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现在是复赛前期准备的第一天, 大家都在绞尽脑汁为着最好的表现努力, 如秦羽这般愿意拿点时间来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的内容, 就更少见了。
不过好奇归好奇, 秦羽理智尚在，不会给老邱很多时间, 走出去后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事？”
“你倒是很淡定。”老邱瞧着门在秦羽身后缓慢关合，最后一丝明媚的光线落下去, 眉眼渐渐难明, “我原本以为你会宣布退赛。”
又是退赛, 秦羽皱起眉，盯着他瞧。
此时老邱靠在墙上, 轮廓在阴影里有些晦涩，而黑色的羽翼正借助暗色无限偾张，让他看起来像凭空膨胀了好几倍的巨大乌鸦，带着极为明显的危险气质。
他或许想透露自己知道的某些内幕，又或许是指出于对陆绍司的抵触才来扰乱她的定力，可无论出于哪种目的，秦羽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会如他所愿。
“我当然不会退赛。”秦羽的手指一根根在衣角处蜷起，声音绷得很直很紧，“既然说到节目，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我记得我还没有和讨论过改编方向。对吧，老师？”
圈内对前辈叫老师即是尊称，也是习惯，但这么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带了点明显要冒犯的火气。
可老邱不以为意：“陆延舟昨天晚上，是你在一起吧？”
“你……在说什么？”
他嗤道：“你们的照片满天飞，还要我说得再明显点吗？”
秦羽脑子里嗡地一下，还好死死控制住，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可的确，她与陆延舟被拍到的照片正在网上铺开，可没有人能爆出她的身份，偶尔冒出几个猜测，也多是往领壹签约艺人那边引导。
但老邱是怎么发现的？有人告诉他？会是谁？
万千思绪飞掠，秦羽只能定定看着对面。眼前光影深黯，她不太认得清老邱的神情，估计老邱也不太能知道她的想法，可就在这样的沉默之间，突然就听见老邱轻笑了声：“敢和陆延舟在一起，我看你这里――”他指指额角，“很不清醒啊。”
“我说了，我没有，你想错了。”秦羽心里渐渐升起点不耐烦，哪怕对方是目前复赛的嘉宾，手中有着需要选手尊重的权力，她也不想陪着打哑谜，更何况本来就是错的。
老邱听出来她的抗拒，沉默片刻，就在秦羽以为他相信不再追问的时候，却听他那边轻笑一声：“他也这么想？我看不见得。”
“你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就算了，我也没那么好心帮陆家人树立什么伟岸的形象。”声音飘来，顿了顿，却又难得掷地有声，“陆家的水比你想的要深，如果你还算聪明，别趟。”
等老邱离开后，秦羽强撑的腿终于一软，握住扶手缓了半天，才重新打起精神推门出去。她往排练室的方向慢慢走，结果也不知今天吹的什么风，半路又与袁希面对面地碰上了。
“秦羽，我刚从你们那边回来。”袁希笑眯眯地冲她打招呼。
组与组之间的串门是节目组允许的，可她却因为想到袁希与小印提到肖琳这件事情，心里本能地敲响警铃，一时间没说话。
好在袁希什么也没发现：“你们开始准备复赛了？”
他们不能互通曲目，但保不准有人会从准备中发现端倪，最好的选择就是四两拨千斤：“你们组应该也开始了吧，你准备的怎么样？”
袁希笑笑：“努力中。”不过说着，她突然凑近，关切询问道，“悄悄问个事儿，你和艾淼撞歌了？”
秦羽不动声色：“她和你说的？”
袁希的眼神闪了闪。
哦，那就是自己发现的。
秦羽不确定这种发现能不能放到明面上，干脆决定不理。她此刻还有另一个顾虑，如果说有人通风报信地告诉老邱照片上的女人是她，那么与她还算有点关系的袁希是否也注意到了这件事？
她不确定，却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其实没什么，我们俩风格都不一样。”秦羽笑笑，“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是真要走，可惜转身就被袁希叫住：“还有事的。”
不知是谁心里藏着事，这声音听起来就不太稳。
秦羽下意识地、又一次的攥紧拳。
同时她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被薛丛景耽误的几年真是有好有坏，好处是培养了她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的心，坏处是她只经历过那种手眼通天的黑暗，如眼下这种无孔不入的潜藏麻烦，她一时间无从下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完全保护自己。
她选择暂时不去面对。
可耳边袁希继续道：“我听说，艾淼是戴正云的人。”
仿佛凭空砸下一个响雷，秦羽倏然转过身：“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这你就别管，反正不会错。”袁希微微一笑，“秦羽，我们同个地方出来的人，我自然希望你可以走到最后，所以，该强硬的不要手软。”
