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有时候, 梦里的一切总是过分美好,是虚幻缥缈的。
可是假的终归总是假的。
所以梦境总不是现实……
……
一吻过后,简纯松开了单白的手, 转过身子, 向着不远处那个圆顶的布依顿礼堂走去。
“是早就到这里了吗?”单白没有回头,只是在听着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 只听简纯问道, “我睡了,大约多久?”
“四十三分钟,”男人将怀表收了起来, 目光也随着简纯, 向着远处的布依顿礼堂看去,“这里——好像有了一些变化。”
“感觉是在变好,还是在变差?”简纯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问道。
“说不出来,”单白答道,“但是感觉我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我打算将这里改造成一个难民营,”简纯的语气有些轻快地说道,“专门接收那些无家可归的孩童, 教给他们知识,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们从布依顿礼堂外的大门走了进去,简纯手指从墙面上划过, 随后说道:“奇太兰临海的那一片, 已经失势, 快要被普尔的士兵攻占了。”
“到那时候,难民只会越来越多, ”说到这里,简纯抬起了头,深吸口气,向远处看去,“在那时,我就献出一份微薄的力量,去帮助那些无人照看的孩子。”
“就像是当年的我一样。”
“为什么会有战争?”单白问道。
他站在那里,目光随着简纯一起,向着远方——那漫天尘埃的战场看去。
简纯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说道:“准确说来,在阶级社会,战争是用来解决民族、国家、阶级之间矛盾的最高斗争形式。”
“它对于人类的安危,民族的兴衰,国家的存亡等等一系列事件,起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不过战争又有几次是真正为了正义的呢?”
“不过都是权势者操控利益的工具罢了。”
说到这里,简纯转过了身子,向后面的单白说道:“他们不过就是想要获得更强的政权,更多的权益,更大的利益,而不顾其他人的安危。”
“与其说战争,是为了保家卫国,不如说是上位者之间的权力博弈,这之间你来我往的斗争,不知道又要造成多少人的死亡。”
“而我们能做的又有什么呢?一块面包,一杯清水,一处可以坐下休息的墙角?”
说到这里,简纯回过了头,深吸口气,向着远处昏黄的天空看去。
那里有着灰烬、硝烟、炮火和无数废墟残垣。
“对于这一切,我们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什么也改变不了。”
说到这里,简纯垂下了眸子,声音很轻地说道:“这样的感觉,我很讨厌……”
“就好像我还是那个年幼的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爱的人,一个个死在我的面前。”
“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风轻轻地从两人身边吹过。
简纯站在那里,看着布依顿礼堂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我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个时候你还认为我是一只天鹅。”
“我在这里度过了,我剩余的不美好的童年,然后是疫病,我最好的朋友——也死在了这里。”
“我开始流浪,流浪……”
“然后在爱罗堡边境附近得知了父亲在狱中死亡的消息。”
“他们说他是畏罪自杀,是因为胆小和怯懦才决定在狱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我却从来没有这么认为。”
“他是我的父亲,我了解他,所以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虽然称不上是勇士,却足够坚定,一定有什么事情彻底击垮了他,才会让他这样做。”
“所以我开始了调查。”
讲到这里,简称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轻声问道:“单白——你知道我后来查到了什么吗?”
“我查到——当年在父亲死亡之前,曾经有一个人前去看他。”
“那个人告诉我的父亲,说‘简纯死在了疫病之中,我很抱歉,当时我没能救下她’。”
“单白,你猜猜,说这句话的那个人,是谁?”
单白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简纯也没有在意,向前一步,继续说道:“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就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些事情。”
“当年那场让父亲进入监狱的金融骗局就是你父亲策划的,是你的父亲,让自己的朋友——我的父亲——成为了那个替罪羊,而自己却可以逍遥法外!”
“明明是罗尔白做的这些事情,可他却让我的父亲背上了所有的骂名,让我来到了这样的地方,最后成为你们所有人都可以算计的对象。”
“明明我也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也可以拥有一个家,也可以只做一个孩子,去做任何我想去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
“而不像现在……”
思念化作细小的藤蔓,从她的心底一路向上蔓延,最终包围住她的整个心脏。
它们不断收紧,尖锐的小刺划破她的血肉,疼痛蔓延,甚至,麻痹了她的全身。
她闭上了眼睛,一行泪水,从她的眼角处滑落。
她屏住呼吸,在慢慢喘息,直至情绪再次平稳。
她没有睁眼,只是这样轻声说道:“这样的我怎么能去爱你?这样的我……又如何去爱你……”
寒风吹起,简纯身上柔顺的衣角,显得这个人就像她诉说的那样,孤独——而又无依无靠。
可这却是单白并不想看到的模样。
这样的她,让他的心脏在一瞬间揪紧,呼吸困难,感到深深的心疼和无助。
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话到嘴边,说出来的,不过还是,“对不起,简,我对此——并不知情……”
“我很抱歉,真的,真的很抱歉。”
风静悄悄的,而两个人之间也是十分安静的。
简纯站在那里,没有再说哪怕是任何的一句话。
她抬起眼,向着这辽阔的天空看去。
世间的一切是那么美好,似乎都融入进她的眼中,但又好像没有,到最后她看到的依旧是那一片狭窄的天空,和那片被雪掩盖的大地。
“你的烟呢?”
