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棋拉着她的手腕往里走,边走边笑,“等在这里怎么行?我下班还得一会儿呢。李总在里面放了一个小桌子几个小板凳,专门供人休息的,你可以坐在那里等我。”
“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会,李总人很好的。”
他这么一说,余悦就放心了,由他拉着坐到了那个带靠背的小板凳上。
工作时间,魏棋不能分心,余悦也不想他分心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她催促着他去忙,自己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看他。
魏棋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哪怕知道她的眸子直直落在他身上,也没有分心去与她进行目光交流,余悦想,魏棋总能这样专注。
可她不知道,被她看着的时候其实他很不自在,只是装得很好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的时间了,魏棋在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鬼知道被她看着他却要忍住不去看她有多难。
魏棋换了衣服,两人往公交站牌走的时候余悦突然想起刚刚那辆气势汹汹的豪车。
“魏棋,那个豪车的主人是不是为难你们了?”
几乎是她问完的那一瞬间,魏棋就知道了她说的是谁,他笑着开口,“没有为难我们,就是要求有点多罢了。”
余悦想起那男人的表情,不信,魏棋见状用手勾勾她的指头,郑重道:“真的没有为难我们,兑兑,你别担心。”
余悦:“魏棋,咱们不是欺负人的人,但也绝对不能是被人欺负的人。”
魏棋弯唇:“嗯,听兑兑的。”
这是从应翔给魏棋留下名片后,第二次来店里找魏棋,试图说服魏棋。
留名片那次应翔自以为最懂人心,胸有成竹地认定魏棋必然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会主动打电话联系他。
等过了好久也等不到不到魏棋的电话,应翔又觉得这是魏棋在“恃宠而骄”,想假装犹豫,以此来拿捏他,获得更多的利益和好处。
应翔不喜欢心眼子多的人,公司里也全都是“老实人”,但架不住魏棋的条件实在太好,所以才抹下面子主动上门。他以为魏棋的小心思使够了,他再主动去邀请一翻,魏棋就会跟捡了大便宜恨不得马上就签合同。然而事实是,在他颇费口舌的一番“诚挚邀请”下,魏棋拒绝了。
到如今这个地位,再也没有人能让应翔如此“费心”,现下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他瞧得上的,结果人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应翔快要气炸了,阴毒的眼神上下扫视着魏棋,心想,不就是个看着还行的人?他应翔什么人签不上,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哪儿值当他如此拉下面子?
应翔憋着气走了。回去后他从手底下的资料里看了好多人,什么类型的都有,可偏偏……偏偏没一个叫他眼前一亮的。
没叫他眼前一亮的都能为他赚这么多钱,那这个叫他眼前一亮的……
应翔太贪,喜欢很多钱。
所以今天他又来了,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推心置腹”地跟叫自己眼前一亮的“好苗子”说了许多,可到最后也只得了“好苗子”一句淡淡的:“应总,我不喜欢这个工作,谢谢您对我的欣赏,您的时间宝贵,不应该浪费在我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
得,拐着弯撵他走是吧!
当他稀罕他似的!
应翔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神色狰狞,精明的眸子盛满了怒火,最终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魏棋想,这一遭过后,以应翔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再来找他。
可魏棋也没想到,过了一个礼拜,角色对调,是自己巴巴地找上了应翔。
电话被接通的时候,听筒里应翔的声音很公事公办:“你好。”
魏棋坐在医院外的长廊上,攥着拳头,脖颈处青筋暴起,苍白着面色,“应总您好,我是魏棋。请问……现在我还能去你们公司吗?”
“呦,魏棋啊,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了?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还问我……”
魏棋报出名字后的那一瞬间,电话那边的人轻轻笑了一声,随即出口的话开始变得捏腔拿调、阴阳怪气,摆明了是在算以前的账。
魏棋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但他的面色很是平静,平静地听着电话里那人一句接一句的阴阳和嘲讽。
这都不算什么。
因为现在,求人的人是他。
他就得受着。
医院的走廊里来往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魏棋也不在意。
只记得好像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电话里的人笑一声:“魏棋,你要知道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这个道理。从前我诚挚想邀请你,你看不上,拒绝了我,现在没过多久,你又想答应了,你说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不过吧,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既然咱俩之前有缘分,你现在又求到我面前了,那我怎么着也得卖给你个面子,这样吧,你想加入我们,就来我们公司面试,一步一步按流程,也别说我……”
他一大堆说完,魏棋低下了头,沙哑着嗓子问:“应总,我什么时候能去面试?”
