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书架上本来空荡荡的，半年的时间，多了很多书，几乎已经把架子摆得满满当当。而绝大多数的书都是嘉衍哥送来的。
几乎每次嘉衍哥过来，都会带着一大兜书。秦叔叔没少嘀咕他，说他这是用送书为借口，来这里混吃混喝。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宋清清基本不出门，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稿子。
有了打字机作为辅助，清清写稿子的速度确实提高了很多，不过才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就已经完成了10万字的手稿。
写到收尾阶段的时候，秦老师终于忍不住来到书房说：“清清，别再把自己关着了，走，出门转转。”
家门口附近有一条河，在河边走了一圈儿，秦老师突然问清清说：“清清，上次你去你爸爸那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太对劲儿，我本来也不想问你，总觉得你经过一段时间会把情绪消化掉，但是都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也没觉得你有好转。清清，有些话说出来心里可能会好受一点。”
宋清清突然感觉鼻子又酸又涩，倘若她的母亲还活着，一定也像秦老师这样温柔体贴，而且一眼就能看穿她有心事。
“秦老师……我心里真的好难受……”
接下来，清清就跟秦老师说，她觉得他们一家三口的悲剧可能是陈老太太造成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一个心思歹毒的小人物，却能造成一个家庭的家破人亡。
她的父亲是一个生活技能极差的人，可能没有注意到陈老太太的阴谋诡计，她的外祖父外祖母怎么也没有发现？她的母亲应该也是一个特别聪明，睿智的独立女性，竟然也被蒙在鼓里。
真的是太可悲了。
秦老师说：“清清，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有一个人及时发现陈老太太的所作所为，家里人的命运就会变得很不一样？”
清清点头。
秦老师说：“其实我之前和你一样，离开京城在外面吃苦受罪的时候，我脑子里也有无数的如果。可是人生就是一条单行道，不可能回头从来。而且就算是没有陈老太太搅局，也可能会有其他人。在当时的环境下，无论个人怎么努力，很多情况都没办法改变。所以你的如果根本不会成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清清吸了吸鼻子，“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忍不住去想如果。”
秦老师说：“没事儿，想这些都是正常的，过一阵就好了。”
又过了两天，宋清清把新书的稿子全部完成，只是没有校对的时间，她直接拿着稿子去找封主编。
刚出门，就遇到来访的嘉衍哥。
得知她是要去文化公司找封主编，季嘉衍说：“清清，你把自行车退回去吧，我开车送你过去。再怎么说你的包里也是有十几万字的稿子，万一遇到什么意外，稿子丢了怎么办？”
宋清清一下子就被说服了，她麻溜地把自行车推回院子里。
拿到稿子的封主编差点惊掉下巴，“这么快就洗好啦？”
两个星期前，他还含蓄地催稿，希望小雨同学能够利用暑假的时间多写稿子，争取九月份开学之前完成一部作品。
结果寒假刚刚开始，稿子就完成了？
“写是写出来了，但是我没有时间校对，有错别字和逻辑不通的地方，麻烦封主编把关。”
封主编瞬间明白，小雨应该是有其他事情要忙，他乐呵呵地说：“没问题！”
从文化公司离开后，季嘉衍带着清清去了附近一家饭店吃饭，然后跟她说：“清清，实验室的事情不用这么忙，有一组实验可以推到下个月。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我跟你去一趟许州吧？”
去许州？
宋清清的眼睛微微睁大，她到现在都记得去年的夏天离开的时候，她心里想，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清清，我听说那个陈老太太还在监狱，有些话或许可以当面问清楚，了解清楚之后，心结自然就能打开。”
第163章 这是我女儿
最终，宋清清听从了季嘉衍的建议，她要去一趟许州，见一见陈老太太。
季嘉衍立刻表示自己要陪同。
秦冬青听说之后，表示赞成，打开心结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现实。
秦秋白跟着表态说，他陪着清清去，不麻烦季嘉衍。
只不过第二天，秦秋白公司的左膀右臂先后出现，说是公司突然遇到了商机，相当于有人把肉送到嘴边，想要吃下去，还得他这个老板亲自坐镇。
清清便说：“秦叔叔，你就忙公司的事情吧，生意要紧。再说了，我又不是一年前的我，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不过最后还是在秦冬青的干涉下，秦秋白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充当护花使者的任务。
放弃之后的秦秋白非常不甘心，他立刻跑去跟小赵说：“快点让宋工采取行动，要不然他家的小白菜就被人拐走了。”
小赵没明白秦秋白被人拐走的意思，他还以为秦秋白的意思是许州那边的坏人还没抓完，清清去那里会有危险。
“简直是王八蛋！什么玩意儿呀！”小赵狠狠地骂道。
秦秋白没想到小赵的反应比自己还要激烈，如此直白的骂人词汇都用上了，似乎有点过了……
