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府坐落于北门大街的黄金地段,背靠巍峨耸立的太阳山,面朝潺潺流淌的松江河,占地约莫五千余平方米,府内亭台水榭环绕,园林楼阁相映,可谓是奢华之极。
府邸是先帝爷赏下的,楚家第一代臣子楚玄德有从龙之功,所创建的楚家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克,为先帝爷开创大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因此被封为安平王。
但有位不怕死的风水师曾断言,安平王的这座府邸坐东朝西,犯了“水火相冲”的凶煞,太阳山为火,松江河为水,两相冲击,必致子嗣凋零。
楚玄德不信这套说辞,压根不曾理会,何况这是皇上赏下的府邸,住进去是何等荣耀之事。
但这些年下来,当初那位风水师的断言好似在逐渐应验,先是楚玄德只娶了鲁氏一房妻氏,鲁氏诞下儿子楚玉书后,便身患寒症再无所出。
她也曾劝楚玄德纳妾,好为楚家多添几个子嗣,但楚玄德忙于政事,断然无心风月,此事只得作罢。
后楚玄德因病而逝,独子楚玉书降级袭爵成为安平侯,并与国公府嫡女周虞音成亲,不久后诞下儿子楚哲。
周虞音年轻且身体康健,本指望着她能为楚家多添人口,却没想到在楚哲五岁那年,她因误食一碗毒蘑菇而命归黄泉。
之后楚玉书又娶了继室柳若施,柳若施先后诞下三个女儿,楚梅、楚菊、楚桃,无一男丁。
楚玉书不死心,又先后纳了张氏与顾氏为妾,但两房妾氏皆无所出。
楚哲再次成为侯府唯一的男丁。
老夫人鲁氏仍然健在,想到当年那风水师的言论,心中不由得开始忐忑,于是多番寻访高人,终于得了一个消除煞气的法子,那便是在门口立两个能吞噬煞气的葫芦。
当两座石葫芦从侯府门前立起来时,引来不少人的围观,众人无不好奇,一般官宦之家立的是石狮,这安平侯怎的要立两个石葫芦?
楚家人不便向外道出实情,只说葫芦有着福禄双全之意,故尔才有此举,众人见这理儿也说得过去,便没人再探究了。
但当姜欣然从马车里出来,一眼望见侯府门口两个硕大的石葫芦时,她仍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洒落的阳光给石葫芦度了一层锃亮的光泽,葫芦嘴高高向上,葫芦身如同两个大小不同的圆球,看上去威武又滑稽。
“你到底下不下来?”楚哲正站在车下,朝她伸着手臂。
姜欣然一愣,楚世子这是要牵她下车么?是因车轼太高怕她摔着么?
姜欣然有些紧张,犹疑地朝他伸出了手。
楚哲指骨分明的大手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手,握得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在她准备借力跳下马车时,楚哲又往前移了两步,继而伸出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握住她一侧细腰,稍一发力,便将她轻松地抱了下去。
姜欣然整个身子都僵了,面色霎时发烫,她从未与男子如此近地接触过,觉得不适,还觉得……尴尬。
楚哲却仍未松开她,高大的身体笼下来,低头,附在她的耳边:“记住,今日好好表现,否则,后果自负。”
完完全全是威胁的语气!
姜欣然:“……”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初入侯府
楚哲威胁完姜欣然,便松开了她的腰,却并未放开她的手,转头牵着她往侯府大门口走。
管家马福正在门口接待宾客,并安排小厮将宾客一一带往府中正殿,抬眸间,陡然见到自家世子正牵着一名貌美女子走过来。
他忙迎了上去:“世子,您回来了。”说着将目光投向姜欣然,“这位是?”
楚哲眼也未抬:“以后称她为姜姨娘。”
“姜……”马福一口气差点闭过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楚哲懒得理会,牵着姜欣然就往大门里走,马福一激灵,身子一横挡在前头,苦着脸,“世子,今日……今日那郑家姑娘也来了,您冒然带……带姨娘进去,怕是会生出事端来。”
姜欣然闻言面露尴尬,心头却暗暗思忖,莫非郑家姑娘就是那位未婚妻?
“本世子的事何时轮得着你一个奴仆来插嘴了?”楚哲盛气凌人的样子当真令人骨寒发竖。
“奴这是担心世子与侯爷之间又生出龃龉啊。”
楚哲丝毫不领情,“滚开。”
马福垂下头,知趣地闪开了身子,待楚哲一离开,他赶忙叫过一旁的小厮:“快去锦秀苑找老夫人,就说世子爷带回了一位姨娘。”
小厮得了令,撒腿就朝侯府的锦秀苑跑去。
从大门口到正殿有几百米距离,沿途皆是水榭园林,景致甚是清雅,姜欣然虽出身卑微,却是在姑母家长大,也跟着见识过一些官宦人家的府邸,但像侯府这般大气又奢华的府邸,倒是头次见到。
路边不断遇到来客与楚哲招呼,楚哲俊朗的脸上挂着浅笑,客客气气地一一回应,当真做到了“温柔端方待人有礼”。
寒暄几句后,来客皆会将目光投到姜欣然身上,问一句:“这位女子是?”
