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笑了。
过了半响，魏棋抬起头来，“兑兑，你记得我不久前问过你，知不知道齐天娱乐么？”
余悦：“记得的。”
魏棋：“我今天去那里面试了，面试过了，签了合同。刚刚在家跟你说的明天有事就是去那里上班。”
魏棋说话的时候余悦一直看着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底的情绪却是变换了好几番。
她一直没出声，魏棋也有些忐忑，怕她怪他不提前跟她说，更怕的还是怕她……怕她讨厌他……
“兑兑……”
他轻轻叫一声，用目光去窥她的面色，握着她手的手心也已经出了湿汗。
他在紧张。
余悦察觉到了。
可余悦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辞职去娱乐公司呢？她知道的，因为他说过很多遍了：他想变得有钱。
至于为什么想变得有钱？她也心知肚明。
余悦在心里偷偷心疼他一下，随即弯唇看向他：“那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在网上看大家都说娱乐公司可挑人了！结果你一去面试就面试过了！”
魏棋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随着这一句话消散，他甚至呆呆看着她，“兑兑……你……”
余悦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仰头看他：“魏棋，我相信你。”
够了，有她这一句话就够了。
魏棋低着头，捂住脸，笑了。
等笑够了，他直起身子牵着余悦，慢慢跟她往站牌底下走，慢慢跟她讲起自己和应翔的“缘分”，再和她讲一讲今天自己的面试和这份工作给他的待遇和对他的要求。
当然，都是往好了说。
余悦听得很认真。到站牌底下时，恰好魏棋刚讲完。他和她站在一起，偏头去看她的反应，就听她说：“魏棋，我没有什么旁的顾虑，就希望你好好的。普通人也好，网红、明星也罢，我都无所谓，但你答应我，你一定得好好的。”
她说的“好好的”包含了太多没说出口的内容，可是魏棋都懂，于是他认真应下，“我知道的，我一定会的。”
魏棋想，他不贪心，他只赚合理合法该赚的钱，也只赚够他需要的钱就好了。别的，再多了他也不会要、不渴求更不盼望。
公交车在两人彼此对望的时候从远方悠悠驶来，余悦笑着冲他说一句什么，随后魏棋目送她上了车，又目送着公交车走远，这才舍得收回目光。
四月底的天气，夜里的风也带上了温度，魏棋一个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越走却越觉得孤独。
这一晚，他梦到了今天去齐天娱乐面试时的场景。
*
那天在医院的走廊上，电话里应翔随口留下的时间就是在今天。是以今天一大早送完魏平安后，魏棋就坐上公交跟着导航去了齐天娱乐。
地址在市中心外环的办公楼里，魏棋到楼底下的时候抬头往上一望，被硕大的“齐天娱乐”四个大字晃了眼。
他问自己，真的要去么？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几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姑娘小伙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说说笑笑的内容轻而易举被他听了去。
他们说，被齐天娱乐捧红的网红很多，齐天娱乐给新人的福利也最多，等有点名气了，说不定干一年下来市中心一套房就有了。
听清他们的话后，魏棋动了。
是啊，他为什么来这里呢？根本原因就是他想赚钱啊。想赚钱给平安做手术安假肢、想赚钱在这里安家、想赚钱……
他的步伐前所未有的坚定。
进了大厅里，魏棋才发现这里真的称得上是富丽堂皇，但他也没有多看，只到前台说自己是来面试的，由前台领着他去了统一面试的地方。
这是一早和应翔说好的，他错过了应翔递给他的机会，那么再想进来，就必须走正规流程。
魏棋别无他言，拿着前台给他的号码坐在了面试厅外走廊的椅子上，在这里，坐满了和他一模一样拿着号码等待被叫号去面试的人。
大家都希望留下的人是自己，所以看向别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敌意，只有魏棋，安静地垂着眸子，根本不像是个来面试的人，倒像个局外人。
面试的人太多了，一等便是几个小时。
到了中午，还有一半的人没有面试到，面试厅里走出来了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精明能干又很不好相处的中年女人，她皱着眉在屋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安静垂眸的青年面上时微微眯一眯眼，随即又关上门进去。
不多时，再开始面试时，由一人一面试改成了一组四五个人一起面试。
这下，面试的速度快了很多，但还是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魏棋。叫到魏棋的号时，他起身，紧接着又叫了四个号，五人一起朝屋里走去，魏棋走在最后。
进去才发现，原来面试他们的人足足有七八个，而魏棋抬头看去，最先看到的就是坐在最中间穿着条纹衬衫打着领带的应翔。
对上他的目光，应翔轻轻哼一声，尽显得意，魏棋很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先自我介绍，一个一个来，从第一个依次开始。”应翔左侧带着眼镜的女人说。
“老师好，我叫吴思思，今年19岁，身高165体重43千克，擅长跳舞和唱歌……”第一个进行自我介绍的是一个女生。
她说完，等待着面试官的点评，几个面试官却是先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随即应翔对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个女人小声说了什么，女人点头后就看着那个姑娘，“你也知道，咱们是娱乐公司，主打的就是培养网红，所以必然对相貌和身材要有一些要求……”
一长串板正的话说下来，那个姑娘就十分配合地左转、后转、右转，配合着展示自己。而一群面试官就以十分挑剔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
魏棋总觉得，这样的面试就是像在挑选货物。而他，还有和他一样等待着被面试的人就是要被挑选的货物。
为什么只要样貌出众、身材出众、比例优越的人呢？非得这样的人才可以吗？
魏棋看向地面，无意识地出神。
排在他面前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以这样的方式面试过去，坐在一旁等在面试结果，很快，就轮到了他自己。
