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到这里罢。”沈又容合上花名册。
院外众人又是齐声行礼,谢王妃赏。
薛公公出面嘱咐了几句,道:“王妃仁善,你们就更得尽心,若有那起子行事不妥品行不端,兼之口舌生事偷奸耍滑之辈,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众人齐齐称是,薛公公转过来面对沈又容,立时变了副眉开眼笑的样子,道:“老奴这就领着他们下去了。”
见府上管事足花了两个时辰,沈又容在上首坐的腰酸背疼。回到里间榻上,画眉拿着美人捶给沈又容捶腿。
“说起来,倒是没有人生事,”画眉道:“原先咱们府里,还有那些个倚老卖老的,故意刁难新主子的呢。”
白月正好端着一盘子秋梨进来,笑道:“王妃有所不知,早在您来之前,薛公公就把王府上上下下都梳理过一边,王爷还下令说,谁敢对王妃不敬,直接打出去打死了事,一家子都要跟着倒霉。”
杜鹃听见了,接过沈又容手中的茶,道:“王爷想着王妃,事无巨细都料理地妥当。”
沈又容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外头人赏过了,咱们院子里的倒忘了。”
“早备下了。”杜鹃道,从柜子里拿出给白烟白月二人的礼,每人两只金钗,两匹绸缎,一对金银裸子。
沈又容对白烟白月道:“这是早先给你们预备下的见面礼,这会儿才想起来拿。”
白烟白月忙道:“多谢王妃。”
沈又容道:“你们两个是跟着王爷的丫鬟,如今跟着我,不说比在王爷身边好,我总不会亏待你们。”
白烟白月忙又行一礼。
沈又容又道:“咱们屋子的小丫鬟,每人赏两只银钗,一对银裸子,一个月月钱。外头院子里的三等仆妇,每人赏一个月月钱。”
白烟道:“说起这个,我正要同王妃说。咱们这正院,是王爷新修建的,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是从各处调来的,只等王妃过来,重新安排。屋子里多少个小丫鬟,外头多少人伺候,或有王妃用惯了的人也尽可以调来。”
沈又容想了想,叫那账目过来看看。原先纪琢身边人很少,白烟白月两个大丫鬟,长鸣长肃两个长随,其余下人都不许进他的屋子。
沈又容沉吟片刻,道:“杜鹃两个,加上你与白月,我身边四个大丫鬟足够了,每人每月是二两银子的月例。余下屋子里八个二等丫鬟,每人每月是一两银子的例,外头做粗使活计的丫鬟婆子,不拘多少个,各处够用了就是,每人每月是八百钱。”
沈又容合上账目,道:“你与杜鹃看着,一块去挑人,挑好了来回我。”
白烟称是。
这一晌一晃而过,掌灯时分,纪琢从外头回来了。他一回王府,径直去了正院。里间,沈又容卸了白日的盛装,只穿着家常的衣裳。她走出来迎纪琢,纪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沈又容有些羞赧,“哪里不妥么?”
纪琢摇摇头,道:“往日见你,都是在人多的场合,你穿着得体的华服。反而从没见过你穿着家常衣裳的模样。”
沈又容理了理衣裳,道:“就这个样子么,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她转身回到里间。纪琢脱下外袍,也跟着去了里间。
“用过饭了没有?”纪琢问道。
“还没,”沈又容道:“等你回来呀。”
纪琢便笑了,在罗汉榻边坐下,道:“这几日我新婚,按说不该出去的,可是外头事情多,拖不得。日后若是我再回来晚了,你不必等我,自己先吃。”
沈又容点头,“我知道了。”
纪琢看着她灯下的冰肌玉骨,一时有些心生荡漾,随口找了话说,“白日里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沈又容撑着头,耳边的玉坠子摇来摇去,“下午见了府里的管事,他们倒十分规矩,没见哪个有意刁难。”
纪琢哼笑,“他们敢。”
沈又容含笑看着他,“白烟说,是你早吩咐过,将王府上下都捋了一遍了。”
纪琢点头,道:“有何不妥?”
