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母亲会和父亲一起跳舞,而母亲跳的舞步,就和现在的辛古丽夫人跳的舞步是一样的。
她感觉辛古丽和母亲是奇怪的,只是因为一句誓言,却造就了她们两个一生的不幸。
如果当年母亲没有轻易说出那句“我会一直找你”,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不断出现在那些舞会上,更不会因为一场火灾,而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母亲没有去世的话,那么辛古丽夫人是不是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和罗尔白先生一起相互痛苦,相互纠缠……
就在她思索的同时。
屋子里的哼声逐渐变得清晰。
辛古丽夫人闭着眼睛,转着圈,来到了窗前。
“辛古丽夫人,”简纯轻声道,“你——还好吗?”
哼声止住,辛古丽夫人顿住了脚步。
她睁开了眼睛,朝着窗户这里看来。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阴沉了。
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头顶偶尔闪现的几颗星星,还映得周围有些光亮。
在这昏暗的光亮之中,她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衣裙的简纯。
“罗尔白先生让我和单白订婚,”隔着一层玻璃,她听见站在窗外,穿着一身黑裙的简纯说道,“就在几天后,在这所红房子里。”
周围一阵沉寂,辛古丽夫人的手指搭在窗台边上,垂着眸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风从原野上吹过,将简纯的衣裙吹得微微有些摆动。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辛古丽夫人,看着她逐渐颤抖的肩膀和那火红的裙摆。
辛古丽夫人手指几次握紧,又几次松开。
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改变这一切。
颤抖中,辛古丽夫人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简纯那一双黑色的眼睛,轻声地,对着她说道:“我很抱歉。”
“对于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我都感到十分抱歉。”
“我不知道,是命运在戏弄我们,还是因为我——你才被卷入这深渊之中……”
“我看着你一步步走近这深渊,看着你站在悬崖的边缘,不断徘徊,向下眺望。”
“离开这里吧,简纯,从这里离开,去过属于你的生活,不要再次回到这里,这所红房子——能给人带来不幸和灾难。”
“它是禁锢的牢笼,是束缚的绳索,任凭你是翱翔的飞鸟,也不能离开分毫。”
“它困住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自由,更是一个人的头脑,思想,以及一切更具有智慧的具象。”
“但是我怎么能离开这里?”简纯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又应该怎样去做,才能不被发现,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呢?”
随着简纯的话音低下,辛古丽夫人的眼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丝疯狂。
她“哈哈”地笑着,朝着简纯问道:“简,你身上,有带着火柴吗?”
听到这里,简纯伸手进衣兜,将自己准备带走的一小盒火柴拿了出来,从窗户缝里,递给了辛古丽夫人。
“你要这个做什么?”简纯问道。
她的这个问题问了个空,辛古丽夫人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一会儿,你从楼上下去之后,就直接从后门那离开这里吧。”
“我会替你拖住他们,让他们一时半会儿监视不到你。然后你就离开这里,远远地,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那你呢?”简纯问道。
“我能有什么问题,”辛古丽夫人抬起了头,朝着遥远,而又久违的天空轻轻说了一句,“他们谁都伤害不了我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简纯问道,“我的父亲——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
“替罪羊,”辛古丽夫人轻声说道,“他是替罗尔白去死的,是替罗国所有腐朽的贵族去死的。”
“贵族们离不开金钱,同时他们也不想失去些什么,所以他们会给这些‘替罪羊‘些许的好处,让他们错误地以为自己就是那真正的罪魁祸首。“
“简,阿尔——也是这样,是被‘他们’利用了,最后才会被抓进监狱。”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解答,辛古丽夫人。”
说完这句话,简纯微微点头致意之后,便转身要从这里离开。
“简,”就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辛古丽夫人忽然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和你母亲是如此相似,不仅仅是外貌,就连性格——也是如此相像。”
“勇敢而无畏,坚韧而自强……”
“就像是我的艾洛德,我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她了……”
……
第26章
有时候, 我会忍不住去想,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真的就是我的命运吗?
为什么我看不到它的终点?是因为它被一团迷雾遮笼——变得模糊不清吗?
——简纯。
……
屋子里十分昏暗, 只有一盏小灯还点着, 就放在靠墙的桌子上。
穿着白色睡裙的女子靠在枕头上,看着眼前不停忙碌的医生将听诊器收起。
“听上去怎么样?”她轻声问道。
“还可以, ”医生将检查器械收进箱子里, 随后安抚似的,对着女子说道:“基本检查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时间, 您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
“那你要去哪里?”她继续问道。
“不要紧张, 深呼吸,”医生说道,“我去和奥古斯?图先生说明你的情况。”
“可能一会儿,奥古斯图先生会进来询问您的情况,但是还请您放心,因为奥古斯图先生是位真正的绅士。”
说完,她拿起药箱,站起身子, 向着房门口走去。
室内再次恢复安静,她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轻轻地喘息了一声。
黑色的头发从她脑后柔顺地滑落, 她闭着眼睛,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
夜晚的风, 静悄悄地吹拂着。
它们从玻璃窗前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可就在这安静之中, 一阵摩擦的声响,在房门外响了起来。
有人正在由远而来逐渐靠近少女所在的房间,脚步声低沉,步履急促。
紧接着,房门被人打开,有人匆匆走进屋内,甚至没有来得及带上身后的房门。
她抬起头,看见进来的是一个年纪稍大些的老先生。
他没有走到床边,而是在距离床铺很远的椅子那坐下,侧着身,对着床上的少女轻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小姐?”
