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遮挡的不远处确实有一处简陋的小亭子,尹洱又紧赶了几步,跟着寻攸骆、贾清漓一块到的时候,大部分的人已经都到了。
小亭子里可以坐的地方不多,位置被占得满满的。但好在还是有男生绅士,见是女生过来了赶快让了位置。
尹洱道了谢,放好东西扭过头来的时候,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寻攸骆已经不见踪影。
贾清漓给她留了一小块地方,尹洱瞅着坐下,四处望着,屁股刚挨地,贾清漓隐晦地指了个方向给她,“在那儿呢。”
尹洱顺着看过去。
寻攸骆笑着和几个熟悉的男生凑在一起。
先前讲话的那个政法大学的总策划人将胳膊架在他肩膀上,正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些什么,两人看着关系很好的样子。
许是她盯着瞧得太过火,那男生突然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尹洱惊慌地避开视线,尴尬地想拧开瓶盖灌口水喝,偏偏出了汗的手心不给力,拧了半天瓶盖还是纹丝不动。
余光里,寻攸骆也扭过来瞧。离得远了,在慌乱中尹洱也看不出来他脸上是带着怎样的表情。
自觉丢人,尹洱皱着眉想拜托贾清漓帮她,抬头却发现贾清漓竟然也在憋着笑,将那双惯常垂着的狐狸眼都笑得褶皱起来。
贾清漓:“你干嘛呢?”
尹洱绷着脸拍了她一下,“别笑。”
本来就尴尬,贾清漓再笑着引过来其他人的注意,她就真要糗得去钻地缝不可了。
“来,我帮你拧开。”贾清漓有眼色地叫了停,知道尹洱这会儿不敢抬头看,故意压着声音在她耳边实时播报,“他还在往这边看呢......哎哎哎,扭回去了...不是,我怎么觉得他也在笑呢,哈哈哈。”
贾清漓越说话语气越欠,尹洱脸涨得通红,干脆地从贾清漓手里接过水,赌气般地离她远了些。
太阳当空,周围升腾起惹人焦躁的热气。
尹洱喉间干涩,在掩盖性的灌水的同时大着胆子又往那边偷偷瞧了一眼。
他们正在说些什么?尹洱有些好奇。
她不过是心里瞎想,却堤防不过有人机敏,就算她只是偷看两眼,都能被咋呼一下发现。
看着男生朝着她走过来,尹洱闭住了呼吸,瞪着大眼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什....什么?”她说话结结巴巴,以为寻攸骆过来是有什么正经事要和她说,赶忙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男生轻笑,将手里的背包放到了她怀里。
尹洱低头一看,这才发觉刚寻攸骆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将背包还给她。
原来是觉得拿着累了吗?毕竟她背包里装了一堆东西,确实挺重的。
尹洱低着头说了声“谢谢”,想将东西拿过来放下石凳上再歇一会儿,却没拽动。
寻攸骆拉着书包带的一边并不松手。
尹洱不明所以,疑惑地抬头,却见男生又是笑着,“原来不是想要拿什么东西吗?”
他语气低了点,像是怕被别人听见,“刚看你一副想要我过来的样子。”
第7章 你对他有意思?
“不是。”尹洱下意识摇头,执拗地从他手里将书包夺过,匆促又说了声“谢谢”。
寻攸骆两手空空,捏了捏手心,迟疑过后也收起脸上的笑,问,“怎么了吗?”
“就是有些累。”尹洱压了把头发,颇有些郁闷的将脑袋偏向了一边,“天气太热了,有点头晕而已。”
“头晕?是中暑了吗?”寻攸骆道,“负责医护的营员应该是有带这类药的吧,要不要我帮你去问问?”
“不用不用。”尹洱慌忙摇手,将书包底部挨在凳子上拉开拉链,“我自己有带。”
她心绪不宁,连带着动作间也很是急躁,将出发前收拾得整洁干净的背包搅得一团乱麻。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敢面对什么,那种不得章法的无力感突然涌上心头,犹如夏夜招惹人睡眠的蚊虫,让她一下子有些恼,在背包翻找了一阵无果后,皱眉去问旁边的贾清漓:“清漓,你现在能找到吗?我可能是记错了。”
谁知道这药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她故意不去看身后的寻攸骆,将视线全数投注在贾清漓的动作上。
又偏生心不随身,总是注意着身后的窸窣碎响,在从贾清漓手里接过药回头,瞧不见刚刚的人影时又开始失落。
三三两两的同龄人聚在一起休息聊天,道旁枯枝未尽便又已经开满了第二年的春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镀着一层朦胧的金色丝线。
尹洱将药一口闷进肠肚,苦得她简直将要呕出几滴泪来。
“你刚干嘛呢?”贾清漓见她这副样子问道。
尹洱又灌了口水:“就是觉得一直拿着书包太麻烦人了。”
“人家乐意拿就拿着呗,那男生看着人不错。好心好意的你不接受,扶了人家的面子自己心里又不好过,这不就是纯纯的自讨苦吃。”
尹洱没说话,注意到远处,刚被自己扶了脸面的寻攸骆身边一下子围了好些女生,刚列队排在他后面的那个女孩子也在,正笑着跟他说些什么,还能透着燥热的空气传过来几点清脆的笑音。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看。”
贾清漓嘴不饶人,见尹洱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不自觉的蹙紧了眉。
尹洱照旧没有说话,低着头去照顾自己有些难受的肠胃。
默默无言,贾清漓也没打算安慰,又瞟了眼周围,从书包里拿出相机绕到亭子后方给营员们拍生活照。
彼时身边再没其他人,尹洱揉了揉眼睛,有点想去和莫可琳诉苦,可是又不敢拿出手机,便只能一口一口喝着水,在这种社交的环境下落了单,看起来有些违和。
忍不住在人群中找寻他的身影,她早便习惯了这样。
当初想的要和他拉近距离,妄图成为他留存于记忆里的美好回忆。可是随着时光渐逝,年岁越深,却是脸面越浅,勇气越淡了。
明明他都走近了,为什么反而是自己退缩了......
