校到教学楼下去接卫途深。一路上走过很多九中的女生，看到他穿着醒目的禄禾的制服校服都好奇地转过头去看。狗爷自然也滴溜溜地看回去，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满足。
卫途深靠在柱子上看着雨发呆。
“卫哥！我来接你啦！”狗爷眼尖，一下子看到了卫途深，就兴高采烈地冲卫途深小跑去，一把干的伞戳在卫途深胸膛上。
“哇，卫哥，你们九中的女生没有禄禾的好看！”狗爷语出惊人。
“好像说的你看过九中所有女生似的。”卫途深回过神来，拿过伞笑道。
“哇，卫哥，气质啊气质。禄禾的女生鼻孔都是朝天的，这样这样...”狗爷夸张地抬起头模仿禄禾女生的走路姿势。卫途深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忽然，狗爷就停下搞笑的动作，眼睛盯住了卫途深的身后，卫途深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正看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的顾石。
雪白无暇的皮肤，浅色干净的瞳孔，向来清冷的表情，亭亭玉立的身姿，不急不慢地从容走来，与旁边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因此，这样的一个人，别人很难不去注视她。
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狗爷头一次学以致用。
顾石的跳远比赛结束的比卫途深的3000米更晚一些，因此回教室的途中淋到了一些雨。走近时卫途深发现顾石的发梢微微湿润，贴在脸颊上，更显得皮肤白皙，薄薄的两片唇因为运动过后变的充满血色，轻启，呼出一小团一小团氤氲的雾气。
顾石没有看卫途深一眼，径自撑伞走到雨里，卫途深却看到她撑伞时抬头看了看天，眸子里看得到楼下花坛里的雪松和天空昏昏暗暗的云层。伞撑开时罩下一团阴影遮住她的半张脸，露出依稀的红唇。
她就这样走进密密的雨帘里，留给看客一个背影，雨水打在伞上又滑落下来，掉在地上铺着的厚厚的松针上，悄无声息。
卫途深脑海中闪过一片金黄色的被雨水浸的发亮的梧桐叶，还有一排颤颤巍巍的薄荷和一个笼罩着夕阳的背影。
狗爷夸张地砸吧嘴道：“卫哥，我收回刚刚我说的话，九中还是有女生气质比禄禾还好的，鼻孔也不朝天。”狗爷边说眼睛还一直滴溜溜地盯着顾石。
卫途深镇定地收回目光，笑着把纸甩在狗爷身上，自己也撑开伞走下台阶： “得了吧，走了，回家了，好累啊。看什么看，还不是两个鼻孔一张嘴。诺，纸巾拿着，回家擦擦你的口水去。”话虽如此，眼睛还是不争气地朝看不清景色的远处偷瞄了两眼。
“哇，卫哥，你们学校运动会还发卫生纸啊。”狗爷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拿着两大包纸爱不释手。
禄禾的奖品一向是新款的电子产品，卫途深没脸说这是他跑3000米的奖品。
回到狗爷家，狗爷爹妈都不在，两人都不会做饭。如果是以前，卫途深肯定带狗爷出去吃。现在两人只能随便弄了点泡面吃了作数。狗爷并没有觉得失落，和卫途深在一起他就觉得挺好玩的。
吃完饭轮到狗爷刷碗，狗爷洗着碗，忽然想起今天学校里有人喊他晚上去玩，他就大声问卫途深：“卫哥，陈鑫平今天叫人去“薄荷”玩，你去不去？”
陈鑫平就是当初在卫途深生日会上摇香槟的那个。
卫途深当然不去，陈鑫平以前多巴结他，他都没理睬，卫途深这些日子有些明白人情冷暖了，才不会傻得送上门给以前跟着他混，现在反而比卫途深过得好的多的人找乐子。
狗爷就是缺心眼儿，想不到那么多。卫途深借口比赛太累要睡觉拒了。
卫途深也确实累了，他趴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半夜睡的迷迷糊糊的，满身酒气的狗爷一巴掌把他拍醒。
一睁眼是狗爷对着他的脚说话，看来是喝多了。
狗爷大着舌头一个劲儿和卫途深说：“操....操他娘的....的陈鑫...平，鸿门宴啊....啊鸿门宴。敢....敢说我....我...兄弟，找死....他...他娘的...”