“小赵，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秦秋白背后说人家坏话已经够心虚，赶忙修补一下。
没想到小赵依然没有要收回那话的意思，他说：“对我们清清有歪门邪道的想法的人，都不是好东西！落到我手里，我绝对不会跟他们客气！”
“小赵……”
“好了时间紧迫，我得赶紧回去跟宋工说这事儿。”
大概是太着急的原因，回去的路上，小赵为了躲避一个突然蹿到马路上来的孩子，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胳膊给摔断了。
于是乎，当天晚上宋工的宿舍就出现了这一幕――小赵用嘴告诉宋工怎么收拾行李，宋工一五一十的按照小赵说的去做。
听说女儿要去许州见陈老太太，宋工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也要去。
小赵摔断了胳膊，自然不能跟着一起去，哪怕他一再表示，自己用一个胳膊也可以把宋工照顾好，但是宋工没同意，勒令他必须留下来在医院休养。
小赵没办法，想跟上级领导申请一个临时助理给宋工。宋工继续拒绝，理由是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离开别人就不能自理的样子。
如此一来，小赵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他打电话给季嘉衍，拜托季嘉衍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宋工父女俩。
电话里，小赵絮絮叨叨了十几分钟，说的都是平时宋工饮食起居方面需要注意的事情。季嘉衍一再表示自己记住小赵说的话会把宋工照顾好，小赵才肯挂电话。
只不过刚挂断电话之后没多久，小赵突然又想起些什么，又打了过来，“小季老师，我刚才忘了，宋工忙起来的时候经常忘记喝水，你一定要记得提醒他哦。”
又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个电话，“小季老师，宋工吃豆腐花的时候喜欢吃咸的，你可不要给他要甜的。”
第四个电话再打过去的时候，季嘉衍已经不再接电话，换成了孙阿姨接电话，“小赵，嘉衍在收拾行李，有什么事你跟我，我一会转告他。”
“孙阿姨，我说的事情特别重要，你要记在纸上哦。”
到第二天早上为止，孙阿姨一共记了六条补充信息。
本来季嘉衍和清清计划的时候是要坐火车过去，毕竟现在坐飞机还是要介绍信，手续办起来有点麻烦。
但是宋工加入之后，复杂的手续也变得简便起来，一大早就有人把三张机票送到宋工手上。
研究所这边派车接上宋工，然后又去接季嘉衍和清清。
看着吉普车开走的影子，小赵沮丧地说：“这个该死的胳膊，摔得真不是时候！”
领导拍了拍小赵的肩膀说：“小赵啊，你也太小看宋工了！再说了，有清清在，你还怕宋工吃亏不成？”
小赵嘟囔道：“领导就喜欢想当然，当初还不是想当然地认为清清在那个家里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结果事实却是，清清被那些人当成小保姆，还差点被卖掉。”
领导：……
季嘉衍特别自觉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把后座的空间留给宋工父女俩。
宋工看到女儿，就绞尽脑汁地想找个话题跟女儿聊天，只是还没想到，就听到女儿跟他说：“你的工作不是很忙吗？干嘛还要大老远去跟我去许州。”
宋工说：“这段时间不忙的，该忙的事情都已经结束。而且我已经十几年没有休过假了，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下。”
听到这番话，清清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十几年没有休假，这是什么概念啊？
“人又不是机器，你怎么能不休息呢？”清清的语气里有些埋怨。
“我就是觉得，休假了也不知道干嘛，所以就……”说到这儿，宋工感觉女儿的表情应该是有些不高兴，他连忙说：“以后我一定会多多休假。”
第二次坐飞机，清清终于有了新奇的感觉，她看着舷窗外面犹如大朵棉花糖的白云，心情也变得好了很多，同时也思绪万千。
去年夏天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她是带着决绝的心情离开的，心里也认定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再也不想记起那些讨厌的人和事，要跟过往的岁月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不过才一年的时间，她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以为某些经历是一段没办法愈合的伤口，现在才发现不过如此。
原来人变得强大之后，以前斤斤计较的东西，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最开始听说父亲也会跟着一起来的时候，清清心底里是抗拒的，但是她也明白一点，父亲如果提出了这个要求，如果她不同意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劝说她，所以索性就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可是在飞机上听到父亲意外地遇到大学同学，并且和大学同学介绍自己说“这是我女儿清清”的时候，她的心里又甜蜜蜜的。
好奇怪哟。
第164章 一位女士
这位第一次见面的伯伯看着清清，有些感慨地说：“这孩子可真是会长，完全继承了爸妈的优点。”
