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姜慕知叹了口气，她俯下身去，跟简绍从碰了碰额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今天还得去公司继续处理那些破烂事，你能一个人在家吗？”
简绍从无语挥了挥手：“你还真的拿我当狗了不成。”
姜慕知笑起来，果然，有个称心的小狗待在身边能少不少烦恼。
第四十四章
贺东广的新闻见报时，不管是他的粉丝还是只听过名字的路人，全都被这条爆炸性的新闻震住了，甚至有人说，这是有了微博热搜之后塌房塌得最狠的一次，原因无他，Devin这个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形象实在太好了，从表情管理到营业时说的话，没有一次脱离“阳光大男孩”这个形象。
直到如今关于他涉嫌吸食迷幻剂的新闻被曝出，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各路营销号和自称业内人士的账号，通通站出来开始数落贺东广私底下的傲慢和无理，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
唯一有一点可以明确地是，曾经那个辉煌过的Glowing D主唱Devin的形象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贺东广”这个平凡而陌生的中文名，一个塌房的歌手、一枚被公司抛弃的弃子，以及即将被执法机关“问候”的涉毒人员。
当然，不管MILLION WAVE与他切割得再如何彻底，影响还是不能被完全消除，首当其冲的就是《百万幻想》这档节目——由于节目之前发布预告时，参加的选手里就用Glowing D做过噱头，尽管现在将之前的宣发全部撤回，但互联网还是会留下痕迹。
这档节目在还没播出的时候就有了污点，这在公司内部怎能不掀起波浪。
姜慕知在管理层会议上被点名批评，这是她从业以来出过最大的一次错误，虽然犯错的是她手下的艺人，但她也连带着有看管不严的责任。姜慕知早有准备会被批评，且不说别的，光是公司里想看她笑话的人就不少。
她坐在会议室里，听上面老总的责怪，会议桌前正襟危坐了一圈的人，没有人替她开口，直到最后卢任矢这才顶着压力说了一句，慕知有错，但也不能全怪她，毕竟贺东广是刻意绕开她去做的那些事。
老总听出了卢任矢话中有话，停下话头，环顾了一圈底下的人，这才放缓语气，又说了几句，大概是让这件事成为前车之鉴，之后的经纪工作要注意这些。
正在准备散会的时候，一旁坐着看笑话的崔启这才慢悠悠开口：“我还有一个问题，Glowing D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不适合参加《百万幻想》，那么空缺出来一个参赛名额，怎么算？”
最开始公司推荐的名额是划到每个经纪组然后下分，现如今姜慕知的组里空缺一个位置，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姜慕知自己重新选人上去，但如今她是“罪人”，这个空缺的名额究竟归谁就不好说了。
姜慕知原本被骂了都没什么反应，但这会听见崔启还要打她B组的主意，抬起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台上老总没有立即做定夺，他看向姜慕知，似乎是在等待她给个说法。
“关于空缺的名额，我会详细给出方案。”姜慕知从桌前站起来，她鞠了一躬，“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在会议结束之后，卢任矢将姜慕知叫进了办公室。
因为贺东广那件事，卢任矢也受到了影响，他看上去比平时憔悴不少，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户边抽烟，见姜慕知进来，他灭掉手中的烟头，伸手示意：“坐，刚才老总在大会上已经说过你了，我喊你来不是为了接着说你。”
姜慕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开口道：“您是想问关于崔启的事，对吧？”
卢任矢点了点头：“贺东广这件事，和他有关系吗？”
“我还没证据，不能平白污蔑人。”
“你说你的，有没有证据是我要替你解决的事。”卢任矢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么久以来姜慕知心中一直有怨气，其实，如果不是他放任A组和B组内斗这么久，很多情况也可以避免。
可卢任矢就因为老思想，觉得崔启再怎么说也是公司的老人，是前辈，有的时候对他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谁又能料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呢。
姜慕知见好就收，认真道：“好吧，既然您这么说了，我相信您肯定也是有所怀疑，实际上，那天晚上贺东广逃出来，在向我求情的时候，自己就说过，是崔启让他去找那个制作人的。”
“他也想单飞去崔启那个组？”
姜慕知自嘲道：“去哪个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在我手底下待着。因为当年的决策，重点宣传Glowing D主唱一个人，这就导致他个人的作用在乐队中越来越强势，其他成员几乎完全沦为陪衬，单飞只是迟早的事。”
卢任矢沉默不语，他也在公司待了不少年，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他的看法也在改变，比如当年他也坚定认为，单捧主唱一个人能够事半功倍，但现在，种种情况的发生，也让他改变了看法。