“我他妈给..给了他一拳..个畜生...当初巴结你...你的时候，他才像条狗...”
狗爷没说两句就睡了过去。
卫途深知道，狗爷肯定在外面因为听不得有人说他而愤愤不平了。
有这么一个兄弟，人生也不算失败。
卫途深叹了口气，给狗爷脱了衣服裤子，强行喂了一杯水下去，再给他盖上被子，听到狗爷断断续续地开始打鼾，他自己却辗转反侧。
睁眼到天明。
运动会第二天是团体赛。第一个项目是双人三足50米指压板，不得不说这个项目非常残忍，踩在指压板上简直觉得脚都不是自己的了，更别说还要和人绑在一起，根本走不快，更是煎熬。如果两人配合不好摔跤了，铁定倒在指压板上滚来滚去。
所有选手在站上指压板的一刹那就龇牙咧嘴的，卫途深忍着，毕竟很多女生看着他。
比赛开始，卫途深和队友--一个不到一米七的瘦弱小男生李伟，开始狂奔，脚底板下是钻心的疼，卫途深额头冒汗，李伟跟不上卫途深的步伐，就要摔倒的时候卫途深拉了他一把，整个人被压上指压板。那真的是...古时候滚钉板也不过如此了。卫途深觉得整个后背都扎心扎肺地疼，李伟只有一只脚能自由活动，半天爬不起来，把卫途深压在下面一次又一次。
好不容易结束了比赛，午休的时候卫途深去厕所脱了衣服看，身上果然青青紫紫的一片。他摸摸地回教室趴在桌上休息，待到午休醒来更是全身酸痛。但是下午是全班都参加的100米接力赛，这时候少一个人就不够参赛人数了，卫途深心里虽然非常想躺在柔软的床上好好睡一觉，但现实是他不得不一瘸一拐地下楼。李伟路过他身边，欲言又止地怀着抱歉的眼神瘪着嘴瞄了一眼卫途深。
真娘，卫途深心里想。背地里说人坏话的现世报是卫途深因为分神一脚踏空往前面冲过去，不巧的是前面正是顾石，顾石被撞的也踉跄了几步，回过头发现撞他的是卫途深。
顾石活动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皱了皱眉。
“对不起！”卫途深呲牙，主动承认错误，眼睛笑眯眯地像一轮新月。顾石最受不得的就是看到卫途深的眼睛，太深太深，看到的人都会在这一弯眉眼中溺毙。顾石淡淡地说没关系，然后往右一步错过身，却正好挡在从后面走上来的于潇潇前面。
于潇潇很重地“哼”了一声，挽着身边的女孩子趾高气昂地走了。顾石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于潇潇对她莫名的敌意。
莫名其妙的。
第8章 棒冰
接力赛第一棒按成绩排是卫途深，枪声一响卫途深迈开腿差点没跪下去，随后跑步时因为全身酸痛跑得歪歪扭扭的，但因为腿长手长没和别的组拉开很大的距离，顺利交棒。
不得不说接力赛这种团体活动确实最容易调动气氛，九中的人再没有集体意识此时此刻都有些热血沸腾，接下来的选手都很认真地完成比赛，顾石是女生中最高的，也因为成绩最好，理所当然地成为女生最后一棒。
比赛还没开始，于潇潇路过就阴阳怪气地对顾石说：“跑的快吗？别拖了我们班后腿。”
顾石前面一棒几个班级拉开的距离都不大，顾石知道此时不跑快恐怕会被有心人大肆渲染一番，她虽不想和别人有过多的交集，也不明白于潇潇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同时也不想因为拖了班级后腿成为众矢之的而受到排挤，所以顾石尽全力往前跑去，五十米的时候差距就显现了，她依旧奋力往前跑，直到还有15米左右余光感觉到左边的女生离她不远了，这一失神导致顾石忘记减速，依旧飞快地冲向终点。
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很兴奋地探出身子给自己班的最后一棒加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挡住了人家的跑道，顾石来不及避开他，撞上去已经是必然。