宋工依然是不懂谦虚的样子，他咧嘴笑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不过还是比较像妈妈多一点。”
“对对！特别是这双眼睛，长得特别像瑾瑜。今年17岁吧？是不是要高考了？”
清清已经可以预料到她的爸爸会怎么说，可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听她爸爸说：“是的，清清今年17岁，不过已经高考完了，过完暑假，她就大二了。在京大读书。”
那位伯伯非常给面子地说：“哇！真是不得了呀！之前还有人说，父母的智商高，孩子很有可能就会回归到平均线。看来咱们清清是个例外！”
宋工笑着说：“主要是她妈妈的功劳。”
宋清清终于忍不住凑到季嘉衍耳边说：“你听听，他的字典里是不是都没有谦虚这两个字。”
季嘉衍小声地回应说：“因为宋工说的就是事实呀。只不过他叙述的事实，是很多人遥不可及的天花板。”
宋清清明显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升高，“哪有遥不可及……”
“本来就是啊，你找找看，像你这么大，并且是高一参加高考的人，有几个？”
完蛋了，嘉衍哥这么光风霁月的人物，也变成这样了……
这时，坐在附近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都纷纷跟宋工请教说：“这位同志，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能把孩子教育得这么好？”
宋工惭愧地说：“因为工作的关系还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我错过了女儿的成长阶段，女儿回到我身边的时候已经高考结束。”
听到的人更酸了，“原来这孩子是靠自己啊？”
宋工非常肯定地说：“对，我女儿是靠自己，她特别棒。”
宋清清再一次觉得自己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情绪，甜滋滋的……
飞机落地省会，出来就有人举着牌子接机，是研究所那边安排好的。
因为已经是晚上，所以他们打算在省会城市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去许州。
去招待所办好入住手续之后，司机就开车带他们去了一家特别具有当地特色的餐馆。
这家餐馆也有烤鸭，和京城驰名的烤鸭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是在南方长大的缘故，宋清清觉得这里的烤鸭更加好吃，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看到女儿喜欢吃鸭子，宋工忍不住感慨地说：“清清，你妈妈当时也喜欢吃烤鸭，也是南边口味的烤鸭，家里的厨师就是这里过去的。你妈妈的祖父考上举人之前，就是在这里生活。家里的厨子一直都是从这里带过去的，所以你妈妈也更适应这里的口味。”
宋工说，当年老厨师请辞之后，为了照顾女儿的口味，清清的外祖父外祖母借清明回家扫墓的机会，顺便找个厨师。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山匪，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被一个屠夫救了。
为了报答屠夫，他们想把屠夫带去京城，给他一份谋生的工作。
但是屠夫拒绝了，只要了少许的钱。
清清的外祖母却特别坚持地给了屠夫一个信物，告诉他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就带着信物去京城找他们。
大概就是因为救命之恩的缘故，所以对待恩人的女儿，清清的外祖父一家对冒名顶替的陈老太太格外的优待，再加上家大业大，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们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听完往事，清清突然理解了外祖父外祖母当年的失误。换作是她，也不可能明察秋毫。
这顿饭快吃完的时候，突然有人上前，声音有些尖锐又有些惊讶地说：“宋清清？你怎么在这里！？”
宋清清看过去，她也有一点点诧异，只不过诧异的不是在这里见到了熟人，而是眼前这个在她印象中一直是光鲜亮丽的女士，不过才一年不见，却苍老了许多。
这位就是曾经的厂长夫人，也就是之前去学校找过她的杜飞的母亲。
清清通过春兰的信件得知，陈艺芳他们倒霉之后没多久，机械厂也发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动，厂长好像因为经济问题锒铛入狱。
春兰在信里特别气愤地说，厂长夫人被勒令从厂里搬出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提到宋清清的名字，说得好像是宋清清害了他们全家一样。
其实不用看春兰的信件，看到杜飞去找她的时候，宋清清就已经可以猜测得到这一家人应该已经是走投无路了，要不然从小高傲的杜飞怎么可能会跑到学校来求她。
宋清清还没有做出反应，季嘉衍就已经站起来，挡在那个女人前面，“有何贵干？”
原厂长夫人迫于压力，往后退了一步，这个角度依然可以跟宋清清对视，她眼神带着怨恨说：“还真是你呀！宋清清！”
“这位女士！你这种语气大可不必！如果当年你稍微劝一下你的丈夫，或者说，你本人稍微做一点事情，这会儿你也不用在这里发疯！”季嘉衍冷冷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