楚哲毫不脸红地答道:“爱妾。”
来客哈哈大笑,要么向楚哲竖起大拇指,要么来一句“楚大学士艳福不浅呀”。
姜欣然觉得这楚家世子的演技,果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行至人少的路段,楚哲会本能地收起笑意,连走路的步子也加大了,姜欣然被他牵着,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世子,你……能不能慢一点走。”
楚哲蓦地停下步子,低头看她,冰冷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你可知,你这句话僭越了?”
姜欣然心虚地垂下头,不去看他:“奴知道,奴没资格要求世子,可奴的腿实在没世子的腿长,走起路来自然要慢许多,要不……世子别牵着我了?”
刚好她的手已热得不行,那汗已出了几层,两人的手掌间已是湿漉漉一片,很不舒适。
“你以为,本世子喜欢这样牵着你?”这话说的,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奴……没这个意思。”
“你别忘了今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奴知道,奴要表现得与世子恩爱一些……”
“那就别再废话了。”他说完牵着她继续朝前走,好在步子慢了下来,姜欣然能轻轻松松就跟上了。
“世子……能不能换一只手牵。”她被他牵着的这只手实在是热得要烧起来了。
楚哲又停下了步子,隐忍地朝她瞥了一眼,终于松开了手。
姜欣然汗津津的手终于得了一丝凉快,继而识趣地从他右边绕至左边,主动去牵他的手。
因担心惹恼了他,她去碰触他的手时都轻轻的,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但指尖刚一挨着他,他微凉的手掌便压过来,覆在了她的手心。
他警告她:“在惹恼我之前,你现在最好闭嘴。”说完牵起她继续朝前走。
“哦。”姜欣然低低应声。
不一会儿,正殿便近在眼前。
此时殿内宾客迎门人声嘈杂,众人一边给侯爷侯夫人道贺,一边献礼,那礼物在殿中都堆成了好几座小山。
轮到郑淑娴献礼时,殿中诸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带了几许期待,郑淑娴乃兵部尚书郑时初之女,多才多艺,容貌上乘,一个月前仁帝赐婚,将她许给了侯府世子楚哲。
如今未来婆母生辰,她送出的礼定会比旁人特别几分吧?
郑淑娴落落大方,一双单丹眼笑意盈盈:“晚辈给夫人献的第一样礼,乃‘神仙粉’也。”她说着端出一方锦盒,从锦盒里托出一个精致瓷罐,“夫人可知罐中之物有何妙用?”
柳若施虽年过五旬,眉眼间却仍残留几分姿色,说话也是轻言细语:“你一向点子多,指不定从哪处弄来的新鲜玩意儿,我一深宅老妇,可赶不上你的脑筋活络,自然是猜不到的。”
“夫人才不老呢,用了此物,夫人还能更年轻。”郑淑娴说得眉飞色舞:“此乃西域的一种养颜之物,据说有返老还童之功效,夫人每晚取若干,调和成膏状后敷于脸上,保准让夫人芳华常在美貌似神仙。”
柳若施的眸中果然溢出一抹喜色,接过瓷罐瞧了瞧:“当真如此神奇?”
郑淑娴嘻嘻一笑:“神不神奇,夫人一用便知。”
一旁的楚玉书也笑着感叹:“淑娴倒是挺懂夫人这点喜好。”
“多谢侯爷夸赞,晚辈还给夫人备了第二样礼呢。”
郑淑娴的第二样礼还没来得及献出,楚哲与姜欣然便出现在了正殿门口。
最先发现二人的是站在角落里的楚桃,她一脸惊喜:“哥,你回来了?”说着就要出来迎接,却被旁边的楚菊给拉住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一时惊觉此乃一对璧人也。
姜欣然赶忙福身行礼,楚哲也敷衍地朝众人拱了拱拳。
立于殿中的郑淑娴乍看到楚哲时面露喜色,但一眼扫到楚哲身旁貌美的姜欣然,又瞥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眉眼间霎时涌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殿中个别来宾已与楚哲打过招呼,早知他带了美妾回府,此时正等着看好戏呢。
坐于首位的楚玉书绷着面色:“你母亲今日寿辰,为何此时才回来?”
“南大街离此不近,能在这个时辰到,已是幸事。”楚哲回得不卑不亢。
楚玉书隐忍地握了握袖间的拳头:“你身边这名女子又是何人?”