对面叩着桌子,随便说了个时间,随后挂断了电话。
魏棋举着手机的手垂落下来,手机啪一下摔到了地上,他没动,藏满情绪的眼睛无意识放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掉了后,他想弯腰去捡,一直纤细的素手先他一步将手机捡了起来。
递到了他面前。
魏棋抬头,眼里的画面开始变得失真,只有一人的模样始终清晰。
第78章 悦78
医院走廊里的光线充足, 魏棋抬眼去看她,却被刺目的光线晃了眼睛, 他闭上眼, 无声地喊了一声兑兑。
余悦是跑过来的,剧烈的心跳还没有平复,整个人还带着微喘, 但是看到这样的他, 她根本顾不上自己,在嘈杂的人声和刺鼻的消毒水味中上前两步将魏棋抱住, 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魏棋抱着她的手很用力, 像她是他唯一的依靠。
两人谁也没有出声,直到过了很久,有护士出来喊:“谁是魏平安的家属!”
魏棋一下子站起来, “我是魏平安的家属。”
余悦听到,魏棋的声线都在颤, 不过是逞强表现出平静罢了。
护士说让他去办手续, 魏棋急急忙忙跟护士走, 走了几步他脚步顿住,回头看向身后的余悦, 给她指了指病房:“兑兑, 平安在里面。”
余悦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了, 让他快去。
魏棋走后, 余悦走进了他指给自己的那间病房,进了门, 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满脸青紫甚至还有血迹的小少年。
魏棋电话里说魏平安摔了一跤,人当场晕了过去, 到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小少年丝毫没有转醒的趋势。
病床前有医生正在为小少年检查,余悦站在一旁,看到医生掀开了被子,露出了少年的腿。
医生时不时按压试探,没一会儿,他检查完就要离开,余悦红着眼眶忙小声叫住他:“医生……请问我弟弟……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示意她出去说,余悦忙跟了上去。
没多久她进来,松了一口气,但看着病床上的少年还是忍不住想哭。
从认识到现在,魏平安一直坐在轮椅上,不管春夏秋冬,他的腿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甚至偶尔还会盖着一层毯子,是以余悦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腿。
刚刚医生在为魏平安检查的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到魏平安受伤了的腿。
只着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了。
小少年的腿从大腿开始不自然地肿胀,又因为腿部肌肉从来没用过,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萎缩,整个腿都变了型,呈一种怪异的弧度和形状。
刚刚医生用手去抬他的腿的时候,余悦分明看到,少年小腿软踏踏的,像没有骨头一样。
她不敢再去回忆,目光又触及到了少年伤口之下可爱的脸,想起他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和表现出来的懂事乖巧,不由得想哭。
她的平安这么好这么乖这么懂事,这样的腿怎么配的上他啊……
余悦边轻轻给昏睡着的少年用消毒湿巾清洗伤口,边无声掉着泪珠,无声地哽咽、啜泣。
魏棋拿着交好的费用的单子,进到病房里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步子顿了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坐下,弯着腰给她擦拭源源不断滚落的泪珠,“不哭了,你歇一歇,我来。”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余悦隔着泪去看他,看到了他疲惫的面容和泛红的眼睛。
最难过的明明是魏棋。
可他却不能哭,不仅如此,他还要保持淡定、理智。
她捂住脸不让他擦了,也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再哭。
这个时候,她不能再给他添乱。
魏棋接过她手里的消毒湿巾,站在病床前弯着腰,动作轻缓小心地擦拭着少年的脸、手。