“你受委屈了。”卢任矢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出去吧，我会重新考量崔启的事情。”
姜慕知半鞠一躬，原本打算拉开门出去，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她转身面向卢任矢：“对了卢总，我还有一件事向跟您求个情……”
“什么？！”夏谦不可思议地叫出了声音。
就在刚才，姜慕知忽然将紫杉树的成员召集到排练地点，然后就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她要让紫杉树乐队代替Glowing D去参加《百万幻想》。
“疯……疯了吧？”夏谦是表现最激烈的那个，甚至口不择言起来，“我们的主唱还不能登台，就……就一下子要去那么大舞台，到时候只有出糗的份儿啊……抱歉简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简绍从没有计较夏谦的话，他扭头看向姜慕知：“你是认真做出的这个决定吗？”
姜慕知点了点头，道：“Glowing D原本就是围绕主唱一个人的乐队，事发之后，乐队几个成员先后找过我，问贺东广出事，他们剩下的人能不能提前将公司取出。”
“那就是要解散了？”钱亦嘴里嚼着口香糖发问。
“是的，所以这个空位就让出来的，而对于紫杉树来说，假如你们想要登台，没有比这个更加合适的机会。”姜慕知重音咬在“机会”两个字上，她偏过头看向简绍从，在所有人里，没有比简绍从更明白“机会”两个字对姜慕知的意义。
她原本也是可以在台上闪耀、追逐梦想的，但是错过了机会。
现如今，她做经纪人也是为了给更多音乐人机会，虽然她嘴上从来不说什么“造梦者”之类假大空的话，但是她确实在做这样一件事。
简绍从点了点头：“既然你是认真的，那么我和我的队友都会相信你的眼光。”
夏谦还是很担心：“简哥，你真的没有问题吗？”虽然简绍从现在的情况比最开始好了许多，心理医生也建议可以多做尝试，但从现在开始立刻准备登台，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
简绍从停顿了片刻，目光落在姜慕知身上，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受够了。
今天在姜慕知身边有个贺东广，说不准明天就又是个贺西广、北广、南广……他想要亲自成为她身边的那个，并且一定会尊重她替乐队做下的每一个决定，他想让姜慕知成就他和紫杉树，而简绍从自己……愿意成为她手中的利剑，身侧守护她的狼犬。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尽管姜慕知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将名额握在自己手中，但她还是决定尽最大的努力。
头等大事就是解决简绍从登台的问题。
周末，万娅、姜慕知，连带着紫杉树乐队的成员们出现在本市最大的游乐园里。
夏谦看着从自己身边跑过去两个小孩，听见远处传来过山车上的尖叫，一时间有点风中凌乱，他实在拿不准注意姜慕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慕知姐，你说的特训，该不会就是带我们来游乐园玩吧？”
姜慕知一拍巴掌，笑眯眯道：“当然不是，你看我也没让你们买票进来，对不对？”
紫杉树几个男孩看见姜慕知笑意盈盈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背脊发凉。
钱亦后知后觉：“没有买票吗？那我们一会怎么去做游乐设施？”
“特训，怎么会有让你们玩的时间！”姜慕知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先跟我来。”
一行人顺着游乐园的石子路向园区深处走去，期间夏谦一直扒拉万娅，问她到底要干什么，万娅但笑不语，说到了就知道了。
最后，他们停留在一个儿童动画电影ip场馆的后面，面前是一道门，抬头就看见上面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游客止步”，夏谦刚准备提醒，姜慕知已经先一步推开了大门。
“哟，来了？”从那道门后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工作人员蓝色工装的青年，他看向姜慕知的目光很亲切，甚至毫不避讳拍了拍姜慕知的肩膀，“慕知，瘦了啊。”
简绍从在旁边脸黑得能当碳烧：“这是什么情况？”
姜慕知侧过身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安迪，我之前在红矮星乐队的吉他手。”
第四十五章
简绍从没有料到姜慕知所谓的“特训”竟然是在游乐园进行，由安迪为他们提供动画人物的制服，而他们扮成动画人物在主题公园表演。
“之前你们在网上发布视频，就是通过建立一个虚拟形象来代替本人，现在我们试试将线上的这种形式延伸到线下，也许会管用。”姜慕知解释道，“不过，也不用太勉强。”
说起要打扮成动画形象，夏谦是最兴奋的一个，实际上，自从刚才进了游乐园之后，他就一直跟打了鸡血一样。
然而，一切兴奋在他拿到自己那套卡通制服的时候戛然而止，他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地看向姜慕知手里的大树装，道：“慕知姐，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钱亦和胡英慈都是王子、骑士，到我这里就成大树了？”
姜慕知耸了耸肩膀：“你不是弹贝斯？”
“贝斯怎么了？”
万娅已经在旁边笑开了，她替姜慕知解释道：“人会说话，大树不会，跟你的贝斯一样。”
夏谦一脸沉重转向简绍从，想要看看他被分到了什么衣服，不看还好，一看就完全绷不住笑出了声：“简哥，你怎么是个粉兔子啊！”
