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学以后基本没有得过什么重病,一点小感冒罢了,哪里需要这么小题大做。
秦利帆不愿承认自己的身子骨不行,偏要好面子地屡屡强调这反应是因为太困。
老皮和广仔顺着他的话点头,拧着眉好不容易才把这祖宗抬上床去。
蜷缩着的身躯在被子捂热的回温中渐渐不再颤抖,秦利帆闭着眼睛轻声呼吸,听闻下方的老皮和广仔在嘀嘀咕咕。
大概意思就是在商讨用不用去找宿管阿姨要点感冒药,以防秦利帆在后半夜突然发起高烧。
他们预想的后续太差,怎么就敢肯定他不能强撑过来,成功战胜病魔。
秦利帆喘了口气,不仅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知半解,对狼狈的心绪纠缠也茫无所知。
他强烈地渴望睡着,迫切地想将脑海中频频出现的画面挤压出去。
现如今的他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那一事无成的暗恋,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所以时间大概还是有些用处。
看在他这么虔诚的份上,既然能让喜欢聚沙成塔,就拜托之后也让遗忘径情直遂。
即便真要生病感冒都无所谓。
就这样发一场高烧,之后清醒过来的一切,终究会有所好转。而他现在要做的,只有始终坚信。
第62章 莫可琳×顾念呈(上)
元旦过后天又阴沉,早早降了几场小雪,在归家后的一两天随着冬日暖阳的出现,全数化为一滩稀水。
今日的气候与往常无异,缠着黑云的天幕严肃得像是幅泼墨山水画,瞧不出除灰白以外别的生机。
到一中附近时刚过七点。
世界拉闸,近处亮起的点碎细光,源自于后门右侧那个还不足二十平米的杂货超市。
“师傅师傅,能不能给开下门。”楚肆晃了晃紧闭的大门,铁链碰撞惊扰了方圆几里的宁静。
依稀听到几点鸟雀振翅的声响,随后一旁保安室青绿色玻璃那冒出一张人脸,朝着这方打量。
“我们是原来一中的学生,来进行寒假回访母校活动的。”楚肆赶忙说道,在保安大叔推开窗户细看时晃了晃脖子上挂的高中时期的住宿证。
“怎么这么晚才来?”保安大叔眯着眼询问,那在灯光下泛黄的面孔熟悉,和多年前严厉谨慎的模样所差不多。
“这不是怕打扰到学生们上课嘛。”楚肆笑着解释。
他还想再说,那保安大叔却是没接着听下去的意思,直接甩下一句“后门不开”后便于室内将窗户关起。不管楚肆再怎样叫喊和轻拍门栏都充耳不闻。
依旧还是这么不通情达理。
楚肆呲了呲牙,见进展不顺后扭过身和同行的人商量。
“倒是没想到现在学校后门都关得这么早。”强叹了口气,“不如还是再去前门看看吧。”
他又引着人群返回,半途中突然想起来问道:“学姐,你和你们班主任都打过招呼了吗?”
莫可琳半张脸窝在围巾里,沉默着点了点头。
前几年一中附近的道路翻新。
原先狭窄的泥道演变成如今安了红路灯和人行道的宽敞马路,就连简朴的前门都一并重修,加了半高的围墙和造型繁琐的框栏设计,大门牌匾亦显得气派不少。
到地方时依旧是楚肆前去交涉。
他又拿出好不容易才在家里翻出的住宿牌和保安师傅一通解释,显然前门的大叔要比后门那个要温和善良得多,并不为难整些要孩子们自证身份的戏码,便直接慷慨放行。
兼顾到高三紧缩的学习生活和高二临近期末复习的悲惨现况,他们刻意挑选了期限内尽可能早的时间进行回访。
同样也使得他们这些大学牲,从长途跋涉中获得的倦怠还未完全根除,便不得不热情洋溢地以前辈的身份对迷茫的学弟学妹们进行指导和开解。
事先安排好的先后顺序是先去高二处再来高三处。
打着锻炼后辈的说法,莫可琳成功将宣讲的工作转交出去。
自己本次的任务便是和同学交流,外带分发些从学校带来的精美周边。
宣讲并不会占用多少时间,在高二处讲过两轮也才用了不到四十五分钟。
零城一中的高三备考生位于独立的一栋教学楼。
坐北朝南方位,从远处看来灯光耀耀,却是最为宁静和庄严的一个。
莫可琳和老崔事先打过招呼,刚上楼层便直接到教师办公室行去,恰好和打算出门去教室里巡查的老崔碰了个照面。
“过来了。”老崔这人时而严厉时而温和,描述他更贴切的一个词应当是洒脱。
特别是那种带些欢欣的洒脱,最让人开心和舒服。
所以莫可琳点了点头,随着他大手一挥的动作,不需多言便叫着小伙伴一同跟了上去。
楼道里一片祥和,有那么一两个犯困的同学拿了课本在窗户旁嘀嘀咕咕地背书,不时低头在一旁草稿纸上勾画誊写些什么。
从远处听来是纸笔摩擦的细碎声响,伴着翻阅的书声,和刻意压低却随着情绪高涨而渐渐制约不住的谈笑声。
老崔停住脚步,在那贪玩的重灾区——教室后门处驻足。
头一偏想看两眼,却发现前不久才摘干净的玻璃窟窿又被人贴上纸张,除了透过亮光的朦胧灰白,其余已什么都看不出。
莫可琳跟在身后憋着声音轻笑。
这躲避被老师偷窥的操作竟像个“传统”一般被后人沿袭下来。
要是有人大胆,或许还会在空白的纸上画些简笔画,来对老师“不地道”的行径表示鄙夷和调侃。
因为被雨淋过,所以想把别人的伞也撕了。
为避免破坏老崔的突击检查,他们一行人极有眼色地先行止步。
听闻原先嘈乱的教室随着老师的一跨步,像是按了暂停键般瞬间没了声响。
凌厉的视线在尽数埋头的十七八岁少男少女头上一一略过......