尹洱将头靠在小亭的石柱上,故作宁静的外表下暗潮涌动,波动起的心绪仍旧是这般,不愿让任何人发现。
她合上眼皮,本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脑子却又不受控制,一遍一遍地闪现出男生刚才故意调侃她时笑得好看的那张脸。
让她心悸,一度以为,自己的喜欢早就被他给看透了。
靠着柱子的脖颈发酸,她微垂了些头,又由着这般景象,连带的回想起来了许多高中时的画面。
他对待其他人几乎都是那样,所以她才从来都不敢细想。
如果不是那个意思,就不应该做这么多让人误会的举动的。她从高中时候就总是想这么和他说,只是又是不敢。
尹洱鼻子涩涩的,再睁眼时,周围明亮的光刺得她皱紧了眉。
正中央却是站着一个人,逆着光让她看不到更清晰的面孔。
“怎么了?很难受吗?”
他怎么又过来问。
尹洱左瞟右瞟地将眼泪憋回去,侧过脸去开口:“我没有。”
寻攸骆被她这副固执的模样逗得发笑:“没难受你哭什么啊。”
“我就是刚睁开眼被刺到了,谁哭了。”她抹了把脸,抬头时脸皱得又像个包子,“你站这么高,很让人不舒服好吧。”
寻攸骆指了指她旁边,表情有些困惑:“那我坐这儿?”
问我干嘛。尹洱又低下头,没点头也没摇头。
前方的阴暗一亮,寻攸骆故意隔着个书包在她旁边坐下。
尹洱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太没有礼貌,正在斟酌着该怎么和他道歉,却猝然瞧见对方伸到她面前的手里捏着几片纸巾。
“我没哭。”尹洱没接。
寻攸骆又转了话术,“知道你没哭,给你擦汗用的。”
自尊心怎么偏偏在这时候作祟,尹洱自觉自己的行为幼稚,却恶心肠地因为对方的迁就而变本加厉,心底有些庆幸。
她终于还是接过,又羞得不敢扭头。
“所以你刚刚在生气什么啊。”寻攸骆说话低低的,让尹洱又有种错觉,他在哄自己一样。
她迅速地往那边看了眼,发现他的表情竟然还挺认真。
“没什么,就是...”她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再一思索,“就是头太晕了,药太苦了。”
“这样嘛。”寻攸骆笑笑,“真不巧,早知道今天出门就再带点糖了。”
他确实挺会安慰人,尹洱也被逗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这可比小孩子还难哄,刚看你那样子吓我一跳。”
“不好意思。”尹洱红着脸道歉。
寻攸骆抵着矿泉水瓶将她的头抬起:“都说了不习惯仰视别人了,怎么反而自己这么喜欢低头呢。”
尹洱被教育得猝不及防,扭过头去跟他对视住。
寻攸骆又说,“这样才对啊,你一直低着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话。”
所以这才是两人相处总会冷场的原因嘛,尹洱之前从没觉得自己有这样的习惯,或许也只是在他面前时才会下意识的这样。她自诩活泼,唯一的自卑和敏感都交付给了眼前的人。
包在糖果皮里的喜欢,在被剥开之前总害怕自己不够甜,不能得到那人的青睐,殊不知早在平常下意识的忧虑之中,失去了成为他第一颗夸赞的糖果的机会。
贾清漓确实说得不错,是她自讨苦吃。他是怎么想的,又怎么能轻易猜得出来。
“嗯嗯。”尹洱听话地点了两下头,想着应和下来总不会错,哪知答完却是听见旁边一声轻笑。
寻攸骆弯起唇角,字音堵在齿间,一蹦一蹦的出来也还是能听得清楚,“现在又成乖宝宝了。”
他本意是调侃,尹洱却是听得面红耳赤,死死瞪着他:“瞎说什么呢。”
寻攸骆又立马低头认错:“开玩笑而已,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队长们远远地招呼营员们起来继续出发,尹洱提了半边带子,突然感觉重量一轻,挽在臂间的书包带脱离她垂在了空中。
“我帮你背吧。”寻攸骆将带子接过来跨在肩上,“你拿的东西太多了,还有好长一截路,怕是撑不住。”
尹洱也不想逞能,她的背包确实是要比其他人的重些。
“你没有自己要拿的东西吗?”她问。
说完却看寻攸骆挑眉指了指那边拿着喇叭唤人起来的总策划人。
“他帮我拿。”
那人看着壮实,可即便如此,一人拿两人的份还是会很吃力的。
尹洱还想开口再说,寻攸骆看向她:“不是就他一个,还有几个前几天打游戏输我的兄弟。是他们自己打的赌,我可没有强迫他们。”
他耸了耸肩,刚巧那男生提着大包小包过来,见状狠狠锤了他一拳,“得瑟个毛球,欠揍。”
寻攸骆灵巧躲过。尹洱在一旁看着没忍住笑出了声,待那男生走后绕到寻攸骆身边问他:“他叫什么啊?”
