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瑶做起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谢无极像是睡着了,更准确来说,他应该是昏迷了。
他昏迷着周身也有灵气护体,就连衣袖都充斥着慑人的灵压,重若千钧。
黎瑶这几日看似不管谢无极,其实一直盯着他,不能随意走动的团子就是最好的监视器。
每日谢无极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团子都会利用灵兽和主人独特的契约传送给黎瑶,谢无极很清楚这件事,但也不反对就是了。
黎瑶可没忘了谢无极之前那句“谁让你是我妹妹”的感叹,既然隐约知道这兄妹关系有问题,就得为仙盟誓被打破做好准备。
其实要是谢无极死了,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但没有了劲敌的闻叶,就真的那么好对付吗?
黎瑶将团子收回乾坤戒里休息,自己则坐到了床榻边,在黑暗中看着闭着眼睛的男人。
这个她一见钟情,喜欢了三年之久的人,看上去和最初一点变化都没有。
论相貌,没人是谢无极的对手,他受到了得天独厚的优待,如果世间真的有神,神就该是他这个模样。
他这样的长相,在闭着眼睛的时候更显贞洁神圣,简直看不出任何欲念来。
可只要一睁开眼——
就如黎瑶面对闻叶时一样,谢无极在她的注视下,也突然睁开了眼。
视线相交,黎瑶没有闪躲,就在黑暗里静静和他对视。
片刻之后,谢无极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着,汲取一点温度。
他身上现在很冷,像冻结千年的寒冰,黎瑶皱起眉:“你回过独世宫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泡寒池泡得过火了一样,如果他真回去过了,也不知独世宫现在怎么样了?
黎瑶正想问一下,被他抱得更紧了。
谢无极低声回答着:“没有。”
……没有回去过?
那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压制体内热度太过火了,反向失控了?
总之绝对不是好事。
黎瑶有点介意,怕他几日后的婚宴掉链子,她可完全没想过真的嫁给闻叶,不管在婚礼上做什么,谢无极都会是很好用的帮手。
再者说——
虽然感情上不顺,也有过彼此数次的生命威胁,但总之他没死,她也还活着,他们之间始于救命之恩,并不至于走到生死之恨的地步。
“谢无极,你——”
黎瑶到了嘴边的话被堵住,谢无极干净修长的手按在她唇上,阴郁低沉的话语萦绕在她耳畔。
“你修炼上有不明之处,为何不来问我。”
他的语气压抑极了,只说几个字的时候还不显,说起长句子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何必去找闻叶,你受他指点,感怀于他了是么?”
“我可以给你更多。”
谢无极喘息着将黎瑶压在身下,掌心与她相交,一字一顿道:“他只能教你,但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你。”
黎瑶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谢无极在黑暗中牵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丹田处,嘶哑道:“感受到了吗,我的金丹就在这里,来,现在就挖出来,以后就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了。”
似乎怕她介意,他轻柔地解释着:“你放心,这里是干净的。”
若说谢无极身上还有什么是没有被怪物所污染的,那大概只有他净守的丹田灵气了。
他其实并不怎么依赖金丹,没了金丹也不会变成废人,依然会比寻常修士更强悍,但也仅此而已。
没了金丹,身体会逐渐衰败,他的金丹又异于常人,若黎瑶真的挖出来,就会发现不管颜色还是灵力都非常独特,是世间寻不到第二种的那种独特。
是人族不该有的那种独特。
可这已经是谢无极身上最干净的东西了。
他愿意把身上最干净最重要的东西给黎瑶。
然而,黎瑶依旧无动于衷。
她表情说不上多复杂,只是有些难以形容的恍惚。
“你不记得了吗?”