“我叫魏棋，今年21岁，身高186。”
“没了？就这？”
面前面试他的几人皱眉，只有应翔，精明的眼眯着。
“没了。”
魏棋说。
他觉得自己没有优势，也没有擅长的才艺，前头几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长处，而他什么也没有，所以他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了。
面试了这么多人，每一个都是恨不得用半小时的时间向他们介绍自己、展示自己、吹嘘自己的，像魏棋这样一句话结束的，还是头一个。
几人皱着眉头，最终还是那个应翔身旁那个女人先开口。
“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跟其他人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那为什么还要来面试呢？”
魏棋：“就想试试，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无所谓。”
一句话堵住了女人的问题，连带着她接下来的问题也再问不出去，她为难似的看向应翔。
应翔叩一扣桌子，精明的目光闪烁，半响，他低声向女人说一句什么，随即起身走到魏棋身旁，拍一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两人在其他几个面试的人诧异的目光中一前一后地出去。
走廊上，应翔的目光落在魏棋脸上，半响堆着笑道，“魏棋，我当时是真的觉得你有潜力，是个好苗子。”
魏棋：“是我当时做得不对，辜负了您的好意。”
应翔提起这茬儿，无非是想提醒魏棋，他曾经有多不识好歹而已。而魏棋果断认错，这极大地成全了应翔的面子。
应翔最喜欢识相的人。所以这会儿，他越发确定，好好培养魏棋一番，凭着魏棋的外貌条件必然会给他带来极大的财富。
这颗摇钱树，他必须得留下。
于是应翔脸上的笑立马真了起来，“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多吃亏也是好事，这弯路走多了啊，下次也就有经验了。”
魏棋哪儿听不出来应翔的意思？他听出来了，但他全程没有多说一个字。
应翔越发满意，语气里带着些自得：“咱俩有缘分，我跟你说实话，跟今儿面试的这一群人比，你确实不占优势，走正规流程的话必然是要被刷下来的。但是，但是我倒觉得你是个好苗子，只要你想，我这儿一个名额还是留的出来的。只不过吧，合同待遇肯定比不上他们走正规流程进来的，但是你别怕啊，差是差了点，但是绝对差不了多少，肯定啊还是比你在洗车店工作时的工资高……”
魏棋知道，应翔的内心其实是一定要让他留下的，所以他口中的待遇差也不会太差。
他问了一些很重要的点，应翔大概是懒得跟他解释这么多，干脆把他带回办公室，取出一份合同给他。
“你想知道的都在这合同里，随便看。”
魏棋接过，从第一条开始看起来。
应翔很悠然自得。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是他惯会做的事，再者，这么大、经营了这么久的一个公司，通过合同能看出来什么的话，早都完蛋了。
他怕谁看？
谁也不怕。
在应翔哼着小曲儿的时候，突然听到魏棋问：“这个合约必须得签够两年么？”
应翔放下腿，走到魏棋跟前，堆着笑：“签多久都行，几个月、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几十年都可以，但考虑到不是所有人都能短时间内大红大紫，快速发展起来，所以公司一般都是先签两年，后续想续约可以续约，想解约可以解约。”
魏棋：“那我签一年，成么？”
应翔无有不应：“当然没问题！”
他想捧的人，没有捧不红的。等红了，赚了很多很多钱，被权势财富迷了眼，哪个不想续约？
于是这份合同就这样签下来的，一式两份。
应翔将合同收好，看魏棋的目光仿佛在看发财树。
“那行，合同都签了就算定下来了，咱们就按培养新人的流程培养你。”
魏棋：“多谢应总。”
这一句应总叫到了应翔心里，他笑得越发灿烂起来，“那你明天正式开始上班，我找个人带带你，先让你在别人的直播间里露个脸，慢慢一步一步来。”
魏棋应了好，拿着自己的从齐天娱乐的大楼里出来。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哪怕他在新人期间什么也不干一个月也有大几千的工资拿，但心里怎么还是沉甸甸的，感觉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呢？
压抑、沉重、窒息。
躲躲不过，逃逃不出。
绝望感使得魏棋从梦中惊醒，待他喘着气缓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早上七点了。
他收拾好自己，拉开窗帘，光线瞬间填充满整个屋子，叫人的心都跟着明亮起来，
魏棋走到床边，叫醒魏平安，两人吃了饭，他带着魏平安坐上去师大的公交。
师大门口，余悦早就等在了那里，见两人从车上下来，她笑着跑过去。
“吃过早饭了嘛？”
魏棋笑着将目光落到她脸上，“我和平安都吃过了，你呢？”
余悦弯唇：“我也吃过了。”
又多说了几句，余悦从他手里接过魏平安，“你不是还要去忙吗？快去吧，小心等会迟到了，平安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魏棋在魏平安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握了握她的手：“好，那我走了，你们好好玩。”
余悦凑到他耳边：“那你别忘了跟我说你会出现在哪个直播间，我到时候去支持你呀！”
魏棋闷声笑了，余悦又弯唇对他道：“我看着你呢，别紧张。”
魏棋怕再不走等会儿就真的舍不得走了，便对着两人摆摆手往公交站牌底下走去。刚好一辆公交车驶了过来，魏棋上了车，高大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余悦看着车子走远，这才推着魏平安往学校走去。
*
姜悸三人在余悦口中把魏平安的名字听了至少不下几十遍，少年的不易和艰辛还有懂事乖巧她们也都知晓，所以自然而然对这个“弟弟”喜欢得紧。
余悦看着相处的格外融洽的四人，十分放心地从看台上离开去准备运动会开场的表演节目。运动会的开场表演总共有五个节目，她参加了其中的两个改编的舞蹈。
等余悦表演完再回到看台上时，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后了。四人见她过来，忙给她扇扇子递水。余悦一一谢过，缓过来后弯唇看向最中间的少年，“平安，你热不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