撞上那人之前顾石心想，可怜那男生了，丝毫没有准备，恐怕是要被撞飞。不过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一会儿肯定也是飞出去，皮外伤免不了了。电光火石间顾石想了满脑子，不过都是徒劳，最后还不过是眯起眼睛低头准备迎接撞击。
“小心！”耳边传来男声和丝丝抽气声，还有女生刺耳的尖叫。顾石只觉得天旋地转，天上的阳光在眼前散落成七彩的形状，印入眼帘的还有一张张惊恐惊讶的脸......包括那个挡路的男生。
顾石还没反应过来，脚腕就感受到了疼痛，仰头看见一个起伏的胸膛，脖颈上喉结上下翻动，连接一个线条完美的下颌骨。一瓶矿泉水在不远处肆意流淌。
再仔细一看， 居然是卫途深。
顾石这才意识到自己摔倒在人家身上，周围全是学校师生，顾石挣扎着起身，但因为脚受伤了，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站起来。
卫途深也只是偶然路过，他跑完后去小卖部买了水，再慢悠悠地往比赛场地走，突然就看到顾石撞到了隔壁班的男生，紧接着冲了过来，来不及多想，卫途深就接住了顾石，没想到顾石的冲击力那么大，连带着把他也扑倒在地。
顾石正手足无措时，突然腋下插入两只有力的手臂，把顾石扶起，还没等顾石反应过来，那人就撩起了顾石的校裤，脚腕红肿一片，顾石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得赶紧去校医室看看！”旁边七嘴八舌地开始出主意。
顾石不喜欢那么多人关注的目光，但是她的脚伤把她圈在了原地，顾石正在思考该如何去校医室，就被人横抱起来，目光所及是温暖的光印照的带着容貌的坚毅侧脸。
“我带你去医务室。”
周围发出欢呼，还有人鼓掌。
顾石脸皮再厚，此时也觉得尴尬和害羞，顾石手脚也不知道如何摆放，反正怎么摆都不对，也不能圈住了卫途深的脖子，两个手就僵硬地杵着。卫途深低下头看她一眼，顾石不自然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太刺眼还是眸光太耀眼。
去医务室的路上，顾石第一次觉得九中有点大，路有点长。
闭着眼睛的时候别的感官就特别灵敏，感觉到走过了那片操场边的梧桐树，因为梧桐树散发着类似口水的古怪味道；感觉走过了操场到教学楼那一段台阶，因为紫藤花簌簌地落在那人的肩上，又掉落在顾石的头发上；感觉走过了教学楼下的菩提树，因为菩提树下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校医务室就在梧桐树的边上，这个点没什么人，顾石被卫途深放在小床上，睁开眼睛。
医生是个老爷爷，慈祥地看了看顾石的脚，笑着说：“没什么大事，冷敷消消肿就可以了。但是今天医务室制冰机坏了，男孩子去买两根棒冰给女孩子捂着。”
顾石其实想说没什么大事，自己可以处理，但顾石还没来得及说话，卫途深就听话地跟着老爷爷出去了。
顾石坐在床上，听见外面卫途深还叽里呱啦地和老爷爷说了什么，然后就听到他出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老爷爷笑眯眯地拿着一瓶红花油进来了，递给顾石说：“男孩子的背也受伤啦，女朋友等下给他擦擦！”
顾石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女朋友”三个字上，听到这话，急的跳起来，连忙说：“您误会了，我们......”
