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为他洗完头发,道一声告退,之后估计月余的时间都见不到他了。
他总是很忙,自己的府邸都不怎么待,她地位不够,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忙些什么。
她所知道与他相关的事,都是外界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些。
……不,也有些别人不知道,但她却知道的事。
她视线再次下移,划过他的喉结,落在水面外赤着的胸膛和肩膀上。
修仙之人驻颜有术,身体和面容都年轻而有光泽。
谢无极的肌肉薄而白皙,轻柔的一层,既不显得油腻,又不会过于清瘦。
水汽氤氲,他胸膛上挂着点点水珠,水珠晶莹剔透,似乎能倒映出她放肆窥伺的眼神。
黎瑶用手捧了寒池冰冷的水替他冲去发丝上的灵液,因着水实在太冷,她的手冻得苍白无色,不自主在颤抖。
叮咚——
水从他发丝上落下,顺着细腻的肌肉一路向下,落在寒池中。
谢无极忽然睁开了眼。
但他没说话,也没看她。
黎瑶心跳得更厉害了,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她做了一个以前只敢做梦想想的举动。
她放下他的发丝,手顺着他的肩膀一路向下,颤抖着趋近水雾之下她看不见却摸得着的无边春色。
那是苍茫雪原中唯二的艳丽朱果。
可惜没能得手。
谢无极在那之前开了口。
他一开口,甚至都不用阻拦,她就已经不敢再继续了。
“这就是你反省一下午的结果?”
“……”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旖旎的心思没了,只理智地想着,没有真的摸到,应该不至于死,那这个程度的雷能不能让他将她赶出去?
至于他的问题,她一点要回的意思都没有,生怕自己张口就憋不住来一句“给老子死”。
好在谢无极也没并不需要她回应,头也不回道:“继续。”
黎瑶一怔。
“……”这次她不得不开口了,“是继续摸,还是继续洗?”
“……”
谢无极倏地回眸,视线与她对上,黎瑶头一次没闪躲。
她遵从本心,一闪不闪地看回去,想看看这样能不能走人。
但结果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谢无极艳丽的红唇开合,只说:“出去。”
黎瑶失落地点点头,提着裙摆要走,刚转身又被叫住。
“站住。”
黎瑶僵住不动。
“你穿的什么衣服?”
“……”她低下头,“我自己的衣服。”
“你自己的?你身上有什么不是我给你的。”
这话早晨说都还是对的,可偏就现在黎瑶有了底气。
“这还真就是我自己的。”
她转回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道:“道君贵人多忘事,自然不会记得我在墙外遇险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谢无极垂眼思索片刻,突然撑着池岸站了起来,黎瑶眼睛飞快地眨了眨,本能地想避开视线,可又死死地定在原处,努力分辨着水雾之中的曲线。
她当然什么都没看见,在谢无极出水的刹那,织金的白袍便披在了他身上,如同另一重肌肤。
他散着的长发也瞬间干燥,柔软丝滑地垂在身后,伴着他光脚前行的步调轻轻摇曳。
怎么说呢。
不管谢无极的人怎么样,他的皮相骨相都是完美无缺的。
时而端肃冷漠,时而圣子高洁,又时而阴郁艳丽。
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愉悦的神经质。
实在是很合黎瑶的审美,不然她也不会一头栽进来三年之久。
跟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了,她也多了许多和神经病打交道的经验,算来这也是在独世宫的收获之一。
“这你就错了。”
谢无极停在她面前,淡白的衣裳如同月华笼罩全身,刚刚沐浴过的人身上没了血腥气和墙外怪物的腥咸,只有好闻的桃花香。
“本君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清晰刻在脑子里,只是关于你的那些实在无用,平时并不回忆罢了。”
“……”
“经你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他更近了一些,高大的身影将黎瑶完全笼罩,黎瑶浑身发冷,比被怪物凝视时更恐惧,毛骨悚然地想要躲避,却在他俯下身来时动弹不得。
那由她方才打理清洗的墨色发丝划过脸庞,他离得太近了。
太近了。
从来没这样近过。
“你当时被紧紧缠着,呼吸都没了,却还在拼命挣扎。”
他的语调明明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起伏,但经他口说出来,那幅黎瑶前不久才梦到过的画面,忽然就变得涩情起来。
“四肢交缠,触手是黑的,但你是白的。”
“……”黎瑶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去看他的眼睛,他们离得那么近,她这么一抬头,鼻尖擦着他的过去,险些吻上他的唇。
就差一点。
黎瑶心跳出了嗓子眼,瞪大眼睛道:“你早就发现我了?”