余悦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看到了后怕。
几乎是刚刚擦完,两个医生过来给魏平安做更细致的检查。魏棋帮他们翻动魏平安,余悦怕自己打扰到他们,等在了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医生和魏棋一起出来,三人站在走廊里说话,余悦看到魏棋的眉头皱了又松。
医生走后,魏棋也离开,没多久又有两个拿着药品、提着针包的护士进去。
等到护士也终于离开时,余悦的脚都酸了,这时候魏棋刚好从病房里出来,“兑兑,擦好药了,你进来吧。”
长久未动,一走路脚就跟有针扎似的,疼的要命。余悦跛了一下,被魏棋搀着胳膊搀到了病床边的凳子上,这时候,魏平安的伤口已经擦完了药,手背上也插上了针。
余悦的腿麻得厉害,自己正低头用手按压,两只大掌就代替了她的手。他蹲在她面前,低着头弓着背,眼睛被碎发遮挡住,发烫的手一下又一下帮她按揉着发麻的腿部。
余悦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问,“魏棋,平安是怎么摔的……”
魏棋的动作顿住,很久都没有出声,只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久到余悦以为他不会再说了,却见青年的背更塌下去了一些,他重新替她按揉了起来,说话的嗓音轻到几乎听不到。
“兑兑……平安他……他在试着走路……”
魏平安是在学校摔了的,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当下就头破血流,昏迷了过去。老师先给120打的电话再通知的魏棋。
120快了一步,所以魏棋直接来的医院。
那时候魏平安被担架推去检查,老师等在门口,见魏棋苍白着面色整个人狼狈至极的来到医院,老师赶紧向他说明平安现在的状况。
魏平安检查完后,被推了出来,魏棋先去问了医生弟弟的伤势和情况,然后去办了住院手续。
他办手续的时候老师一直陪在昏睡着的魏平安身边,他进去,先细细把自己的弟弟看了一遍,然后才问老师,“请问……平安是怎么摔的……”
老师把自己了解到的前因后果告诉了魏棋,魏棋说了谢谢,送走老师后他低着头把魏平安的手握在手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原来是一位学生的爸爸出了车祸后也坐上了轮椅,学生以为爸爸的腿再也好不了了,但爸爸告诉他没事,说等他做完康复训练过上一段日子腿自然就没事了。
学生不信,在他爸爸做康复训练的时候时常盯在一旁,见爸爸还要坐轮椅更觉得他是在骗自己。可几个月过后,他爸爸的腿已经变得像正常人一样,虽不能跑,但好歹也能慢慢走,算是彻底摆脱了轮椅。
他觉得神奇,到学校后又看到魏平安坐在轮椅上,便以为魏平安的情况和他爸爸一样,所以把他爸爸的腿是如何从“非常严重”到“和正常人”一样的过程当成故事讲给了大家和魏平安。
后来的事就不用说了。
大人在面对诱\惑的时候也时常失会理智,更何况是一个在轮椅上坐了很多年,从来没有跑过、跳过,又渴望像其他人一样能自由行走、跑跳的小孩子了。
魏平安知道自己的腿很难治,否则魏棋一定会带他治好他的腿。可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大人会在绝望的时候渴望奇迹,小孩子当然也会。
所以小少年憧憬着、盼望着通过“康复训练”,让自己的腿也能变得可以行走。
所以他小心翼翼、满怀憧憬地在中午大家都吃完午饭趴在桌子上午休时,自己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拐杖”双手撑着轮椅用臂力把自己支起来,试图用拐杖让自己的脚挨地。
然后呢?
然后小少年动作不稳,连人带拐杖摔下了楼梯,头破血流,当场昏迷。
……
魏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中途一度说不下去。终于说完了,他整个人失力般地坐在了地上,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掌心里。
余悦自己听完这些都已经泪流满面了,她不敢想象,魏棋在知道这些的时候会有多难过。
他一定会自责,自责自己没有能力为平安治腿,他一定会愧疚,愧疚自己没能照顾好平安,他一定会难过,难过自己没有及时察觉到平安的异常,他一定会心疼,心疼自己的弟弟的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