寻攸骆怔了怔,扶着背包往上提了提:“怎么?你对他有意思?”
“不是不是。”尹洱着急解释,“就是随口一问,我都不认识他好吧。”
“也是,他长得都还没我帅。”寻攸骆臭屁地吹了声口哨,撑开伞让尹洱先往前走,“他叫周阁,不过已经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这事倒不必说,我真的对他没有别的意思。”
寻攸骆听罢垂眸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但还是轻轻“哼”了一声。
第8章 扑面而来的倔强甲虫
上山的道路愈渐狭窄,道旁树木繁盛,凌乱的碎石块给炙烫的路面上增添了几分点缀。
阴凉地与阳光可以照到的地方,全然不是一幅温度。
为防止晴雨伞阻碍了上山车辆的空间,各队长吆喝着让队员都将伞收了起来。
就连尹洱这种不易出汗的体质,也因为长途跋涉,脖间后背都浸湿了一些。
原本整齐的队列早已经四分五裂,三五成群的漫及上山的各个坡道。
尹洱半路上停下喝了几口水,再想回头赶上的时候,才发觉拐角尽头已不见了前方队列的身影。
寻攸骆方才快走了几步,去找领队说话,贾清漓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
后方有落队的成员赶了过来,叉腰抬步、面目痛苦地往上爬。尹洱赶快跟着他们,又走了好一阵,才终于瞧见几个同校的学生。
大概是到了极限,头晕目眩的感觉,在攀爬那条蔓延不见尽头,又只有一人宽度的土路时愈发强烈。
林间有时会掀起一阵清凉的小风,每每都能让她肩膀一耸,生出遍布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这感觉很是痛苦,本来迈腿就够困难,还要忍受受冷体寒的不适感。
她觉得自己有点缺糖,又偏偏装了食物的那背包在寻攸骆手上,被他带着不知道现在是到了哪里。
在前方人的阻隔下,只有四周的鲜花草木不时拂过臂弯时才能让她感知到自己正在往前。
突然间前方一阵喧闹,再又迈了艰难的两步后,视野终于开阔。
就算被太阳暴晒也不为过,半长的草根遍布了这一块空地,浓浓的青草的气息,让她萎靡不振的心情,终于振作了一点。
草地尽头有一座高台,一旁安置了几个圆形的石桌。
尹洱刚想迈步往那边走去,寻攸骆却突然出现拉住了她。
“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他问,“是打算去那边歇会儿吗?”
尹洱点了点头。石桌处照阳,阴凉的地方草木茂盛,想坐着就要挨晒,想乘凉就要久站。尹洱在这两种选择之间摇摆不定,而在她放下背包茫然四顾的时候,一旁的寻攸骆已经手快地撑起了伞。
“啊。”尹洱迟钝一愣,“我都忘了还可以撑伞。”
寻攸骆轻笑:“怎么傻啦吧叽的。”
“不傻也要被热傻了。”尹洱反驳他,举着手在耳边扇风。
此时的寻攸骆已经了坐在她旁边,伞往她的方向倾斜着,一面又拿出水来拧开喝了两口。
她累的不想说话,腰都直不起来,只是一味的盯着前方草地里那些不知名的小虫子。离得太近了,并不敢和方才一样随意打探四周。
“脸瞧着好红。”
看我干嘛啊,本来不红都要被你看红了好吧,尹洱在心里腹诽。
听着寻攸骆发表的言论,不自觉地想去扶后脖颈,又想到自己现在浑身是汗,便只能举着胳膊轻搭住同侧的肩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天太热了,而且刚上山也挺累的。”她解释道,状似不经意地往旁边稍瞥了一眼,调侃,“你倒是看着游刃有余得很,气都不带多喘一下的。”
“我其实也是累的。”男生轻叹了口气,“只是不想表现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