谢无极往后退,避开她的呼吸,似乎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
他虽没直接回答,但这神色就是默认了。
“……可你却在我快撑不住的时候才救我。”
明明早就能把她救出来,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他也是想救她的,为什么还要看她苦苦挣扎?
她的疑问全都写在脸上,谢无极漫不经心穿衣整理自己,长发被外袍压在里面,黎瑶全屏肌肉记忆地上前帮他将长发拢了出来,做完这些自己都愣住了。
或许是她扭曲的表情让谢无极有点兴趣,他心情不错地为她解惑:“因为好看,便多看了一会。”
黎瑶皱起眉,手按在心口,使劲压着。
“你也只有那时好看了片刻。”
他最后的话带着毫不掩饰的遗憾和冷淡。
再多的话也没有了,他身影如月华消散,黎瑶的心脏像被拧起来。哗啦啦——她跳进寒池里面,感受着彻骨的冰冷,才止住了想要把谢无极碎尸万段的冲动。
你妈的,老娘绳艺可好了,把你捆起来更好看信不信!
决定了,待下次见到他就拿这个来作死试试!
谢无极个变态,他等着,他完了!
第四章
谢无极离开了独世宫。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黎瑶都习惯了,但有人不习惯。
步清秋匆匆走进殿内,看到黎瑶躺在软榻上悠闲地吃葡萄,不禁皱起了眉。
自从她住进琅嬛殿,黎瑶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管,全都丢给她来做。
起先步清秋身边的人还说她是受了道君的命令才如此,人也算乖巧知进退,若是不胡闹,一同留在这里也没什么。jsg
眼下看见黎瑶散漫的样子,就知道她们真的想多了。
步清秋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大家闺秀,素养极好,生气了也不会显露,就是眼神更冷冽了一些。
黎瑶从软榻坐起来,点点头道:“步小姐来了,真是稀客,有什么吩咐吗?”
步清秋看着桌上那盘葡萄不说话。
黎瑶想了想道:“这是底下进奉给道君的,道君从来不吃,放着也是放着,就总是赏下来。步小姐若是想吃,喊人去准备就是。”
步清秋面无表情:“我当然知道这是底下进奉的,这是我哥哥送进来的。”
“……”尴尬。
步清秋终于从葡萄上转开视线,用从未有过的认真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她没错过黎瑶被宣去给道君沐浴的消息。
兄长说无极道君不近女色,这么多年身边也就黎瑶这一个。哪怕如此他也不曾对她有什么特别,没名没分,更没男女之事。
可她真的进来了才发现,独世宫三年前是没有侍女的。
如今这些侍女都是黎瑶进来之后才有的。
沐浴这等私密之事也是由黎瑶负责。
来之前她去了一趟黎家,见过黎瑶同母异父的妹妹和母亲,心里对她的模样早有判断,但真见到之后,却发现她和她们一点都不像。
黎瑶当然很美,但她应该更像父亲,脸是清清冷冷弱不胜衣的,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黑漆漆,紧盯着谁时有些莫名的瘆人。
她不施脂粉,没有任何妆点痕迹,只在眉心有一点与生俱来的红嫣朱砂痣。
除此外,乌黑长发绾起,珠花步摇这类的首饰一样都没有,就一支素净的银簪。
步清秋定了定神,找回声音说:“道君已经离宫半月之久,你就如此坐得住?”
黎瑶最开始也操心过这个问题,那时她初初心动,自然想日日都看到心上人。
她跟个望夫石一样整天在一线天蹲守谢无极,希望他回来时一眼就能看见她。
一开始也等到过,但谢无极根本没看到她,他的眼里有大业有己私,唯独没有她。
哪怕她主动出声,他也只是看一眼就走,打招呼的话一句都没有。
后来黎瑶也就不去了。
心不是一天冷下来的。
她没兴致和步清秋谈论这些,只说:“这不是我应该思考的问题了,步小姐自己费心吧。”
她表现得太有自知之明,完全的退让态度让步清秋早准备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仿佛和她从黎家了解到那个争强好胜脾气暴躁的大小姐是完全不同的人。
不过三年了,还是在独世宫里,想来多嚣张的人都会学会乖巧。
她不按套路来也没关系,步清秋很快道:“本小姐与你好好说话,你却这般轻慢,实在冒犯,来人。”
数名侍女侍从涌上来,黎瑶眉心不自觉一跳。
“将她关起来,不准踏出偏殿半步。”
……这是把她禁足了?
