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被她从书桌上拉起来，推到床边勒令睡觉的感觉，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
想到这儿，他也不由得以己度人――嘉衍该不会也是这样吧？那他要等的人是谁？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季嘉衍突然被招待所的工作人员通知有电话。
他去接电话的时候，宋工问女儿说：“清清，你嘉衍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清清微微有些诧异，“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昨天晚上发现他很晚才睡。”
“很晚才睡，跟有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
“根据我的经验就是，如果有喜欢的人，又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自己的时候，睡觉的时间就会变得很晚。之前你和嘉衍在西北基地的时候，咱们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那时候嘉衍应该没有那么晚才睡觉吧？”
清清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把自己身边的人际关系都想了一遍，却没发现蛛丝马迹。
不过倒是记得郭婷婷说过，她小舅舅的崇拜者一个姓程的，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他们家清理出去了。
嘉衍哥都因为自己喜欢的人晚上睡不着了！好可怜啊！
没过多少会儿，季嘉衍打完电话回来。
清清立刻说：“小馄饨现在的温度刚刚好，嘉衍哥，你吃吧。”
说这话的同时，清清不经意地打量他。果然，他明显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哎，嘉衍哥该不会是因为陪她来许州，所以耽误了他需要处理感情方面的事情吧？
那可真是太抱歉了！
吃完早饭之后，之前安排好的司机就开始开车带着他们去许州。
这年头，省际公路也不少泥土路，颠颠波波，尘土飞扬。
不关车窗灰尘大，关车窗又太热。
幸亏他们坐的这辆车是有空调的。
这会儿在车里享受空调，宋清清又一次产生恍如隔世的感觉。
过去一年，宋清清其实已经很少想起之前在许州吃苦受罪的日子。
现在也不知道是距离靠近的原因，过往的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
她第一次听说空调这个词，还是通过杜飞。
有一次，她被鲁超兄妹俩捉弄，她不得不躲起来。但是鲁超兄妹俩却跟大院里那些调皮的孩子们说，谁要是能够找到她，就给谁两块大白兔奶糖。
哪怕是现在，大白兔奶糖对于小孩来说都是极具诱惑力的。
她无处可躲的时候，灵机一动，跑到小白楼那边。
这边可是厂领导们的家，哪怕是调皮的孩子，也知道顾虑。
她最后躲在了小白楼前面的花坛里，比起蚊子，她更害怕被那些调皮的孩子抓头发，怕被鲁超兄妹俩打。
也就是在那时候，厂长突然开回来一辆车，厂长夫人带着她的三个孩子从家里出来，厂长侃侃而谈：“让你们见识一下，车子还能带空调。夏天开车，车窗一关，凉快得不得了。”
厂长说，他被评上了先进，同时又是附近几个省里最年轻的厂长，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就提出来想要一辆带空调的车，上级部门竟然同意了。
接着厂长还带着一家人去兜风。
躲在花丛里的宋清清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而且蚊子也越来越多，她就从花坛里跑出来。
结果刚出来，厂长一家人就开车回来了。
可能是蹲的时间太长，她腿麻了，走了两步，就摔倒了。
好巧不巧，就摔在那量有空调的新车跟前。
厂长从车里下来，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有些不满地说：“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大晚上不回家，跑到小白楼这边来干什么？你的家长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往这边跑吗？”
厂长夫人也很不高兴，一家子开开心心坐新车，结果冒出来一个小鬼，差点出事。
“说！你爸妈是谁？在哪个部门的？”
认出她来的竟然是杜飞。
杜飞说：“妈，这个女孩好像就是之前你警告过我们不要靠近她的，叫什么来着了……哦，宋清清！”
小的时候不明白，现在宋清清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厂长一家人都是因为她寄养在这里的原因，过上了好日子，但是却嫌弃她给他们带来的麻烦。
想着想着，宋清清心里又突然有些郁闷，昨天晚上面对厂长夫人的时候，她怎么没站出来讽刺几句？
他们一家怎么出现在省城了？或许日子不如之前，但是能去饭店吃饭，而且还是省城的饭店，看来他们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呀！