沈又容道:“传出去,倒显得我这个王妃不懂操持中馈,要叫别人家的夫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纪琢声音低沉,看着沈又容的目光深邃又温柔,“只有你罢,不是好人心。我娶你来,是叫你舒舒坦坦过日子的,不是找个管家给我管理王府事务的。”
沈又容抿着嘴笑开了,纪琢抓住沈又容的手,放在手中摩挲。她是姑娘家的一双手,皮肉细嫩,一点茧子也没有。食指上戴了枚红宝戒指,衬的骨节分明,手指白皙修长。
纪琢抓着沈又容的一双手,心想,她好像全身上下都是这般细嫩柔软,叫人抓在手里就舍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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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完结了,写一写婚后生活就准备结束了
第54章
昨日闹了半夜,今日早起便迟些,好在沈又容没有了晨昏定省,倒不必匆忙洗漱出门。
她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家常穿的是一件湖青大袖绸衫子,素净地很,越发显得她人也娴静。
纪琢早洗漱好了,却没出门,只待在外间榻上,翻开昨日沈又容记下的随笔。她写了些府上事务,将自己一时想到的,需要着重注意地写了下来。男人与女人思考的角度总有不同,纪琢翻看着,觉得十分有趣。
沈又容坐在里间妆镜前,杜鹃拿篦子给她通头发,一旁的刨花水散发着松枝的气息。画眉开了妆匣,摆出十几个盛了香膏的白玉盒子请沈又容擦脸。
沈又容擦了脸,又换了一样香膏擦手。
“这个香膏比之前的好,香气不浓。”沈又容道。
画眉把那香膏拿起来闻了闻,道:“正是呢,我就说上回那膏子不是好货。”
杜鹃给沈又容梳着头发,拿起两支簪子在头上比了比。外头丫鬟正好送来了几样新鲜折枝,纪琢跟着一起进了里间,挑了一朵粉白的花朵簪在沈又容鬓间。
“好看么?”纪琢看着镜中的沈又容。
沈又容左右看了看,“倒是不俗。”
纪琢满意地笑了。
丫鬟从外头进来,送来碗牛乳茶。沈又容接过,拿小银勺子舀着吃了。纪琢站在她身边,道:“叫我也尝尝。”
沈又容笑,“这么点东西,你也跟我抢。”
纪琢神色自若,接过沈又容手上的银勺子,自顾自舀了一勺。他两人用同一把勺子,沈又容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去看着镜子。
“味道是香甜,只是有些凉了。”纪琢沉吟片刻,道:“正院里缺个小厨房,倒把这个给忘了。外头大厨房的菜拎过来,夏天还罢,冬天一定要凉透了。”
纪琢思索片刻,桩桩件件都虑到了,预备过会儿叫长鸣下去安排。
沈又容一面吃着牛乳茶,一面道:“府里拢共就你我两个主人,你又在正院单设一个小厨房,我们两个人,一人一个厨房?倒不值当费这个事罢。”
“自然有必要,”纪琢站在沈又容身后,拢了拢她的头发,道:“小厨房在你院子里,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用不着守大厨房的例。吃穿住行都是大事,吃不好怎么行呢。”
纪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道:“如此看来,不做皇帝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这些事不是人人盯着。”
沈又容不明所以,纪琢便道:“宫中陛下给惠妃修建宫殿,言官不满,上书劝谏,这一二日朝中都在吵这个。”
“惠妃?”沈又容道:“这个惠妃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纪琢顿了顿,道:“你堂姑母家的姑娘,郭春竹。”
沈又容皱眉,“她不是已经嫁人了么?嫁的还是个翰林院编撰呢。”
纪琢声音漫不经心,道:“陛下想要谁,岂会在意人家嫁没嫁人呢。”
沈又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杜鹃撤下牛乳茶,送上一盏新沏的碧螺春,小声提醒道:“明日要回门,今日得先将回门礼预备起来。”
沈又容回神,道:“是得预备了。”她看向镜中的纪琢,道:“明日我回门,你可有空。”
“自然有空,”纪琢笑道:“若是回门之日我都不在你身边,你家哥哥怕是要将你扣下,不许你回来了。”
沈又容心道也是,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纪琢温声道:“一会儿我叫长鸣将我私库的钥匙拿给你,你自去挑选回门礼,不必客气,看上什么就拿什么。”
沈又容看他一眼,“你就不怕我给你搬空了?”
“搬空也无妨,”纪琢笑道:“只要王妃娘娘开心,小王在所不辞。”
沈又容噗嗤一声笑出来。
回门那日,沈又容身着妃红妆花缂丝海棠的立领褙子,湖色折枝花卉的襦裙,云鬓高悬,珠翠琳琅。纪琢站在她身侧,身形修长挺拔,面目俊美,不怒自威。他虽不言语,却自有一种凛然的尊贵。
远远看去,二人俱是一样的尊贵端庄,令人望而生畏。
前厅中,沈英领着沈朔沈清枫等人等候,沈又容夫妻两个给沈英见礼,厅中静谧,众人规矩井然。
沈英看着面前的摄政王,神色有些复杂。他坐在上首,受下纪琢的礼,更觉浑身不舒坦。
沈又容见过了父兄,要与纪琢分开,去后头见老太太等人了。她看向纪琢,纪琢给她拢了拢披风,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着。
沈朔很看不惯他这个样子,好像沈又容在自己家里还能受委屈似的。纪琢倒是神色自若,没有一点见岳家的犹豫不安,他等了那么久才将沈又容迎入府中,今日站在沈家众人面前,还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意。
老太太房里,沈又容一进门,沈清和与沈思慧便迎上来,叫道:“大姐姐。”
杨氏在上头道:“这会儿该叫王妃娘娘了。”
沈清和与沈思慧道:“是,见过王妃娘娘。”
沈又容扶两人起来,笑道:“自家姐妹,不必客气。”
她走上前去,给老太太杨氏李氏等人行了礼,老太太忙叫起,众人一起入座,热闹地不得了。
老太太见了沈又容,问了些日常闲事,问她与纪琢相处得好不好,问在王府里有没有人刁难等等你,沈又容一一答了。老太太余下便不再问了,问得多了,难免有些探听王府之嫌。众人换了话题,说起些家务俗事,一时说起惠妃。老太太神色淡淡,道:“不像个样子。”
杨氏道:“我先前就说那家姊妹俩太轻狂,如今弄出这样的事情,那边姑太太还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呢。”
李氏直言道:“依我说,这门亲戚,不认也罢,没得叫人笑话。”
沈又容只在一边听,她们说的可比纪琢那三言两语详细多了。惠妃如何与皇帝见面,那翰林院编撰如何升了官,堂姑母家里如何轻狂,都说得惟妙惟肖,亲眼看见了似的。
沈又容吃着鲜枣,兴致勃勃地听。
这件事说罢,老太太忽又谈起淑太妃,道:“陛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登基近一年了,至今不肯给淑太妃封太后。”
沈又容问道:“不是说中秋之后就封么?”