还没明确身份就开始行使权力了……随便了,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打算出去。
黎瑶看着侍从上来封门,步清秋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当真比自己当初窝囊的样子强多了。
忆起谢无极同方休说的那些话,想来这样的姑娘才是他会喜欢的。
和他一样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目标明确胆大心细,没有她那种贪生怕死,杂乱无章地讨好。
黎瑶转身回到软榻上,看着盘中的葡萄,突然失了胃口。
不如睡一觉。
她拿衣袖盖住了脸。
偏殿外面,步清秋还没走。
她盯着被封住的殿门,黎瑶的修为不算高也不算低,维持在这个年纪和灵根的基础上应该有的,比不上兄长送她的近卫首领。
由对方留下的结界,黎瑶是打不破的。
“若结界破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步清秋吩咐完抬脚离开,走出不远,从步家带来的贴身婢女不禁疑问道:“小姐为何要将她关起来?道君不在宫内,这么做万一令道君不悦……”
“我就是想看看道君到底会不会不悦。”步清秋说,“我实在看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不如冒险试探一下,好早做安排。”
“是不是太危险了一些?”
“时间紧迫,没办法徐徐图之,只能如此。”
婢女满眼泪水:“家主也真是的,怎么非要小姐来做这些事……”
“慎言。”步清秋看看周围,“这里可不是步家。”
“……是。”
婢女不敢再多话,只时不时抽泣一声。
说来也是巧,就在黎瑶被关起来的当天晚上,谢无极回宫了。
道君回宫,阵仗大得很,独世宫处处亮如白昼,步清秋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精心打扮前去迎接。
她站在一线天后,望着自天而降的男人,他的头发很长,过了臀线,与发带交叠飞扬,像淡淡的玄色轻雾。
哪怕身为步家唯一的小姐,家主的亲妹妹,自小养尊处优被人仰望,步清秋也不敢多看他几眼。
他的气势强得吓人,只一闪而过的一眼,就令她一身冷汗心虚不已。
谢无极银靴及地,对步清秋视而不见,顷刻间出了一线天。
步清秋身子颤抖了一下,若不是身边婢女及时扶住,早就腿软得跌倒了。
方休朝这边扫了一眼,步清秋连忙温顺低头,一副恭谨小心的样子。
方休吩咐人送她回去,告诉她以后不必再来迎接,语气和神色都很冷淡。
步清秋从身边人处得知,以前黎瑶也来这里接过谢无极,谢无极也无视了她,但黎瑶没有像她一样被这气势威慑得站不住。
……黎瑶。
她才被关起来,谢无极就回来了,真的有那么巧吗?
谢无极回宫,自然而然地需要沐浴,方休来传黎瑶,黎瑶的禁足理所应当解开了。
这大半夜的被人从床上薅起来,黎瑶一如既往的没有怨言。
甚至还有些兴奋。
“是,我马上就过去,一定不让道君久等。”
方休觉得她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点点头就离开了。
黎瑶笑吟吟地从前乾坤戒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想到一会儿要做什么,又激动又害怕。
她光速赶到寒池门外,盯着白玉殿门吞咽了一下,手按在上面一点点推开。
谢无极今天似乎不太高兴?
织金的白袍扔的满地都是,外衣中衣,然后是……
黎瑶脚步一停,好险踩在他的里衣上。
她隔着一道屏风,看见谢无极靠在寒池边,寒池岸上有些不太明显的血迹。
不是人的血迹,是绿色的。
他是从墙外回来的。
倒是听说了,最近墙外的怪物越发躁动,哪怕是谢无极对付起来也有些吃力,他留下的守护结界每次被攻击都会影响到他自身。
他这是被反噬了吗?看起来脸色苍白,更显得唇瓣鲜红如血。
明明是个残酷无情刻薄寡恩的人,嘴唇却意外得漂亮,线条流畅,丰盈艳丽,哪怕说着伤人的话,也像是在勾引。
就真的看起来超级好亲。
可惜这世上恐怕没人能亲到这双唇了。
步清秋努努力的话,也许可以?
黎瑶没敢耽搁时间,用法术将岸边的血液清理干净,熟稔地开始为他沐发。
谢无极始终闭着眼,不知是不是在调息,周围除了水声和黎瑶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头发洗得差不多时,黎瑶忽然打破了宁静。
“道君。”
谢无极没有反应。
黎瑶屏住呼吸,周围的空气诡异的炙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