她喃喃道:“我怎么没问过你呢?我问过你的,好几次,但你没有理会过我,你从来不会认真看我。”
谢无极愣住。
他意识到她在回答他最初的问题。
【你修炼上有不明之处,为何不来问我?】
她是问过的。
她什么都努力过的。
是他亲手毁了一切。
谢无极喉头一甜,闷闷地吐出一口血。
第四十八章
谢无极记忆力很好, 若他真要细细回忆,怎会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对待黎瑶的?
现在事态变了, 他爱慕她, 想要得到她jsg,不顾一切,什么都没放在过眼里过。
可是没有用。
只要想起自己是如何对待她的, 看她现下神思恍惚的样子, 谢无极就觉得,不配。
他不配。
黎瑶亲口说过, 他根本就不配得到别人的真心。
是他毁了一切, 毁掉了她对感情的美好期盼,甚至还沾沾自喜,当做玩乐。
那么今日的这些,其实都是报应。
“我以前不相信这世上有天道。”谢无极忽然说, “我夜不能寐的时候没人帮我,没人回应我的乞求。”
是不是很难想象?谢无极这样的存在,在幼小的时候, 也乞求过老天开眼。
“说来可笑, 这天道好像偏生要和我作对, 仿佛我不是祂的子民,偏要我此生艰难, 事事难安,少时是,如今也是。”
“都是我的报应。”谢无极抓住黎瑶的肩膀,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定定道, “这全都是我的报应。”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凑近了一些, 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洒在黎瑶脸上,“若我想要个弥补你的机会,是不是已经没可能了?”
他最后的声音很小,如果不是黎瑶离得很近,根本就听不见。
谢无极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劲,眼神阴鸷冷漠,但语气温和轻微,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癫狂,让自己至少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只为了得到她一个让步,一个点头。
可他自己也知道,黎瑶这样的人,既然可以在他那样的对待下坚持三年,就说明韧性很强,也很执拗,这种性格一旦决定不喜欢了,不要了,也很难回头。
于是在黎瑶想要开口的时候,他捂住了她的唇,拥住她嘶哑道:“不用说了。”
黎瑶心跳有些快。
眼眶有些酸涩,她眨啊眨,没有预想之中的潮湿。
她愣了愣,很快发现那飞快的心跳其实不属于她,是谢无极。
再一次注意到他身上的冰冷,黎瑶蹙眉拉开距离:“你到底怎么了?如果坚持不住就回去泡寒池,几日后的婚礼不能出任何岔子。”
谢无极一双琉璃异瞳倒映着她焦急的模样,心里虽知道那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计划,本能却还是想要当做她在担心他。
他突然紧握住她的手:“以前你担心我的时候,我是如何对待你的?”
黎瑶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一下子脸色就难看起来。
谢无极不需要回答,就抓着她的手来到丹田之处,试图给她安心的方法。
“拿走它,就算我出意外,也不会令你的计划失败。”谢无极目光灼灼,热切到了诡异的程度,“靠别人就是将决定权交给别人,你肯定喜欢靠自己,不是吗?”
……说得可太对了,黎瑶一直都是靠自己,哪怕最喜欢谢无极的时候,除了初来乍到在墙外遇险的时候,也从未想过靠谢无极来得到什么。
“所以你得拿走,不必觉得有什么负担,这是我欠你的。”
他像是要让她心安理得,按住她的手就要掏出金丹,黎瑶使劲挣开了。
“你得搞清楚一件事。”黎瑶冷静地后撤,看了看有些发红的手腕淡漠道,“我的确想要变强,但也不会用剖人金丹这种方式。我既然不想把决定权交给别人,自然也不希望你替我决定要不要用你的金丹。”
谢无极愣了一下,显然是没预料到真的有人可以抗拒一夜成为天下第一的诱惑。
他落在黎瑶身上的视线沉重而晦暗。
“我并不比你们任何人差,假以时日,我能堂堂正正站在和你们对等的位置上,至于现在……”
黎瑶扫了扫谢无极惊叹的样子,厌恶道:“你自己处理好自己。”
谢无极没有要疗伤和处理自己的样子。他个子很高,躺在床榻上有些拘束,于是站了起来,衣衫不整的样子另有分落拓风流之意。
“你又要去找他了吗?”