忽然之间,简纯开口问道。
单白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将香烟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递到了简纯的手中。
她接过烟盒,从里面抽出来一根,用他的打火机点燃,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白色的烟雾随着她的吸入,汹涌地冲进她的气管之中。
她呛得咳嗽起来,却还是倔强地想要去吸第二口。
单白想要去阻止,却在慌乱之中踩上她的裙子。
她呛咳得厉害,这一阵咳嗽来得很急,也很猛。
她像是没有站稳,微微摇晃了一下。
他揽住了她的肩膀,拍着她的背部,帮她顺气,同时叫着她的名字,“简!简纯!”
香烟被单白从她的手中夺过,扔在雪地上。
烟的一头还在燃烧,冒着点点的火星。
他用鞋将香烟踩灭,随后看向她,轻声询问道:“怎么样,简?”
简纯用手捂着嘴,没有说话,只是在喘息着。
在这之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当她将手指从嘴边拿开的时候,一些细微的血丝出现在她的手上。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将这只带有血丝的手掩藏起来。
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你手上那是什么?”
在询问的同时,单白抓住了简纯的手腕,将它拉到眼前。
“没什么。”
简纯想要将手抽回,几次尝试却都以失败告终。
“怎么会有血?”单白声音很轻地问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可能只是早上没有喝水,嗓子那里有些干,”简纯毫不客气地回答道,“说了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说完,她将手抽了回来,捂着手腕,站在那里,目光倔强地向着一旁看去。
单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简纯,轻声说道:“那——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简纯没有回答,直到他再次问起,这才说道:“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转移开话题,向着单白说道:“我们到里面去看看吧。”
接着,她也不管单白有没有听清楚,就踩着积雪,向着布依顿礼堂内走去。
她拿出钥匙,将翻修后大门上的锁打开。
礼堂内还是向下阶梯式的模样,只不过在原来的舞台上多了几张桌子。
“进去看看吧,”简纯说道,“看看这里和原来有什么区别。”
“都变了,”男人的目光没有在里面停留,只是说道,“看不出和当时的这里,有任何相似之处。”
“所以,你不喜欢这里?”简纯问道。
单白点了点头,思索片刻,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简纯诧异地问道。
“等去了你就知道了,”单白回答道,“是一个秘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简纯说道,“我刚说了你父亲的坏话,你这么听从你父亲的话,该不会是想带我去他那里吧?”
“他已经去世了。”
在她身前,单白的声音十分的轻,像是气音一样地说道:“就在前一段时间,刚刚去世。”
“在此之前,他成了一个植物人,整日里无知无觉,只能躺在床上,安静地沉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简纯问道。
“大约是在一年前——那个蒙面舞会前,”单白回答道,“也是从那一天起,我就继承了白家的所有资产。”
“那是谁害的他?”简纯问道。
单白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一句,“这不是我们能知道的……”
……
第80章
简纯耸了下肩, 说道:“不想说就算了。”
说完,她的目光向下移动,落在了那被单白踩破的裙摆上。
“你踩坏了我的裙子, ”她垂着眸子, 轻声说道,“这样我就不能穿着去舞会了。”
“我那里还有一件礼裙, ”单白脱口而出, 说完的那一刻,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向着别处看去,“就是——不知道你穿着合适吗……”
简纯看着他窘迫的模样, 不明所以地“啧”了一声。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简纯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裙摆,向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向着单白问道,“到宴会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都知道吗?”
虽然单白点头表示他知道自己不该说些什么,但是简纯还是再一次强调到:“现在的简纯——就是一个名义上的贵族。当然她也只是一个贵族,仅此而已,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
单白应了一声, 但这似乎并没有得到简纯的信任。
直到他再三保证, 绝对不会多说任何一句话, 简纯这才放心地转回头去。
“走了,”她说道, “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
悠扬的钟声在空中回荡。
站在指挥台上的警员站拉动手中的皮带,将遮挡在指示灯前的红色玻璃移开,换上绿色的玻璃罩子。
单白驾驶着汽车穿过中心大道十字路口,压过积雪,然后右转驶入一座宏伟的庄园里。
简纯的目光从玻璃窗上移开,向着单白问道:“这里是……”
不过她的问题还没有问完,汽车就已经在庄园的门口停住了。
紧接着,一旁的车门忽然传来了声响,有人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但他还没有将车门拉开,就被人制止了。
单白将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侧身从车里走了出去。
简纯并没有接着下车。
她看见单白关上了车门,一边朝着车后门走来,一边整理着身上的着装。
他在简纯所在的后座旁停住了脚步,接过佣人手中的把手,将车门拉开。
他微微欠身,手心朝上,向着简纯伸去。
简纯抬起了眼晴,看了单白一眼,将手搭在他的手腕处,从车里走了下来。
在她站稳的那一刻,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这是哪里?”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的一座庄园?”
“你没有认出来吗?”单白问道,“这里是……”