莫可琳往前迈了两步,瞧见讲台上的老崔片刻后朝她招了招手,才叫着人一同往里。
追逐而来的视线中带着欣喜,是因为这压抑的学习氛围下难得的放松情形。
自他们全数进来后,老崔又一挥手走出门去,还是和三年前一样,并不想参与到这可能会提及自己的新老生交流。
妥妥的脸皮薄大直男,在一些矫情的场合逃避,却是出乎意料的心思细腻。
在毕业当天除了关于学习的东西什么都不说,却在大家都埋头做题时将教室的多媒体打开后独自离去,让学生们一头雾水地看他熬了好几晚才剪好的,关于过去三年间老师和同学们学习及生活的影片。
莫可琳撇了撇嘴,虽然当初在高中时不少埋怨过老崔,但随着成长渐渐认清的道理,让她现如今对其存留的更多的还是爱戴。
是那时不懂,苦口婆心多少遍都无济于事。
年龄和区域成为桎梏,不好说些片面又刻薄的话语,到当下连简单的几句致谢都碍于面子不好说出口。
所以他出去也好。
莫可琳整整手头的东西,顺着方才的流程,在一旁等学弟学妹把ppt演示讲完后例行去做些思想开导。
她居于角落,本在跟着一起看多媒体上放的学校视频,却突然被人轻唤了一声。
她应声扭头,瞧见楚肆在教室后门朝她招了招手,而他身旁那人......
莫可琳眯了眯眼,避开录像的同学弯腰利索地闪到后方来。
“什么事?”她问。
楚肆手里拿的是他们带来关于学校的弯折页介绍,如今只剩寥寥几本。
“刚才在高二那块都快发完了,就这么几个了。”莫可琳答道,又在口袋里掏掏,“周边倒是还有,我专门多留了些,可以一会儿给提问的同学发。”她正经着神色回答。
而在这期间,立于旁侧的顾念呈则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瞧,那直白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给活活盯穿不可。
莫可琳舔了下唇,和楚肆解释清楚后便退步绕到教室的角落去。
怎么会这么巧?
她盘着双臂低头,虽然也曾设想过会在学校里碰面,但从未想过老崔带的下一届学生里竟然有他。
莫可琳咬着下唇轻磨,垂落的长发将她复杂的情绪遮掩。
直到右前方的座椅被人抽开,之后落座。
莫可琳吓了一跳,抬头时顾念呈正托着下巴看上面的人演讲。
他面色平常,那从侧面看来的眉眼低垂,让人瞧不出情绪。
就这么一小片地方,还能躲到哪儿去。
她并不想表现得太过异常,毕竟不论先前还是如今的故事发展都有它必须存在的道理。
她本身并没有过错,又何必忧心忡忡,搞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一样。
宣传影片很快到达尾声,莫可琳盯着屏幕上交错变幻的画面发呆,并没注意到顾念呈状似不经意间往后瞥来的视线。
她刻意维持平常,在宣讲结束后迈步走向讲台,轻笑了笑,以手中的几个小玩意作为奖励,吸引有问题的学弟学妹们鼓起勇气站起身交流提问。
眼神在教室里巡视一圈,众干因为好奇投射过来的目光敌不过角落那人淡淡一瞥。
莫可琳吸了口气,也是幸好有同学积极,让她慌乱的头绪得以集中,有理由避开他,将似火般的热情投注到那迷茫的小妹妹身上。
“学姐,我想请问上了高三后应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接踵而来的各种考试?”