他站在黑暗里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就像是斥责出去鬼混的妻子。
黎瑶噎了一下,随即瞪回来:“你没资格打探我的行踪。”
谢无极脸上没什么表情,黎瑶有些想念闻叶那里的烛光。也不知为什么,明明修为到她这个高度,不可能被光线限制视物了,但她还是看不太清谢无极的脸。
在这样的模糊和不确定之下,黎瑶再次开口:“你之前有句话说的也不妥。”
谢无极似乎挑了一下眉。
黎瑶慢慢道:“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
“或者说,从始至终,你也不欠我什么,是你救了我的命,哪怕后来很多时候我也负气地想过,当初何不干脆死在墙外,但可以熬到今天,我也没再那么想过了。”
黎瑶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望着半开的窗外朦胧的月色:“活着很好,我现在还是想要活着。过往种种就算是偿还你的救命之恩,这次闻家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分道扬镳,没有谁欠谁。”
她不恨他,不觉得他亏欠她,乍一听似乎是不错的结果。
可哪怕对感情之事不擅长如谢无极,这会儿也能意识到,这分明是要和他彻底断了的意思。
连亏欠都不允许他亏欠了,代表什么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谢无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静静地在黑暗里看着她。
哪怕黎瑶熟悉了他的目光,也还是有些不适应地摩挲了一下手臂。
这一晚很多人都休息不好,除却闻叶和谢无极这里,准备婚礼的闻家人也是一样。
还活着的闻家人里大部分都不知道那一夜在中心城发生的事,他们只知道老祖要娶无极道君的妹妹,那个看起来很不温顺,不适合做大家主母的人。
老祖修习无情道,这样一个女子着实不太适合成为他的道侣,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接受。
可虽然接受,不代表他们不会想着再将婚事完善一下。
“听闻她身份挑明之前,是以无极道君爱慕者的身份留在独世宫的,这样的身份,也不知与道君是否……”
话没能说下去就被人按住了,按住的人表情示意隔墙有耳,那人不禁叹了口气。
“在自己家中都不能安心说话,这种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等无极道君与三小姐成婚后离开,自然就到头了。”
“我看不然。”最开始的人皱眉道,“那谢琬瞧着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哪里会是老祖的良配?她若是不安分……”
“这还不好说?你看这是什么。”
一个普普通通的白瓷瓶递过来,那人打开一闻,明明什么味道都没闻到,却头昏脑涨,浑身酸软。
“这是——!”
“这东西可是有市无价,有了它还怕那谢琬不安分?她只有躺在床上给老祖当个炉顶的份儿!闻家绝不容许她来发号施令,胡乱掺和。”
头昏的人勉强稳住心神,切身感受过这药效的厉害之后迟疑着:“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无极道君可是在这里,那是他的亲妹妹……”
“谢无极什么时候顾不上他那个妹妹,就什么时候下手。”
两人一对视,只想到一个谢无极无暇看顾妹妹的时刻。
洞房花烛夜。
七日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黎瑶出嫁的日子,和谢无极娶亲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这日沉寂已久的闻府张灯结彩,丝竹悦耳,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可闻府行色匆匆的人们却没有一个表情轻松的。
他们严肃的样子落在一身红衣的闻叶眼中,觉得有些不顺眼。
这是他成亲的日子,这一生只有这一次,他只会娶黎瑶一个女人,不希望这唯一的一次有什么瑕疵。
所以素来最严苛的老祖难得缓和了冰冷的脸,吩咐道:“都高兴些。”
这要求可真是……不管族人还是下人表情都扭曲了一瞬,很快就露出喜色来。
哪怕是装也得装出来。
闻叶很满意,挥手让他们离开。
他行走在最熟悉不过的府邸之内,查看着哪里还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