“清清，你在想什么？”副驾驶座上的季嘉衍突然回头问道。
宋清清如实地说：“我在想厂长入狱之后，他们家的其他人日子过得好像也还不错！心里有点不平衡。”
第168章 故地重游
季嘉衍说：“他们当然不会好过啦！不说别的就说那个厂长夫人，昨天吃饭的时候，如果清清你稍微留意一下就知道，她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太合身，我猜应该是借来的。还有就是她的儿子杜飞看起来也满脸憔悴的样子，我猜测他们之所以出现在饭店里，是为了杜飞工作的事情。”
关于杜飞的事情，季嘉衍确实了解了一下。
今年杜飞大学毕业，如果他的厂长父亲没有出事，根据他父亲在任期间经营的人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就算是留在京城，杜飞也能分到好的单位。
但是现在，他的厂长父亲已经变成了阶下囚，而且罪名还是贪污。
如此一来，杜飞本来光明的前途，变得一片黯淡。
季嘉衍之前稍微问了一句，据说杜飞被分到了条件艰苦的海岛上。
看来杜飞从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不习惯去海岛过苦日子，所以母子俩竭尽所能地跑关系。昨天晚上应该是请人吃饭，希望能把杜飞从海岛上调回来。
从昨天晚上杜飞他妈突然有些发疯的状况来看，可能请客吃饭也没有达到目的。
宋清清却很不理解地说：“海岛上不是挺好的吗？”
之前，她的高中同学就有从海岛上转学来的，同学的父亲是个军人，转业之后回到内地。听同学说，在海岛上什么都不缺，可以自己种菜，还可以打鱼，海鲜吃都吃不完。
当时天天饿肚子的宋清清别提有多羡慕了。
她甚至曾经幻想过，倘若有一天被逼得在这里过不下去了，她就逃跑，去有海的地方。
季嘉衍说：“对于有些习惯养尊处优的人来说，不能留在大城市，就意味着失败。有这样的心理，他们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过得快乐。”
宋清清缓缓地点头，表示认同嘉衍哥的话。
也就是说，即便往后余生，宋清清不再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也不见得过得好。
至此，宋清清也算是被安慰好了。
旁边的宋工看在眼里，心里有点佩服季嘉衍。他也忍不住想一个问题――这孩子明明这么会安慰人，怎么就不能安慰好对象呢？
几个小时之后，车子开到许州。
宋清清往外看，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一年过去了，这个地方还真是没什么变化。”
房子还是那些房子，车子也不见得多。
司机说：“宋工，咱们是先去招待所安顿好还是先去吃饭？”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饭的饭点，宋工当然是征求女儿的意见。
宋清清说：“去吃饭！去姚家菜馆吃饭！”
司机说：“好嘞，那麻烦小宋同学帮我指路。”
副驾驶座上的季嘉衍说：“我认识路。”
宋工有些诧异地说：“嘉衍，你怎么会认识路？”
季嘉衍说：“去年上半年的时候，我来过两次这里，呆了一段时间。”
宋清清跟着接话说：“要不是嘉衍哥出现在这里，我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
宋工内疚地说：“清清，对不起。”
宋清清撇嘴，把脸转到窗外，她不说这些话又不是为了让他内疚！是为了感谢嘉衍哥。
季嘉衍看得出来，小丫头心里有点小别扭了，于是就开始找话题跟她聊。
车子往前走了一段路，司机正准备拐弯的时候，宋工突然说：“不是往左拐，是前面一个路口，再拐。”
司机好奇地问：“宋工您也认识路呀？”
宋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是没说话。
到目前为止，宋工都没敢跟女儿说，他也曾经来过许州。因为他来了之后，并没有见到女儿。
那次，他如果再勇敢一点，不要想那些没用的东西，而是纯粹地处于父亲的角度出发，只是想见一见女儿，现在父女俩的关系会不会好很多？
刚刚女儿说姚家菜馆的时候，宋工脑子里已经浮现那一次来许州的情节。怪不得当时他看那个饭店老板的女儿感觉很亲切，原来那孩子和清清是同学。
聪明的宋清清怎么可能错过父亲尴尬的样子，她立刻问：“你以前来过许州？”
“清清，我……”
“我想听实话。”
其实让宋工说实话比让他说谎话要容易得多，他纠结了几秒钟之后就把去年和小赵来这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清清听完之后恍然大悟，“原来当年那本物理方面的书是你给春兰的？”
“是……你也看到过吗？”
“看到过。”而且当时看到作者的名字和自己一个姓，她还感觉在哪里听过，但是却想不起来。
虽然想不起来，也不妨碍命运还是漂浮不定的她胡思乱想，她当时竟然还这样幻想过――如果这个宋远桥的作者是她的父亲的话，并且她从小在父亲身边生活的话，命运肯定会不一样。
结果命运就是特别会捉弄人，他就是她幻想中的父亲。
“清清，对不起，当时如果我不要想那么多，直接去找你，就不会……”
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宋清清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一会儿和姚叔叔他们的见面。