她已经不再有当年乐队组唱时的酷劲，可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却倏然狠戾，哪怕只是一闪即过，也足以让秦羽记在心中。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秦羽还在做街头歌手的时候，某天不知为何呆的太晚，回家时听见地下通道里传来争吵声。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秦羽本来不想管，可路过入口里面声音倏然拔高，男人的怒吼混着女人的尖叫，让她一下子冲了进去。
迎面就见袁希拿起话筒架子往下一砸，正中闹事人的脑袋上。
脆弱的架子瞬间四分五裂，袁希在混乱中抬起头，正与秦羽的目光撞在一起。或许是认出了秦羽同是街头艺人，或许是压根就不在意被人看见，那时候还是短发的袁希唇角翘起，露出个轻蔑的笑来。
狠人。
这是秦羽对袁希的第一印象。
所以怎么能因为袁希留了长发，看着一副对肖琳柔弱的样子，就能认定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
秦羽心口一窒。
回到排练室的时候，她已经恢复常态，在艾琳的注视下与老邱探讨改编事宜，尽显认真与诚意。
不知是老邱的意思，还是艾琳原本就有其他打算，虽然他们选了同一首歌，但两人走的风格完全南辕北辙。
秦羽喜欢正统港风设计，因此希望从歌曲本身出发做出复古的感觉，而艾琳则热爱突破，要求用唱跳来全方位的展现自己，甚至直接提交了一段自己的demo，速度之快令众人瞠目结舌。
艾琳则一甩头发，显得极为得意：“未雨绸缪嘛。”
小印在边上哼了声，见秦羽回头，不自然地耸耸肩去想自己的曲子，周铭则是摆着一副清冷的模样，不知道是准备把这种风格贯彻始终，还是心里藏着其他事情。
秦羽扫过一圈，默默拿捏了下自己尚未有头绪的具体改编策略，不由叹了口气。
现在，必需得全神贯注地把精力用在自己身上了。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快得秦羽几乎一心扑在比赛曲目上面，吃饭也是见缝插针，等到排练室里终于有人提议该走了，她才发现时间已接近深夜。
离开排练室的不止第五组成员，出门几步转弯，袁希所在的排练室也推开门，打头走出来的也正巧是袁希。
秦羽没来得及打招呼，艾淼首先一马当先：“袁希，你们这就回去了？”
“嗯，有些地方得想想清楚，顺便抽空敷个面膜。”
艾淼闻言笑道：“有准备就是不一样啊。”
这话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阴阳怪气，秦羽下意识地看向袁希，可袁希只是微垂着头，长发扫过脸颊，脆弱得如同一阵风。
“大家，都一样。”袁希轻声。
不知道是否错觉，秦羽总觉得她临走前，眼睛往自己这边瞟了下。
等袁希背影彻底消失在走道尽头，艾淼才冷哼一声，将脸转向秦羽：“哎，你们俩初赛一个组吧，怎么受得了她？”
“也还好。”秦羽心里想，比你好得太多。
艾淼明显不信，走了几步看着又要说话的样子，却听得前面倏然一声惊呼，随即，一声清脆的掌掴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很好，是我小看了你！”那声音听着耳熟，好像是……
肖琳！
秦羽拨开众人，率先跑了过去。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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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跑几步, 耳边又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吵吵嚷嚷：“琳姐，琳姐, 放手！”
“给我眼皮子底下玩心眼，你现在很得意吧！”肖琳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袁希, 你是个什么东西！”
秦羽心口一紧，脚下加速拐弯。
吊顶灯一字排开向前, 惨白的光线下, 是乱糟糟的一群人。
首先惹眼的是肖琳, 她正被几个工作人员挡住, 徒劳地伸出胳膊往前戳，而袁希正捂着脸偏头转向另一侧，任由肖琳怒骂也不吭声，不知道是被打的不轻还是压根就不想说话。
秦羽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琳姐――”
她的声音淹没在无数的劝和声中，肖琳自然没听见, 可近距离的袁希仿佛听到了, 她抬眼扫向秦羽, 瞳仁里泛起一丝冰冷的色泽。
眨眼功夫, 她突然冲对面抬头，语调缓慢却十分清晰：“肖琳, 咱们不过都是各凭本事，该是谁的, 其他人抢不走。”
这不明所以却明显挑衅的宣言终于彻底激怒了肖琳, 她撞开好不容易拉起的人墙, 扬着手朝袁希猛扑过去，手掌肆无忌惮地扇过脸颊, 震得秦羽的耳朵竟有些发麻。
而受到这样重击的袁希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被打得直往后踉跄，身体在原本就不通畅的走廊里不受控地摇晃着，仿佛随时可能跌倒。
秦羽忙伸手去挡，结果刚碰到袁希的胳膊，手腕突然反被一股劲给使劲握住，随即向边上狠狠一拽，她整个人便随着袁希一同倒下去。
单薄的背脊与地面剧烈碰撞，秦羽一口气哽在胸口没上来，眼前瞬间发黑。
场上静默几秒，有人惊呼：“快送医院！”
然后，她被架了起来：“能走吗？”
秦羽听出是周铭的声音。
“可以。”她费劲地点点头。
“好，不舒服及时和我说。”