“我知道，学校管的严。”老爷爷露出了看透一切的眼神，慢悠悠地出去了。
其实九中根本懒得管学生恋爱。
顾石只得拿着红花油哭笑不得。
没过多久，卫途深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子棒冰，嘴里还叼着一只，眼看就要吃完了。
“喏，我买了各种口味的。”卫途深把袋子递给顾石。
这又不是用来吃的，顾石腹诽，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说：“谢谢。这些多少钱，我等下去教室拿钱还给你。”
卫途深看了顾石一眼，慢悠悠地说：“不用，我也受伤了，刚刚校医说会给你药油，你帮我擦药，就当抵了这些棒冰的钱。”
顾石一时语塞，提溜着袋子点了点头。卫途深吃完最后一口棒冰，脑袋就凑到顾石那边去，在袋子里翻找，脑袋凑的太近，毛茸茸的脑袋几乎扎进顾石怀里，顾石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离卫途深毛茸茸的大脑袋远一点。
“喜欢吃这个吗？”卫途深挑出一只草莓味的问顾石。
顾石反射性地说：“不喜欢，喜欢薄荷味的。”顾石说完就有些傻眼，自己和他讨论这个做什么。
卫途深此时已经找到了薄荷味的棒冰，递给顾石，顾石想了想还是大大方方顺手接了，还没等顾石反应过来，紧接着她的脚就被卫途深握住，埋进了装满冰棒的塑料袋里。
突如其来的凉意使顾石反射性地想要想抽回脚，但是小腿下方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无法抽离。
顾石的脸有点热，她暗自调整心跳，强迫自己保持平时的镇定。好在卫途深也没有一直保持这个动作，他等顾石适应了就把袋子系在了顾石的小腿下方，这样一堆冰棒就牢牢地裹住了顾石的脚腕。
顾石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冰敷的。不过她也能感受到因为受伤而灼热的脚腕慢慢地恢复了温度。脸上也是。
“你还不吃棒冰吗？都快要化了，今天身体不方便吃？”卫途深坐在床脚问她。
顾石撕开包装，这个牌子薄荷棒冰外面是脆脆的冰皮，里面的奶油是薄荷味。其实尝起来像牙膏，但是顾石莫名地就是很喜欢。
卫途深就这么看着顾石吃棒冰。顾石的眼神无处安放，干脆也毫不示弱地看着卫途深。
老医生透过帘子的缝隙往里看，啧啧，刚刚小女孩还不承认，这对视，真让人怀念年轻的岁月啊。老医生笑呵呵地回办公桌坐着。
顾石把棒冰吃的差不多了才想起要帮卫途深擦药。
“对了，你也受伤了，医生让我帮你上药，你伤在哪儿了，手肘？”
“不是。”卫途深边说边站起来，走到顾石身边，顾石不明所以。
很快顾石就看到床边这人背对着她开始脱衣服，顾石赶紧侧过头去。等到卫途深脱下校服顾石才发现卫途深背上是一片整整齐齐的点状淤青，太整齐了，有些诡异。顾石头一次看到这种伤痕。一下子不知怎样下手。
伤在背上，红花油靠手擦？还是棉签。
卫途深半晌感觉不到顾石的动作，只得闷闷地说：“别看了，快擦吧，是指压板的印子。”
竟然是这样。顾石再看了一眼卫途深的背，真的是指压板的印子，整整齐齐地圆滚滚的。
顾石“扑哧”一下笑场。
卫途深郁闷地转过头，眼神委委屈屈地，顾石觉得卫途深这一刻实在是太可爱了，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顾石会冷笑嘲笑假笑礼貌地微笑，却从没开怀大笑。笑起来的顾石变得生动，不再像冰冰冷的石头，而是有了温度，变成了火山底荡漾的熔岩。
顾石笑了一会儿才发现卫途深正看着她，这么笑别人似乎不太礼貌。
顾石收起笑专心地给卫途深擦药。手上抹了药油在光滑的背脊上来回摩擦，不过卫途深并没有觉得舒服，而是被酸疼的感觉弄得满头大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