“有什么对不起的，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而且那时候我正在专心备战高考，如果你出现的话，可能还会扰乱我的计划。”
季嘉衍打圆场说：“宋工，您的记忆力真是好，来这里呆了没几天，而且忙前忙后，竟然还把路给记住了。”
有些话宋工在心里没说，他能记住这里是因为他想记住。去年来的时候，宋工走过每一条路的同时，脑子里一直都在想――清清有没有走过这条路？她从这里走过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不知不觉，车停在了饭馆门口。
宋清清率先下车，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但是饭店看起来还是很热闹的样子。
和信里说的一样，饭馆并没有打算扩张，还是那样的面积，客人变多了，就在外面搭桌子。
宋清清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姚春兰正在给客人结账。
“那不行！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都是小本生意！”姚春兰拒绝一个客户要求打折的建议。
第169章 恶有恶报
客人又说：“春兰，我跟你爸认识很多年了，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一下，便宜两毛钱怎么了？”
姚春兰说：“既然你跟我爸爸认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爸爸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不仅当爹又当妈，还有一群跟土匪一样的亲戚。日子不好过，你忍心吗？”
客人哑口无言。
听到这里，宋清清不由得笑了。
一年不见，光靠书信往来，她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好朋友跟以前相比有很大的变化。亲眼看到，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春兰比以前更加自信阳光了。
结完账的春兰注意到有客人来，她赶忙张罗，“你们几位啊？”
司机替代大家回答说：“四位。”
“那你们坐靠窗的位置吧？”
“行！”
经过一年的经营，小饭馆已经不再是一个老板在支撑，有了一个打杂的服务员和两个厨房帮工。
直到宋清清坐下来，春兰依然没认出她来，主要是因为春兰提了让客人坐窗户这边之后，再也没往这边看过。
为什么春兰没注意他们呢？因为这会儿她在牢牢地盯着靠近门口那桌客人，根据她丰富的经验，这桌客人想逃单。
隔三差五就有想吃白食的人出现，春兰最痛恨的就是这些人。
宋清清看到春兰盯着那桌人的眼神，也瞬间明白是什么状况，她跟司机说：“刘大哥，那桌人想吃白食，您帮帮忙呗？”
刚说完没多久，那桌人果然趁着春兰转头的一瞬间，齐刷刷地站起来。
司机能被上级安排给宋工开车肯定不仅仅是拥有驾驶技能这么简单，他挡在门口，轻而易举地控制那三个人。
春兰跟着冲过来，生气地说：“要不要脸啊！想逃单！”
“春兰，我们是你大伯母那边的亲戚，家里人说，咱们都是亲戚关系，吃东西可以不要钱。”
“那你们怎么不去那什么大伯母那里吃白食啊！给钱！”
大概是见义勇为的人看起来不太好惹，那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把钱付了。
春兰真诚地道谢说：“谢谢您帮忙！一会送您这桌一道菜。”
说完，春兰发现热心大哥的同行人里，有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她。她看过去，第一感觉就是这位叔叔特别眼熟。三秒钟后，春兰就想起他是谁。
“您去年是不是来我家饭馆吃过饭？还给我送了一本书？”春兰惊喜地问。
宋工有些诧异，“小姑娘，你还记得呢？”
当然记得！对于姚春兰来说，去年夏天家里开了饭馆之后，见到的几个来自京城的陌生人，都是她这辈子遥不可及的人。
刚收到那本赠书的时候，姚春兰还曾经幻想过要努力学习，以后成为书作者的学生。
后来热情冷切下来，再加上受到清清的影响，姚春兰就理性多了。规划未来，可不是一腔热情就能办到。
“记得！当然记得。”
宋清清终于忍不住说：“看来我是被遗忘的那个咯？”
姚春兰看过来，然后发出一声尖叫。
在后厨刚炒好一个菜的姚爸爸听到女儿的喊声，吓得一个机灵，赶忙跑出来。
结果却看到女儿抱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在兴奋得转圈圈，再靠近一看，姚爸爸也认出了清清。
这之后，姚爸爸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
在宋工的要求下，姚爸爸父女俩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吃饭时，清清除了在吃饭，就是跟春兰说话，压根没注意到嘉衍哥被忽视后表情有些黯然。
两个女孩像是有积攒了一年的话要说一样，吃好饭还在说个不停，宋清清索性就拉着春兰一起走去接下来要住的酒店，她跟司机大哥说：“我们俩走过去就行，这地方，我和春兰都很熟，正好消消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