周铭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掌则虚虚浮浮地挡在她的腰后，大约还是顾虑与女艺人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担心生出些意料之外的麻烦事。
倒是谨慎，秦羽迷迷糊糊地想。
不过很快，她就有了另一个发现。
周铭的力气很大，就算秦羽脚下没用什么劲，也丝毫不会妨碍他把人稳稳当当地往外送。快到下台阶的地方，秦羽下意识的去撑他的胳膊，结果摁到硬邦邦的肌肉块，心里当即一愣。
没想到周铭看着一个白白瘦瘦的小年轻，衣服底下藏的料居然还挺不错，就是不知道在之后的录制中有没有机会展示机会，最好有，这种反差感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红利。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偷偷地笑了下，却很快愣住。
之后的……录制？
随即一声叹息在脑子里重重响起，像是不详的预兆。
由于节目录制的地点距离市区医院有些远，且节目组也并不希望选手受伤之类的消息过于扩散，因此权衡下来，最终选择把人送去不远的私立医院进行检查。
好巧不巧，那里也是陆延舟曾经待过的地方。
此情此景再想到陆延舟，总让秦羽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憋闷，幸好她就是胳膊上有点擦伤，没其他问题，于是她决定去袁希那里看看，顺便散散心。
保险起见，走之前她多嘴问了句陪同的工作人员，得知肖琳没有跟来，心里也算稍稍安定了些。
不过不知道袁希究竟伤得有多重，居然会要开辟专门的病房进行检查……秦羽跟着人一路走，穿过空旷的大厅，踏入笔直的走道，消毒水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顺着呼吸在后脑勺支楞起一块冰凉的屏障，容纳进她的所有疑惑与想法。
然后，他们终于停下。
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袁希沙哑的声音。
秦羽心里咯噔一下，推开门后首先冲进去：“袁希，你――”
可话卡在喉咙口，她盯着屋内的陈设，大脑里突然一片空白。
有陆延舟的VIP病房在前，秦羽不会觉得袁希的病房会比他更好，可她就算没有正儿八经地住过院，也该知道眼前这间单人病房放在袁希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你没事吧？”她转而问。
袁希靠着床头，脸色苍白，闻言无力地笑了笑：“肖琳劲真大。”
既然说到肖琳……秦羽皱眉：“你们什么情况？”
袁希无所谓：“哦，就是你看到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她不喜欢我。”
废话，以肖琳表现出的那副傲慢样子，她能轻易喜欢谁？
秦羽摇头：“她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必要闹的。”
“是吗？”袁希轻声，“但我发现，她好像对你有所改观。”
昏黄温柔的光影倏然变得冷暗。
“秦羽，肖琳应该是我们最看不起的那种人。”耳边，袁希的嗓音像被什么给磨平似的，没有一丝生动的棱角，只除了无尽的寒气，“她没有纯粹的梦想，来参加节目只是因为签约平台的安排而已。一个出名收获关注度，一个借流量赚钱，他们互利互惠，从头到尾都是生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不是现在最流行的做法吗？
秦羽看着袁希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这么尖锐的话，只能冲她摇头：“琳姐就人来说，其实还不错的。”
“琳姐？”袁希的嗓音陡然拔高，非常尖利，“你们才认识多久，就为她说话？”
她皱了下眉。
这样咄咄逼人的袁希，是她无论在当年地下通道的火爆相遇，还是如今节目里温婉的重逢，都不曾见过的一面。
仿佛满含着阴暗的一面。
秦羽莫名地感觉到喘不过气：“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她不愿多呆，准备走时，耳边却幽幽地传来一句：“你还记得我在湖兰克的搭档吗？他死了。”
她当即看过去。
袁希同样回视着她，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任何神采，仿佛刚才那句话抽干了身体里所有的朝气。
“我们本来打算出专辑，结果被骗了，他去理论，结果被打了一顿，一时想不开就……自杀。”袁希嘴角扯了下，“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他状态不对，但我告诉自己，也告诉他，现在先忍着，忍到一定成都我们就成功了。”
“可是成功，对死人有什么用呢？”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看着秦羽的心也跟着痛极了，她讷讷地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转眼袁希又仿佛变脸，冷漠重新铸成铠甲当在秦羽面前。
“那时候我突然就醒悟了，什么狗屁梦想，没有靠山只会被人欺负，瞧不起……”袁希着魔似的，近乎呓语，“我发誓要往上爬，至少爬到能为他报仇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