小姑娘戴副黑框眼镜,脑后的马尾及腰,是从外观便能看出来的温柔文静。
莫可琳笑了笑:“学姐性格上属于那种心眼比较大的人,可能并不能给你很好的回答。但在咱这种年纪,考试肯定是不能避免的,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大家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所以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把它当作测试进步的机会,从中能找到问题、解决问题、提升自己就好。”
思想开导免不了熬各种鸡汤。莫可琳笑容不减,以自己并不存有多少印象的经验来为人解答。
两三轮过后东西很快送完,她本是客套,又笑着问过一遍“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短暂的宁静昭告着本次活动的结束。莫可琳松了口气,刚想再说几句事先准备好的祝福语离开,却倏然瞧见后方突兀的一点。
顾念呈:“我还有想问的。”
他倚着座椅靠背手举了老高,那惯常冷峻的脸上如今带了几分张扬,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莫可琳尴尬笑笑,又不能搏人面子,只能攒着手心点头。
男生站起身来,隔过纷乱的人群,和讲台上的她平视。
他自然不会高兴,半年多不见,即便是在如今青春洋溢的班级教室中,阴郁感仍旧不减。
莫可琳无意识抵住唇肉,心跳悸动、虚汗阵阵间,听见他十分正经地询问:“学姐还有没有什么好用的复习资料推荐?”
这一个“还”字用的十分贴切。
莫可琳心间一颤,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那一旁和顾念呈关系好的兄弟便已经看不过眼,举起拳头邦邦给了他两拳。
“又想偷学,成绩这么好了还偷学,给不给我们这群渣渣们留活路了?”
他义正言辞,成功激起一群人的奋起反抗,教室顿时炸裂的像是到了沸点的油锅一样。
莫可琳不知所可,歪了下头,见被人围着“指责”的顾念呈并不如印象中那般板着脸,而是闲散地笑了笑,将出头的人按回座位后低声压了句“安静点”后,便将这闹剧成功应付过去。
他在学校里的人缘并不差,至少不是莫可琳想象的那种差。
她蹙了蹙眉,在顾念呈安抚好众人又一次将视线投递过来时,全然摒弃方才的别扭和拘谨,以几近愤慨的眼神对他进行回击。
谁都没理由接受诟病。
既然大家都各怀心思,又为何总要她委曲求全,在每一次难堪的选择后承认自己的失败呢。
或许是她的前后转变实在太大,顾念呈本就浅淡的笑再次消弭,明亮的双眸第一次带了些迷茫。
莫可琳抿了抿唇:“时间太早已经记不清了,或许可以问问其他人。”
她说完后给楚肆使了个眼色,待他上台后又以身体难受为由和同伴说过一声,跑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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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间刺痛的毛病正是那晚在奔跑间吸入了太多冷空气造成的。
虽然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何要跑。
分明不是真的身体难受,也清楚顾念呈根本不可能追着她出来。
但燥热如烈柴燃烧的炙烫感,让她并不好在离他过近的地方呆下去。
初见时是脱轨的高铁,之后是纷扰的雨季,再之后是沉闷的图书……即便时隔多日遇到重逢,冬日里也未曾带来丝毫凉意。
果然他们根本就不应该相遇。
这在辗转反侧间逐渐清晰的念头一度占据了她全部思绪,却又在而后的某个瞬间,被人轻易打碎。
虽然楚肆之后有专门过来告知她一声,但近来打着因回访对学校感兴趣加她的人,并不是口头上谦虚的“寥寥可数”,而是真正事实上的“独树一帜”。
她向来看不透别人的心思,所以即便猜出了那人是谁,她还是置若罔闻。
顶着水波纹单调头像的微信号与他表现出来的人设太过相称。
对方大概也看出了这层谈不上精确的暴露。
再之后又有三两个自称是零城一中的学生来发送申请的情况下,换了个可爱猫咪头像便想装作不同的人还偏要上前滥竽充数,妄图通过这样拙劣的小技俩,来掩盖自己或不讨人喜的身份。
莫可琳不理解他为何要在这种事情上费尽心思,就算真对大学感兴趣,同行的那么多人没必要专挑她一个。
更何况,以他那种成绩,大概率不会将目光拘束在他们这种普通高校上才对。
她眯着眼心生疑惑,在指尖轻触,频繁将他主页点开又关闭的过程中,恍然记起那本被她用来当作枕头的全英图书。
一切都早有征兆。只是她未细想,对方也不屑去说。
所以她的生气又开始没有道理。
莫可琳轻轻啧过一声,翻身将手机摊开,却一皱眉,发现不知在哪一次无意识的触碰中,已意外将那僵持的好友申请潦草通过。
您已经添加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都没来得及改个备注。
莫可琳拧了眉,犯错误的手指在屏幕上悬着好久,有些纠结要不要在被他发现前将好友删除,可万一对方也在窥屏......
她霎时专注了神情,谨慎地注意上方可能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小字,最后一刻钟过去了,却只落得个眼酸头晕的下场。
无妄之灾,不可避免。
或许她的猜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通讯录里躺尸的人这么多,也不差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