“爱妾。”
“混帐。”楚玉书咬牙大喝。
殿中众人皆被吓得心头一惊,谁都知道侯爷是个火爆脾气,父子俩更是水火不容,只是没想到“不容”到了这等地步。
姜欣然也吓得后背发凉,瞥了眼身旁的男人,见他神色不惊,情不自禁地握紧了他的手。
郑淑娴早已泪湿眼眶,轻唤了声“楚哥哥”,楚哲压根没理会她。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柳若施赶忙打圆场,脸上仍挂着惯常的笑:“老爷你今日是吃了枪药还是怎的,府中客人这样多,又是我的生辰,何必闹得大家不痛快。”
说着又看向门口的楚哲:“子仲回一趟家也不容易,快些进来吧,别站在外头了。”
“他敢。”楚玉书气急败坏:“今日他不将这女子送出去,休想进我楚家这道门。”
话刚落音,“他是我楚家人,何故不能进我楚家门?”鲁氏拄着拐杖突然出现在殿外,哪怕年过七旬,却依然声如洪钟。
众人赶忙行礼,楚哲也唤了声“祖母”。
鲁氏本来满脸怒气,但一见到楚哲,那怒气顿时化做了慈爱,随后又抬眼打量姜欣然:“瞧瞧,多美的姑娘,怎的就落到我孙儿手上了?”
姜欣然垂着头,低声应着:“老夫人过奖了。”
鲁氏笑着揶揄:“怎的还称老夫人呢,既是我孙儿的妾,该跟着唤一声‘祖母’才是。”
姜欣然瞄了一眼身侧的楚哲,老老实实唤了声“祖母”。
鲁氏极为张扬地“哎”了一声,便牵着姜欣然往殿内走,楚哲跟在后头,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众人赶忙往两边退开,让出道来。
楚玉书起身相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楚哲,压低了声音:“母亲,您今日万不可护这逆子,皇上上个月才赐婚,他这个月就堂而皇之地当着众人、当着未婚妻之面领妾室进门,实在是太不成体统,若是不压一压他,人家不得戳断咱们的脊梁骨?”
鲁氏冷笑一声:“所以你为了自己一张脸面,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孙儿赶出门?你要脸,他就不要脸了?如今他在朝中的职位可是在你之上。”
“母亲,我这也是为了楚家着想,他如此草率行事,当真是置皇恩于不顾呀。”
“你不也纳了两房妾室么,在场的达官贵人,谁家没几房妾室?怎的,轮到我孙儿时,就是置皇恩于不顾了?”
“母亲……”楚玉书拿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娘实在没办法。
柳若施也笑着迎上来,“婆母说得对,老爷你就别再说子仲了,今日府里这般热闹,大家都该开开心心的才对。”
鲁氏冷脸看了眼柳若施:“饭食可都安排好了?”
“回婆母,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既然客人都到了,提前开席吧。”
柳若施恭敬地应了声“是”,继而意味不明地瞄了眼姜欣然,转身领着客人往旁边的偏殿入席。
姜欣然被这一眼瞄得心头“咯噔”了一下。
此时郑淑娴仍立在殿中落泪,年岁稍长的楚梅正安慰她,她抹了把泪,出声叫住了擦身而过的姜欣然:“你,站住。”
姜欣然一顿,扭头看她,继而福身行礼。
郑淑娴轻扬下巴,朝她逼近了两步:“贵姓?”那盛气凌人的架势与楚世子有得一拼。
“姓姜。”
“家住何处,父母何人?”
姜欣然抬眸看了眼正搀着老夫人走在前头的楚哲,已然来不及求助,抿了抿唇,干脆实话实说:“家住李子口,父亲无业,母亲在李子口的菜市卖鱼。”
“你竟是个卖鱼的?”郑淑娴将这句话说得格外大声,以至于那些正准备入席的客人也纷纷驻足,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本来心怀紧张的姜欣然在这一刻却出奇平静,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应道:“没错,我就是个卖鱼的,且还有个‘卖鱼西施’的名号。”
惊呆了的郑淑娴:“……”莫非在楚哥哥心里,她还比不上一个卖鱼的?
第6章 别想耍赖
姜欣然觉得,郑淑娴其实长得挺不错的,肌肤白皙,一双单凤眼喜庆和美,打扮也不俗,周身透着贵气,只是不知这楚世子究竟哪一点看不上人家。
就在众人朝姜欣然投去诧异的目光时,楚哲也驻足回眸,继而转身大步往回走,伸手就去牵姜欣然。
“楚哥哥。”郑淑娴在背后唤他。
楚哲步子一顿,看向郑淑娴,俊朗的脸上覆着一层冷光:“我早就同你说过,强扭的瓜不甜。”说完也懒再听她废话,一把拉着姜欣然离开。
姜欣然被拉得一个趔趄,心底却涌出对郑淑娴的同情,忍不住低声道:“郑姑娘……其实挺可怜的。”
“闭嘴。”
“哦。”
楚哲仍不解气:“众目睽睽之下竟承认自己是‘卖鱼西施’,你以为你很上得了台面么?”
“奴没觉得自己上得了台面,奴只是觉得,自己越上不了台面,那郑姑娘便会越生气,她一生气,定当就会对世子死心了。”
好似有点道理,楚哲没反驳,算是默认。
两人行至偏殿门口,他高大的身影再次笼下来,凑到她耳边低声叮嘱。
不对,是警告:“用膳时男女分席而坐,我不在旁,你最好机灵点儿。”说完便松开她的手,领着一众男客去了旁边的流云阁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