“又不肯了,”杨氏道:“陛下不松口,国公爷递上去的折子都留中了。”
沈又容沉吟片刻,道:“咱们家,出了一个贵妃,我又嫁入了端王府,已是极其惹眼的了,这个时候硬是请陛下封太后,也不知是好是坏。”
老太太顿了顿,也觉得有些道理。齐国公府先前同陛下一派,现在投靠了端王,这会儿更应该撇清关系才是。
丫鬟端了茶,老太太摆手叫她们下去,一面看向沈又容,道:“这件事,你也问问端王的口风,看是怎么个意思。太妃已经是宫中头一个长辈了,封不封太后,倒不大要紧。”
要紧的是沈又容,她一个摄政王妃,可比个太后有用。
沈又容笑了笑,颔首称是。
老太太这里坐了一会儿,外头来人说,端王殿下来了,接沈又容去祠堂给先夫人磕头。
“去罢,”老太太道:“叫端王殿下去你院子里歇歇,过会儿请出来用个便饭。”
沈又容称是,出了这边,与纪琢一道去了祠堂,后又去了沈又容的院子。
院门口还是当初纪琢给题的字。
“你还真的挂上了。”纪琢负着手,看着门口匾额上的字。
“你既给我写了,不挂上岂不可惜?”
纪琢含笑看着她,“你日日待在这院子里,每次从这匾额下头进出,可会想到我?”
何止,有时候沈又容简直觉得这门口就站了一个纪琢一样。
“才不会呢,”沈又容故意道:“我都快忘了是谁写的了。”
纪琢便笑了,笑声爽朗清越,他拥着沈又容一起进了院子。院子收拾地十分干净规整,院中一棵皂荚树,树下安放着秋千。
“这棵皂荚树与东斋的皂荚树是同一年栽下的,至今总有百十年了。”沈又容道。
纪琢道:“这才是你我,缘分早定。”
沈又容还没进屋,先在外头秋千上坐下了,慢慢地晃着,即使满头珠翠,锦衣华服,也掩不住她小姑娘的情态。
纪琢看着她,几乎能看见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你喜欢秋千?”纪琢站到她身后,一手推着秋千,一手护着她的后背。
沈又容点头。
“既如此,正院里也给你弄个秋千好了。”
沈又容嗔了他一眼,“正院里人来人往,谁有心思在那里玩秋千呢?”
“那就安置在后花园里,”纪琢道:“王府的花园风景也不错。”
沈又容笑了,她从秋千上下来,道:“走了,进屋去,外头有些凉。”
屋子里还保持着沈又容离开时的模样,桌椅床榻一应没有动。纪琢在屋子里转悠,沈又容的闺房掩在重门之中,透露着她女儿家独有的巧思。明间里挂了“风晴雨雪”四轴画卷,博古架上摆着草编成的小花篮,镶牙边的丝绢扇,鎏金小仙鹤,白玉雕的红眼睛兔子,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不胜枚举。
往里走,是榻间。南窗下一张花梨罗汉榻,榻上放了三个芍药花枕头,两边的高几上摆着炉瓶三事,窗棂上放了一排琉璃小人儿,阳光一照,五颜六色的。墙上挂着燕子风筝,窗户边上挂着枫树叶子穿成的串子。
纪琢找到了一个檀木箱子,打开来,里头全都是沈又容练的字。一张张大字卷好了放在箱子里,快要合不下了。
纪琢忽然看向沈又容,道:“我还记得你以前是染指甲的,赭红色的蔻丹,衬得你的手指修长白皙,十分漂亮。”
第55章
纪琢一句话,叫沈又容记了一整天。
傍晚回到王府,纪琢被前头的事情绊住了脚。沈又容回到屋子里,丫鬟捧了热水来,杜鹃摘下沈又容手上的手镯戒指,伺候她洗了手,换了身上的衣裳。
沈又容倚着迎枕上,歪坐在榻上,小丫鬟拿了美人捶来给沈又容捶腿。画眉捧了茶,沈又容端起茶抿了口,这才算疏散了一天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