简绍从也是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玩偶服，嫩粉色的兔子，人偶头套上画着两道弯起的眯眯眼，甚至胸口还绣着一只卡通胡萝卜，据说是这个主题公园里人气最高的角色之一，在遇到真正的骑士之后，就会变成可爱的公主殿下。
“那这兔子不是母的吗？”简绍从转向姜慕知。
“卡通兔子哪有公母之分，反正你在紫杉树乐队的虚拟形象里也是兔子，正好安迪这里有一套兔子制服，我就让他给你拿过来了，你适应适应。”姜慕知避重就轻，完全不否认自己的恶趣味。
简绍从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姜慕知的脸颊有点发红，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很快又将演出的时间和内容交代了一遍。
直到简绍从真正穿着玩偶装走到了主题乐园的大街上，他好像忽然能明白姜慕知的用意——这身兔子装是所有玩偶装里面包得最严实，也是跟他本人反差最大的一套，正是因为如此，简绍从一想到自己现在是以一个笑眯眯的母兔子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他的紧张感就消退了很多。
是兔子，不是人，更不是简绍从。
当他在脑海中为自己建立起一个新的形象时，过去那个曾经在舞台上留下阴影的青年，好像就被抛之脑后了。
大树走到兔子旁边，还是有点担心：“简哥，你没问题吧？”
“我觉得可以试试。”简绍从的声音从兔子头套里传出来，有一点闷。
就这样，谁也没想到紫杉树第一套登台的“演出服”竟然如此滑稽，游乐园提供的乐器也相当一般，而他们因为玩偶服的束缚也没能发挥多少实力，但是，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紫杉树开始了第一次面向公众的表演。
随着稚嫩和活泼的音乐声响起，简绍从受音域影响而刻意升高的音调从兔子玩偶中传出来——这是他所扮演这只兔子的角色曲，因为动画片的缘故曾经在网上风靡了一阵，旋律简单而可爱，跟平时他唱的那些摇滚大相径庭。
就连简绍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唱着唱着，竟然也跟随音乐的节奏在舞台上摇晃起来，就像是专业工作人员一样，认真地投入到角色扮演当中去。尽管玩偶的眼睛做了开缝处理，可是视野也很有限，简绍从透过黑色的网布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底下观众的影子。
姜慕知就在人群中望着他们的演出，她偷偷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中间那只粉色的兔子。
“真是万幸，你的方法竟然凑效了。”万娅在旁边长叹一口气，“我之前还担心适得其反，比如他们会觉得尴尬，然后更不好开口。”
姜慕知得意地哼了两声，道：“我在想出这个法子之后，可是认真咨询过心理医生的，我可不愿意拿自己的摇钱树冒险。”
“噫，摇钱树。”万娅无奈摇头，“你给他们的定位就是这个吗？”
“从一个职业经纪人的角度来说，没有哪个评价比‘摇钱树’还要高了。”姜慕知也跟着节奏晃起了头，笑道，“当然了，就算是他们登不了台，我还是有钱能多养一只兔子的。”
万娅在旁边做出被恶心到的表情，两个人没有再多说，跟随人群看完了紫杉树乐队短短十几分钟的表演。
等到表演时间到，紫杉树一行人登上游乐园的花车，跟着花车再次回到后台，姜慕知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夏谦那副大嗓门在更衣室里大叫。
他快兴奋死了，用胳膊揽住简绍从的脖子，脸涨得通红：“简哥，你真的太牛x了！太牛x了！”他最开始还担心简绍从会在演出的时候出问题，没想到简绍从竟然成了他们几个里面最投入的那个。
夏谦叫道：“你没听见离我最近的那个小女孩，她都快把兔子夸成花了！”
简绍从后知后觉会想到自己在台上蹦来蹦去的模样，尽管心中也很高兴自己终于能再次登台，但还是完全不准备理会夏谦的夸奖，他将夏谦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扒拉下去，道：“热死了，你我都一身的汗，能不能保持一点距离。”
姜慕知推开门，果然看见简绍从一身的汗——虽然现在已经过了立秋，但市区白天仍旧闷热，加上兔子的玩偶服是最厚实的一套，简绍从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一样，从头发到后背，没有一处是干燥的。
姜慕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一时间没忍住唇边的笑意。
安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慕知，你老实交代，这个是不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从安迪嘴里蹦出来，一时间房间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大家面色各异，夏谦和万娅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而状况外的钱亦和胡英慈则是瞪大了眼睛，目光在简绍从和姜慕知之间来回扫视。
简绍从也愣住了，他下意识看向姜慕知的方向，心脏在胸口跳得厉害——虽然他们两个那天晚上确实发生了关系，但是两个人还没有认认真真探讨过他们的关系，一切都太水到渠成了，以至于简绍从这一刻才意识到，姜慕知好像也没跟他说过什么承诺之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