“我想——我应该要比我认为中的强壮一些,”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要不然可能我就需要躺在这里和您说话了。”
“这里是哪里?”她问道,“是奇太兰吗?”
“这里是卡卢,”老绅士回答道,“是我远离市中心的一座庄园。”
“那么,”她继续问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大约我的马车行驶到爱罗堡(红房子)边缘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在道路中间,马车来不及躲闪,便撞到了你,当时你陷入了昏迷,我就将你带了回来。”
少女慢慢用手撑起身子,她喘息着,慢慢抬起了头,目光也就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一片寂静之中,老绅士朝着少女问道。
“简,简?纯,先生。”
“那你还记得你的家吗?家在哪里?家人又是谁?”
在老绅士关切的目光注视下,简纯坐在那里,看着窗户,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简纯茫然答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紧接着,回答老先生的是简纯更长的一阵无言的空白,老绅士坐在那里,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良久之后才再次询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简纯应了一声,无言地看着那个老先生有些失态地站起了身子,
他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段时间后,才对简纯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你想起了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
“好。”简纯答道。
老先生步履匆匆地从这个房间离开,在“咔嗒”的一声响后,房门再次关上。
简纯抬起头,向着窗外黛青色的天空看去。
紧接着,随着一声叹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第27章
她静静地坐在庄园草坪的椅子上, 坐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一份当日的报纸。
她虽然在看,但是目光没有真正落在这份报纸上面。
看, 也只是在看。
其实简纯并没有真正失忆。
这次的遭遇也确实是一个意外。
但是简纯却从这份意外之中, 看到了自己可以利用的一点。
那就是假装失忆,这样她就可以彻底与过去的生活告别。
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在她摔倒的时候, 她没有选择刻意用手臂保护额头,而是去撑住地面。
因此,在她的额角上就有了一块青紫。
她也如她所想的那样, 让所有的人, 都以为她是真正地失忆了……
但实际情况真的是这样吗?
她让自己的额角着地,难道没有丝毫的防护措施吗?
人的第一本能是保护自己,即使她的主观意识更为强大,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失忆。
她只是在假装失忆,借着这次意外遭遇,彻底摆脱过去对她的束缚。
可是她为什么偏偏还要留下一个可能会被追查到的名字,而不是彻底和过去断绝关系呢?
她想, 可能是因为——复仇。
在红房子的二楼,她从辛古丽夫人那里知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
他是被人害死的。
他是冤屈的,但是一直到他临死的时候,也没能有人为他澄清。
过去的简纯已经死了, 现在的简纯, 活下去, 是为了复仇。
为了替父亲复仇,她并不想随随便便用任何一个名字。
她只想用这个名字, 带着父亲姓氏,经历过重重磨难,最后站上顶峰的名字,来面对这个畸形的社会。
畸形的社会——富的人更富,穷的人更穷,两极分化,祸乱纷争。
富人压迫穷人,迫使他们做牛做马,为自己劳作。
穷人虽有过奋起反抗,却依旧被无情镇压。
这就像一场正在演出的话剧,要么演完散场,要么——中道结束。
这是时间长河上人类的一场悲剧。
她无法阻止,或者说她无法改变什么,但她希望,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从思想上改变罗国人的这种固有思维。
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再一次经历自己的这种遭遇了。
“所以你就要从光明跻身黑暗吗?”脑海中,简纯向着自己问道,“你好不容易从那所红房子里逃出来,来到了这里,马上就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了,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为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再一次踏进这无边的麻烦中来呢?”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简纯轻声答道,“我一直都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从来没有置身事外,怎么能说是再次踏进来呢?”
“这将是一个十分艰辛的过程,”简纯将手中的报纸轻轻放下,抬起头,朝着远处的天空看去,“漫长而又艰难……”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笼差一层薄纱,慢慢地,随着风声缓缓落下。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他们正在草坪上奔跑,欢笑。
简纯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征征地,直到老绅士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简纯没有回头,而是直接说道,“早上好,先生。”
“早上好,”奥古斯图先生在她身旁坐下,双手放在膝上,顺着简纯望去的方向看去,“你这是在看些什么?”
“孩子,”简纯答道,“我在看那些孩子,先生。”
“你喜欢孩子?”奥古斯图先生问道,“因为他们的快乐吗?”
“因为他们的活力,”简纯微微扯起嘴角回答道,“像是阳光一样,温暖而充满活力。”
“这正是你所匮乏的,小姐,”奥古斯图先生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对于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和我儿子一样大的孩子,而不是少年老成,毫无生机。”
“你现在,就像一朵随时都会枯萎的花朵,却高高地生长在悬崖峭壁上,不让任何人采摘。”
“可就算没有人采摘又能怎么样呢?你终究还是会枯萎,会从那高高的枝头上坠落下来……”
“也许你应该多活动一下,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些都会对你有帮助的。”
“你说的对,”简纯轻声答道,“我是应该多在外面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